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烟盯着周明承的笑容身上却微微发抖,吸着冷气说:“奴、奴才并非躲着大公子,而是昨日确实忙,一时抽不开身,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来见大公子,是、是奴才的错。”
周明承的手就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面,他修长白皙的骨指轻轻摩挲着太师椅的前端,似笑非笑地说:“那你今夜来又是要说什么?”
“是宁主子的事儿。”茗烟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府里的大小姐出事了,就被关在了刑部。宁主子为了不让老爷、夫人还有小姐担心,下了严令叫我们不许多嘴,只是自个儿和几位大人商量着,想要去刑部里头见大小姐一面。”
周明承表情不变:“这些我都知道。”然后嘴角微微往下压,眼里弥漫着一丝寒气,“赵淮徽的府邸就在你们周府旁边,宁堂弟她自是会与他多加商量,而不是与我这个堂兄。”
茗烟沉默了一下,他听得出周明承的语气有些不善,但这份敌意绝对不是针对于周稚宁。毕竟当了周明承这么久的探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周明承对周稚宁这个堂弟有多喜欢,哪怕他觉得周明承对周稚宁的态度很怪,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怪,但这些都不妨碍如果周稚宁出了事,周明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忙。
于是茗烟直接给周明承跪了下来:“大公子,您错怪宁主子了。今年一入冬,赵大人的病情就加重了。程普去请了赵大人的师傅,连宫里头都派了院判来诊脉。宁主子她怕搅了赵大人养病,根本没有把这事儿告诉赵大人,只是自己跟李大人他们商量。”
李大人?是李显?
周稚宁入朝堂之后就站队了李显,如果是和李显一起商量,那倒是情有可原,总比跟赵淮徽一起好得多。
周明承收敛眼神,语气淡淡的问:“商量出个结果了吗?”
“我只是个奴才,不知道主子们的计划是什么。”茗烟不由捻了捻自己的衣角,吞咽了一下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周明承的脸色,“但今天夜里,奴才看见宁主子从府里头的后门走了。”
周明承脸色骤然一冷。
若是李显找的人,那周明承知道他找的是谁了,就是刑部里的员外郎邱处。
可这只是明面上的关系,暗地里,这个邱处早就和四皇子一派有所沟通了,周稚宁久在辽东县不清楚,李显又被蒙蔽,这一去显然就是羊入虎口!
“茗雾!”周明承倏然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备轿!”
茗雾原本守在书房外,闻言立即将门推开,一脸惊讶的问:“公子,去哪儿?”
周明承一把扔掉身上的披风,冷冷道:“刑部。”
与此同时,刑部大牢之内。
周稚宁在李显的安排下悄悄的站在了牢房之中的甬道内,宽大的黑色披风盖住她整个身体,就连脸也被笼罩在大大的兜帽之中,看不真切。
“简斋,为何不脱披风?”李显颇为疑惑。
“谨慎为上。”周稚宁压低了声音对李显说,“毕竟是多事之秋。”
李显点点头,便不再管她。
不久,外头就进来了一道人影,身形微胖,短胡须,脸上却带着笑:“李大人,今夜我叫这些守卫延长了换班的时间,大约有半炷香,你和身边这位小兄弟有什么话可以尽管问个清楚。只是时间再长也不能叫你们长谈,咱们以摔杯为号,听见声响之后,就请你们快些出来。我已经在后门备好了一乘轻快的小轿,到时候能快速送你们离开。”
李显微微一笑:“多谢邱兄。”然后就推了下周稚宁,“你进去,我为你在外把风。”
周稚宁点点头,迅速地钻进了甬道内。
作为周允能亲自踢进来的罪妇,整个刑部格外看重,所以特意将周巧珍关押在靠里的天字三号牢房里。
甬道石壁上插着的火把摇曳,周稚宁一路踩着阴暗飘移的影子赶到天字三号前站定。
看着牢房里那个安静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周稚宁心中一动,蹲下来,放轻了声音问:“长姐,是你吗?”
听见这声音,里头的身影慢慢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
火光下,一张二十几岁的清丽面孔出现在周稚宁面前,那双本来少女般无忧无虑的眼睛,此时满是绝望和悲伤,脸色也极其灰败。
看清楚脸,周稚宁更加酸涩,低低的呼唤:“长姐!”
