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满无法正常思考,周围全是喧闹的议论声,她听不进去一丝一毫,包着泪的双眼紧紧盯着躺在那里的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骆亦迟流了这么多血,他会死吗?
即使是这个人第一次出车祸时,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无助,现在,这一幕真真切切在眼前发生,她才惊恐的发现,她好像无法接受这个糟糕男人从此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她不要骆亦迟死,她从没想过骆亦迟会死,她还没做好准备,没把彻底原谅骆亦迟,骆亦迟怎么能死呢?
他不要她的原谅了吗?
他怎么能不要?
他不要,她给谁呀?
泪水模糊了双眼,将整个面容全都浇湿,她奋不顾身想去唤醒骆亦迟,可是保安的力量太大,拦着她,不停的将她往大厅的休息区里拖。
直到赵靖闻出现,才将她从保安怀里接了过去。
她被拽着上了救护车,警报声呼啸在头顶,她神情恍惚,望着推床上不见血色的男人,握住他的手,颤抖的轻抚他脸上被玻璃划到的细小伤口,絮絮叨叨的小声说:“你给我活着,听到了吗?骆亦迟。”
“你要是活不下来,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了。”
“我会爱上别人,还会带着他去你坟前炫耀,当着你的面和他牵手接吻。”
“你要是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你就活下来好吗?”
许满乱七八糟的说着,床上的人没有回应,那些话,便仿佛都说给了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像听。
她又哭起来,一想到骆亦迟可能会死,她就无法抑制不去哭泣,不去想最坏的那个可能。
天上的人不是留下中香告诉她,他们认可了他吗?
既然认可了,那么,能不能保佑他,给他一线生机,帮她留下他啊?
她不别扭了,不拧巴了。
只要他活着,过往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去计较,都可以说服自己放下。
只要……骆亦迟他活着。
第55章 爱哭鬼。
移动床车轮轰隆隆滚过地面, 手术室亮起红灯。
许满沉默的等在外面,一遍遍抬头, 不停望向那紧闭的手术室门。
时间化身凌迟刀,每分每秒,都成了折磨人的煎熬,而牌子上的红灯,成了这等待过程中唯一的希望。
她期盼那牌子上的光芒早点熄灭,可又怕熄灭了, 等来的会是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结果。
骆彦怀和杜曼玲先后赶到医院,顾不上诧异许满为什么也在这里,围上赵靖闻急切的询问最新情况。
几句交谈之后,杜曼玲哭声传来, 痛悔的哭嚎说,早知道就该拦住表妹的。
事到如今, 再多的后悔都于事无补。
在这样的哭声里, 最坏的那个可能被无端放大, 盘亘在人心头上, 凝结成一片厚重的乌云, 沉沉的往下压。
许满不想听见那哭声, 总觉得那声音像是在预示什么, 便往远处走了些, 走到听不见任何烦人的动静, 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闪现, 她想起上一次在手术室前这样等待, 也是这样的无助,这样的濒临崩溃。
许晋文这个老人都撑下来了,骆亦迟一定也会撑下来吧?
他还那么年轻, 生命还有无限可能,几次意外都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没有理由这次撑不过去吧?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撑不过去死了呢?
许满控制不住不去想这个最坏的可能,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骆亦迟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她心绪烦乱的捂住脸,默默向天祈求,祈求骆亦迟一定活下去,她还有很多话没对他说,那些话,她只说给活人听,他要是想听,那就活下来。
太阳落下,夜幕升起,医院里行人渐少,慢慢变得空旷。
许满不知道独自在长椅上坐了多久,忽地旁边一沉,坐下来一个人。
她捂着脸,没去看对方是谁,对方却主动跟她交谈起来。
“早听小迟说,你回连城了。”
许满迟钝的侧过脸,迎上骆彦怀和蔼的面容。
六七年没见,骆彦怀也变老了,但皮肤依旧是属于富人该有的白皙,不像许晋文,总是黑黢黢的。
“爸......”许满生涩的称呼他。
骆彦怀说:“上次一别,还是在婷婷的升学宴上,快七年没见了吧。”
记忆太久远,许满也回忆不起上次和骆彦怀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小迟说,你读了博士,现在在连大当老师。”
“嗯。”
“挺好的,真为你高兴。”
许满搓了搓膝盖,骆亦迟还躺在里面,她的心口被堵着,没兴致跟人聊天,便空洞的道了一声谢。
骆彦怀从赵靖闻那里听了许满的反应,来找她本就是为了宽慰她,顿了顿,和声说:“别担心,小迟会没事的。”
他说得沉稳笃定,许满苦苦支撑的信念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支柱,失去力气垮了下来,眼睛湿润,汩汩的冒出了泪花。
“他真的会没事吗?”她颤声说。
“你要相信他。”
“相信他......”
