薛冰绝对有古怪!小船上的人若是将大船作为猎杀目标,他就不会安排严骏上月牙船。为什么偏偏安排谭芷汀上了小船?在这样的情况下,姑且将月牙船代表死,小船代表生,薛冰要严骏死,却留着谭芷汀生,这又是为何?
想要杀薛冰的那股势力又是谁?他们或许也在船上?
可恶,他目前掌握的讯息太少了,根本不足以形成论断,精心谋划策略已是不可能。
既是如此,那就只能做眼下能做的。谭芷汀那边已有严骏保护,他和刘潭应分开寻找杀手。他认得小船上大多数的杀手,而刘潭见过见手青楚是非。
想到这,韩耕耘立刻对刘潭道:“桃深,你可记得上船前,先于我们上船的那个楚是非?他也是杀手之一,你回到船上,见到他,或是察觉有什么不对,便可出手,便宜行事。”
“那么你呐?”
“我去找苍苍。”韩耕耘扯了个谎,他知道若是告诉刘潭自己去找别的杀手,刘潭不会放他独自离去。
“知道了。有一事,你若在船上见到我阿耶,也需提醒他小心则是。”
“宰相大人也在船上?”
刘潭露出苦笑,“我不是同你说过,近来阿娘与阿耶颇多口角,正是因为阿耶频频出入月牙船,上这月牙船这也算是我私心,想看看极乐之宴究竟有什么吸引阿耶的。”
中书令刘林甫已过耳顺之年,向来束身自修,善其身,济天下。其妻孙氏是开国将帅之后,钟鸣鼎食之女,知书温婉,武艺高强。夫妇两人伉俪情深,克难渡劫,携手五十载,乃一段佳话。
刘宰相四十才得独子刘潭,习武教文,教子虽严,却也是惜如掌上珠,终成京城第一纨绔。
韩耕耘现下也不及细问,“桃深,我们各自行动吧。”
“学兄!”刘潭喊住已经走出几步的韩耕耘。
韩耕耘茫然回头,“嗯?”
刘潭将手举到半空中,“伯牛,事后请我喝酒,不见不散哦!”
韩耕耘会意,微笑举手,与他合掌,双拳用力相握,“嗯,一言为定!”
两人各自奔赴,一头扎入这场凶险异常的极乐杀宴。
韩耕耘挤入人声鼎沸的各厅宴席。
第一个花厅,里边的客皆喝得酩酊大醉,琼浆玉液倒了一地,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似浅闻一口,便可以令来人甜醉在地。韩耕耘在横七竖八的酒醉之人中举步维艰行,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严骏。
严骏趴在桌上,脸庞通红,已是醺醉不醒。韩耕耘想将他推醒,却没有成功,他闻了闻握在严骏手中的酒杯,有画船上五石散的味道。
难怪连谨小慎微的飞尘兄也喝得不省人事!
但是,四周没有谭芷汀的踪影。
韩耕耘仔细观察四周之人,看能不能认出某个杀手。果然,在酒徒中看见那个身着白孝服,口涂鲜红唇脂的美妇人。
那妇人也瞧见了韩耕耘,她用手指胡乱抹开唇上形如鲜血的唇脂,又张开血盆大口一般,慢慢舔舐一圈唇。她娉婷站起,袅袅朝韩耕耘走来。
韩耕耘左右张望,瞧见脚边地上有一桶用来冲洗呕吐物的水,端起来往严骏身上扑。严骏惨叫一声,惊得从坐垫上弹起,身体摇晃,茫然看向韩耕耘,“伯牛,是你,怎么了?”
韩耕耘抓住他的衣襟,让他更清醒一些,“飞尘,这有杀手,你带人来了吗?”
严骏浑身滴着水,眼神终于不再浑浊,“带了!什么杀手?”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群人围了上来,酒客打扮,身上却没有半滴酒味,绸衣之下,筋肉暴起,一看就是身怀武艺的好手。
严骏扶头伸出手,“别胡来,这是自己人!”
韩耕耘回身,看见那个孝服美妇已悄悄溜走!
