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了,扑到方齐身前,死死的扯住他的袖子,像是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明明答应过我你会同阿爹说清楚的!你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为何会突然被赐婚给太子?!”
方齐垂头不语,方确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说啊!”
方确捶打着他的胸膛,急切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你同阿爹说清楚啊!我喜欢的,是国公府上的沈小公子!不是什么太子!你倒是说啊!”
自方确出生以来,还从未像如此这般的失控过,院中的其他人被她这突如其来动静吓得怔愣在原地,一时间,都忘了上前拉住她。
方确的哭声渐止,她扯着方齐的衣袖,缓缓滑坐在地。
“阿兄,究竟是为什么?”
她不明白,曾经处处娇惯着她,对她百依百顺的兄长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幅冷漠的模样,又为什么,要用这般带着愧疚的眼神看她?
方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
“确儿,乖,先从地上起来。”
方确仰着头瞪着他,许久也并未动作,胸口还淤积着一口气。
半晌,方齐半带强制性的将方确从地上拉起来,全然不顾阿爹阿娘还在一旁看着,坦然地迎上方确的目光。
“我确是未对父亲说实话,但,那也是为你好……”
“骗子!”
方齐的话还没说完,方确便一把将他推开,兀自朝着自己的院子跑去。
宝珠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离去的方向,连忙向老爷夫人行了一礼,就追了上去。
偌大的院子再一次寂静下来,方齐瞧着被方确拽乱的袖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看着杵在原地黯然神伤的方齐,方老爷的心里也将事情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故作威严的拂了拂袖,转过身便朝着书房走。
“方齐,随我去书房。”
原本喜气洋洋的前院就这么冷了下去,看热闹的下人们作鸟兽散,方夫人擦着泪往方确的闺房去了,方齐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双手不自然的垂在身侧,捏成了拳头。
乾定二十年仲秋,那天之后,方确安心待嫁,再也未同方齐说过一句话。
第25章 大婚
“宝珠, 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乾定二十年正冬,婚期定在这个月月末, 距离方确出嫁, 还有十日。
方确其实并不是很好奇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府上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宝珠垂眸打量着方确恬静的侧脸,心中也明白,她只是随口一问, 其实并未真正上心。
“听说, 太子殿下是个至仁至善的人呢,待人接物宽厚温和,想必,也会待姑娘很好的。”
“至仁, 至善?”
方确愣愣的盯着窗外,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有雀儿落在红的几欲滴血的枫树枝头, 转着脑袋低低叫了几声, 又很快飞走了。
至仁至善的人, 可不适合为太子啊……
正冬月末,出嫁那天, 正是下着初雪的日子。
天气意外的很好, 府内府外都是一挂的红色, 有点点雪花落在院内, 又被下人们很快的扫走。
方确戴的头冠很重, 一度让她有些头晕眼花,好在宝珠时刻搀扶着她, 她拿着团扇挡着脸,视线在摇摇晃晃中从尚书府内到府外,再到骑着马送亲的方齐身上。
方齐穿的也很喜庆,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方确没有多看,也不太明白他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轿子抬得很稳,一路敲锣打鼓,好像没有比这更顺的路了。
方确坐在轿子上,手里捏着团扇,手心一直在冒汗,头顶的头冠压的她昏昏欲睡,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却只看到满目喜庆的红。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
方确心里一紧,手也跟着一紧,扇子差点从手心里掉出来。
