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兄?”
方确的眼睛哭的肿了,她看不太清方齐脸上的神色。
“确儿,让阿兄帮你,好不好?”
第27章 都是你害的
从尚书府回太子府的日子到了, 一家人又聚在门口,像是迎接方齐时那样,送方确回去。
方确草草向父母亲告别, 登上马车后, 透过车窗再看了一眼方齐。
方齐同样注视着她,在马车发动前,嘴唇微动。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方确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放在腿上的双手缓缓收紧。
回到太子府,一切照如常。
王献依然不常来看她,方确闲来无事在府上走动时, 还总能听见下人们在议论着宫里的事。
大体是听说最近宫里那位皇后开始频繁的举办宴会, 是意在为太子寻个良娣。
这样的消息一出,搅得府上的婢女们个个都有些按耐不住,有意无意的抢着要在王献跟前干活。
方确眼瞅着这个机会,也没刻意阻拦, 正好,她现在就缺一个帮她分散王献注意力的人。
她要帮方齐搞到一个东西。
方齐说, 那个东西就藏在王献的书房里, 只要她帮他拿来, 那么他到时自有办法对付王献,助她脱身。
方确其实也并不完全相信方齐, 毕竟他在她这儿也有前科, 可她若是想离开, 那么, 现在除了信任方齐便也别无选择了。
“阿兄。”
在方齐即将离开她房间的那一刻, 她没忍住叫住了他。
方齐回过身看向她,眼神晦暗不明。
方确在犹豫中向前一步, 嘴唇微动,声音都跟着轻轻发颤。
“不会置他于死地,对吧?”
方齐轻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十分的幼稚。
“当然不会,哥哥会保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也仅止于此。”
回忆在这里终结,方确放下手里的扇子,揭开了灶台上搁着的汤盅的盖子,将磨成细粉的药尽数撒进去,拌着粘稠的汤液搅和开来,直至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曾经真切的喜欢过王献,喜欢过这个温柔似水的男人。
她喜欢他为她而弯下的腰肢,喜欢他温柔的唤她一声确儿,喜欢他小心翼翼的伏在自己平坦的肚子上听着动静的模样,但现如今,这一切的甜蜜,都早已在她吃下那份榛子酥后,随着初雪飘零,最终掩于寂静。
趁着夜色,她端着一碗雪梨银耳羹,推开了书房的门。
王献正端坐于案前,垂着双眸,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书简,连方确何时来到他身边的都不曾发觉。
“殿下。”
方确抿着唇轻唤一声,王献终于有了反应,他侧过头去,便瞧见了方确柔和的脸。
她手里的羹汤还在冒着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勾着他的鼻息。
“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王献眉头微蹙,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高兴,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空出一大片位置来。
方确勾了勾唇,将银耳羹放在空处,在王献身边坐了下来。
许久都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了,一时间,方确多少还有些不太适应。
王献的身体结实了许多,体温又偏高,仅是臂膀相触,便惹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异样,王献神色一暗,朝旁边动了动,主动和她拉开了距离。
“你……”
王献一错不错的盯着方确的侧脸,半晌,轻叹了一声,耐着性子问:“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说么?”
听见男人的声音,方确不自觉的攥上衣袖,目光飘移,再一次落在了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羹上。
“妾只是念及殿下日夜操劳,怕殿下辛苦,所以特意煮了这碗雪梨银耳羹来……”
“你亲自煮的?”
王献眨了眨眼,语气稍显干涩。
方确只点了点头,以作回答,见王献没有继续动作,她便识趣的站起身来,退到了书案后。
“那妾就不打扰殿下了。”
女人的背影单薄,翩然离去时,王献似乎还能嗅到她身上焚的暖香。
王献痴痴的扬着头望着空荡荡的回廊,有些许怔然,目光又回到了手边的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羹上。
男人嘴唇微动,半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喝下羹汤,不多时,王献便愈发的觉得困顿,直接晕倒在了案上。
方确从门后出来,没有再给王献一眼,开始在书房内仔细搜索起来。
边境蛮夷方才打退,紧接着南方便连日大雨,闹起了水患,官家将赈灾的重任交到了王献的手上,所以这些时日,王献不仅要谨防着和骆王明争暗斗,还要处理赈灾的相关事宜。
而这其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便是记录赈灾物资的账册。
这账册若是出一点纰漏,太子都会被问责。
轻则处罚,重则……
重则废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确在厚重密实的书架之间穿行,烛火灯影绰绰,将她的影子也拉的细长。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王献若是被废后她的下场,只是她现在压根就不担心这些,官家和王献都欠她一条人命,届时她若是提出和离,也不会有人多嘴。
梁朝的历法对于女子并无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和离也并非什么丢人要命之事,离开王献,她照样可以回娘家继续当她的大小姐。
现在她一心只想着报仇,只为……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方确搜寻了一圈,最终回到了王献趴着的书案旁,男人安静的趴在案上,眉头紧蹙着,睡的似乎没那么安稳。
方确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的翻找书案上的东西,终于,在一本册子里,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原来夹在这里……”
方确将账册收好,随即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篆本,将它作为替代放了进去。
接下来,就只需将这本账册销毁,再静候方齐的消息了。
