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宁眼神更为惊讶。
“第二,你一个女儿家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身边不能只有一个小厮伺候。我会找一个老实可靠的侍女送到你身边专门照顾你,请你不要拒绝。”
这两点都是为了她好,周稚宁忍不住开口:“那第三点呢?”
“第三——”周明承沉吟了一下,随后以极为真诚的语气说,“稚宁,你不是男人,所以你也不懂男人。你得知道,男人都是一群色令智昏的东西,哪怕他们对外的形象格外高大,谈吐格外儒雅,但这也不妨碍他们是男人。你要离男人远一些,而你现在和赵淮徽实在过于亲近了。”
周稚宁侧过脸看周明承,在昏暗的轿子里,她看不清周明承的脸色,只有寒风偶尔地吹起轿帘时,外面清冷的月光与冷冽的雪光才会间歇性地照亮周明承的脸。而即使是短暂性的几瞥,周稚宁也只是在周明承的眼底看见了真诚和担心,似乎不带有任何自己的私欲。
“赵兄和别人不一样。”周稚宁收回自己的视线,低低地说,“我们是知己。”
“不,他只是以为你是男人,才把你当做知己。”周明承立即否定,“稚宁,你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周稚宁深深的皱起眉头,看样子很想反驳周明承。可是不知是不是还碍于有秘密掌握在周明承手中,因此周稚宁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却不曾开口多说一句。
周明承便停顿了一下,声音重又恢复温柔和缓:“我这样说并不是想叫你和赵淮徽生分,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们二人有别罢了。稚宁,你别误会了我。”
说着,周明承从怀里掏出一块质地温润,材料上乘的白玉。这白玉雕刻成了貔貅的模样,一双虎眼炯炯有神,仿佛要活了过来,由此可见这琢玉匠人的功力。
周明承将这块白玉放在周稚宁的手中,笑着说:“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戒心,难免会疑心我,今日我便与你交个底。若有朝一日你觉得我会有泄露你秘密的风险,你就拿着这块白玉去京城西边的药材铺子里面找一位钱老板,届时,就是你想要我所有不该外道的秘密,钱老板也会如实地告诉你。”
这无疑是将自己的命脉交到了周稚宁的手上。
周稚宁瞳孔一震。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能理解周明承的做法。明明是周允能最出色、最看重的嫡子,却偏偏总是对她偏心照拂。
这样的好似乎并不能简单的用堂兄弟,或者是堂兄妹的关系概括。
周稚宁沉默了一下,然后对周明承说:“承堂兄,你当真当我是你堂妹吗?”
堂兄妹,是未出五服之内的关系。表弟妹尚可以相互嫁娶,可堂兄妹实在太亲,血缘关系太近,若是强行在一起,那就是乱伦。
周明承微怔,可是又很快勾唇微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似乎在好笑周稚宁提出来的是一个傻到家的问题。
“自然。”周明承温声细语地说,“我怎么会对你有别样的心思呢?”
周稚宁久久地盯了周明承一会儿,见他眼神清白,才略微点了点头:“如此,多谢堂兄。”
*
有了周明承的名头在外拦着,基本上没有府兵敢拦他的轿子阻拦,因此一路甚是顺利地将周稚宁送到了周府外头。
目送着周稚宁的身影消失在周府后门之后,周明承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才逐渐消失。他转过身,冷冷地看了眼轿子旁边的茗雾。
茗雾接收到周明承的眼神,立即点点头,指着旁边的几名轿夫冷声道:“都是从咱们周府出身的,自然晓得周府的手段。今天的事情你们要是敢和任何一个人提起,不仅要小心你们的脑袋,也要小心你们家里人的命,听见了没有?!”
几个轿夫哪里敢多说,连忙跪下来:“奴才们知道。”
茗雾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给每个人都发了五十两的银票:“这些只是一小部分,等我确认你们的确守口如瓶了,还会有更多的赏。”
寻常轿夫就是抬一辈子的轿子都攒不到五十两,所以当银票一入手,再加上周明承的威势,在场的的确没有一个敢多嘴的,全都老老实实的低着头,领完赏之后就马上沉默地回到了轿子旁边。
只是这些人毕竟都是外人,自然是该封口的,可茗雾自己却有些不忍自家主子走入歧途,走到身边低声提醒道:“主子,您当真没对周大人起任何心思吗?”
