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人说吴绮京兆尹与慕王爷曾经是入了暗阁,才会突然平步青云。”
脑海中划过这些,璃月看向吴夫人,“方才李姨娘说的话,可是真的?”
见吴夫人侧过头闭紧眼睛不说话,她便看向吴老爷,“你是府中一家之主,这些事儿不该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才是。”
“方才李姨娘说的,可都是真的?”
吴老爷轻轻叹了口气,却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她教导阿泽以活人试炼,练习刀剑如何伤人却不致命,又学习毒术......”他口中的她便是吴夫人。
“便是为了有朝一日送阿泽入京城,让慕王爷引荐阿泽入暗阁。”
“阿绮当年入京城参加春闱,便一路顺利当上了京兆尹,那时便是慕王爷帮的忙。”
沈澜之重重地将茶杯置于桌上,冷声道:“荒谬。”
“何时我昭国官场是如此轻易便能入的!”
吴老爷被吓得一激灵,却是垂下头来继续说道:“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年夫人嫁与我时并非这般模样,亦是贤良淑德的贤妻。只是阿绮在京城离奇暴毙,夫人才会变得跋扈起来。”
“后来得了阿泽,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着怕碎了。”
“若非我这做爹的无能,何以让夫人走到今日这一步......”
说着,他竟突然跪了下来,看向沈澜之,悲声道:“大人。”
“那暗阁是否真的存在我们皆不清楚,夫人便是怕阿泽死前以活人试炼之事败露,连累到慕王爷才会隐瞒下来,不让大理寺查案。”
“这么多年我虽不喜她的性子,可结发夫妻,同甘苦共患难,我吴家能有今日也是沾了夫人的光。”
“草民斗胆,还望大人看在此前已经掌拴过她,便免了她在言语上的冲撞。”
“再有......”他哽咽道:“还请大人能够查清楚我儿阿泽死亡真相,是去挖坟、开棺、验尸,皆可 ......”
沈澜之不语,只是看向左侧的璃月,“阿月如何想的?”
璃月将视线从吴老爷身上移到沈澜之脸上,微微叹了口气,才道:“吴夫人性子嚣张跋扈,瞧不上布衣百姓,她见大人穿着寻常便只以为大人是个寻常百姓。”
“可她言语上冒犯了大人,大人与我不同,此事我不做评价,大人自行做主就好。”
沈澜之与她不一样,他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自小锦衣玉食,受人敬仰。
她虽是出生于苏家这样的世家望族,可自小离家,跟在师父身边学习医术蛊毒,身边接触的人皆是寻常百姓。
方才吴夫人连着她跟着一起骂,骂她是沈澜之养在身边的小倌,她也骂了回去,在她这儿两人便是已经两清。
可沈澜之不一样,他是皇家血脉,自小所接受的便是皇家威严不可冒犯,辱骂皇亲国戚这罪名......可不小。
上首处的沈澜之,听了璃月的话,却是抬眸看向吴老爷,“吴泽死亡一案,本官自会查明。”
“此前你们以尸体在冰库中为由阻碍查案,如今便从那具尸体查起吧。”
他话中并未提及是否要再追究吴夫人,而是说要从冰库内那具尸体查起。
吴老爷当即意识到无碍了,连忙谢道:“多谢大人宽宏大量!”
“行了,起来吧。”沈澜之摆了摆手。
......少顷,冰库内的尸体被抬到前厅正中央。
白布缓缓揭开,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映入众人眼帘。
原本合身的衣物此刻僵硬地贴在身上,上面满是血污与冰渍。
他的小脸乌青如墨,肌肤之下透着诡异的幽蓝。
眉毛、睫毛上挂着细碎冰碴,好似霜花凝结,双眼紧闭,明明已经没了生息,可那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周围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目光下移,璃月见到小仆的脖颈处,刀剑划过的伤口虽不是划在动脉处,可仍能见着血迹,黑红的血痂触目惊心。
第75章 寒毒 璃月轻轻碰了碰沈澜之的手。……
沈澜之正蹲在尸体旁, 在陆铭的帮助下将尸体轻轻翻动,从小仆的手脚摆放姿态来看,是无力地垂着的状态, 手筋脚筋确实是被挑断了。
“初步查探, 与仵作所记载的尸检册记录一致。”沈澜之收回手来道。
璃月微微叹了口气,从尸体上方移开视线。
目光随意地看向厅内,却恍然间瞧见了秋菊。
正巧见着她正在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璃月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定睛细细打量着她。
看见秋菊眼底的情绪, 是......惊恐与悲痛?