韩耕耘立刻拨开那群护卫,朝厅外跑去。空留严骏在后大喊:“伯牛,你去哪?”
韩耕耘来到第二个花厅,才刚踏进来,就吓得往回退,一咬牙,用袖子遮住眼睛,默念孔孟老墨,祖师爷一个个喊了遍。说是查杀手,目光却不知往哪里搁,里边的小娇娘个个没穿上衣,满目都是白花花的肉。
韩耕耘比上个花厅走得还要艰难,简直在夹缝中前行,一不留神就被什么东西罩住头,急忙抽走,才看清是女子的细纱披帛,吓得大汗淋漓,呆住。
一个袅娜娘子从他身边擦过,抽走他手中的披帛,拉住他的衣襟,往自己怀里一勾,他僵着脖子撞去,娘子在他颊上迅速嘬了一口。
韩耕耘大骇,脚上一个踉跄,又差点倒进另一个肉乎乎的女子怀里。他闭上眼睛,大吼:“走水啦!大家快往甲板上逃!”
韩耕耘只管闭目,任凭身侧的人推搡,将他撞倒在地,耳畔尽是惊呼和喊叫,可以想象,一群群衣衫不整的人挤出这个地方,将是怎样一般盛世情形。他浑身一个寒战,又叫了几个祖师爷的名字。
待四周安静下来,韩耕耘才睁开眼,看着满地狼藉,沉沉叹了口气。他的背后被尖锐之物顶住,一阵寒气袭来,腐臭腥气,身后的人只笑不言,笑声苍老干瘪。
韩耕耘听出是与见手青交过手的菜刀婆。
韩耕耘慢慢站起,菜刀也顺着他的背脊缓缓上升,刀尖往前钻入一寸,嵌入皮肉,钻心生疼。
“啪!啪!”两声击打声。
“是谁?”菜刀婆被打翻在地,如春卷在油锅里打滚儿,在地上扭来扭去。
暗击之人已不见踪迹,韩耕耘向地上看去,有两颗鸡卵大小的石丸,与见手青楚是非打在他胸口两颗一模一样。
韩耕耘冲出花厅,头上传来打斗之声,抬头,正巧看见刘潭被击退到船边,后背撞到船杆上。
刘潭撇头,也看到船下层的韩耕耘,朝他一笑眨眼,转头,抹了一把嘴边,肃目对前方喝道:“小爷还没玩够呐!再来!”
菜刀婆追出厅外,严骏手下的人恰巧追来,菜刀婆仓皇而退。
韩耕耘又来到第三个花厅。此花厅人声鼎沸,是韩耕耘见过的场景,这是个赌厅,只不过赌徒们较为文雅,赌资都被垒在桌案上,都是赤橙橙的金锭。
严骏手下护卫有一部分跟随而来,韩耕耘灵机一动,朝里边大喝:“官府查案,还请各位带好随身户所,等待查检。”
护卫一愣,随即附和几句,竟真的让人排成两排,装模作样地检查起来。有几个举止仓皇的人往厅外躲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韩耕耘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闹出这样的动静,仍没有火罗国的船员出面。还有许多花厅没有去到,韩耕耘脚步不停,准备再把这趟浑水,搅得更加浑浊一些。
他抬头,看到刘潭与见手青在高耸入云的船桅杆上来回跳跃缠斗。楚是非轻功格外得好,两人一来二去,都没讨得对方便宜。
突然有人高喊:“来了好多船!”
韩耕耘转头看向湖岸,果然见到一艘艘快船超这边驶来,船上列着整齐的队伍,身着玄黑铠甲,旌旗猎猎,是各府衙门的旗帜,不时有雷雷鼓声与长角轰鸣传来,不是大理寺,却分明是官家军队。
援军到了!
韩耕耘刚想松一口气,突然听到船下有连绵不绝的落水声,急忙朝船底张看,有好多红衣之人不知为何浮在水上,有一些聚在船底,有一些潜入湖下。
不到一刻,船底发出轰隆巨响,船身开始向外倾斜,缓缓沉入湖底。众人惊呼,不断有人失去了平衡,如米一般洒落到湖水中,挣扎沉下。
他们竟然砸穿了如此一艘大船的船底!