好半天,许满才又发出微弱的声音:“表姨撞过去时那么狠......他流了好多血......”
“上天会眷顾有信念活下去的人,他还有未完成的事,所以他一定会没事的。”
许满不像骆彦怀那样乐观,这几个小时里,过往听到的看过的车祸新闻在脑子里不断上演,就怕哪一种对应到骆亦迟身上。
骆彦怀还是那样笃定,“相信我,沈诚漓已经跟他那些老专家同学打过招呼了,他们都在等着,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话音刚落没一会儿,赵靖闻从不远处跑过来,人还未到跟前,就一口气不带喘的宣布道:“手术......手术结束了,骆总身体里的碎玻璃都清理干净了,人......人也没大事!”
许满身子一颤,心里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劫后余生的喜悦才爬上身心。
心口缀着的那颗石头重重落地,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许满跟着喃喃道,“没事,太好了,送没事......”
骆彦怀放松一笑:“你看,我说了吧,他会没事的。”
赵靖闻继续道:“现在推进病房了,医生说,等麻醉醒来再看看。”
骆彦怀站起身往病房去,没听见身后有人跟上,一回头,见许满没动,“你不去看看小迟吗?”
“去,我去。”许满抬皮泛红的眼皮,后知后觉的拔腿跟上。
心电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病床上沉眠的人难耐的蹙了蹙眉。
许满端着水壶进来,见床边围了一圈人,有医生有护士,还有骆亦迟的父母。
出事了?
心一瞬间紧张起来,许满放下水壶来到床边,正好听见医生宣布:“醒来时间比预计时间早了半个小时,这是好事,这几天身体还会有不适,注意多观察,有问题及时呼叫我们。”
原来是好事啊,许满松了一口气,回去继续烧水。
杜曼玲一上午哀哀啼啼个不停,现在声音还大了点:“小迟你终于醒了,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听你的话,给你惹了这么大的事儿。”
骆彦怀斥责:“早让你离她远一点,你不听,幸亏大楼的旋转门给了缓冲,她没看清小迟的具体位置,给撞偏了,小迟这次死里逃生,是小迟命大。”
章隆的案子一审判决下来,章隆不服要上诉,表姨来找骆亦迟想争取一个调节机会,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保安拦住了。
自从章隆被抓后,表姨请求谅解屡次碰壁,早就对骆亦迟心存怨恨,据警察局那边的人说,她车里还藏了一把刀,知道调解机会渺茫,所以来时没报什么希望,被赶走后就在路边守株待兔等人出现,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把事情交给警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骆彦怀拍板道。
水壶呜呜烧开,许满分别给每人倒了一杯水送过来。
骆亦迟这才看见她在,心情一激动,想要坐起,麻药过后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差点疼出声。
没有什么比一睁眼就看见想念的人来得惊喜,骆亦迟被骆彦怀按住,身体动不了,眼珠子便转了转,微微把头偏向许满,一眨不眨盯着她,似是有话要说。
昨晚到现在,大家都没合眼。
年轻人还好,骆彦怀和杜曼玲却是有些撑不住。
“你们去歇会儿吧。”许满说。
床上的人这幅样子,过往再多恩怨,都可以暂时往后放放。
骆彦怀点头叫上杜曼玲:“小迟现在饮食得注意,你跟我一起去采买点他能吃的,我们回家做了再送来。”
杜曼玲很没眼色的拒绝:“你自己去吧,我想在这儿陪陪儿子。”
骆彦怀二话不说把她拽起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家生鲜会员店的食材不错,你给我指路,我开车去买来。”
杜曼玲推诿了几句,还想再留,被骆彦怀连说带哄强硬拉走了。
病房门关上,骆亦迟朝许满抬起手,虚弱的叫她过来:“许满......”
