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任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自己去拿茶叶了。
林逸站在原地,冷静的想了想,几分钟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许满的电话。
桑溪镇流云湾村。
许晋文家院子里,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忙碌着。
“又不在家里长住,收拾它干啥呢?”
许晋文帮忙给许满打开水龙头开关,细密的水花从仿雨点喷头里喷出来,迎着阳光,像春风里温柔的细雨,落在新移植的花苗上。
许满一手控制水流,一手摆弄嫩绿的花叶,“你怎么知道我这次回来不是长住呢?”
“不走啦?”
“也许呢。”
许满想找点事干,一回到流云湾的老家,就将院墙内外荒废的花坛收拾了起来,买了点花苗花种,分类种了进去。
花草怡情,养花静心,许满的奶奶爱种花,许满从小耳濡目染,也染上了这个爱好。
摆弄花草时,不管多漫长的时光,仿佛都变得柔软下来,在盈盈暗香和浅浅芳华里,许满感到心宁,而不孤独。
许晋文盲猜:“吵架了?”
“没有。”
“趁早走哦,在娘家待久了婆家要说闲话的。”
“你看你,我回家陪你你还不乐意了。”
“你哪儿是陪我哟,你是来给我布置任务的,你一走,这些花花草草我可不会弄。”
有电话在响,许晋文丢下这句话,关上水龙头进了屋。
不一会儿,拿着一个手机出来:“满儿,你电话,还得我来帮你拿。”
许满暼了一眼来电名字,放下工具,摘下手套,去水龙头那里洗了手,接过手机特意走远一点,确保许晋文听不到,才按下接听。
是林逸打来的。
“许女士,很抱歉打扰你,有个不好的消息我不得不告诉你。”
许满心头一紧,电话号码换过之后,这还是林逸第一次打过来,听她语气这么紧张,难道是事情办得不顺利?
许满压低声音:“是不是骆亦迟不同意离婚,不想签字?”
林逸:“不,骆先生同意离婚,并且签字了。”
许满松了一口气,“那这是个好消息啊。”
林逸:“不好的消息是,骆先生没在我们给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们重新拟定了一份协议,要求您婚后所得归他所有,而骆先生,在重拟的协议上签字了。”
“要我净身出户啊?”许满直白的说。
林逸:“是这样的。”
原来骆亦迟对她如此绝情,许满沉默了几秒钟,说,“好,我知道了,你把协议内容发我吧,如果没有其他过分要求,那么我会签字。”
林逸没想到许满接受得这么快,“许女士,如果你对协议内容不满,我们可以提起诉讼……”
许满打断林逸,“林律师,你见过那么多破碎的家庭,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我在这场婚姻里过得十分疲惫,每天都在内耗,我希望能早日脱离苦海,我最初的诉求,就是离婚,只要能离,怎样都行,毕竟,没有什么比自由和阳光更重要了。”
林逸还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顿了顿,她道:“好的,我了解了。”
电话挂断,新的离婚协议发到了许满手机上。
许满打开,平静的,一条一条认真看。
在这之前,她其实还心存一点侥幸。
侥幸骆亦迟会来流云湾村找她,会跟她忏悔,跟她服软,那么她会痛骂骆亦迟一顿,然后心软的跟骆亦迟回去,继续这场单方面付出的婚姻。
然而现在,读完最后一条内容,看见骆亦迟将婚姻的过错全归咎于她,看见力透纸背的熟悉的签字的时候,她心里的那点期待,终于落了空。
四年暗恋,一年婚姻,她以为她了解这个人,却原来,始终没有看透这个人。
不爱,真的很明显。
幸好,这一切要结束了。
这场错误的、不对等的爱情,终于要结束了。
“你把协议邮过来吧,我签字。”许满回过去电话说。
桑溪镇离连城不远,林逸寄了最快的快递,第二天上午,离婚协议便送到了许满手上。
拆开快递,许满没做任何犹豫,当着快递员的面就把字签了。
然后再让快递员寄回去。
一来一回,等林逸拿到双方签字的离婚协议交给周泽明的时候,还不耽误第二天正点下班。
正式领取离婚证的日子在一个月后。
当天,许满乘坐最早的班车,从流云湾村出发,一路公交地铁,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婚姻登记处。
骆亦迟没有按时到达,许满等了大概半个钟头,没等来骆亦迟,等来了周泽明。
周泽明拿着一沓资料坐在许满旁边,许满不认识他,只当他是一个同样来办理离婚的陌生男人。