周巧珍望着周稚宁的脸,端详了足足有半刻钟,才既惊讶,又惊喜的痛哭出声:“小弟!”
隔着数年的离别和光阴,隔着那些担忧着对方的岁月,姐弟二人终于有了重逢的一天。
“你好吗?”周巧珍扒着牢房的门,使劲儿伸出手来握住周稚宁的手,“读书还好吗?日子过的怎么样?”
“我很好,我很好,家里面也都好,我们一切都好。”
周稚宁反握住周巧珍的手,感受到周巧珍的热泪一颗颗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的泪珠令她几乎想要大哭一场。可是她知道自己时间有限,不能再多叙旧下去了,也就使劲儿咬一咬自己的舌尖。
“长姐,如今你和姐夫的事情终于事发,我们再躲不下去了。好在如今我也当了官儿,有能力帮你们了。”周稚宁语速极快的问,“长姐,告诉我,你们究竟是如何被发现的?又是如何从青州到了京城?还有、还有周允能手上的那封认罪书,到底是不是真的?”
起初周巧珍的眼神还亮着,可随着周稚宁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抛出来,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周巧珍沉默了。
周稚宁看着周巧珍的脸色,不可思议地说:“那认罪书……是真的?”
周巧珍的嘴唇动了许久,才流着眼泪,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真的。”
“长姐,你——”周稚宁不解,“为什么?”
周巧珍的嘴唇颤抖着,眼里积蓄了大泡大泡的眼泪,语气极度压抑和痛苦:“小弟,我知道他们拿了我的证词肯定是要害你,我也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她停顿了一会儿,紧接着就用痛苦不堪的语气说,“他们抓了玉林,打的他生不如死。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玉林死在我的面前,我只能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甬道低低的响起。
周稚宁闭了闭眼,把眼里的泪水压回去,然后紧紧握住了周巧珍的手:“我便知道长姐必然有自己的苦衷,没事的,咱们是一家人,我不怪长姐。只是这样听来,姐夫必然也是在周允能手里了。长姐,你可知道姐夫如今在哪儿?”
听见周稚宁的宽慰话语,周巧珍泪眼流的更凶了,抽噎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摇头。
周稚宁心中大概也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得到了证实还是心中一凉。
“我明白了。”周稚宁还是勉强宽慰周巧珍,“我会找朝中的大人帮忙,先找到姐夫再说,长姐,你不要伤心。”
周巧珍拉着周稚宁的手不放,哽咽:“长姐害了你,是吗?”
“没有。”周稚宁对着她微微一笑,“如今你的弟弟很厉害呢,她能振兴起一个县的经济,害能打退大批人马。什么都难不倒她。”然后她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周巧珍。
周巧珍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是几个豆沙包。
白白的馒头抱着精致的豆沙,因为藏在怀里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周巧珍的泪汹涌不止。
“当年去平城的时候长姐怕我饿肚子,就给我做了这份豆沙包。长姐当年的好我都记得。”周稚宁抬起手,温柔地擦去周巧珍的眼泪,“现在我长大了,该是我为长姐遮风挡雨的时候了。长姐,莫哭。”
“小弟……”
正是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砰——!”
杯子摔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周允能带着一队人马站在李显面前,冷笑道:“李大人,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在刑部大门口?”
李显面不改色,从容地说:“周大人不也是半夜莫名出现在刑部大门口么?又何必问我。”
“本官不似大人专会包庇,本官深夜来此,是接到密报,说有人私自潜入刑部看望重要囚犯。”周允能语气阴险说,“所以本官这次来是为了捉拿人犯来的。”
李显一愣,继而猛地看向邱处。
邱处却只是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就走到了周允能的身后站定了。
李显脸色阴沉:“邱处,你——”
岂料一句话没完,就已经被人拉开。
周允能带着人马径直往大牢深处走去,经过李显身边的时候,嗤笑着丢下一句话:“李大人,你们完了。”
第88章 在周明承面前掉马 心热了
在杯子被摔在地面上的一瞬间,周稚宁就立即跳了起来,拔腿就朝牢房外跑去。
不知是不是邱处还顾念着和李显的一份情谊,所以他即使骗了李显许多,但有一句话不是假的,那就是牢房后头确实还有一扇小门,只是没有依照承诺预备小轿。
周稚宁看着外头空荡荡的黑夜,额头沁出了一片冷汗,可面色依旧冷静,一双黑眸压了下来。
听着后头传来紧迫而又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周稚宁咬着牙,当机立断地往东边跑了几步,紧接着又踩着自己的脚印回来,最后拿身上的披风粗略扫了一扫地面,就转身藏在了后门旁边的一丛草垛旁边。
武行出身的脚程确实比周稚宁这类文人快多了,周稚宁堪堪藏住身形抬起头来时,后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一身富贵轻裘的周允能率先走了出来,冷眼扫了一下雪面,便冷笑一声:“往东边追!有脚印!”
