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能忍不住深吸一口凉气。
另一边,赵府内。
房间里即使已经温暖如春,可床上的人依旧裹着棉被,脸色惨白,甚至是瑟瑟发抖。
赵淮徽强忍着体内那仿佛从骨头缝里面渗出来的寒意,深深吐出一口气,哑声问:“程普,你再去旁边的周府里瞧瞧,看简斋回来了没有。”
“大公子,我一刻钟之前才去看过一次,周大人还没有回来。”程普将火盆拉到赵淮徽旁边,心情格外沮丧,“您要不先睡吧?”
赵淮徽神情依旧冷淡,只是紧蹙的眉间还是暴露了他在平静表象下强忍的痛苦。他抿了抿惨白的薄唇,然后摇了摇头:“不,我不睡,我得等简斋回来。程普,我发现我病了的这些时候,简斋她有事情瞒着我。”
“无论是什么事情,我想周大人必然都是为了您好,您的身子实在是不能再折腾了。”程普苦劝。
赵淮徽还是坚持摇头:“我不放心。”
“周大人是做大事的人,甚至您连帖子都递给唐大人了,唐大人也给了您肯定的答复,必然会在关键时刻助周大人一臂之力。面面都俱到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赵淮徽闭上眼睛:“你再去周府看一眼吧。”
程普紧了紧手,却还是无从反驳赵淮徽,同意了。
外面夜已深,白雪纷飞,让这个冬夜染上了几分令人骨寒的孤寂之气。
程普走到赵府门口,刚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预备往外走,没想到他却透过门缝看见有一只轿子远远的被人抬了过来,目的地似乎还是周府。而且看轿子的形制和外在纹样,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跟了赵淮徽这么些年,程普也学会了谋定而后动,因此略一思量,就收了步子,躲在门缝后仔细观看。
几个轿夫将轿子抬到周府门口放下,一个小厮跑去掀轿帘,随后从轿子里便走出一个极其俊美温润的青年来。
青年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竹纹样式的腰带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身长如玉,凌冽雪松。外面罩着一件玄色大氅,大氅上用金银线绣成了仙鹤的模样,更是为这青年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贵气。
程普一眼便认出青年就是周明承。
周明承站在夜雪之中,抬眸看了周府的门匾一眼,随后压下眉眼,眸色极沉:“阿宁怎么还没回来?”
茗雾道:“周大人身边的茗烟给奴才报了消息,说是周大人着急周家大小姐的事情,现在还在李大人和曹大人的家中商量对策。”
闻言,周明承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信?”
茗雾不明所以:“茗烟是咱们的人,说话自然有几分可信。”
“呵,咱们的人?我瞧他的心倒是偏向阿宁的,居然也敢说谎骗我了。我在李显和曹元通府内皆插了人手,知道他们除却今日清晨与阿宁见了一面之外,其余时间都留在皇宫。”周明承冷笑一声,“我身边从来留不得这种背主忘恩的奴才,不过念他是为着阿宁好,阿宁在这一局也确实占了上风,我留茗烟一条活路。但你下次告诉他,别再在我面前说这种拙劣的谎言。若是因此耽误了消息,害阿宁陷入险境我却不知,他便别想着活命。”
茗雾立即点头:“是。”然后又看向跟在他们队伍后面的一个小姑娘,为难道:“公子,您这次来是为了把逐星送给周大人,但是现在周大人人不在,那这人我们是要再带回去吗?”
周明承看向旁边的女孩子。
她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脸,眉眼生的白净秀气又讨喜,特别是那双杏眼,亮晶晶的,笑起来跟月牙一样,扎着两根辫子,穿着一身红红的褙子和小皱裙,看起来灵动又可爱。
逐星对着周明承行了一礼,开口唤道:“主子。”
声音也带有少女的活泼,又甜又脆。
周明承微微一笑:“不必带回,就让她在这儿等着吧。”
茗雾啊了一声:“可这雪天那么冷?逐星要是一直等在这儿,可不得冻坏人吗?”
