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眼前人如此羞赧,谢照虞怎忍心继续说什么,赶忙转换了话题,
“姜菀让我来找你,一会我们一块出去,你有没有哪个地方格外想去的?”
“我……啊对了,秋胜斋,你那天说的,你可是藏了许多难得的好茶,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请我和妹妹品茶吧。”
想到还有个齐淮也要跟去,谢照虞的秋胜斋是从来不接待外客的,但是眼前得心上人正兴致浓浓,怎好拂了她的热情呢,便立即莞尔一笑答应了。
等到叶忆葡换好衣服,跟随谢照虞到前厅拜别长辈时,才看见,老太君近旁正坐在那的,是脸色难看至极的礼王世子,齐淮殿下。
而齐淮本就气闷,在看见叶忆葡的第一眼,便看见,她没有戴自己送她的簪子,她没有戴,而且一福身,说的是,“见过世子殿下,”
好一个“世子殿下,”齐淮眸中明明灭灭,旁人倒也难看出,世子殿下的心情已从漂浮不定变成一味急转直下了。
四个人共坐一辆马车,女子上车后,谢照虞倒是不急,客客气气请世子先,
齐淮并不含糊,长腿蹬踏直上当谈不让,上了车看到叶忆葡身边空着,刚要坐过去,却见姜菀突然亲亲热热一屁股腾挪过去,抱着叶忆葡的肩膀说起了笑话,他只好坐在另一侧,无奈的对着叶忆葡,盯着叶忆葡的手出神,看得到的细白柔嫩的手指上红色创痕依旧十分明显,她哪里会有什么生肌止痛的灵药呢,不过是普通膏子罢了。
但等到谢照虞上车时,姜菀却突然又对齐淮起了过分的热情,她突然跳起来又扑到齐淮这一侧,非要拉着齐淮看外面的桂树上怎么最近落掉了这么多花,是不是下人没打理好呀,
两句说完,齐淮和姜菀再回过头来,谢照虞和叶忆葡已经板板正正挨着坐在一块了。
嗯,姜菀很满意,至于表哥不满意,那就让他不满意去吧,如果叶忆葡能够听到姜菀的心声的话,她会发觉,姜菀给自己下达的当日任务简而言之就是,消灭齐淮这个大电灯泡,嗯,还有她自己这个小电灯泡。
姜菀是势在必得要给叶忆葡与谢照虞的感情火上浇点油。
“我记起来老祖宗在然妙阁给姑姑定了阁主从南洋带回来的奇物,说是辟寒犀,色若黄金,温然暖人,母亲让我今个顺道去取回来她急着给姑姑送去,正好表哥你在,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晚了阁主就要关门了。”
“这样叶姐姐与谢公子可慢些走,等一等我们便好。”
谢照虞与叶忆葡的腿紧紧挨着,两人肩头触碰间偶尔还会对视微笑,听完姜菀的生拉硬扯后,齐淮根本不为所动,鼻音似乎带出了平时她少见的冷气,“哦?菀儿不认得路?还是一个人去阁主便不肯给你?”反正休想让齐淮离开这辆有叶忆葡的马车,更不可能让叶忆葡与谢照虞独处。
“我……”姜菀语塞,难得被齐淮如此抢白,只好假装又看起风景,“不急,反正回去的路上也会路过。”
朝着城郊秋胜斋驶去的一路,姜府的马车里是冰与火的重奏。
叶忆葡和谢照虞那一头是相谈甚欢的暖意袭人,
而姜菀和齐淮这一边,是相看两厌的冷气十足。
终于熬到了地方,齐淮第一个起身跳下马车,即便起初不知,但一路过来此刻谢照虞对于齐淮的心思早已洞若观火,他倒不在意争抢这等小事,便放任齐淮在那等着高高抬起手接过叶忆葡的手,扶她下了马车。
齐淮倒是觉得,总算掰回一城,心底稍有喜色。
