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亦迟半坐着,目光凶狠:“你要是敢去找她……”
然后呢?会怎样?
对面是他的母亲,再痛恨,他还能怎样?
他被亲情血缘束缚着,当初不能将她告上法庭,如今,依旧不能拿她怎样。
但并非束手无策。
他不能拿杜曼玲怎么样,还不能拿自己怎样吗?
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水果刀,刀刃划上包裹的石膏,一下一下,骆亦迟面无表情的刮着右腿上的金属固定架。
金属摩擦的声音听起来令人牙酸。
“你要是敢去找她,这腿,这脑子,我就都不要了。”
“我说了是我自找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听不见吗?”
“反正我离行尸走肉也不远了,现在傻了残了,又有什么区别?”
“妈,你说是不?”
门再次被推开,骆彦怀听到东西碎裂声折回来,撞上骆亦迟冷冽的面容,不用猜,就知道这母子俩又冲突起来了,于是赶紧把杜曼玲拽走。
赵靖闻跟在后面,有眼色的拿起了扫帚,去打扫那一地的碎玻璃。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骆亦迟眼皮半合,放松的倚在病床上,大口呼吸病房里的新鲜空气。
手习惯性摸向左胸口,忽然一惊。
掌心下的布料触感平滑,靠近心脏的那个口袋,空空如也,少了样东西。
东西呢?
骆亦迟慌忙坐直,掀开枕头被子四处寻找。
“赵靖闻,我胸前口袋里那颗树脂小球呢?你见过没?”
赵靖闻停下动作,看向到处搜寻的骆亦迟,“什么小球?”
“你们送我回来时,没见到一颗透明小球?就在我口袋里放着,里面包了根头发。”
赵靖闻回想:“没见过。”
没见过吗?那去哪里了?
丢了?
骆亦迟的心瞬间下沉,没入不见底的深渊,找不到方向了。
第44章 骆亦迟的骆。
硕导遴选结果公示结束不久, 许满被要求去参加培训会议。
那天她本来计划早早去坐个好位子,结果临出发前, 樊华留她问了些话,等问话结束匆匆赶去多功能厅,培训会已经开始,她只得悄悄从后门进去,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培训内容千篇一律的枯燥,跑不开导师责任、工作成果、师德师风这些天天挂在嘴边的话题, 许满听得昏昏欲睡,庆幸来晚了,借着后排视野远的优势,迷迷糊糊打起了盹儿。
刚眯着, 胳膊肘被人推了推,耳边响起一个刻意压低的男音, “许老师, 麻烦往里挪挪。”
许满眼睛睁开一条缝, 转头看见叫她的人是谁, 瞌睡顿时跑了大半。
“江老师?”
江淮挑挑眉, “快挪挪, 让我进去坐。”
许满想让他去前面, 结果抬眼一看, 打个盹儿的功夫, 附近几排都坐上了人。
许满只好“大度”的给江淮让出位子。
江淮挨着她坐下, 笑眯眯跟她攀谈, “许老师厉害啊,来学校还没一学期呢,就当硕导了, 恭喜恭喜!”
许满礼貌回应:“哪里哪里,江老师年纪轻轻,不也是个硕导?”
“不能跟许老师比,我是去年才评上,还是海外学历给加了分,这不去年没参加培训会,被揪出来了,今年来补嘛。”
许满敷衍:“哦,这样啊。”
江淮谈话欲特别旺盛,见许满跟他聊起来,就接着问:“许老师带研究生了吗?”
许满答:“马上就带了,院里有学生想转导师,正在接触呢。”
“哟,几个?”
“两个。”
“哎……”江淮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许满莫名其妙,“江老师有话说?”
江淮单手转着笔,琢磨道:“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想给你推荐个学生来着,但你第一次当导师就带俩学生,我再给你推荐一个,怕你压力大。”
推荐学生?
谁啊?江淮的学生?跨专业啊!那得打听打听。
许满来兴致了,认真问:“你说说呗,是已经考上了,还是准备考啊?好苗子的话我会收的!”
