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这样为了周大人,可周大人却什么都不知道。”程普捏着信件的手不由地收紧了,“即便是知道了,她不过也是引你为知己,却再也给不了更多了。要是周大人、周大人是位女子该多好啊。”
“她不会是女子。”赵淮徽扯了扯唇角,惨淡一笑,“程普,你这不过是妄想而已。”
妄想妄想,不可奢望之想,是一辈子都成不了真的。
赵淮徽深深地咳嗽了两下,这才拖着病弱的身子,重新回到床榻之上睡了。
第二日一早程普就听赵淮徽的话去送信,却正巧看见周稚宁带着茗烟和魏熊脚步匆匆地出了周府的大门。
经过昨天夜里和周巧珍的交谈,周稚宁已然明白现在破局的关键就在于失踪的黄玉林身上。只要把黄玉林找出来,给皇帝看看他身上的伤,皇帝便能明白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不打自招叫舍不得亲近之人受苦。
但是周允能并不笨,昨天晚上没能在刑部将周稚宁抓住,他回去之后必定会更加严格的看管黄玉林。
所以要怎么找到黄玉林的藏身之地?
周稚宁辗转反侧了一夜,便想到从周允能手下的门客入手。毕竟藏人这种事情毕竟不光明磊落,周允能若是这样做,一旦被查出未免落人口实,所以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借助于门客之手。只是周允能手下门客众多,具体该找谁她尚且没个定论。
一边这样想着,周稚宁一边脚步匆匆走到了李显的府门。
昨日上了邱处的当,她又和李显失去了一晚上的联系,李显应当对她担心的很。果不其然,当周稚宁敲响大门之后,前来开门的奴仆一看见了她,恨不得高兴的跳起来,连忙往后面跑,边跑边喊:
“老爷,曹大人,周大人回来了!周大人回来了!”
发生了这种大事,曹元通必然会在李显的家中和他共同商量对策,这倒并不奇怪。
在仆人的喊声过后,曹元通和李显一同从内院里迎了出来。
李显看见周稚宁并无大碍,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不由松了一口气,懊悔道:“是我识人不清,却差点害了你。”说完,又关心地开口,“你昨夜是如何逃脱的?我原本想派人来找你,但是周允能这老家伙知道我必然帮你,竟让好几个府兵将我拦在刑部,到今日早晨,我才被他们放回来。”
周允能居然敢胆大至此。
周稚宁脸色不由阴沉,心里也开始担心周允能会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杜绝周稚宁找到黄玉林的可能,直接动手将黄玉林给杀了,来一个死无对证。
曹元通也是生气的很,语气带着一点责怪:“我一听说了这件事情就连忙赶过来了,你们二人昨晚上行动为何不跟我说一声?就是我帮不上一点忙,起码在李显被府兵围住的时候,我还能上去打两下,不至于毫无办法。”
“曹大人息怒,此事都是我考虑不周。”周稚宁安抚了曹元通一顿,又将昨夜与周巧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若小子有错,恳请曹大人以后再罚,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我那姐夫的所在。只是我在京城待的少,不知道周允能门下的门客都有谁?他又最倚重信赖谁?要劳烦二位大人帮帮忙。”
曹元通见周稚宁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无理取闹,便转了话锋说:“李显对这不是很清楚,但我和周允能这老东西做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跟他摸的一清二楚。他手底下最信赖的人大多都不在京城,有几个走的相近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比如钱庄的吴老板,当铺行的林老板,还有布庄的谢老板。”
说着,曹元通眯了一下眼睛,似乎在仔细思索,片刻后,他又继续道:“最近几个月吴老板还有谢老板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去了外地,只有这个典当行的林老板迟迟没有动静,竟然也鲜少去周允能府上拜谒问候。对外就称病,一直在家中没有出来见人。”
“如果不出意外,你姐夫很有可能就在这个林老板的家中,否则这个林老板不会日夜不离的亲自照看。”李显下了论断。
“是与不是,总要探过再说。”周稚宁沉下眼眸。
“人必然被林老板藏在最深处,你要如何去探?”曹元通皱眉。
“既然林老板是开典当行的,那年关将至的时候,他会最怕什么事情?”周稚宁找到了方向,脸上也显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
李显和曹元通对视了一眼,曹元通还懵着,不知道周稚宁要干什么,但李显已经清楚了。他微微一笑,侧眸看向旁边的曹元通,笑道:“元通,周允能派府兵拦住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他算账呢。现下你与我进宫去到陛下面前参他一本,到时候记得哭的惨点儿。”
言罢,李显掸了掸自己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曹元通不知所以,一面紧跟着李显,一面又忍不住回头问周稚宁:“你们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别都打着哑谜不告诉我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可猜不出来。”
但周稚宁却也只是笑:“曹大人只管跟着李大人做就好了,也还是那句话,在陛下面前记得哭的惨一点。”
然后,曹元通便被李显揪住衣领子拽走了。
其实茗烟和魏熊也没太听懂其中的意思,见两位大人走了,茗烟便问:“主子,二位大人都走了,咱们现在要去做什么呢?”
