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道:“彼此彼此。”
弄玉厌恶他灼灼的目光,便想要向后退一步,可她身后便是桌子,根本退无可退。
她腰间撞到桌子,只听“咚”的一声,她吃痛,眉间便不觉耸起。
裴玄伸手揽住她的腰,他手指微热,灯火重重之中,他眼底已是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他喉咙滚动,道:“殿下就安心嫁给臣,不好么?”
弄玉道:“裴大人这种话,还是留着骗陈持盈吧。”
他被她眼底的不屑灼痛,他唇边依然带着笑,可眼底却在一瞬间迸发出了警告的意味,道:“臣虽利用宣德殿下,却从未承诺过,可以娶她。”
“从始至终,臣只有殿下一个妻子。从始至终,臣想娶的也只有殿下。”
弄玉嗤笑一声,道:“裴大人大约是忘了,上一世,陈持盈可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呢。”
裴玄望着她,眼底的情绪渐渐变浓,道:“殿下定要咬着上一世的事不放么?凭什么他季风就能重新做人,臣就不能?”
他的手猛地收紧,让她贴得自己更近。
他定定望着她,两人离得那样近,他的下颌好像能蹭到她的头顶,他清楚地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眸子之中,翻滚着的厌恶。
铺天盖地的厌恶。
他记得季风抱着她的模样,她眼底分明没有这样浓烈的情绪。
他的眼梢薄红,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他甚至开始厌恶自己,呼吸却一寸寸地重了起来。不受控制地重了起来。
弄玉伸手推他,他却步步紧逼,不肯放松一点。
“裴玄,你放肆!”
“臣规矩了两世,也该放肆一次!”
裴玄说着,压抑已久的邪性裹挟了他,他喉结轻滑,低头吻向她。
“你疯了!”弄玉避过头去。
他却挑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住,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无限地将她贴近自己,好像要将她碾碎似的。
“唔……”
弄玉拼命挣扎起来,她费尽全力,将桌上的烛台推了下去。
火花四溅,火光很快暗了下去,烛台撞在地上,发出脆响。
这声响激起了裴玄的理智,他停了下来,静静望着她,也望着她眸中失态的自己。
弄玉披散着头发,道:“裴玄,你让本宫瞧不起你!”
裴玄眼底微黯,苦笑道:“在殿下心中,臣早已如同蝼蚁。”
弄玉理着衣衫,道:“此事之前,本宫只当你是对手。可现在……”
“皇姐!先生!”门外响起陈顼的声音,道:“出什么事了?”
弄玉走到殿门前,倏尔将门拉开,道:“无事,只是本宫该走了。”
陈顼望着她的模样,不敢再问,只道:“我送皇姐回去。”
弄玉淡淡道:“不必。”
“殿下的身子……”
“不劳裴大人费心。”弄玉丢下一句话,便大步走了出去。
陈顼没有追上去,只是冲到裴玄面前,狠狠打了他一拳。
裴玄吃力,向后退了几步,却没有还手。
陈顼眯了眯眼睛,冷声道:“裴玄,我唤你一句先生,却不代表你可以伤害皇姐。我就算拼了一切不要,也不会让你伤害皇姐半分!若再有下次,你我的师徒之情便到此为止!”
裴玄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理了理衣衫,极郑重地行了礼,道:“是。”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来,道:“不会了。”
陈顼道:“我是想要那个位置,可我更要护着皇姐安康喜乐。”
裴玄道:“殿下放心,大婚之前,臣绝不会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陈顼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来,道:“先生如此,待大事成了,我绝不会亏待先生的。”
裴玄幽深的眼底涌动着分辨不明的情绪,道:“是。”
*
弄玉没有回云光殿,反而去了合光宫。
若云见弄玉来了,忙迎上来,道:“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太后都歇下了。”
弄玉道:“姑姑,本宫有要紧的事要见皇祖母。”
若云见她神色郑重,便知道她有要事,忙引了她进去,道:“殿下请随奴婢来。”
第69章 殊死一搏(四) 若是他死了,我们夺得……
寝殿中, 崔太后已歇下了。
若云端着宫灯走进去,命守夜的宫女退下去,方引着弄玉进来。
寝殿里很是温暖, 夹杂着淡淡的檀香气, 正是儿时弄玉熟悉的味道。
弄玉贪婪地吮吸着这气味, 好像只要这样, 她便能安心, 而崔太后就能长久地留在她身边。
若云将帷帐掀起来,轻轻地唤崔太后起身。
弄玉远远望着她, 直到崔太后坐起身来, 她才缓缓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来, 道:“皇祖母。”
崔太后温言道:“玉儿, 这么晚了, 你怎么来了?”