“是!”
侍卫们按住身侧的佩刀大步朝东边跑去。
周稚宁眼瞧着周允能等人通通走了,才敛下眉眼,面色沉重地往后慢慢退去。
这种粗略的障眼法骗只能得了一时,等周允能他们追深了就能发现被骗。
周稚宁把沾了雪屑的披风重新披上,由缓缓后退变成了大步流星的跑步。
她现在需要赶紧回周府才是。
然而周稚宁聪明,周允能也不蠢,或者说四皇子也精明。
“周稚宁这种人就像兔子,狡黠的很,你轻易抓不住她。”
四皇子府内,俊美邪肆的青年坐在烛光后面,眸光转动之间,极黑的眼珠仿佛琉璃做成,流动着冷光。
青年旁边坐着张峰雪,他道:“殿下的意思是今晚的计策可能不会成功?”
“不尽然。”四皇子冷冷一笑,“周稚宁有张良计,本王自有过墙梯。她狡兔三窟,那本王就把她的洞都给烧了!”
张峰雪闻言,唇边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今夜过后,他就等着看周稚宁是如何从高处跌落了。
“快!拨两队人马往这边走!”
一队人数不亚于周允能队伍的官兵提着佩刀快步跑来,身上的玄色重甲给本来就冷寂的雪夜增添了一丝肃杀之气。
为首的男人生的极为魁梧,恍若一座小山般矗立在原地,粗声粗气地说:“上头有令,将刑部重重包围,若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立即缉拿!宁杀错,不放过!”
整个队伍发出低沉的回应,简短却极其有力:“是!”
随后整个队伍快速散开,玄色重甲的官兵们沉默而又利落地在四处翻查起来。
周稚宁藏在一只破烂的篮筐里,透过破烂的篮筐尾部冷静地看着这群官兵的搜索行径,垂在身边的手不由慢慢地攥紧了。
这些人看起来训练有素,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官兵,一定是四皇子精心训练的府兵。
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节骨眼,居然敢派府兵出来抓她。
周稚宁眼神一沉。
看来四皇子和周允能联合拉她下水的心思是一点都藏不住了。只是让周稚宁疑惑的是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皇帝对此就一无所知吗?
不,皇帝肯定知道,那为什么皇帝要放任四皇子这样做?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
温暖如春的殿内罕见的漂浮着薄荷脑油的气味,皇帝披着锦缎被子躺在床榻上,手靠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小腿。
没过多久,养心殿的门就被人拉开了。
魏闲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走到皇帝面前站定,正要问好,却被皇帝打断。
“直接说吧。”皇帝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外边闹成什么样子了?”
“回陛下的话。”魏闲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语言,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四皇子殿下把自己的府兵派出去了。”
皇帝闻言不由得睁开眼睛:“府兵?”随机呵了一声,“老四居然敢这样做,看来是真的很想把周稚宁置于死地啊。”
“陛下,咱们可要去拦一拦?”魏闲面露犹豫,“据奴才所知,赵大人病重,周大人似乎没和赵大人商量,而是一个人去求了李显李大人。没了赵大人帮忙,周大人怕是应付不过来。”
“徽儿是厉害,但你也不该小瞧了周稚宁。”皇帝吁出了一口气,“朕想让周稚宁进内阁,看重的就是她能够独当一面的本事。以后内阁是留给皇帝的,内阁大臣必须能顶得住各方面的压力只一心忠于皇帝。要是周稚宁连这么点事情都顶不住,朕就是再喜欢她,也不会为她走后门。更何况她还这样年轻,朝臣本就不满朕对她的态度了。她也是时候要再拿出一点东西来震一震朝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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