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苓看着面前的空碗,嘴角生硬的扯了扯,随后起身往门外走。
“我没兴趣了,帮我跟阁主说一声,我出门了。”
舒曼:……
陶苓出了门才发现,今日的天气并不太好,乌云盘天,气象沉闷,看着像是要下场大雨。
她沿着湖岸小道一路行走,来到一间糕点铺前,立足观望。
这间名为“百花铺子”的糕点铺前依旧被人群挤满,十分热闹。相对于这条街上其余铺子的清冷程度而言,这间刚开业不到两个月的铺子,恐怕已经成为这条街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陶苓在对面找了家没什么人的饭馆坐下,要了一碗面条和一盘白斩鸡,就这么坐了两个时辰,直到那间百花铺子前的人群散了,她才擦擦嘴丢下一块碎银子,出了饭馆。
百花铺子里有两名女工正在收拾台面,陶苓一脚迈入时,其中一位女工提醒着铺里的糕点已经卖完了,但在看清来人样貌时,那女工这才示礼继续手头的活。
陶苓轻车熟路的往铺子里边走,各种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她顺手从一个精致的点心盒里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随后掀起一道门帘,来到铺子后边的里屋。
“苓儿。”
屋子里的女人正在挑拣花瓣,见门帘掀起,原先有些不高兴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嘴角也扬了起来。
“苓儿,你怎么来了?阁里没任务了?”
陶苓面色带笑道:“这不是几日没来,想看看你这铺子还在不在了。没看出来啊,你还挺能坚持的。”
白蕊脱下护衣,又将手浸入盆中清洗干净,这才来到陶苓身边。
“你都能在御息阁那样的地方待下去,我这不过一间铺子,何况生意还这么好。”
陶苓伸手想捞一把篮子里的花瓣,手还未碰及,便被人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
“可别糟了这篮花了,好不容易挑出来的。”白蕊将篮子提去了别处放好,又道,“你今日过来没有别的事?”
陶苓摇头道:“没有。”
白蕊半信半疑的盯着她,陶苓被盯麻了,坦白道:“好吧,还是有一点小事的。”
白蕊轻轻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说吧,什么事?”
陶苓道:“你能再做一回上次那糕点吗?味道还不错。”
白蕊问:“给谁的?”
陶苓道:“孜申。”
“我就知道。”白蕊面色闪过一丝不悦,“你们阁主想吃糕点可以自己来取,为何总是托你过来?”
陶苓耸耸肩,将一瓣花瓣塞在嘴边细嚼。
陶苓从百花铺子出来时,已经过了午后,街道尘土旋起,冷风阵阵扫荡着门幅。天空成片乌云密集,天光暗沉袭来,警告着地面上的人,不久后势必要降下磅礴大雨。
陶苓提着一盒糕点站在街道中央,两旁是急急忙忙收摊的贩夫,一家面粉铺子恐是因为心急而撒了半袋面粉,被冷风吹得漫天飞舞,弥漫着整个街道。
陶苓见状掩着口鼻穿行在白茫茫的粉尘之中。
眼下乌云未至,若加快些脚步应是能赶在雨水降下前回到阁里。
忽然,一个酒杯滚落在她脚前,她定足看去,酒杯飞来的方向,是一家酒馆,窗前的男子莞尔一笑。
陶苓面无表情的走过去,问道:“干嘛?”
沈青翎指了指街道上那个酒杯:“手滑,也不帮我捡起来吗?”
“王爷身份高贵,沾了灰尘的杯子想必也不会再用了。”说罢,陶苓转身要走,手中的糕点被人扯住了。
“这是什么?”沈青翎看她。
陶苓不悦道:“要你管?给我。”
却不曾想,对方竟然扯断了绳子,将糕点抢了过去。
“什么东西这么宝贵?”沈青翎好奇的打开盒子,看清里面东西后,突然明白过来:“又是送给你们阁主的?”
陶苓不反驳,反倒伸出一手,冷声道:“给我。”
看着她一脸认真,沈青翎也不再多说,将盖子盖好,转手递了过去。
陶苓接过盒子,再一看沈青翎,对方早已收敛住笑意,不再看她。
她本想缓和二人气氛道一句“谢了”,转念一想,是对方招惹她在先,她为何要谢?
正当她想一声不吭的转身溜走之际,脚边突然落了几个小圆点,随后落下的圆点越来越多,阵势越来越大。
盘旋空中之久的雨水终于落了下来,顷刻之间,如倒灌山河,雾色苍苍。
这一阵的雨水太大,没一会儿便溅湿了陶苓的衣摆和鞋面,她被迫往里躲雨,身子撞上了窗栏上,蹭落了寥寥灰尘。
沈青翎见状,一手捂住了酒杯,淡淡问:“要进来躲雨吗?”
