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言看了眼四周的浮尘,又看了看端坐在上方气势威严的周稚宁,当下便明白周稚宁是为周巧慧撑腰来了。
他苦笑一声,只得受下:“下官领命。”
周稚宁知道蒋言虽然懦弱不堪,但也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来意。既然是这样,那她就更不会手下留情,对着旁边的小太监吩咐:
“蒋大人一心抄书,其他人不能打扰。若是有蒋大人的家眷来寻,就请她到偏厅里坐着。端上好茶水和好点心伺候着,明白了吗?”
小太监立即点头,立即去办了。
不过进入宫门必经过的东华门有肖公公值守,听到了周稚宁的传令,肖公公一笑,道:“我倒是第一次看见周大人对谁不喜欢,那必然是这个蒋言犯了错。只是周大人是好官,哪里懂得折磨人的道理?咱们得帮大人一帮。”
小太监疑惑:“肖公公想怎么帮?”
肖公公便凑过去,对小太监低语几句,随后拍拍他的肩膀:“我们难得有帮上周大人的时候,定要用心些。”
小太监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立即转身去了。
于是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周稚宁就看见小太监带着几把大扫帚回了来,还将这些扫帚尽数分发给了四周的小太监。
周稚宁有些疑惑,却并未出声,只看着这些小太监拿着扫帚装模作样地打扫起来,但怎么扫都不离开蒋言周边的范围。
尘土飞扬之间,蒋言忍不住咳嗽了好几次,手中握着的毛笔颤动,黑墨滴下来脏污了稿纸,又不得不重抄一遍。
蒋言有些无法忍受,好声好气地与这些小太监商量道:“几位公公,可否请你们稍后再来打扫?”
其中得了肖公公吩咐的小太监煞有其事地摇摇头,道:“蒋大人,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什么时辰洒扫,什么时候收工,都是定好了的。大人让奴才们稍后再来打扫,如果奴才们听从了大人的话,说不定得挨一顿板子呢,还请蒋大人体谅体谅奴才们。”
蒋言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
小太监一挥手:“继续!赶紧扫,扫干净一点!”
得了命令,其余的太监干活越发卖力起来。蒋言坐在庭院中间,不得不用衣袖捂住口鼻,一边低低咳嗽,一边尽力稳住手上毛笔,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怜。
周稚宁却面无表情地饮下一杯热茶,身体往后一靠,静静看起书卷来。
毕竟比起周巧慧这些年在蒋母手下受的折磨,蒋言所受的这些还不足万分之一。
太阳渐渐西斜,一天时光悄然流逝。
蒋府内,蒋母急的团团转:“周稚宁是言哥儿的亲妹夫,她现在把人拘在宫里面不放出来究竟要干什么?!言哥儿他都不知道用了午膳没有。”
旁边的管家看老太太这么着急,出主意道:“老夫人,您不如去周府接少夫人回来,让少夫人进宫劝劝周大人,兴许周大人就把少爷放回来了。”
“她?”蒋母提起周巧慧就一肚子火气,“她若是心中还挂念着言哥儿,早就往宫里头求情去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去请?她这分明就是和周稚宁串通一气来折磨言哥儿,哼。”
管家道:“可是少爷还在宫里头啊。”
蒋母嚯的一下站起来:“去,备轿子,咱们去见周明承大人。整个周家里头,就只有这位大人心里良善些。”
管家闻言点头应是,很快就找来轿子将蒋母载去了周明承的府邸门前。
谁料递上拜帖之后,看守大门的门房却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家大人此时尚不在家中。”
蒋母一愣,颇为着急,道:“不知道周大人去了哪里?能否请他回来一趟,老身当真有急事求见。”
门房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家大人去了何处,若老夫人实在着急,请留下拜帖,等我家大人回来之后我再告知他。”
蒋母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一看天色,居然已经是金乌西沉,即将天黑的时辰了。
“不能等下去了。”蒋母皱起眉头,没有再理会门房,转而重新上了马车,“走,去皇宫,老身要亲自去问问周稚宁,我的言哥儿犯了什么错叫她这样拘着?这分明是滥用职权!”