不知为何,方确拿到账册,却没有第一时间想着将它销毁,而是将它塞进了首饰盒最底层锁了起来。
她并不是一定要置王献于死地,届时如若发生什么变故,方齐那边除了差池,这本账册也是唯一的保命证物。
那晚过后,王献照旧在府上忙进忙出,晚上就泡在书房里,没什么异样。
方确一边写信向方齐汇报着王献的动向,一边继续熬汤给王献送去,不过没有再加料。
这也只是为了不让王献起疑,送完羹汤后她就会马上退出来,表面上说是怕打搅他办公,实际上,只是不想再与他独处一室罢了。
终于过了半月,方齐在信中向她保证,再过三日,便是接她离开太子府的日子。
说不兴奋是假的,方确一连三日都没怎么睡好觉,可在兴奋之余,更多的是畏惧。
她虽然被娇惯着长大,到到底说来,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真正的坏事,即使现如今是在进行着所谓的“报仇”,可她的内心还是会觉得惶惶不安。
在这样的忐忑中,和方齐约定的日子到了。
王献在前天夜里突然被一道急诏叫走入宫,一直到今日天光大亮也没能回来,方确自醒来后就一直坐在院中等候着,脑子里什么想法也装不下。
院中的雪色渐渐消融,今日的阳光比以往都要盛,照在方确身上,却只让她越发的感到寒冷,这彻骨的冷意从脚心直窜上天灵盖,惹得她裹紧外裳,还是颤抖不止。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今天快要结束了。
宫内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王献就这么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男人踏进院子的时候,方确仍然痴坐在屋檐下,呆呆的看着院门口的方向,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什么也没想。
他放轻了步子靠近她,遣退了一直静候在一旁的宝珠。
檐下只点了一盏油灯,天幕又一点一点沉下去,方确苍白的脸在微弱的灯火光中忽隐忽现,直到男人走到她的身前,她才迟迟抬起头来,眨了眨干涩的双眼。
王献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对着她弯了弯双眸,漆黑的瞳仁映衬着融融火光,眸色像是水波一般荡漾。
“怎么不进去等?外面不冷么?”
王献赢了。
方确大彻大悟过来,她垂下脸来,条件反射般的站起身,就要朝着室内走去,刚刚迈出一步,手腕却被人轻轻捏住。
皮肤相触间传来滚烫的温度,男人并没有强迫她,是她随时可以挣脱开的力度。
“妾想休息了。”
方确毫不留情的将手抽回来,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
“我们谈谈罢——”
男人的声音兀然传来,却像是被人无意间抛下的一个导火索,方确终于回过身,双眸中早已盈满了泪花。
“你们都骗我!”
方确单薄的身影在微弱的灯火中摇曳,仿佛一颗被风摧残着,随时就要弯折的水葱。
“你们都骗我!!”
女人嘶吼着喊出声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眼泪不要钱一般大颗大颗落下,这一刻,她再也忍受不住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孩子已经没了!你当初抛下我时可有想过我们会变成现如今这样么?!都是你害的!”
方确冲上前去,双手死死的抓住王献的衣襟,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第28章 永失所爱
王献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声, 只是静静的听她哭诉,或许,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安慰办法。
他确实于方确有愧, 这辈子也偿还不清了。
怀里的哭声渐渐弱了, 变成了小声的啜泣,王献一下又一下抚着方确单薄的背脊,见她哭的满脸通红,眼睛都快睁不开,心疼的蹙起了眉头,弯下腰将她抱起来, 朝着床榻走去。
将女人放在柔软的床褥间, 王献便起身离开了。
次日,趁着时候尚早,王献去买了一袋榛子酥回来,小心翼翼的走进院中, 想要给方确一个惊喜。
却不料,方确早就醒了。
女人静静站在房门口, 清晨的薄光沾着雾气湿了她的眉睫, 显得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愈发的空洞无神。
“我要同你和离。”
方确的声音沙哑, 还有些轻微的发颤,语气却无比的坚定。
王献有些惊愕的抬眼, 却只瞧见女人清瘦的背影。
不等王献反应, 方确快走几步进了内间, 将藏在首饰盒里的账册拿出来, 丢在王献面前, 咽了一口唾沫,勉强平复了情绪, 耐着性子重复道。
“我要同你和离。”
本就不厚的账册掉在地上,“啪嗒”一声摊开来,王献轻轻蹙眉,俯身将账册捡了起来,拿在手里。
在看清上面的字之后,男人呼吸一滞,声音中带了些不可置信。
“是……你换的?”
方确不置可否,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迎上王献投来的目光,定定道:“是。”
王献捏着账册的手缓缓垂下,女人的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就这么沉默了半晌,见男人迟迟没有动作,方确便再一次转身回房,拿出一纸和离书来,伸到了王献面前。
“我什么都不跟你要,你收下这个,放我回家,从此以后,生死各不相干。”
话音落下,方确伸着胳膊举了很久,可面前的人却全然没有接下的意思。
她终于等的不耐烦,刚想开口,抬起头,却只瞧见男人通红的双眼。
王献居然哭了。
还不等方确反应,王献便将那纸和离书拿过来,一把撕碎了。
“你当我这王府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吗?!”
男人咬着牙关,也没再管方确要说什么,愤愤然甩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给我看好太子妃,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能放她走出这道院门!”
乾定二十一年腊月,在冬末和春初交替的日子,方确被王献囚在了太子府里,彻底和外界失去了一切的联系。
那天之后,王献整整半月有余都没再来看过她,方确失去了自由,每天都只能在小院子里打转,虽然没有缺衣少食,但仍然令她觉得难受。
她想方设法的贿赂下人帮她送信,但是都失败了,没有人敢帮助她。
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方确却像是一个被扎破了的气球,被人勉强堵住破口,可仍然还是不受控制的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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