周稚宁的目光落在茗烟身上,笑道:“我与魏熊要做的只有等,倒是要辛苦你了。”
茗烟:?
*
一个时辰后,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冬天里的阳光虽说不是太暖和,但照在人的身上也叫人心情颇为愉悦。
三九典当行里,伙计正站在柜台后头擦拭着昨天刚刚收入库房的古玩,才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花着锦的少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明明自己就是客人,却把自己当成主人般不客气,一来就成个大字形坐在了太师椅上,一双不大的眼睛斜睨着伙计,用懒洋洋的语调说:“伙计,上茶。”
伙计看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都来典当行了,还搁我这儿打肿脸充门面,装什么大爷呢?
但面上还是殷勤恭敬地绕出了柜台,给这少年上了一壶茶。
“您慢用。”伙计咧开嘴笑。
“嗯。”
少年都不用正眼瞅他,简单的嗯了一声才抬起茶盏喝茶。
伙计见状正要转身离开,谁知下一秒那少年就毫不客气的把茶泼到了地上,冷笑一声说:“你打量着我年轻,就可劲儿地糊弄我是不是?这茶算是哪门子的好茶?呸!”少年吐出嘴里的茶渣子,嗤笑一声,“你给我上的是陈年的香片吧?”
伙计一愣,显然从没有遇到过在茶上挑剔的客人。
“按照您的意思,我应该给您上什么茶?”伙计试探着地问。
“呵,这讲究可多了。”少年哼笑,摇头晃脑着地说,“西湖的龙井,非雨季的不喝。信阳的毛尖儿,非秋季的不佳。君山的银针,冬日里摘下来才透着一股冷冽。其余的,诸如瓜片,云雾和毛峰之类就要更挑时节气候。”
这番话显然是对茶很有讲究,不是普通人家里养出来的,倒好像是哪个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少爷。
伙计一下子就明白这客人不是自己招待的了的,便赶紧走进后院里去请掌柜。
掌柜也是不敢怠慢,赶趟儿似的就跑了出来,脸上还挂着笑:“客人得罪了,我这伙计就是粗手笨脚的,给你上错了茶,我马上就让他给您换最好的雨前龙井。”
少年懒洋洋的哼了一声,似乎没把这伙计的过错放在心上,说:“茶有什么要紧的?少爷我这次来是为了典当东西的。”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伴有浓重的口音,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京城本地人。
掌柜的眼睛珠子转了一转,问:“敢问少爷打哪儿来呀?”
“陕西。”
“陕西可是个好地方。”掌柜的抱着坐在少年旁边跟他套近乎,“怎么就想着到京城这边来玩儿啊?”
“陕西地方是好,但就是圈子太小,你要干点什么事儿总有一群人知道。”少年说着,对外面招了招手,很快就一个长得人高马大,十分魁梧的男人搬进来两口箱子。
少年指着这两口箱子道:“就这里面的东西,你们给估个价吧。”
掌柜的眉心一挑,慢慢的起身去开这箱子,霎时间,他和伙计都被里头的金银珠宝给震了一下。
伙计瞠目结舌,拉着掌柜的袖子低声喊:“居然有这么多!”