江淮故作高深的搓搓下巴,绞尽脑汁给这个学生做美化,“已经工作六七年了,在准备考呢。他最近吧……也不是最近,是很久以前,就对园林方面产生了浓厚兴趣,一直想跨专业考个研,好深入研究研究,但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再加上上了六七年的班,书本知识早生疏了,所以学起来比较吃力。不过没关系,他这人有毅力,肯学,对导师的话言听计从,让他往东决不往西,就是吧……年龄有点大了,跟你我差不多,你看你收吗?收的话我现在把他推给你,让他跟你聊聊,考不上也没关系,权当交朋友了!”
许满托着下巴尖思忖:“你推荐的这位学生,本科毕业?”
“嗯!”江淮肯定的点点头。
“不会本科还跟我一个学校吧?”
“呃……是的。”
“他肯定是个男的,跟你关系还很不错!”
“对!许老师感不感兴趣?”
许满没回答,但心里有底了,“他姓骆?”
江淮呵呵傻笑:“……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博士,真聪明。”
许满表情隐隐崩塌。
“现在我有一个问题。”
“嗯嗯嗯,你说。”
“这是你打的算盘,还是骆亦迟打的算盘?”
“……”
许满脸一拉,白眼几乎翻到了天花板上,“你和骆亦迟怎么这么无耻?你好歹也是个大学老师,骆亦迟存了什么心思,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你俩就迫不及待毁了它?”
“……”
“上一个想跟我谈恋爱的学生,你知道他是什么下场吗?”
江淮不耻下问:“那个小奶狗吗?什么下场?你俩不会分手了吧?”
许满鼻子一哼,“关你屁事!”
看许满这反应,肯定是了!
江淮感觉自己猜到了正确答案,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好消息啊!我要告诉骆亦迟。”
许满真恼了,一把夺过江淮手机,“你有完没完?”
江淮腆着脸赔笑:“有完有完,许老师别生气,我这不是看骆亦迟最近情况不太好,想给他打打气吗?”
许满气哄哄的抱臂,目视前方不接话。
江淮继续说:“他又转院了,我去看了他几次,腿上的石膏拆了,但是脑子一直没好,动不动就头疼,好像是神经方面有问题,骆叔叔专门给他找了个专家来看。”
许满斜眼看过来:“我有跟你打听他的情况吗?”
“没有,但我觉得你想听。”
许满真要服了江淮的厚脸皮,“我不想听,你和他都少自作多情。”
“好好好,不听不听,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保准不再提他。”
不等许满开口,江淮说:“他跟我说,他丢了样东西,想问问你有没有捡到,如果捡到的话,能不能还给他?”
许满凶巴巴道:“没有!”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呢,你就急着否认,你是不是捡到了?”
“没有!”许满气恼的摔了一下笔记本。
啪的一声,声音响亮清澈,周围的人都把头扭了过来。
幸好音响声大,前面的人听不见,不然丢人就丢大了。
江淮瘪瘪嘴,心想许满这脾气,阴晴不定,满是地雷,骆亦迟怎么受得了的。
“好好好,没捡到就算了,我就帮他问问而已,你这么凶干嘛呢……”
说完,还真不问了。
立冬过后,气温直线下降。
连城今年的冬天比以往冷,许满担心许晋文在康复医院没有御寒衣物穿,趁星期天回了趟流云湾,拿了厚衣服给他送去。
提前跟许晋文通过电话,许满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康复医院,隔老远就看见许晋文病房门口探头探脑的站了一堆人,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许晋文出什么事了吧?忐忑的挤进病房,谁知连他病床边也围着不少人,顿时吓坏了。
什么情况?
许晋文真出事了?
害怕的情绪袭上心头,许满急慌忙挤到病床边一探究竟。
结果发现许晋文不仅人没事,还挺精神,正跟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说话呢。
看见那中年男人是谁,许满先是一愣,再是一惊,然后意外和激动齐齐涌出来,话都不会说了。
陈良骏怎么在这里?是医院请来的?