究竟是为什么?
刘潭在打斗间隙,朝韩耕耘喊:“伯牛,看到我阿耶了吗?”
刘潭的阿爹,位居大汤中书令之职的右相刘林甫还在船上!难道火罗国这些人就是为了杀他!
韩耕耘想去寻找刘世伯,却无从找起,大家都慌作一团,甚至发生了踩踏之事,一行人你争我夺经过,竟留出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身。更何况,还有不少杀手潜伏在其中,他又要从何处找起?
韩耕耘这才明白了何为杀宴,或许一开始,火罗国的人就没打算放这船上的人离开!
杀宴!韩耕耘想起那艘小船。他努力抓住船身,向画船看去,画船慢慢驶离月牙船,分明是要逃跑。混乱间,韩耕耘突然见到谭芷汀的身影在小船上一闪而过。
难道是自己的幻觉?绝不是。
韩耕耘一咬牙,左摇右晃朝画船奔去,他俯冲出一段,奋力一跃,却只跳到两船间间隙的一半。他的身体迅速向下坠去,一刹那,他看见挂在大船上的绳索,是那些杀手上大船上挂上的。
韩耕耘抓住绳索,手上勒紧,挂在半空,他身子一晃,像猴子一样荡起来,压紧牙关,朝小船飞去。
韩耕耘颠簸着落到画船上,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轻轻甩了甩,谭芷汀的身影再次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忍着痛,追了上去。
第39章 遇仙记8
眼看着谭芷汀钻入一间居室, 韩耕耘想也没想,就跟着进去,进门, 却未见谭芷汀。
此居室是画船上的一个秘密隔间,十分狭小,只有一张桌、两把椅子和一张大床, 桌上点着一支闪烁的白蜡, 屋内昏暗不明, 很难辨物。
韩耕耘没走几步, 就被从床边闪出的一个人影截住,以利刃抵住脖子细软处,他不得不抬起下巴, 待看清那人, 却呆愣住。
“苍苍!”韩耕耘惊呼。
谭芷汀捂住他的嘴,原本泠冽的目光软下来,她将匕首取下,藏到袖中。谭芷汀眨了眨眼睛, 微微一笑,轻声道:“韩公子, 原来你一直跟着我呀。”
韩耕耘本想问她为何到此处, 却又被她捂住嘴巴。谭芷汀将手指放到唇上, 然后将他拉到床边的躲藏处。
二人被黑暗笼住, 隔得十分近。
谭芷汀背靠床帷, 微转过头, 细听居所外的动静, 手上的匕首竖握在手中, 匕尖晃来晃去, 一会儿碰到自己,一会儿又沾到韩耕耘胸前。
二人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来。谭芷汀神情松弛下来,头靠在床帷上,圆圆的眼睛骨碌碌打转,落在韩耕耘脸上,咬着唇盯看一阵,扑哧一笑,又撇开头去。
韩耕耘觉得又热又燥,早就烫红了脸,目光也是无处可搁,只能一味低头,“苍苍?”
被谭芷汀清澈的眸子狠狠一刮,韩耕耘立刻将声音又低了一分,“苍苍,你在这里做什么?”
谭芷汀不答,探头望了一眼居室内,良久,才顾左右而言他:“韩公子,你方才让我独自逃生,自己却留在这里,坏了那些歹人的好事。我心里很欢喜,姑且就不再生你的气了。”
韩耕耘却自愧苦笑,“我是个顶没用的书生,想不到别的法子,其实是让苍苍冒险了。”
谭芷汀闻言一笑,晶眸点点,启口想说什么,却又微微摇头,美滋滋笑了一阵,却又偏偏不告诉他,她在笑些什么。
韩耕耘见她笑,心中也是欢喜,竟也忘了问,他二人究竟为何躲藏在这。
时间一点点流逝,谭芷汀突然将韩耕耘的脸左右扳弄,哼了一声,“公子这脸上是被哪个婆娘咬的?”