她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眼中还隐隐有着泪光, 嘴唇细微颤抖着......
——秋菊这反应, 她认识地上的小仆?
璃月当即往前两步靠近沈澜之,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低声唤道:“大人......”
“阿月?”沈澜之疑惑地低下头, 凑近她,轻声道:“怎么了?”
“你看那儿,”璃月示意他往秋菊那儿看。
沈澜之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便见着秋菊的模样。
——伤心、害怕、惊恐、悲痛。
小小的身躯哪怕被李姨娘挡在身后, 却仍是往角落里缩。
她在害怕什么?
沈澜之沉声道:“秋菊!你认识这个小仆?”
突然被他的声音点了名, 秋菊吓得剧烈颤抖,而后当即摇头, “没...没有...我不认识他。”
话说的是这样, 可声音颤抖,眼神飘忽,她在撒谎。
沈澜之眉头紧锁, “肃一!”
“在!”
“将她绑了!”
肃一领命:“是,大人!”
秋菊见肃一冷着一张脸就要来抓她,慌了神就要往厅外跑。
一边站着的李姨娘眼疾手快抓住秋菊,嗔怪道:“你这丫头,跑什么?不过是见着那尸体一时间被吓着了,大人不过是瞧你神色不对问了一句。”
说着话,她手下加大力气,眼中含着厉色微微摇了摇头,“你跑了反而会加深误会,让各位大人觉得你不对劲。”
似是他的话起了作用,秋菊镇定了下来,不再往外跑。
肃一见着她愿意配合,便看向沈澜之,“大人,还绑吗?”
沈澜之摇了摇头,“不绑了。”
“你上前来回话。”他看向秋菊说话。
秋菊畏畏缩缩地抬起眼睛看了看沈澜之,目光丝毫不敢看地上的尸体,“大...大人......”
见她从李姨娘身后抬起步子走了出来。
沈澜之并未先问话,而是看向璃月,轻声道:“此前阿月不是觉得秋菊面色苍白、身形瘦削,与舅母在病中时的模样很是相似吗?”
“如今可先行为她诊脉,我稍后再问话便是。”
诊脉......
李姨娘直觉不对,不待璃月说话她便道:“大人!”
她往前几步拉住秋菊,面上有些急切,却压着心内的烦躁道:“秋菊不过是天生的身子骨弱,自她来到妾身院子里,妾身便差了医士为秋菊诊过脉,并未发现差错。”
“如今大人们要查探小公子死亡的真相,便还是不用费心了,还是先查案吧......”
这般表现,璃月心内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看着李姨娘,嘴上道:“医者仁心,我帮她诊脉又花不了太大时间,耽搁不了多久。”
“再者,只是瞧着秋菊的模样,给我的感觉却与家中身患怪病的舅母有些相似,这才想为之诊脉。”
“舅母那病便是先前没能看出来,拖着到了病发那日,才一发不可收拾。后来是我为之诊治,才得以痊愈。”
说着,璃月的目光从李姨娘脸上移到秋菊身上,“秋菊可以给我个机会为你诊脉,我虽年纪尚浅,可在医道一途还算有些造诣。”
目光诚恳,嗓音轻柔,看着秋菊她又重复道:“我先为你诊脉,可好?”
不知道为什么,璃月见着秋菊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秋菊身上给她一种强烈的病源携带体的感觉......
很荒谬,可梦中浔阳城疫病肆虐的场景犹在眼前,她不敢错过为之诊脉的机会,再者......她的预感,从未出过错。
那边秋菊看见璃月眼中的真诚,最终还是心中存有希望,
——或许这位年纪小的大人能帮到她......
秋菊松了口,将被李姨娘拉着的手臂挣脱出来,“那...那便麻烦大人了。”
璃月笑着摇了摇头,“不麻烦。”
......暮色低垂,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大厅内。
璃月与秋菊坐在大厅中央摆放着的椅子上,璃月伸出纤细的手指,稳稳搭在秋菊瘦骨嶙峋的手腕上。
入手的脉象,脉搏跳动极其微弱,似有若无,节奏紊乱,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迟滞,仿佛有什么在阻碍着气血的运行......