周明承眉眼带笑,声音温和地说:“是啊,这样的天确实会冻坏人。要是阿宁看见逐星为她冻成这样,肯定会对她更心软的。是不是?”
逐星点头:“奴婢遵命。”
然后就听话的站在了周府门口。
周明承满意一笑,随后又抬眸看了下周府的匾额,看了一会儿,就对旁边的茗雾说:“你瞧,这匾额上的‘周’字写的没有咱们府里的好,怎么能配得起阿宁呢?”然后就往轿子里坐去,帘子放下,阻隔了他的最后一句话,“真该把阿宁接去家中小住,我想她定会喜欢。”
轿子抬起,慢慢走远了。
程普却在门缝后面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咬紧了牙关转身就往赵淮徽的房间里跑。
房间里,赵淮徽默默坐着,在心中默背《春秋》转移自己对疼痛的注意力,可是门忽然被程普推开,他不由睁开了眼睛。
“做什么?如此毛躁。”赵淮徽淡声道。
程普咬牙攥拳,跟看了什么令他怒火滔天的事情一般,恼怒道:“周明承居然想着利用周大人心软,对她诱之以美色,送了个漂亮小侍女过来!”
赵淮徽一愣,他想了想,随后慢慢地说:“简斋的性子我了解,她不会收的。”
“可是周明承也了解周大人的性子,万一周大人真的收了呢!”程普气的再房间里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吐出了后面的话,“现在周大人还小,不曾有过通房,也还不知晓女子温柔乡的好处。可万一周明承送来的那个小侍女真的引得周大人近了女色,让周大人通晓了人事,那公子您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赵淮徽瞳孔一震,苍白的脸颊上立即蒙上了一层薄红,呵斥道:“程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是不想看着公子您走这条道,但是这些天来看着公子你对周大人关心至此,每天牵肠挂肚的,我就知道公子您是回不了头了。”程普攥着拳头说,“既然回不了头,那为什么不去求一个结果呢?我看周大人对您也是关心备至,说不定您努努力,真的能和周大人成了眷属啊。”
赵淮徽一怔,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发热,想骂骂不出来,想反驳又无话可说,胸口剧烈起伏了半晌,也只能怒斥一句:“程普,你出去!”
程普还想说什么,但看赵淮徽气成这个样子,又把话憋了回去,一个人蹲在了赵淮徽的房门口。
赵淮徽的手放在被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迷茫又痛苦。
他自己已经是断袖了,怎么还能让简斋也变成这个样子呢?这不是君子所为。
可是他当真放得下简斋吗?
赵淮徽额上沁着冷汗,心中因为这个消息而一团乱麻。
第92章 周大人,束手就擒吧 要么就不做,要么……
周稚宁送黄玉林去了医馆,经过大夫的诊断得知黄玉林是气血两亏,且惊惧忧思过度才导致晕厥,需要好好调养着,不然会给身体落下许多的病根。
知道黄玉林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周稚宁也松了一口气。正好茗烟因为在三九典当行露过面,不好再叫他外出办事,周稚宁便留下一笔银子,叫茗烟留下来照顾。
蒋大人想必也是赵淮徽的忠实拥护者,所以连带着对周稚宁也格外照顾,见茗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担心黄玉林出事耽搁了周稚宁的案子,便主动提出来留在医馆与茗烟一同看护。不仅如此,为了保证周稚宁的安全,他还特意派人护送周稚宁回府。
这么折腾了一通,周稚宁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了。她本来在辽东县就劳累的不得了,回了京城又是日日提心吊胆睡不安稳。因此夜晚归家的时候,她已经有些精神不振了,坐在轿子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好似漂浮在云里,再往前一步就要彻底坠入梦想了。
魏熊见状便着意让轿夫们放慢了脚步,更是示意大理寺的官差们按住自己的佩剑,尽量低声,好让周稚宁睡的安稳些。
逐星在周府门口本来都要冻的发僵了,此时见到周稚宁的轿子回来,不由得喜出望外,正要扑上去在周稚宁面前哭一哭,演一出苦情戏好叫周稚宁动容。没想到她才扑上去,还没来得及靠近轿子,就被一个如同移动小山般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生了一张铁面,方脸,虎眼,浓密胡须,两只黑眼睛格外冷冽,看人的时候让人胆寒。
逐星:“周——”
“你要是敢出声打扰了大人休息,我保管你得不到好处。”魏熊冷冰冰的开口。
逐星望着魏熊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默地闭了嘴。
魏熊把她拎到一边,无声地指挥轿夫们把轿子抬进去,然后才看向逐星,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隔着老远我就看你在我们府外头张望,说,你是哪里的人?”