话音落下,周明承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茗雾便明白他这话没问的必要了,便不由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就是主子要罚奴才,奴才也得把这话说明白了。您和周大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先不说其他的,就单论周大人那身份一旦暴露就是个死,一辈子都是嫁娶不得的。”
周明承扯了扯唇角,微微眯起眼眸说:“茗雾,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您在想大逆不道的事情。”茗雾拉眉耸脸的。
“呵,跟了我这么久,你却还不明白,难道我会将嫁娶之事放在心上吗?”周明承身形不动,犹如一株终年长青的雪松,“稚宁不会嫁娶,我亦不会嫁娶。两相孤独相伴,是为长久。”
茗雾听的目瞪口呆:“您不肯娶妻?!可是老爷他不会答应——”
“而今的周家,终究不是父亲做主了。”周明承冷笑着回过身来,低头去掀轿帘,重新坐进了轿子里。
茗雾又想再劝,可又怕再多嘴周明承就先发落了他,只好丧丧地闭嘴,叫轿夫们启程回府。
只是茗雾走的匆匆,倒是没有看见赵府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一条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趴在门后的缝隙上盯着他们,那人乌黑的头发上都落了白雪,似乎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
这时,那人的背后传来一叠声焦急的呼喊:“二公子!二公子!这天寒地冻的你跑哪儿去了?!”
赵麟刚刚把大门关紧,身后的丫鬟就将带着温热气息的大氅裹在了他身上,语气里满是着急:“二公子,方才就是带您起个夜,您怎么一眨眼就跑的没影了?现下这天气那么坏,您万一冻着了我可怎么跟夫人交代呀。”
丫鬟说了一大堆,可是一抬头看自家小主子,赵麟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盯着大门口不动。
“主子,您怎么了?”丫鬟问。
赵麟想了想,却问了她其他:“和兄长交好的那个周大人是叫周稚宁吗?”
丫鬟一愣,道:“稚宁确实是周大人的名讳,可主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赵麟还是没回答她,而是又问:“兄长和她很要好是不是?”
“这是自然的。”丫鬟点点头,“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大公子和周大人是至交好友。”
赵麟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满是决心下定的表情:“是要去找兄长!我有话对他说!”
言罢,他就挣开丫鬟的手,披着披风蹬蹬蹬地往赵淮徽的卧房方向跑。
这可惊得丫鬟一身冷汗,连忙要去把人拉住:“不可!大公子病重,此刻定是已经睡下了,主子你莫要去打搅!”
可她根本拦不住,赵麟左躲右闪,居然一路逃到了赵淮徽的门外。此时想必赵淮徽早就睡下了,门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兄长!”赵麟大声喊了一句。
这时,身后的丫鬟也已经扑了上来,害怕地用手捂住了赵麟的嘴:“主子得罪了,您是真的不能打扰大公子啊。”
然而赵麟还是奋力挣脱了丫鬟的手,又高声喊了一句:“周大人的身份要暴露啦!”
话音落下,丫鬟终于还是抢到了对赵麟的控制权,连忙要把人抱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赵淮徽的房门被人一下子拉开了,程普面沉如水的站在房门后面。赵麟不看程普,目光越过他朝房内看去。只见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费力地从床榻上撑着做起来,墨发如瀑般垂在床榻旁边,苍白到毫无唇色的唇瓣微微张开,明明脆弱的就像一块冰雕成的,眼神却冷的可怕。
“你说什么?”赵淮徽目光犹如冷箭般刺向赵麟,“简斋出什么事儿了?”
赵麟很高兴自己的兄长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于是他打开丫鬟的手,跳过程普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赵淮徽把刚刚茗雾和周明承的话全盘托出。
赵淮徽眉心一挑,警惕之中却有着几分疑惑。
简斋的身份一旦暴露就有杀身之祸?
难道简斋除却平江笑笑生的笔名之外,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身份吗?