韩耕耘想起自己被女子强吻的一幕,恐怕唇脂还未擦干净,急忙再用袖子去擦。
谭芷汀把他的手拍掉,“别擦了,我看你留一辈子吧!”
韩耕耘有苦说不出,只能一味道歉。
外头突然变得乱哄哄的,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轰然而倒。
韩耕耘担心月牙船上的人,想要出去查看情况,却又放心不下谭芷汀。
若是没有见到她,他或许可以像先前那样,奔赴于救人性命的路上,但真的见了,作为一个人心肉长的凡人,总会有私心作祟,想要救下与自己亲近的人。
又大约过了一刻,有人的脚步声向这里而来。门被推开,薛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异域女子。
薛冰神色慌张地关住屋门,唉声叹气坐到桌边。女子坐到薛冰膝上,妖娆环住薛冰脖子,再给他耳边吹气。
薛冰却将她赶走,烦闷道:“哎哟,没这心思,这事办砸了,外面那么些官兵,我是回不去了,你们还需快些带我远走火罗国,芝婵答应我的那些银钱可绝不能食言了。”
那女子笑道:“看你那德行!你那些手下都杀到你府上了,知道怕了?左摇右摆,早劝你快些下手,拖到这个时候,惹上一身麻烦!”
“你说得轻巧!朝廷命我秘密调查你们火罗国的细作,我却反过来诱骗一众官员上到此船,连右相都被我诓骗上来,我合府上下二十多口人的性命,哪是说舍去就舍去的!”
“二十多口人的命终是抵不过荣华富贵!”
“哎!可怜我那一对儿女啊,小的才五岁。”
“呵呵,现在后悔了?来不及了!”
“我有一事想问你。你们的芝婵王本已将细作网络遍布全国,苦心经营那么多年,多少官员的秘密被你们拿捏在手里,怎么突然如此大胆?竟起意要大开杀戒?”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芝婵王在朝中有贵人相助,大事必成。那个谭娘子你找到了吗?”
“没有。她一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你们特意要我把她诱到这条船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说了那么多,我们何时才能上岸?再不逃,我们就来不及了!”
“等等!再等等!”
听到两人提到谭芷汀,韩耕耘担心地望了一眼她。
谭芷汀面上一沉,咬着唇,在思索什么。
“你做什么!”薛冰颤抖声音大喊。
“王说你知道得太多,要杀了你!”
“……”
桌椅翻倒,拳脚交加。
薛冰与那女子突然缠斗起来。不久,薛冰受了伤,捂着肚子,撞开门去。异域女子也向外追去。
谭芷汀似阵风般飘了出去,韩耕耘想阻止她,却连衣角也没拉住。韩耕耘无奈,只得跟了上去,他追到甲板上,发现谭芷汀已躲在堆成的货物之后。
薛冰被十多个红衣女子围在中心,鲜血自他腰间流淌到地上,他的腰上插了一把匕首,神情绝望惶恐,已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罢了。
混乱间,韩耕耘发现有红衣女子朝谭芷汀躲藏的地方走去,来不及多想,他冲了出去,大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那个朝谭芷汀走去的女子果然被吸引目光,朝韩耕耘而来。谭芷汀这才发现那女子的存在,立刻矮身潜行,移到了更为隐蔽之所。
本是一个半圆的红衣女分出一波人,聚拢到韩耕耘面前,她们擦拭弯刀,准备上前砍杀。
韩耕耘朝谭芷汀那边望去,看着她的眼睛从惊诧到犹豫,他朝她微微摇头,挤出安慰的笑,祈求她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出来。
红衣女朝着韩耕耘冲来。
凭着预判,韩耕耘勉强躲开这一击,刀刃擦身而过,在他臂!拉开一条长口,血滴落下来,钻心的疼痛。韩耕耘还不得喘息,四个红衣女子又向他砍来,他闷着一口气,反其道而行,直冲向四人,他的身上虽挨了几刀,却再一次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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