掌柜也是心动不已,但面上还是按捺下激动,冷静地问:“这位公子,您要在年前的时候当,那掌柜我就说句良心话,这个价绝不会给的太高,至少会比这堆东西买来的价格低一些。”
“我自然知道你们点当行的路数。”少年哼哼地说,“要不是菊仙紧缠着我去给她赎身,还有几个混账家伙天天催着我还账,我倒也不会在这时候出手。”
“您若是清楚,那事情倒也好办。”掌柜的说,眼神又在箱子里转了一圈,却发现里面竟然还躺着一串朝珠,“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掌柜的把朝珠拎起来,“朝廷里的东西,公子是怎么拿到的?”
“那是我祖辈留下来的老珠子了,自他老人家仙逝以后,我家也没人戴这串珠子,都放了好几年了。我瞧这珠子都是用上好的木料做的,若是这么白白放着也可惜。”少年眯着眼睛说,那股纨绔败家的气质怎么都挡不住。
掌柜闻言,不断的摸着朝珠,眼看着就是心动了。
但是伙计把掌柜的拉到一边,担心地说:“掌柜的,你就打算收了?”
“当然要收。”
“你就不怕那个人骗你?”伙计道。
“你出来的年限短,不知道像他那种人大有人在。大多数都是祖上发达过,但养出了几个不肖子孙。老祖宗一过世,就典卖家产出去享乐。”掌柜的说,拍了拍伙计的肩膀,“收吧,准没问题。”
于是掌柜的给少年结算了银子之后,那两口箱子连带着朝珠便被留下了。
少年拿着银子依旧是大摇大摆地出了门,那人高马大的侍卫就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后。
两个人一路走出去老远,才在一个茶摊面前停下。
周稚宁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眯眯地望着他俩:“留下了?”
茗烟高兴地把手里的银票递给周稚宁:“都留下了。”
“好。”周稚宁勾唇一笑,“现在就看李大人和曹大人能把周允能拖多久了。”
与此同时,皇宫养心殿之内传出了一声哀嚎的哭喊:“陛下!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曹元通噗通一下跪在皇帝面前,大声号哭,高大的身子一颤一颤的,简直比小媳妇还可怜。旁边的周允能简直没眼看,嫌弃地转过头去。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曹爱卿,你刚刚说周允能不仅当众翻你的白眼,还恶意叫府兵围住李显,大逆不道?”
“是啊!”曹元通攥着拳头,“李大人为人要脸,可臣是一根直肠子,哪里顾得了这么多!臣和臣的好友受了委屈,自然要请陛下做主!还请陛下严惩周允能!”
周允能气恼,觉得曹元通简直在没事找事:“曹大人,你又在陛下面前诋毁本官!本官何时翻你的白眼了?”
“你有无翻我的白眼,我也没有人证,自然证明不了,但你敢扪心自问,没有让府兵欺负李大人吗?!”曹元通瞪着周允能。
周允能心里发虚,小心翼翼地瞥了皇帝一眼,为自己诡辩道:“我为了在抓捕疑犯的过程中不误伤李大人,这才叫府兵看护于他,何曾来的欺负?曹元通,你简直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周允能你分明是诡辩!”
“你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周允能,你要不要脸?敢做不敢当?!”
……
两个人当着皇帝的面大声吵起架来,皇帝头疼地看着这两个臣子,很想制止他们,但又不好开口,只好把目光转向旁边还没有加入战局的李显。
“李爱卿啊……”
皇帝刚刚开口,就看见李显抽动了两下肩膀,然后面无表情地顶着两泡生硬的泪水看着他,用一如既往的冷静语气说:“陛下,臣是实实在在的委屈啊。”
皇帝捂住头。
他头疼,真的头疼。
另一边,夜晚悄然降临。
半天的时候,足够周稚宁借着李显和曹元通的名头召集起官兵们了。就连大理寺那边看在赵淮徽的面子上,也给派来了一些人手,特别是有个仰慕周稚宁的大理寺主簿在,更是私心里给周稚宁加了更多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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