逐星欲哭无泪地看着轿子从她面前抬走,沮丧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回答魏熊的问题:“奴婢我周明承大人府中的丫鬟,被他指派来给周大人当贴身侍婢的。这事儿周大人也知道,奴婢断断不敢撒谎。”
魏熊瞧她头发、睫毛上都落满了积雪,想来确实是在门口等了许久,且人看上去也是年轻的很,似是无害。魏熊思考了一会儿,便放开逐星,冷冰冰地说:“即便是周明承大人送过来的,也得等我明日禀报了老爷、夫人再说。今夜晚了,我先找一间下人房让你安歇,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我——”
逐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魏熊完全不废话,直接把人捂住了嘴,推进了周府之内。
而逐星心心念念想着的周稚宁,却是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歇息了。
一次不成功,那就再干第二次!
被拖着走的逐星望着内院里那么若隐若现的灯火,下定决心,明天她再拿出看家本领在周稚宁面前好好哭一哭。无论如何,她都要完成周明承交给她的任务!
*
周稚宁和衣睡了一夜,但并未睡足四个时辰,便从睡梦中惊醒。
她坐在床前抹了把脸,醒了醒神。
这时,门被人敲响了,魏熊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
由于茗烟留在医馆照顾黄玉林,所以照顾周稚宁起居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魏熊的头上。
“魏熊,给我预备一顶轿子,我要去刑部。”周稚宁起身走到水盆旁边,一面往自己面上泼水,一面说,“现在黄玉林被我救了出来,周允能那边必然狗急跳墙,要求刑部提早审理此案,以求尽快一锤定音,我得再拖一拖时间才行。”
魏熊点点头:“大人想的有道理,只是这事儿是否需要告诉赵大人一声?”
周稚宁洗完了脸起身拿过手巾擦脸:“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今早大人还没醒,隔壁程普就来敲了门,说是大人您昨夜回来的太晚,赵大人担心了您一夜。”魏熊说。
周稚宁眉心立即一皱,自责道:“是我疏忽了,赵兄是个聪明人,这两天我又忙的不可开交,没想着过去见见他。若是被他把事情看破了,他必然更为我担心。”
魏熊想起今天早上程普再三恳求他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是啊,赵大人和您的情谊很深厚。您可一定要记得赵大人的好,别忘了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叫周稚宁不由得看了魏熊两眼。但仔细想想,魏熊平常就不通人情的很,说话做事也是硬邦邦的,许是没说过这样软和的话,所以听起来有些怪异。
周稚宁想了想,便道:“嗯,我知道,你去隔壁告诉程普一声,就说今日亥时之前,我必然过府去拜见赵兄,叫赵兄安心。”
说完正想走,但往前迈了几步,又扭过头来说:“对了,你告诉程普一声,赵兄身子弱,更要用心的照顾。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哦,对了,还有前些天宫里的院判大人不是来为赵兄请过脉吗?那脉案可有留着?今夜我过府拜访时还请程普他拿给我瞧瞧。”
这么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周稚宁这才去前厅用膳。
魏熊看着周稚宁的背影,欲言又止,在原地打转了半晌,就急急地往周府大门口去了。
周府门口,程普正等在石狮子旁边,一看见魏熊出来了,他立即迎上:“兄弟!你跟周大人说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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