管家听闻,额上不由淌下一滴冷汗。
那周稚宁可是内阁大臣!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管家还是唯唯诺诺应了是,驾着马车去了皇宫东华门。
然而东华门的小太监们早就得了周稚宁的吩咐,还有个肖公公守着,一听见蒋母是来找周稚宁的,当下就将人迎到了偏厅坐着。
蒋母对小太监们恭敬的态度倒是颇为受用,言语间也很是倨傲:“你们速速去帮老身通报,老身今日定要见到周大人。”
小太监笑道:“您放心,小的们必然为您传到。”
然而出了房门,小太监一脸笑骤然消失,对着周围的人道:“叫里面那个老家伙等着,她要是不耐烦就送点茶水给她喝,也不必要上好的茶水,差不多就得了。”
其余小太监也是点头:“放心好了,肖公公早就吩咐过了,我们都知道的。”
小太监点点头,继而又嘲讽似地说:“一个小官儿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子多有出息呢,还敢上赶着给周大人甩脸子。”
“是啊,谁不知道那个蒋言能得这个官,全是仗着周稚宁和周明承两位大人?结果他还不知收敛。”
“摊上这样一位亲戚可真倒霉,照我说,周大人就应该给自己换一个姐夫。”
“话说回来,今日倒是有些奇怪,赵大人向来和周大人形影不离的,怎么今日周大人给自家姐姐出气,赵大人却不在。”
“别说赵大人了,周明承周大人也不在呢。”
“这两位大人都是好人,特别是周明承大人,平日里都会跟咱们宫人说笑呢,这一时见不到我还怪想的。”
……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的一栋宅子里,灯火通明,一个瘸了腿的女人坐在大堂内,捂着脸,几乎泪如雨下。而在女人的对面则坐着一名眉眼俊美冷漠的男人,男人冷冷地盯着女人,一字一顿:“金川,是你。”
女人哭泣道:“是我,大公子,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不这样做,否则死的不仅仅是我妹妹,还有我一家人啊。”
赵淮徽紧紧攥起拳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小柳氏害死的我母亲?”
金川的眼神不自然地往赵淮徽身后看了一眼,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害死公子你母亲的不止小柳氏一个,还是你的父亲,如今的赵氏族长。”
第109章 阴谋 周明承的阴谋
金川的话为在场的所有人揭开了一个大秘密——
当年赵夫人的死并非只有小柳氏一人之祸,赵家族长更是牵扯其中。
赵淮徽瞳孔一凝。
难怪他当初怎么查也查不到相关线索,还怀疑一个后宅妇人是如何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原因竟然是这样。
“当年老爷与我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小柳氏互相心生爱慕。老爷告诉小姐,待他禀明父母,取消与柳氏嫡女的婚约,择一个良辰吉日迎娶小姐入门。”金川说。
柳氏嫡女,就是赵淮徽的生母,柳眠棠。
“但世上的事情就是充满了阴差阳错,偏偏嫡小姐与大公子柳怀禛是一母同胞,最是宠爱自己这个妹妹;偏偏大公子极赋才华,年纪轻轻就能领兵沙场;偏偏先帝和当今陛下都对大公子青眼有加……”金川垂下了眼泪,“所以小姐最后还是未能如愿。”
年少时的情深许诺,终究也抵不过家族前途。
当年赵淮徽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赵氏族长赵彻,还是选择了履行与柳氏嫡女的婚约。
于是在当年那场万家氏族陨落的事件中,唯有琅琊赵氏还维持着昔年荣光,爵位可传历代。
也许是觉得赵家度过这场磨难之后,就可以千秋万载无虞,赵彻在松懈下来的同时,不由也怀念起了与小柳氏往年的情谊。
小柳氏从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趁之机。恰逢她身体略有不适,小柳氏就打着为嫡姐侍疾的幌子进了赵府。终于凭借赵彻对她的一丝愧疚和留恋,再度与赵彻重燃旧情。
一面是柳眠棠病卧在床,一面是他们二人暗通款曲。
时间久了,风言风语便再隐瞒不住传入了柳眠棠的耳朵里,使得柳眠棠急火攻心,病情骤然加重。
而彼时,柳怀禛因为接到陛下调令前往北边戍守边境,未能留在自家妹妹身边。以至后面再回来时,就只能见到妹妹的旧坟了。
赵淮徽紧紧攥着身侧的手,他抬眸看向金川:“这些话你当年怎么不告诉我舅舅?如今将这些都告诉我,你是什么用意?”