许满激动的心情都无以言表,跟人群站在一起,看他们交流。
陈良骏问过许晋文的基本情况,看过当前病历记录,又给他做了一些简单检查,康复医生全程陪在旁边,帮忙回答一些病理问题。
一直等检查完,围观人群渐渐散去,许晋文才注意到许满已经到了,眼睛一亮,开心道:“满儿,你,来啦。”
“爸,这是怎么回事?”许满带来些水果和吃的,一边掏东西一边问。
许晋文也不知道:“正等你呢,就,来了。阵仗,好大。”
许满坐下来,给许晋文剥橘子。
陈良骏和康复医生交谈结束,许满放下橘子走上前来,又惊又喜的看着陈良骏,“陈医生,你怎么来这儿了?”
陈良骏对许满还有印象,当初许晋文病重的那几天,许满瘦弱憔悴得简直不成样子,现在许晋文好起来,她重新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光彩明亮了。
“不明显吗?我来看看老病患。”陈良骏说。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爸,特意来看他。”许满感激不尽。
“印象太深刻了,不记得不行啊。”
许满以为陈良骏说的是许晋文当时的病情,回忆道:“是啊,当时我以为我爸要不行了,幸好有陈医生你出手,我和我爸真的很感谢您。”
陈良骏客观道:“我不过履行医生职责,神经损伤有些是不可逆的,以你父亲的年龄和当时的病情来看,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微微一笑:“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何尝不是幸运的呢?”
“是啊,遇到了您……”许满接话。
陈良骏却接着说:“碰到了骆先生。”
“嗯?”许满微愣,不明所以望向陈良骏,“什么骆先生?”
“当然是向我求医,把我带到你身边的骆先生。不然还有谁?”
许满认真看着陈良骏,企图从他脸上得到这句话的详细解释。
“他……哪个骆?”
“还能是哪个骆?你前夫,你说是哪个骆?”
许满一怔,怎么可能?
陈良骏看她一无所知的模样,奇道:“怎么?他没跟你说?”
许满还是有点不太相信,抿唇,缓缓摇头,“他从没说过。”
陈良骏叹道:“真能忍啊,三年多了吧,三年前跟着我一道去看你爸爸的,当时他比你还着急,但真能忍,天天蹲医院里,没在你跟前露过一面,没想到三年过后还是没说。他也不是没长嘴啊,怎么不说呢?还是你对他有深仇大恨让他不敢说?嗐,既然他不说,那我就替他说吧,当初正是他求的我,我才特意来为你父亲诊治的。包括这次,也是他给了我地址,让我来看望你父亲。”
许满努力消化这堆话里的意思,信息量太大,一时接受不来。
脑子仿佛抽风了,在疯狂转动,三年前许晋文重病时,那段不忍回想的记忆被抽拉出来,不经她的允许,清晰的在她脑海里游来游去。
一些不曾在意的细节,渐渐有迹可循的串联了起来。
当时她独自将许晋文生病的事情扛下来,走投无路之时,才想起骆亦迟送给她的银行卡,刷完卡第二天,希望就来了。
主治医生通知她,说全国有名的神经科专家陈良骏突访,想让他给许晋文看看,许满便把许晋文交了出去。
结果不负所望,四五天后,许晋文转去了普通病房。
时间上是如此的巧。
她一直都没细想过那些细节,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的祈祷被上天看见,于是上天将命中救星送到她面前,却原来,是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帮她。
骆亦迟为什么不说呢?
重逢到现在,未曾提及过只言片语,是怕她不接受吗?
“他……怎样了?”许满吞吞吐吐的问,“我是说他的脑伤,听他朋友说,他爸爸专门把你请过来给他看病。”
陈良骏的回答轻描淡写,“会有点头疼头晕之类的后遗症,不过他还年轻,底子好,多注意休息,以后会慢慢好的,时间问题而已。”
“那就好……”许满若有所思的说。
陈良骏现在在连城出差,趁上午没事才带小助理来的,下午还得回去。
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向许满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交代完,便和小助理要走。
许满来时买了水果,想送给陈良骏让他路上吃,陈良骏却不收。
人家不收,许满也没办法,只得两手空空将陈良骏送上返程的车。
回来时路过缴费窗口,想起来好像下个月的费用还没缴。
康复医院收费是预缴制,许满报上许晋文的名字,想看看账上还剩多少钱,结果一查,里面有十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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