弄玉扑在崔太后怀中,鼻子里隐隐有些鼻音, 道:“这些日子皇祖母可好?宫中可有来什么新人?请平安脉的太医可有换?”
崔太后有些疑惑地看向若云,道:“若云, 你说。”
若云道:“太后一向喜静, 咱们宫中一直就那几个宫女、宦官,都是老人了。至于请平安脉的太医,一直是太医院的院正, 没换过旁的人来。殿下这样问,可是这宫里出了什么事了?”
崔太后担忧道:“玉儿,到底是怎么了?”
弄玉坐直了身子,道:“皇祖母,孙女担心, 这宫里不太平。会出事。”
崔太后和若云对视了一眼,道:“你是说……”
“有人会趁着父皇生病,京畿守卫不足,做出些谋逆之事。”弄玉目光灼灼,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崔太后一把握住弄玉的手,道:“玉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若云四下看着,又走到寝殿门前将门打开,仔细看了看外面,方又阖上门,朝着弄玉点了点头。
弄玉垂眸道:“孙女也只是猜测。可若要动什么手脚,现在便是最合适的时候。”
她说着,抬眸看向崔太后,道:“如今京畿之中的兵马,有哪些?”
崔太后道:“大部分都随着季风出征去了,如今便只剩下京郊大营的那些残兵,不值什么。至于宫中,便只有禁军。”
“禁军统领是谁?”
“诸葛澈。”崔太后道:“哀家倒不知他有何才干,只知道他对陛下还算忠心。”
“他的确忠心。”弄玉幽幽道:“可孙女记得,他是裴恕的学生。”
崔太后道:“那时陛下还是皇子,他因着年岁与陛下相仿,便命他入宫做了一段时间的伴读。可他着实不是读书的料,没多少日子,便弃文从武去了。陛下念在与他的同窗之情,才命他做禁军统领的。不过裴氏世代忠心,裴恕教养出的人大约也不差。”
“那若是,裴氏的人要他造反呢?他会选谁?”弄玉冷声道。
“这……”崔太后犹豫道:“玉儿的意思,是裴敬和裴玄要造反吗?怎么可能?”
“也许只是玉儿多心。”弄玉坦诚道:“无论是谁要造反,孙女都不在乎,可孙女要皇祖母平安,任何人,都不能伤害皇祖母。”
若云郑重道:“殿下放心,这些年来,太后的衣食住行都是奴婢亲自侍奉的,绝不敢假手于人。”
弄玉点点头,道:“有姑姑操持着,本宫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崔太后没说话,只是蹙眉望着她,道:“如今你父皇老了,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皇子和臣子们有些活络心思也是有的。可是……”
弄玉缓缓抬头,道:“皇祖母舍不得他,是不是?”
崔太后叹了口气,道:“他到底是哀家养大的。无论他做了什么,也无论哀家多恨他,到底不忍。”
弄玉紧抿着唇,道:“皇祖母,若是他活着,最终能将皇位交给我们的几率是多少?”
崔太后道:“大楚没有立皇太女的先例,无论是疏安还是霸先,赢面都比你大。”
弄玉道:“若是他死了,我们夺得权柄的几率有多大?”
崔太后灼灼望着她,道:“那就看,你与哀家的本事了。”
弄玉的目光陡然锋利,道:“若是……季风赶得回来呢?”
崔太后抬头看向她,那一眼十足冷漠,道:“那这,便是他的命数了。”
弄玉攥紧了崔太后的手,道:“孙女也如此想。”
崔太后道:“玉儿啊,不必再忍了。”
“是。”弄玉道。
*
翌日一早,云光殿中便来了许多太医,他们站在殿门前,说什么都不肯离去,只说定要为弄玉诊病之后才能离开。
遣兰蹙眉道:“你们这是做甚么?哪有主子不去请,你们倒自己来的道理?”