面前的帘子被人缓缓掀开,方确透过圆圆的团扇,窥见一道宽阔结实的人影。
那是她今后的丈夫,当朝的……太子殿下。
她在心中再一次默念着这几个字,说不出来的紧张与失措。
明明婚前被宫里来的嬷嬷教了许多遍,也多少吃了些苦头,可当真的来到这一刻,她还是没来由的想要退缩。
太子殿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早已无法思考的大脑里再一次飘过那天她在无意间问过宝珠的话,像是在问此刻的自己。
就在这样的惊慌失措里,她视线下移,随即,看到太子殿下向她伸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是那样宽大,隐隐还可以看见手心里因为常年练剑而结出的薄茧。
方确犹犹豫豫的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的放了上去。
随后,她的手被温柔的捏住。
好温暖。
肌肤相接的异样触感,引的方确心中一阵战栗,这是来自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陌生男人的体温。
按理来讲,新娘合不该在迎亲途中偷瞄丈夫的容颜,可方确还是没忍住。
她微微倾斜扇柄,露出一双眼睛来。
随后,她便看见了一双狐狸一样的眸子。
是足以魅惑人心的眸子啊。
仿佛为了迎合她好奇的目光似的,面前的人弯了弯眉睫,狐狸眼顷刻成了弯月。
“走吧。”
太子殿下的声音轻飘飘的勾着方确的耳畔,带着一丝同样轻飘飘的笑意。
方确慌张的用扇子遮好自己脸,羞怯地“嗯”了一声。
婚礼很快便进行到了尾声,方确在婚房里静静的等候着自己的丈夫,心脏咚咚咚的跳动着。
脖子酸了,腿麻了,她不太敢说,只小幅度的微微挪动着身子。
于是等王献推门进来,看见的便是坐姿十分别扭的方确。
此刻,屏退众人,这里只剩下了他们。
屋内点的红烛烧的艳,照的到处都亮堂,王献看着榻上的人明明很难受却还要强硬撑着的模样,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听见动静,方确立马坐直了身子。
“日后,你便唤我献郎吧。”
王献款步走至床榻边,似乎是思忖着方确还怕他,他半蹲下身子,偏着头,绕过团扇去看她。
小姑娘家出嫁,脸上唇上都抹的红艳艳的,瞧着像是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让人不由得心生爱怜。
方确小心翼翼的回望他,声音颤悠悠,生涩又忸怩。
“献,献郎?”
“嗯。”
王献也不急,笑着倚在床边坐下,抬着头,打量自己未来的妻子。
“我……该唤你什么?”
方确缓缓放下手中的团扇,漂亮的睫毛轻轻颤抖。
“殿下就唤妾……确儿?”
“雀儿?”
“嗯……”
方确垂眸,乖巧的点了点头。
“家中亲人长辈都是这么叫的……”
耳边又飘起浅笑一声,方确还未来得及去看王献的脸,男人就挺起上半身,再一次对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打量着面前这个稍显陌生的面容,方确多少有些不解。
王献弯弯了一双狐狸眼看着她,语气因为太过缓慢而显得无比郑重。
“可以吗?”
“……雀儿?”
红烛燃尽了,一切对话,止于出于回应,而伸出的那只手。
太子殿下真的如同宝珠说的那样,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对待身边的人都温和大方,谦逊守礼,自从嫁进来之后,方确便极少见他发什么火,以致于让方确怀疑,太子这样的没脾气,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个太子之位的。
每次下朝回府后,他还总是第一时间跑到她跟前,跟献宝似的变出很多小玩意给她。
有时是一些漂亮的珍宝首饰,有时是一些制作精美的糕点,有时,是一些有趣的话本子。
方确的脑袋里再也装不下什么国公府的沈小公子了,听宝珠说,沈小公子最近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时常光顾含香阁,还跟家里闹着要娶里头的花魁,看来是正在吃着苦头。
她现在,每天都在想太子殿下会给自己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回家。
“宝珠,快看看这个,绣的如何?”
大婚已过了数月有余,此刻正是雪下的最大的时候,方确叫下人们收拾了不少腊梅花瓣回来,准备制作一个香囊。
其实为这事她还纠结了半天,因为想不到要在上面绣些什么才好。
寻常女子大多绣比翼鸟,连理枝,用以寄托自己的情丝,可她却感觉有些尴尬,她和太子殿下,好像还没有熟络到那些地步。
他们现在就好像是两个心智并不算成熟的孩子,被世俗的纲常伦理牵绊在一起,彼此却时刻都在摸索着,笨拙的朝对方靠近。
不止单纯的一个吻,或是一片肌肤的触碰,她莫名的还想要了解他的更多。
“娘娘这绣的,是合欢花?”