秋胜斋到了,这里背山对湖,山野巍峨、浮光掠金,意趣高雅,穿过大门,便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两侧是修剪整齐的竹林,随风摇曳,沙沙细吟,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斋内布置得极为雅致质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墨宝并数把古琴,案几上摆放着几盆兰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一架古琴静静地摆放在中央,紫檀琴身,蚕丝琴弦泛着微光。
阳光透过细竹编织的窗帘,洒在室内,形成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整个秋胜斋一入谢照虞其人,令人见之忘俗。
谢照虞吩咐小厮,
“把我提前备好的那套茶盏拿来。”又一一询问过三人的口味禁忌,三人纷纷表示客随主便。
过了会,便有丝盏茶被呈到几人面前。
一个是通体玉色、温润生辉的小茶盏,
“这是书法名家慕容泉写下名篇兰若赋时饮的。”
“哇,那当是存世千年了。”姜菀最是配合的捧场,“我想喝这一盏。”
下一个是乳瓜形状的木质茶盏,因天长日久有人精心保养,现在已透出淡淡透明的朱红色。
“这一个,是高祖时安木山掷伤了太真的木瓜而制成的。”
齐淮根本没有认真听,只看谢照虞要把这一杯茶给自己,便恹恹的接了过去。
随后两盏谢照虞也一一分别做了介绍,最后把一个通体透明如深海琉璃的一握之大的杯盏让给了叶忆葡,他目光灼灼,
“这一杯给你,它的名字是似海。”
“似海?”叶忆葡小心的接过,看着这些本该放进国家博物院的名贵古董,只感慨自己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这么小的杯子哪里看得出似海了呢。
谢照虞点点头,春风拂面只看着叶忆葡小口啜饮着如同看一只绒团猫。
“情深已成昨,似海只堪怜。”
谢照虞闻言脸色僵了僵,他看向齐淮,两个人目光相接,只剩冰凉的警告,
齐淮脸上的淡淡笑意仿佛淬了火又含了冰,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直线,整个人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冷意。
谢照虞倒竟真把叶忆葡当做他的爱侣了,这一杯“似海”则和谢照虞那盏是一对,一个情深,一个似海,姜菀与叶忆葡自是不知,可齐淮常常出入宫廷倒是见过。
这就是前年宫廷除夕家宴上,皇帝亲赏宁妃的那一对茶盏,举世罕见的物件可在宁妃那不过寻常,她转手便赠给了自己的弟弟。
齐淮忍不住在心底腹诽,这个谢照虞也不嫌晦气,如何情深、如何似海,不过譬如朝露,旦夕间便消散无踪了。
叶忆葡看看齐淮,又看看谢照虞,倒不以为然,只安安心心的品用自己那盏茶,争吧争吧,多争一段时间,或许自己真心想要的事还能有转机,
眼见着气氛已至冰霜,姜菀连忙转移着话头,
“谢家哥哥,早就耳闻你琴艺高超,京城闻名,今日春光明媚,佳人在侧,欲邀哥哥抚琴一曲,不知意下如何?”姜菀看出齐淮眼底的醋意,倒是有一点心疼起自己的表哥了,但仍然只在心底道一声表哥对不住了。
谢照虞自是欣赏接受。
香炉轻烟袅袅,竹影婆娑间。谢照虞落座琴前,指尖轻抚琴弦,琴声悠长,如诉如泣,明明是个中高手指弹而出的无比动人的情曲,在场的人里只有齐淮听得不算尽兴,因为他只要看到谢照虞那双桃花眼灼灼风流的看向叶忆葡,他就嫉妒得发疯,手忍不住已抚在腰侧,恨不得立即拔剑,把那什么千古一琴焦绿连着这个秋胜斋劈成两半。
“谢家哥哥,真是名士高雅,大隐隐于市啊,即便是我,今个这些也着实是让我开了眼界。”
叶忆葡也跟着点点头,其实她并没有听懂琴曲,谢照虞一番情意,全数只落得个让齐淮气噎喉堵的作用。