气血阻塞......难以顺畅循环,秋菊周身的阳气也显得极为虚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压制了。
璃月微微蹙起眉头,屏气敛息,试图从这复杂的脉象中探寻病因。
她抬眼望向秋菊,便见着秋菊是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甚至隐隐有些发青,唇周亦是隐隐有着青色,身形消瘦得让人揪心,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那深陷的眼窝中,眼神黯淡无光。
璃月眉头微微皱起,将视线下移,移到接触到秋菊肌肤的手指上,便觉得指尖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又有些干涩。
璃月瞧见秋菊的手指,指甲上亦是有些青色痕迹。
她轻轻收回视线,抬眸看向秋菊的眼睛,轻声道:“将舌头伸出来。”
才见到秋菊的舌头,发发现了不对劲,正常舌质淡红,可她的舌质竟是有些青紫,舌苔又是白而厚腻......
此时前厅内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看着她们。
便见到璃月收回搭在秋菊手腕上的手指,并未结束,又伸手去拉住秋菊的手。
指尖轻轻动了动,璃月本想掀开她的衣袖瞧瞧她手臂上有无青紫色的细丝状纹路,但现在是在前厅,又有这般多的男子在场。
索性收回手转为问道:“秋菊,你身上可有青青紫紫的、细丝状的纹路隐在肌肤之下?”
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璃月又补充道:“可曾常常感到寒冷,头中似有冰锥般刺痛?”
“以及你曾经可有去过什么寒冷的地方,受过寒气侵蚀?”
秋菊在听见璃月的问话时,本来昏暗的眼睛突然亮了几分,略带震惊地看向璃月,“大人怎会知晓奴婢时常感到寒冷!亦是会伴着头疼难忍。”
“不过奴婢并未去过寒冷之地,大人口中的细丝状的纹路,奴婢身上暂时还未出现过......”
——这些便已经够了。
血气阻塞的脉象、面色苍白发青、唇周、指甲上亦有青色,舌苔发白肥腻,舌质青紫,还畏惧寒冷、时常头疼难忍......
而她又从未去过寒冷之地。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璃月所想的,秋菊体内便如舅母一般,藏着寒毒。
只是这毒是什么样的...璃月还未辨别出来。
这般想着,璃月看向秋菊道:“正如我想的那般,你体内有一种毒素,应是属于寒毒的一种。”
说着话,璃月站起身来看向沈澜之,点了点头,“大人。”
“秋菊体内的毒株,应是与舅母的有些不同......”
“但确实是属于寒毒的一种。”
“寒毒......”沈澜之面色凝重地重复道。
璃月点了点头,收回视线,又看向秋菊。
此番验证了心中所想,她的心反而更沉了。
这么多的寒毒,到底是谁做的。
她曾经怀疑自己与舅母幼时都被拐走过,都失去过记忆,都被人种下过寒毒。
而今她遇见了秋菊。
璃月眸中掠过几丝似有似无的深思,嘴上问了出来,“秋菊,我能救你,为你解了身上藏着的寒毒。”
“但前提是,你能如实相告,你在来到吴家之前,你都在何处,可曾还有记忆?”
仍坐在椅子上的秋菊,眼睛微动,眸子下移了些许,在一瞬间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我...奴婢......”
她突然摇了摇头,不能说,不可以说,会死的!
她抬眸看了看璃月,眼中闪过几丝挣扎,片刻后,还是紧紧闭上了嘴,不再开口说话。
璃月察觉她神情恍惚,有所隐瞒,像是在惧怕什么?
视线下移,璃月看向身上的衣袍,连忙看向秋菊,“秋菊,你看我。”
说着,璃月抬手,手指稳稳地握住头顶发冠,轻轻一抽,刹那间,如墨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紧接着,她的手下移,缓缓移向脖颈处,指尖捏住那伪装的喉结,微微用力,将其取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微微仰头,露出线条优美、毫无喉结的脖颈,原本稍显粗粝低沉的嗓音也褪去伪装,变得婉转清脆:“我本女儿身,只是随着大人来此查案,一直以来女扮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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