……
陶苓拧着衣摆上的雨水,坐在沈青翎的对面。她额前的发丝被雨水打湿,鼻头也沾上了些雨露,面色因这突变的天气而微微气恼,看上去竟莫名有些可爱。
至少比平日里一副清冷拒人时要好的多。
“我带你去换件衣裳吧!”
沈青翎第一次见她穿除了黑衣以外的衣色,打量了好一会。
陶苓摸着自己衣摆上的湿度,想来一时半会是干不了了,加上鞋袜也全湿透了……
她道:“有鞋子换吗?”
沈青翎带她上了二楼,嘱咐店小二几句,便道:“去里屋等着,衣服一会就拿来。”
陶苓提醒道:“还有鞋。”
沈青翎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敲门的声音传来,随后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姑娘,衣衫鞋袜都已备好,需要帮您吗?”
陶苓从屋里出来,仅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她客气道:“给我就好。”
她接过衣衫,再看向那女子一身衣衫湿了半身:“你……”
“姑娘放心,给您备的衣物都是干净的,姑娘先换衣,奴家在门口守着,有任何需要姑娘唤一声便可。”
换好衣物后,陶苓出了屋子,守在门前的婢女见她穿戴好后便行礼离开了。陶苓本想叫住对方给些银子买身衣裳,却发现自己又忘记带钱袋子了。
她转身低头理了理衣袖,发现这件裙衫的袖筒有些长了,她将袖口折了一圈后,沿着台阶往一楼走去。
在下台阶的过程中,陶苓发现,原先只有沈青翎一人的长桌旁,此刻又多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紧挨着沈青翎而坐,二人说话间,很是熟络。
陶苓垂下眼皮走近,正欲准备谢过,就被一只手拉了过去。
“妹妹许久未见,可还惦记着姐姐了?”
戚海棠一手撑着下巴,眉眼带笑的看着陶苓。
陶苓压住面上的惊色,看了看戚海棠,又看了看沈青翎。
“妹妹怎么不说话了?放心,姐姐这次可不是来抓你画画了。”
陶苓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脑海中全是这女子围着她一声声“妹妹”的唤着,让她不禁头疼后怕几分。
她平静着面色,走到二人对面坐下,道:“我记得你。”
“你看,她明明记得我。”戚海棠朝着沈青翎似撒娇证明着什么。
沈青翎微微扬眉道:“你记得她?你不是……”
话到嘴边却止住了,他明白关于陶苓脸盲这件事是不能随意说出来的。
他看了看她的衣衫,又道:“鞋子可还合脚?”
不经提点,陶苓差点忘了脚上的这双鞋子也是他准备的。她点了点头,张嘴想要道谢,被戚海棠抢话道:“妹妹你呀,应该要好好谢谢姐姐,你这一身衣物可都是我替你寻来的。怎么样?都还合身着吧!”
陶苓应声:“谢谢戚……老板,挺合身的。”她比划着穿在身上的衣物,“这一身多少银子,我回头付给你。”
戚海棠摆摆手,含笑道:“都是朋友,谈钱多伤感情啊!再说了,王爷有事相托,我岂能不应?妹妹喜欢就好。”
陶苓礼貌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温温的茶水入喉,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抬头是沈青翎望向窗外的侧脸,和戚海棠撑着下巴,一同望向窗外时眼里的点点亮光。
她不了解沈青翎对戚海棠是何种心思,但戚海棠这样成熟有韵味的女人,在看沈青翎时的目光,满眼的爱意连她都能察觉出来。
这场雨足足下了半日,临近傍晚时分,雨势渐小,天空呈现一片灰蒙蒙之态。细雨之中,一辆马车缓缓而至,停在了这家酒馆的门前。
屈青拿着把雨伞从马车上下来,踩着水洼进了酒馆。
“王爷,信已送至苏候府,晚上的雅间也已经订好了。”
戚海棠闻言皱眉,看向屈青,问道:“苏候府?什么信?”
屈青不答。
沈青翎道:“晚上我约了苏丝丝。”
戚海棠有些不敢置信,道:“苏丝丝?你不是很讨厌她吗?约她作甚?”
沈青翎平静道:“讨厌不代表不能成婚。”
戚海棠惊讶道:“你要和她成婚?”
沈青翎看向她,道:“左右都是成婚,何不按照我自己的选择来。”
戚海棠蓦地起身,双手握成拳头隐忍在身侧,她深深看了沈青翎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沈青翎喊住了她,“雨还未停。”
屈青一旁将伞递给了戚海棠,戚海棠看了一眼后,沉默着离开了酒馆。
陶苓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一辆马车在雨幕中扬长而去。
那是方才屈青拉过来的马车。
“晚间你同我一起去。”
陶苓回过头来,见沈青翎看向自己,不禁问道:“我?你跟苏丝丝约会,我去干什么?”
沈青翎眼眸漆黑明亮,紧紧的盯着她。
“帮我守门,见势把控。”
第十八章
◎“陶苓,你是不是害羞了?”