秋胜斋里的物件,即使是齐淮和姜菀这样的王公贵族平时也难得一见,几乎全是皇家私藏品,姜菀也忍不住在心底叹息,谢照虞的姐姐,姜婉宁,曾经的宁妃,得宠的时候真的是风头无量的一代宠妃啊,光看她给弟弟用作布置书斋的这些东西,就可一斑窥豹,当今圣上对她可真是恩宠非凡。
终于待了一个时辰,齐淮看着时辰也该足够了,主动提出送叶忆葡和姜菀回去,
“就不继续叨扰谢公子的雅兴了。”咬牙切齿挤出这句话,齐淮不由分说就示意姜菀和叶忆葡该走了。
谢照虞起身却不答话,只是让小厮端来了金创药,他走到叶忆葡身旁蹲下,直接轻抬起她的手,为她细细上了药,说实话这对叶忆葡来说倒不算什么,叶忆葡本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但齐淮就在一旁看着,此刻她哪里敢看齐淮的脸色呢,心一横就老老实实坐在那让谢照虞帮她上了药。
第23章
◎哪个女人能拒绝?◎
对,连句推让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直接的大喇喇的让谢照虞牵着她的手,上药。
齐淮眼中寒冰迅速凝结,似乎在顷刻间周围的怒气已是黑云压城一般,他不由分说直接上前拉起叶忆葡的手臂就朝外走去,谢照虞捏着药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眼帘垂下看不清他的眸色,叶忆葡跟着齐淮走还不忘回头说了句,
“谢公子,我先走了,不用送了。”
她倒是两面都不想得罪,谢照虞还未开口阻拦,便看到叶忆葡明明也允许他拉着她,便忍下了阻拦的话,只微笑着,声音却莫名的阴恻恻的,
“世子殿下,轻一点。”
齐淮只留下句,“不牢你费心。”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消失不见,谢照虞面色不改又缓缓坐回了案前,继续谈完刚刚未竟的曲子。
小厮直到听见公子这一支高山流水已经谈毕,见他落手正襟危坐,方才敢近前要把四个茶盏收了,刚抬手便听见自家公子随意的说道,
“今后,我喝茶只用似海,切要收好。”
"小的明白。"刚要走又听到,
“太真盏和慕容盏拿到窗外摔了。”
“啊?”小厮呆愣在原地,这四个杯盏是他家公子最喜爱的物件,从来拿出来看一看都端的是万分小心,而收纳这个茶盏对他们来说更属于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活,要不是别人毛手毛脚的,数这个小厮最稳当,也轮不着他到二公子的秋胜斋这里伺候。
“公子,您说的小的不太明白,是摔碎的意思吗?这可是您最喜欢的杯盏啊。”
“脏了。”
谢照虞目不斜视,问道,
“姐姐今日可有消息?”
“还没有,但伯爷递了消息,让您早点回去。”
谢照虞垂眸看向古琴,又起手,预备着弹一首曲子了,小厮见状不敢出声,立即拿起那两个杯盏走到窗下。
谢照虞拍弦铮铮,应着杯身粉碎泵出的两声如裂帛惊变的脆响后,他的琴流淌出了兰陵破阵曲。
而他此刻不再是面对叶忆葡的温柔和煦,而是京中人更加熟悉的冷僻如冰,随着琴音阵阵,杀意缓缓随音而动,齐淮,你最好祈祷,不要因为你,影响了我与忆葡相伴相守。
出了门,看着叶忆葡无辜的模样,齐淮又松开了手,脸色仍是不好,
“我没有用力,你,不疼吧?”
叶忆葡摇摇头,也不说什么就上了马车。
回去的马车上,齐淮倒是很自觉的独坐一侧,只是牢牢看着叶忆葡,不发一言,又似乎有千言万语因着姜菀在旁什么都说不出。
倒是姜菀主动提起谢照虞的阿姐,
“表哥,宁妃、不,是宁庶人现在不知怎样了?”