第90章 开始卖惨 周允能觉得好疲惫
赵淮徽将周稚宁当做自己的挚友和知己,更是有一点不敢见光的心思,所以对他来说,周稚宁的安安危比他更重。
因此在知道赵麟所告知的消息之后,赵淮徽不顾程普的劝阻,硬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披着衣服坐在了书案前执笔书写,即使他写不了一行字,就会因为疲惫过度而剧烈的咳嗽一阵,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公子,我求求您了,您就上床歇息吧,这个时候是真的不能再劳累了。”程普苦心相劝,“您忘了贾先生在您中寒毒之后是怎么跟您说的了?”
赵淮徽笔尖一顿,随即哑声道:“寒毒入骨,若能精心将养说不定能够活到而立之年,若是耗费心神,便是早亡之相。”
“贾先生的话您记的比我还清楚,怎么就不晓得顾惜自己的身子呢?”程普跟着赵淮徽越久,就越舍不得放手叫这样一个好人去死,“就是您不念着自己,总也要记挂着当年夫人走之后,您跪在柳家祠堂里头发的誓。”
当年赵夫人死的离奇,赵淮徽即使年纪还小,也心生怀疑,只是当年赵家家主把持着赵家,柳家又在远方,对琅琊的事情鞭长莫及,所以赵淮徽有心也无力探查,只能通过言语讥讽发泄自己的愤怒。
可谁知小柳氏表面温顺不计较,暗地里却使了计策,不仅诬赖赵淮徽奸杀她身边的侍女银川,更是在赵淮徽被逐出赵家之后,在他的饮食里下了一味奇毒。不过一时三刻,赵淮徽立即毒发。若不是当年柳怀禛请贾先生沿途作伴,就在赵淮徽身边,恐怕赵淮徽早就死在路上了。
但是小柳氏唯恐毒不死赵淮徽,所以下的分量很重。哪怕贾先生妙手回春,也只能勉强保住赵淮徽的命。从那时开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从此变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就连以前学的一身武术也要从此放弃,形同废人。
若非如此,赵淮徽现在还是琅琊赵氏的嫡子。
极端心寒之下,赵淮徽跪在柳氏的祠堂里向祖宗发誓,必定要查出所有的真相。
只是琅琊赵氏回不去,柳家又不能轻易跟赵氏起冲突,赵淮徽当时其实是进退两难。
不过惊才绝艳之辈到底要受上天眷顾一些,世家逐渐衰败,皇权高度集中,琅琊赵氏也失去了往日的风光,小柳氏就是为赵麟争到了嫡子的位子也没用,反倒是赵淮徽在科举一途上大放异彩,入朝后又官运亨通。
“我没忘。”赵淮徽继续在信纸上写着什么,一面落笔,一面慢慢地说,“我的身子要紧,可简斋的性命亦是要紧。我知道赵麟是个什么性子,他必然是真听到了什么,不然不会与我撒谎。即使现在还没发作,我也不得不早为简斋做一点打算,咳咳。”
赵淮徽又咳了起来,额头上沁出来的虚汗更多了,但他还是紧抿着唇在坚持。
程普实在劝不动,只好默默地把火盆往赵淮徽身边移了移,眼神担忧地看着赵淮徽。
如此过了半刻钟后,赵淮徽将手中信件封好,转身递给程普:“明日一早你不必管我,先将这封信送到唐大人的府中。”
“就是那位前几年被封为太子太傅的唐荣大人吗?”程普问。
赵淮徽点点头,抿了抿苍白的唇瓣道:“近年来他虽然在朝中越发低调,但却是陛下所信重之人,陛下有事也爱询问他的意见。倘若简斋真的犯下了诸多过错,无法挽救的话,由唐大人替她辩解两句,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程普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敢问公子是怎么认识这位唐大人的?”
官场不比外头,世家的身份远没有银钱来的好使,赵淮徽想要结交唐荣怕是要花费许多功夫,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轻易就拿出来给周稚宁保命用。
“当年在平城的时候,唐荣的公子唐衔青曾与我们一同问学。”赵淮徽淡淡地说。
凭着一层同学关系,赵淮徽登门拜访唐荣,与之相谈甚欢,最后逐渐结下情谊。为了确保这条人脉以后能派上用场,以往赵淮徽与唐荣只谈诗书,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半分要求。而今……
程普接过赵淮徽手里的信,看着烛火下赵淮徽苍白的脸色和布满虚汗的额角,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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