迟疑了半秒钟,许满搭上那只手,借着这个姿势坐下来,还靠近了一点。
骆亦迟反手扣住她手心,干涩的嘴唇微启,哑声开口:“我没死。”
许满不明白他的意思,“嗯,我看到了。”
天知道他从这场事故里活下来有多不容易,在救护车上听到许满见他,以为会醒来,听她说了好久的话,可不知怎的就是醒不来。
“我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
骆亦迟看向许满的眼神专注:“在救护车上,你说,我要是醒不过来,你就会爱上别人。”
他握住许满的手,固执的说,“你不要......爱别人。”
许满一怔,眼皮微垂,一滴泪情不自禁掉落下来,掉落在骆亦迟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口一疼。
“怎么哭了?”
他艰难抬起手,却并不松开手中扣着的那只,碰到那层薄薄的眼皮,用食指指节轻轻抚掉这令人心酸的眼泪。
“我真怕你死了。”许满垂眼,一晚上过去了,她还是后怕,“你活着,我高兴,所以哭了。”
“你想让我活,那我......就活着。”
许满吸了吸鼻子,“嗯,好好活着。”
听着她抽搭搭的声音,骆亦迟的心也跟着抽疼起来,拉着她的手贴近胸前,让她感受到自己搏动的心跳——他为她而活了下来,心脏便因她而跳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满抹掉眼泪,“不想让我担心,就快点好起来。”
“嗯。”
骆亦迟放松躺在床上,心里抑制不住的狂喜。
许满在救护车上的表现像是打进他身体里的一剂高强度兴奋剂,他努力了这么久,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把许满的心捂热了,没想到背地里她早已悄悄融化。
这对他来说简直天降惊喜。
乘胜追击,他像个求抱的孩子一样说:“我能抱抱你吗?”
许满现在心软的不行,如果骆亦迟说想亲她,她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凑过去。
于是下一秒,她便弯着身子,慢慢张床上的人贴近,当然她注意着小心避开了输液管,保持了一点适当的,不会碰到骆亦迟身上那些细小伤口的距离,轻轻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背上传来压力,骆亦迟抬起双臂,将她用力压向自己。
许满惊叫一声,“你做什么,不怕我压到你!”双臂急忙撑在骆亦迟身体两侧,试图从他身上爬起来。
骆亦迟松了些力道,给两人之间留出些空隙,却并不放开她。
“好不容易活下来,我想抱抱你,确认一下这是真的,不是做梦。”他善意提醒,“你才说的,我要是醒了,你就不去爱别人。不爱别人,是不是意味着只能爱我?”
许满咬紧下嘴唇,那只是情急之下不过脑子的话,不想此时被当成了拿捏她的把柄。
她从那虚拢的怀里退出来,坐回椅子里,低头看着洁白的床单,不想认账了,“等你好了再说吧。”
期望落空,骆亦迟的心骤然下沉,急道:“你说什么?你现在不认,到时候是不是又要拒绝我?”
许满认真的摇头,“我不知道。”
未来的事,谁都不敢保证,就像她昨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骆亦迟会差点在她眼前死去一样。
她有些恍惚,不确定这个决定该不该贸然做下,便想到什么说什么,“我这个人亲情缘薄,没出去时死了爷爷,刚学会说话,就死了妈妈,后来又是奶奶,怀过两次孕,还因为各种意想不到的原因流产,活到现在身边只留了一个爸爸,还是你背地里悄悄帮我,他才活下来的。”
说到孩子,骆亦迟心头一紧,这个重逢以来刻意回避的话题,没想到还是被许满提起来了。
许满:“昨天你差点死去,我就想,我这个人可能注定孤苦,任何和我掺杂维系的亲情,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提前逝去,我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可这似乎就是我的命。”
骆亦迟听得心疼,有些急了,口不择言道,“你怎么会注定孤苦呢?你又不克谁?你现在不是还有爸爸在?你多旺我啊,你看,我因为你活了下来,你的命运早就在改变,你没有发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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