“还在冷宫里,你问这个做什么?”齐淮的心仍如密密麻麻针刺般烦躁。
姜菀看了叶忆葡一眼,看她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意有所指的说,
“我听母亲她们近来常常提起她,有些好奇罢了,听说她怀着身孕和皇帝陛下争执不下,竟一气将腹中胎儿生生跌落了,母亲她们说,皇帝没直接赐死而只是打入冷宫,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不等齐淮开口,叶忆葡便惊讶得长大了嘴,“什么?竟有这种事儿,一个女子能气到流产,那分明、一定、必定是皇帝做了让她绝望的事吧?”
姜菀赶紧掩住叶忆葡的嘴,“姐姐,低声些,妄议天家你不要命了?”
叶忆葡方才吐了吐舌头,惊慌得左看右看,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不会有什么锦衣卫之类的隔墙有耳,已经听见了吧。
看着叶忆葡懊恼的样子,齐淮今日却是第一次有点感到一点轻松,他顺手就拍拍叶忆葡的脑袋,安慰道,
“别怕,你说的,也不能全都是错。”
表哥以前是个多么注重礼法、言笑不苟的人啊,明明上次提起这件事自己略有不平便被她训斥为狂悖之语呢,而现在,似乎为了讨女人欢心连君臣父子忘记了不成,真是情爱使人色盲也。
姜菀惊讶而无奈得瞪了齐淮一眼,又联想刚刚的事,倒细细端详了齐淮一番,今天真的是开了眼,太阳莫不会也是打西边出来的吧,表哥这是怎么了,又联想到几天齐淮种种表现,难道他也对叶忆葡是有真心的?
“都看得出来,曾经的宁妃对陛下一往情深,绝非假意逢迎,她能做出此事,并不稀奇,只可惜……”齐淮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可惜,她爱错了人,最是无情帝王家,帝心难测、皇家凉薄,与皇帝谈爱,无异于火中取栗。
叶忆葡抬眼看着齐淮,他竟然也能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了?真是无法料想,还以为他那么古板会第一个批评自己呢。
“那你知道,宁妃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吗?”
姜菀忍不住纠正,“是宁庶人。”
齐淮摇摇头不愿再就此事说下去了,叶忆葡并没有拒绝嫁给谢照虞的意思,本让他万般不满,可现在倒发觉她连宁妃是谢照虞的姐姐这件事都不知情,真是个傻子,被人卖了倒还为人数钱。
马车这时却停了,外头传来亲卫的声音,“殿下,然妙阁到了。”
姜菀古怪的看了齐淮一眼,自己早把这事抛之脑后了哪里吩咐过人回来还要去然妙阁呢,必定是表哥有意吩咐的。
“既到了,那便去吧。”齐淮吩咐着姜菀,没有商量的意思。
“我,一个人?”姜菀犹豫着,看来让齐淮陪自己去肯定是不能了,
“姐姐陪我去吧,一个人怪无聊的……”
“你自己去。”齐淮不由分说,眉眼沉沉是山雨欲来的压迫,姜菀缩了缩脖子,觉得今日的结果自己已经尽力了,再强拉姐姐下车的话可真把表哥得罪了,
表哥也是的,早不动心晚不动心,偏偏待到姐姐已经有了好去处又来如此这般,奈何天意如此吧,罢了,信口便找了个理由,
“也是,姐姐手受伤了,自是少走些路的好。”随意至极,也不知够不够圆了自己的体面,姜菀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就蹦下了车,还想着一会取好辟寒犀再返回呢。
但正是因为缺了这一句,姜菀进阁后,齐淮直接让亲卫接管了姜府的马车,后头留下了礼王府的马车等姜菀。
“怎么不等菀儿,我们先走吗?”叶忆葡发问的真诚。
“看来,你倒是不希望你我二人独处?”齐淮的凤眸中凝聚着团团燃烧的火焰,此刻已毫无掩饰,直直盯着叶忆葡渐渐靠近,
“簪子呢?怎么不见你戴?”
叶忆葡倒像个没事人一般,轻轻叹了口气,平静极了,
“那簪子过于贵重了。”叶忆葡意有所指,“殿下不觉得,那簪子与我平日的装扮不堪相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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