但陌生人却将那沓资料伸到她面前,开口,就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陈述:“许小姐,你好,我是骆先生的代理律师,周泽明,骆先生有事不能亲自出面,全权委托我办理你们的离婚事宜,这是他的资料,麻烦您跟我一起进去吧。”
许满侧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一脸冷漠的周律师,阴阳怪气的说:“你全权代理了?在骆家就是能长见识,我第一次听说,离婚还能找人代劳。”
周泽明装作没听出其中的讽刺,“许小姐你知道的,你执意离婚,伤透了骆先生的心,骆先生他,并不想见你。”
许满:“哎,那可真是对不起,伤到他脆弱的心灵了,早知道我就早点提离婚了,现在才离,还是太仁慈。”
许满说完,不愿再跟这人多说一个字,站起来径直走向离婚窗口。
离婚窗口没有其他等待的人,许满将证件交过去,整个流程办理下来丝滑顺利,毫不拖泥带水。
就像,都提前打点好了似的。
许满心知肚明,没有拆穿。
第一次沾了有钱人的光,她微笑接过工作人员递回来的结婚证和离婚证,那证件敞开着,结婚证上的双人照和离婚证上的单独寸照形成强烈对比,一个笑得灿烂,一个唇线紧抿,一个有肩可靠,一个形单影只。
许满看了会儿那照片,看完收好证件,转身走了。
周泽明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事大厅。
许满向前走,周泽明向右后方拐。
走了没多远,鬼使神差的,许满驻足,向右后方看去。
也许是想确认一下骆亦迟到底有没有来,也许是想看看周泽明要去干什么,总之,许满停了下来。
她看见,周泽明提着公文包,止步在一辆黑色轿车旁。
后排车窗缓缓摇下,周泽明弯腰,手伸进车窗内,将证件递进去,低头,向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隔得远,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许满看不见车里的人。
但那车她却认得,也曾坐过几次。
那是骆彦怀的车。
第16章 头发。
【家里那些花都焉了, 你准备不管它们了吗?】
打完这行字,骆亦迟调出相册, 选中今早出门时拍的一张插花照片,点击发送——
果不其然,又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滑动屏幕往上,红色感叹号一屏又一屏,见不到顶。
骆亦迟放下手机,靠坐在办公椅背上, 烦闷的揉了揉眉心。
那些花他无论如何都照顾不好,不是枯了,就是根茎烂了。
它们在期盼主人回来,来拯救它们, 可是已经一个月了,它们的主人还不回家, 电话和微信都联系不上, 而林逸又拒绝提供任何相关消息。
骆亦迟快要疯了, 就差打电话回母校, 问校领导索要许满的家庭住址, 好驱车去将她找回来。
可那又能怎样呢?
许满铁了心要跟他离婚, 把她找回来, 也只是把他们的婚姻往无可挽回的境地更推进一步罢了。
其实他还侥幸的抱有一线希望, 固执的认为, 许满没那么绝情, 她就是想出去玩一玩放松一段时间, 玩够了,估计就回来了。
揣着这点自欺欺人的想法,骆亦迟安安稳稳的待在连城, 等许满自己醒悟,自己回来。
叮咚——
手机传来一声消息提示声,骆亦迟猛地坐直了,迫不及待按亮手机一看,满屏红色感叹号的界面上飘出池柠的信息,眼底的期待再次幻灭。
【听阿姨说你和许满离婚了,怎么回事?】
骆亦迟又瘫回椅子上。
许满把和他相关的人都删除了,包括池柠。
池柠发现的时候,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半天,借口说吵架了。
后来池柠想劝俩人和好,给许满发送好友请求,许满一直没通过,几次去骆家,也没见许满在,池柠才晓得两人这次气生的有点大,还替许满骂了骆亦迟,没想到今天忽然就收到消息,说两人离婚了。
骆亦迟等心情平静了会儿,才回复池柠:【没离。】
池柠:【那你妈妈怎么发这样一张照片?】
池柠:【图片.jpg】
池柠:【是你爸爸先收到,转发给我的,让我问问你怎么回事,小迟,你们不是单纯的吵架吗?怎么就离婚了?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许满的事?】
骆亦迟没心思看那一大段文字,直接点开对话框里的图片,一看,是张贴着自己单人照片的离婚证,登时傻眼了。
然而还未等他仔细盘问,办公室的门从外向内被人推开了。
杜曼玲旁若无人的走进来,兴致勃勃往沙发上一坐,包一放,跷起二郎腿,趾高气昂的宣布:“儿子,今天我替你办了一件大事。”
骆亦迟放下手机,从桌上捞起一本文件,假装在办公,“什么大事?”