宝珠将毛茸茸的脑袋凑近了,细细的打量着方确手中的绣布。
“但,这花的花枝为何是青色的?”
方确抬眸看了两眼宝珠,便垂下头羞红了脸不说话了,宝珠也没太明白方确的意思,刚想再问一句,就听见了门外传来的细密的脚步声。
“雀儿——”
两人齐刷刷朝着门口望去,是太子殿下下朝回来了。
宝珠连忙退到一边,方确也慌张的将还没绣完的香囊藏在身后的垫子下,欲盖弥彰的站起身来,迎到门口去。
“献……献郎……”
即使是过了数月,这样亲密的称呼,一下子叫出口,也还是让方确有些羞赧,她咬咬下唇,目光在看见王献的那一刻下意识的就开始闪躲,就差把心虚二字挂在嘴边了。
王献却是没有注意到方确脸上的异样,照样将手中的油纸包伸到了少女面前。
“瞧。”
方确眨巴着眼睛打量起了男人手上提着的包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上面的标识。
“是……榛子酥?”
听见方随微微颤抖的声线,王献心中的得意更甚,似乎是在雀跃着,终于买到了妻子喜爱的东西。
“我听说你爱吃,下朝时刚好路过,见人还不算多,顺便买了。”
“殿下,可妾记得,望江楼的榛子酥……不是每日限时限量么?按理来讲,这时候早该卖完了呀?”
方确将油纸包接下来,抱在手里,薄薄的纸上沾了男人手指间厚实的温度,让人心生痒意。
看着二人浓情蜜意的模样,宝珠也颇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着退下去了。
屋内又剩下了两个人。
方确双眸不自觉弯了起来,反应过来后,她似乎比王献还要羞怯。
拙劣的谎言被拆穿,王献却也不恼,他温柔的揽住方确的肩膀,带着她到一旁坐下,又体贴的替她解开了油纸包的扎带。
“咳……快些吃吧……”
清了清嗓子,王献将视线移去别处,方确将他生涩的模样净收眼底,唇边沾上再也掩不住的笑意。
“好~妾还得谢谢殿下,每日这么忙还记挂着妾。”
“你是我的……妻子嘛……”
王献终于舍得将目光挪回来,专心致志的放在方确的身上。
方确捻起一块榛子酥,小小的咬了一口,随后,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好像一只漂亮的小猫,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享受着眯上了眼,反应可爱极了。
王献撑着脑袋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人,生怕错过她的一丝表情,都会为此感到可惜。
乾定二十一年暮春,方确有了身孕,王献带着她去长秋寺祈福,二人捐完香火钱正欲离去时,在寺庙的一处偏院中,瞧见一棵早已枯死的树。
“殿下,那是什么树?”
今日风大,方确缩在王献怀里,突然对小院子里的那棵实在算不上惹眼的枯树来了兴趣,她停下来,轻轻扯了扯王献的袖角。
王献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枯树长的大多都大相径庭,更何况是民间的树,一时间,料是自诩见多识广的他也无法答上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静候的通尘方丈及时移步上前,笑着为两人解释道:“让两位殿下见笑了,这棵树原是棵合欢树,但不知为何,去年冬天突然就枯死了,因是种在这不起眼的偏院,所以也一直没有处理——”
“合欢树?”
听见“合欢”二字,方确的眸子亮了亮。
注意到方确的异样,王献微微伸手,轻轻的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怎么了?”
这些天方确贪嘴吃的胖了些,摸起来手感也是极好的。
方确咧着唇看向王献,双眸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殿下,我们让它重新活过来好不好?”
第26章 让阿兄帮你
长秋寺这棵无人在意的枯树不多时便被寺里的小和尚们砍走当柴火烧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小合欢树苗。
方确把它当做一个美好的寄托,算是送给未出世的孩子的第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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