◎
晚间,陶苓换回了一身黑衣跟在沈青翎身后,入长奉楼时,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子摇着手中的锦帕迎面走来。听着二人话语间的调侃,想来这位女子便是长奉楼的管事,胡幺儿。
沈青翎是常客也是贵客,二人间的熟络程度可以用搭肩揽腰来形容。胡幺儿贴着沈青翎的身子一路上了二楼,来到预定的包间前,左右相看后忍不住挑了挑眉眼,殷勤道:“王爷,今日来了些新鲜的美人儿,我可都替您留着呢!”
沈青翎将对方搭在自己胸口的手拿开,笑道:“今日本王约了苏府小姐,可不敢再寻欢别人了。”
胡幺儿闻言面色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是苏候之女,她整日流窜与人前,自是清楚这苏候之女的嚣张脾气,便没敢再提及这事,招呼着便去端酒去了。
转身之际,胡幺儿差点儿和身后之人撞了个满怀,待她站定身看去,方才看清面前的女子长相清冷秀佳,是长奉楼少有的特色,一身黑衣束装显得格格不入。
她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问:“这位姑娘是……”
陶苓还未答话,包间里传出一道催促的声音。
“还不进来吗?”
沈青翎发话,胡幺儿心底便已了然,笑着拍了拍陶苓的肩头便走了。
长奉楼的二楼基本是包间错落,中间一条长长的走道分隔着两旁的欢欲缠绵。伙计们端着酒盘挨个敲响了数间屋子,屋门推开的瞬间,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像挣脱了枷锁的猛兽,张狂着游走在这条长长的廊道上。
陶苓耳尖动了动,有些烦躁的关上了屋门。
沈青翎见状,问道:“怎么了?”
陶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沈青翎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下头,抿了抿嘴角。
他的神情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在陶苓看来,他似乎是在偷笑。
“那位苏小姐大概什么时候来?”
为了打破眼前这点看似尴尬的场面,陶苓率先问话。
沈青翎抬头看了看窗外,夜色深沉压抑,没有半点月色可见,也分辨不了此时的时辰,只道:“应是快了吧!”
说着,他开始解开外衣的束带。
陶苓见状,视线不自觉的移向了别处:“那个……王爷,不如你先休息着,等苏小姐来了我再过来吧!”
说着,她便要推门出去。
“你等会……”沈青翎话刚到嘴边,又见陶苓关上屋门朝他这边走来。
“你着急走什么?”
他视线跟着对方移动,就见陶苓来到窗边四周看了一圈,抬起手一撑便跳出了窗外。
“你要去哪?”沈青翎几步来到窗边,探头看向上方,陶苓已经爬上了屋顶。
“王爷先乐呵着,等到需要我出现时,你喊一声就行。”
“喂、陶苓,你干什么?你别走远了,听到没有?”沈青翎顾及楼下街市人多,特地压着声儿说话,却等不到屋顶上的回应了。
无奈,他只好收回身子,耳边是屋门推开和苏丝丝细夹的嗓音,眼前是满街的热闹与喧哗,可他却丝毫提不起一点兴致,甚至是心中憋着一团火,滋滋的窜着。
陶苓将短剑别在腰后,轻声踩着砖瓦从长奉楼的后门方向跳跃而下,沿着这条僻静的小巷绕过乐安街市,来到那辆停靠在街角边的泥娃娃车摊前。
今夜,那辆车摊前依旧清冷无人停足。
“摊夫,我先前预订的泥娃娃还有吗?”
陶苓堆着笑脸过去,摊子后的摊夫见状后激动的招手:“有的有的,姑娘可算是让我等急了。”
陶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天临时有点事给耽误了。”她从怀间掏出一个素色的钱袋子,递给了摊夫。
摊夫看着面前的钱袋子,面色迟疑。
这钱袋子虽布色寡淡,但能看出其做工精细,远超出他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眼界。
“姑娘……这我不能收,您按原先说好的价钱给我就行。”
陶苓直接将钱袋子丢在摊子上,道:“你可别想多了,你卖泥娃娃,我付酬劳,多余的钱嘛……就当是我食言两日的赔偿吧!”
摊夫惶恐道:“那这也太多了吧!”
陶苓道:“我见这些泥娃娃合眼缘,值得这些银子。”说罢,她看着摊子一旁堆放的麻袋,指着问,“这些是我要的泥娃娃吧?”
摊夫应声点头,就见陶苓有些费劲的将麻袋扛在肩头,走远了。
陶苓处理完泥娃娃后,再度沿着长奉楼顶来到沈青翎的包间窗口处,却见屋子里黑漆漆的,连一根蜡烛都没点上。
她翻身进屋,轻车熟路的来到灯架旁,取出一根蜡烛点亮,微弱的光瞬间冲破黑暗,照亮了陶苓的视线。
屋子里,苏丝丝正坐在床榻边沿,满心欢喜的替榻上的人儿宽衣解带,这样的事,她不知幻想了多少次,以至于屋子里何时进了人都没发觉。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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