秘书赵靖闻送进来一杯咖啡,杜曼玲接过慢悠悠品了几口,摆出一脸卖关子的表情。
“你猜。”
猜什么猜,骆亦迟现在烦得很,没心情猜。
“我有事要忙,没空猜,妈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杜曼玲便不卖关子了,放下咖啡,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一一摊开摆在面前的茶几上。
“你这不是离婚了吗,我给你找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都是你见过的。尤其这个方嘉敏,中学时你们经常一起玩,寒暑假还一同去欧洲游过几次学,我老早就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这不你一离婚……”
“谁说我离婚了?”
骆亦迟下意识抬眼,眸光凌厉打断杜曼玲,“妈,我还没离呢。”
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强调道:“我没离婚,你不要天天往外说,更不要安排我和其他姑娘见面,我没离,也不想离!”
杜曼玲往沙发靠背上一靠,抱臂道:“话说晚了。”
骆亦迟微愣,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只见杜曼玲不急不缓从包里拿出一个红本本,甩在茶几上,盖住了姑娘们的照片。
“今天上午,我托周律师办的,你看看,还热乎着呢。”
银白色的“离婚证”三个大字一闪而过,骆亦迟瞥了一眼,忽然想到刚才池柠发给他的照片,不确信问道:“这谁的?”
“瞧你说的,还能是谁的?总不会是我和你爸的。”
“所以这是……”
“当然是你的。”
“!”
骆亦迟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下一秒,身体诚实的冲过来,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离婚证,翻开,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名字和单人照片,忽然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他的离婚证?
他什么时候去办的?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妈,你哪儿弄的?”
刹那间,熟悉的画面和相似的记忆涌入脑海,他隐约意识到了一种可能,身心猛地一震。
骆亦迟呼吸颤抖,声音竭力镇定,“这照片都p过头了,钢印也盖的不清不楚,一看就是假的,妈你别被□□的给骗了!”
说罢像是抓着某种很讨厌很恶心的物件一样,将离婚证往桌子上一摔,转身回到办公桌翻看起文件来,但真个人却心不在焉。
杜曼玲固执的拿起离婚证,再次送到他面前,“你再看看呢,这照片不就是去年你拍结婚登记照时顺便拍的那张?我是你妈,还能骗你不成?”
骆亦迟看看离婚证上自己的照片,又看看杜曼玲,脸上的不解和疑惑几乎凝成实质。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这玩笑开得真的有点过了。
离婚必须双方亲自到场,他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也没去现场,怎么可能有离婚证?
对,肯定是在骗他,这证肯定是假的!
像是想证明什么,又或者是想极力否认什么,骆亦迟把离婚证再次拿了起来。
软制的封皮缓缓掀开,他一个字一个字,一个钢印一个信息的认真确认。
确认着确认着,他眼中的不明白越来越多。
照片是他的,钢印是有的,信息是对的。
所以,证件是真的。
但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亲爱的妈妈,都背着他做了什么?
他不理解,很不理解。
为什么又这样?
为什么总喜欢做这些事?
替他决定上什么大学,替他决定该不该离婚。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不问问他的意愿,不问问他想不想,就擅自给了他这样一个结果?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他还在等许满回来呢。
有这个东西在,许满还会回来吗?
压抑烦躁的心口咔嚓一声,裂出道缝隙,一股很久之前就盘踞在心底的火气从那里冒出来,滋滋的,攀着神经,不断往上,妄图焚烧他的理智。
他闭上眼,深呼吸,用力捏着那本离婚证,平整的纸因为受力挤压,皱出难以修复的痕迹。
“妈,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你替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是不是?”他几乎肯定的说。
杜曼玲得意道:“周律师说了,离婚涉及的当事人只有你们两个,不像其他法律那样马虎不得,只要许满自己签了字,她自己认了,这离婚证就算有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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