金川又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赵淮徽身后,才低声道:“我本是小姐身边的,又是她的陪嫁丫鬟,我说的话你不信是正常的。但是后来小姐她想要陷害你,却害死了我唯一的亲妹妹,银川。”
赵淮徽顿时抿紧唇瓣。
“用银川的性命毁掉你的清誉,对小姐来说是个划算的买卖,但是对于我……”金川抹了一把眼泪,“我们的爹娘很早就死了,只留下我和银川相依为命。我和银川说好,以后我们不成亲,一辈子住在一起。但是没想到小姐利用我威胁银川,让她自愿豁出性命去害你。这件事情小姐瞒的很好,若不是银川实在不舍得我继续待在小姐身边,写了张纸条提醒我离开,我怕是也会傻乎乎的被小姐骗一辈子。”
“这个秘密对我而言足够招来杀身之祸,但我的命是银川救下的,我不能死。所以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谁都没说,直到前段时间江南爆发灾害,太子殿下奉命来赈灾。我当年也许是冻糊涂了,又或者我守了这个大秘密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个人替我分担。我在半梦半醒之间透露了一星半点,却让太子殿下猜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金川的话与周明承很像,都在意指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就是太子殿下。
赵淮徽却没有完全相信金川的话,他冷着眉眼站起来,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着,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我会再派人去验证。你今日就随我离开,住到我在京郊的别院中去。”
他要离开,却又在两步之内被金川叫停:“等等!”
赵淮徽停住脚步,冷面回眸。
金川咳嗽了两声,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挣扎,半晌,她才低低地吐出一句:“大公子,您其实理应有个弟弟的。”
起先赵淮徽有些不明白金川的意思,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心,后来他瞳孔骤缩,面上迅速覆盖起一层冷霜。
“但这个孩子是注定生不下来的。”金川瞳孔漆黑又麻木,“他挡了两个人的路,所以就干脆连孩子带着母亲一块儿毒死了。”
赵淮徽的手背刹那间青筋暴起。
“大公子,太子殿下已经去接小姐了,他会把小姐安全地送回琅琊。”金川扯了扯苍白的唇角,笑容苦涩的要命,“咱们注定是不能报仇了。”
话音落下,赵淮徽倏然转身离开。
玄色贵气的大氅一角在门槛边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仿佛让空气都沾染了一些焦灼的气息。
金川盯着赵淮徽的背影良久,嘴唇蠕动着,仿佛念叨着什么。
“做的不错。”此时,身后却有人走了出来,“我们会依照承诺放了你,还会给你一笔钱财养老。”
金川扭头看过去,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
茗雾笑着看金川,笑容里有些阴寒:“但你要清楚,今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金川点头:“今天的一切都和周明承大人无关,一切都是太子殿下指使的。”
茗雾这才满意,然后将一袋银钱丢给金川:“马车在后院等着,走吧。”
与此同时,赵淮徽策马来到小柳氏所居住的地方,却正好碰见府里像流水线般地抬出来几箱行李放在了马车上。
马车旁,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俊美男子,眉眼温和似春水,眼眸深邃。
“是谁让你们搬东西的?”赵淮徽语气寒冷。
周明承看见他,脸上带了些惊讶:“赵大人,你怎么在这儿?这些物什都是赵夫人的。赵侯爷是柳将军的妹夫,柳将军又与陛下交好,太子殿下自然要多加照拂了。”
一声又一声的赵夫人、赵夫人,仿佛烫针一般挑动着赵淮徽的神经。
“小柳氏在何处?”赵淮徽声音低沉。
“赵夫人是侯爷夫人,离京之前自然要和陛下告辞了。”周明承似乎不懂得赵淮徽问这句话的含义,还在轻笑,“不知赵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赵淮徽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上马,再度往皇宫处奔去。
周明承站在原地,笑着目送赵淮徽的马匹远离,眼眸中的笑意逐渐加深,仿佛赵淮徽去的不是皇宫,而是陷阱。
第110章 双线并行 二姐得和离
与此同时,皇宫外。
太子伴着小柳氏与赵麟一同出门,面带微笑:“麟哥儿既然是赵侯爷的爱子,又有明承为他说话,我自然会替他打算一二。赵大人不愿写荐书,那便由我来写。正好我也认识几位举世有名的大儒,想来也能在学业上帮衬麟哥儿一二。”
小柳氏万分惊喜,福身道:“多谢太子殿下眷顾,往后若是殿下有需要,臣妇可代表我家侯爷承诺,赵氏一族必将鼎力相助!”又扯过身边麟哥儿,“还不快谢谢太子殿下!”
赵麟给太子鞠了个躬,毕恭毕敬地说:“多谢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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