为首的太医道:“姑娘有所不知,六殿下昨日便差人去太医院传了话,今日一早若是谁没到云光殿,便不必再来当值了。”
遣兰道:“哪有这样霸道的规矩?”
正说着,便见陈顼自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他面上带着笑意,盈盈走到遣兰身侧,道:“遣兰姐姐,皇姐可起身了?”
遣兰虽然知道弄玉不喜欢陈顼,可他到底是主子,又欢欢喜喜的,她实在无法冷脸相待,便道:“殿下还睡着。”
陈顼笑着道:“那让皇姐安歇,不必唤她。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遣兰有些为难,道:“哪里有您在外面等着的道理?不若您先回去,等殿下醒了,奴婢再去请您。”
陈顼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我昨日惹了皇姐生气,今日正是来赔罪的呢。”
他说着,便悠悠闲闲地在殿门前坐了下来,虽是坐在石阶上,那身姿模样却比坐在龙椅上还好看些,贵气逼人。
遣兰无奈,正要阖上殿门,便见弄玉款款走了出来。
她脸上薄施粉黛,头发松松地绾着,鬓边簪了一支玉钗,配着青玉色的衣裙,越发显得超然脱俗。
陈顼见她出来,忙站起身来,道:“可是扰了皇姐清梦?”
弄玉淡淡扫过那些太医的脸,道:“本宫身子无恙,你们都回去吧。”
那些太医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动。
如今的形势,众人都料定太子只会在陈顼和陈尧之中,因此,谁都不敢冒风险去得罪陈顼。
弄玉心里明白,便也不恼,只清浅一笑,道:“你们若是爱在这里待着,就请自便。本宫还有事,不奉陪了。”
她轻巧巧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太医们都吓得噤声,唯有为首的那个太医探究着看向陈顼,为难道:“六殿下,您看这……”
陈顼急着去追弄玉,便摆了摆手,道:“都回去罢。”
他说完,便小跑着到弄玉身前,道:“皇姐身子未好,怎么不让太医们诊治一下?也好安心。”
弄玉道:“本宫没病。”
“可昨日……”
弄玉脚下一顿,道:“昨日之事,若是还有旁人知道……”
“皇姐放心,我绝没有告诉别人。至于先生,他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陈顼忙剖白道。
弄玉懒得与他多言,便没再开口,只直直朝着九华殿走去。
陈顼虽不知她要去九华殿做什么,却也不敢问,只静静陪在她身侧。
弄玉不愿多言,便随他去了。
*
弄玉甫一踏入九华殿,便听得女子的哭声。
顾问行忙迎了过来,道:“两位殿下,今儿这日子,你们怎么来了?正乱着呢。”
弄玉笑笑,道:“顾公公只管忙自己的,这不乱本宫还不来呢。”
陈顼这才发现,陈持盈今日正着了庶人的装束,和谢昭一道被压在一处。
她挣扎着道:“父皇!父皇救我!”
陛下披着披风,面色有些苍白地站在高处,萧皇后和淑妃站在他身侧,萧皇后面上有些不忍之色,又很快转为厌恶,道:“你脸上的伤好了,却不肯禀明陛下,谁知你心里盘算着什么?”
陛下冷声道:“朕本还怜惜你几分,你却满腹算计,不仅欺君,还算计你皇姐的亲事,朕如何饶你!”
裴玄站在陛下身侧,眼底微沉,道:“崔恬大人已查明,谢顺通敌叛国,陷害季氏,罪无可恕。陛下已判了谢顺今日于北市凌迟,谢氏抄家,全族十四岁以上男子流放岭南,女子充为官妓。”
裴玄顿了顿,目光扫过弄玉的脸,道:“宣德殿下,若非陛下怜悯,谢昭已被处死了。谢昭,细念起来,你该好好感谢宣德殿下才是。”
谢昭看向陈持盈,道:“是,是!”
陈持盈面上的面纱已被狠狠拽了下来,她颤抖着道:“父皇,岭南路途遥远,谢昭又是罪臣,儿臣随着他去,岂不是送死么?还请父皇收回成命,让儿臣择人另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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