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闲想了想,点头道:“还是陛下想的长远。”
谁料皇帝摆摆手,翻了个白眼:“长远的话是这样说,但现下朕倒是很想把周稚宁这家伙拖出去打二十板子。居然拖到这个时辰才动手,朕为了等她的消息都硬熬了两个时辰没睡了,这提神醒脑的薄荷脑油都用了有小半瓶。”说完,皇帝赶紧掀开锦被下了卧榻,去了旁边的暖床,“咳咳,魏闲,你给朕点支檀香去去味儿,这薄荷脑油的味道还挺难闻。”
魏闲笑着应答:“是。”
另一边,刑部之外。
周稚宁已经蹲在破烂箩筐里快一炷香了,她已经没工夫和精力去思考为什么皇帝要放任四皇子这样肆意妄为了,她现在只想若是自己等会儿找到机会逃跑,会不会因为脚被冻僵了而摔个大马趴。
这时候,已经形成包围圈子的四皇子府兵们开始慢慢的缩小搜索包围圈,并且无限地朝周稚宁所在的地方逼近。
即使周稚宁再冷静,也不由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不行,她再躲在这里不过就是坐以待毙,她得想个办法跑出去才是。
周稚宁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藏在宽大黑色披风里的衣服,不由的咬了咬牙。
她今日出来之前就有想过李显找的这个人是否可靠?也想过要不要先打听一下邱处的背景?但是说实在的,四皇子和周允能不会给她这么多的时间。更何况她要是不知道周巧珍是个什么情况,想要去反驳周允能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冒着风险去刑部一趟。只是为了防止邱处真的是卧底,她在出门之前做了一下准备。
周稚宁把外面的黑袍缓缓的解下来,露出她穿在内里的一套衣服。
这是一件宝蓝色的皮披袄,中间用丝线和小珍珠封着一排扣子,做成对襟的样式。宽大的袖子底下用暗红色缎子做了件束绣,贴合着手腕,越发显出她指骨的纤细和白皙。再往上看,向来只用一根发簪固定的青丝这回却挽了起来,鬓发如乌云,耳畔还簪着一朵珠兰。长眉用青黛画就,双眸不点而漆,唇上涂着一点嫣红的口脂,就显出十分的颜色。
只是简单梳妆打扮了一番,周稚宁的模样就和做男子打扮的时候迥然不同,哪怕是茗烟和魏熊站在她面前辨认,估计也要愣神好一会儿。
周稚宁恢复女子打扮其实还有一些不自在,但是形势迫人,她也是没有办法。
在解开自己的披风之后,周稚宁站起来,故意在箩筐里支了个扫把,再用自己的披风塞在里面,并且故意露出自己。随后,她就自己退了两步,故意沿着小巷人家的墙根儿走,一路走,一路试着去摸后门的门闩。
京城雪大,很容易压垮柴房。所以到了深冬里头,有的人家就不爱栓后门的锁,以防夜晚可以赶出来抱柴火进屋用,或者是在雪大压垮了柴房的时候去紧急抢救。
周稚宁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碰一碰运气。
当然,如果实在是运气不佳,那她就只好翻墙了。
还好,周稚宁的运气向来不错,在摸到第五家的时候,她摸到了一把略微松动的锁,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只是把锁虚挂着了,并没有栓死。不过有胆量不栓门的人家,院子里必然有养着条凶恶的大犬。她正预备着悄悄推门进去,只在门口待着避一避就出来。谁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这儿有件黑披风!”
“人一定在附近!找!”
“快,都往这边来!”
……
也许是这群人的厉喝声过于恐怖,居然惊醒了门后熟睡的大狗。大狗猛然抬起头来,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威胁似的低吼:“汪汪汪!”
吠声震天。
周稚宁不由得头疼。
屋漏偏逢连夜雨,想来雪太大,屋内的主人也睡不太安稳,骤然听见窗外忽然犬吠声高昂不止,便披着衣裳起身到外面查看:“旺财?你怎么叫的这么厉害?门外有人吗?”
一边说,主人便一边点燃了松脂火把预备着到门外查看。
一步、两步、三步——
吱嘎一声把门推开,主人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向门外,除却门口凌乱的脚印以外,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明明没有人。”主人也不由生气犬吠声吵醒了他的美梦,抬腿便踢了旺财一脚,“死狗,大半夜不睡觉瞎叫唤。”
可话音刚刚落下,等主人一回头时,门口却骤然间多出数十条高大的身影,每个人都举着松脂火把,拿一双闪烁着寒芒的眼睛盯着主人。
主人被吓的一哆嗦,忍不住后退两步:“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那个理也不理他,直接摆手下令:“这里有门,上头要抓的人说不定就混在里面,给我进去搜!”
言罢,数十个黑衣人一拥而入。
主人刚要吓的大叫,脖子下却已然闪现一把寒光凛冽的钢刀。
为首之人冷声道:“别乱叫,否则死!”
主人颤抖着闭了嘴。
而周稚宁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随即咬紧了牙关,赶紧背对着这群人离开。
有了这家主人做障眼法,恐怕要把这群人拖上好一阵子。
周稚宁走在寒风之中发抖地想,希望在这段时间之内她能够成功突出重围。
只是若是四皇子铁了心要围剿她,只是一个障眼法根本不够。
果然,那户人家没能托住府兵多久,他们很快就紧追了上来,继续展开追捕。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佩刀相撞的金属声,周稚宁不由狠狠吐出一口白气,只觉得从脚底开始,身体的各个部位已经变得格外僵硬,只有一颗心还在不断的跳动着,为接下来她可能面对的结局而紧张。
终于,她的脚步越变越慢,越变越慢,明明不是她所愿意的那样,可是她还是因为身体失温太过严重而跌倒在了雪里。
与此同时,身后府兵们举着的火光也隐隐传来,落在了周稚宁身边的雪地上。
这一场围剿,终究是府兵们以数量获胜。
“看!前面有个人!”
“等下,怎么看起来像是个女人?”
“周稚宁分明是个男人。”
“先过去看看,宁错杀,不放过!”
……
周稚宁将脸埋在雪地里,拳头在旁边紧紧攥着,心里飞快思索着等下应对这些府兵的说辞。然而还没等府兵们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脸抬起来,在她的前方便想起一声冷喝:“是谁在前方拦路?!”
这声落下,便是一声:“砰——”
似乎是轿子落了地。
这些人带来的人手数量似乎不亚于府兵们,而且身份尊贵,这些府兵似乎并不敢和对方多加争辩,而是连忙行礼问好:“大人,哪阵风把您给刮来了?”
“原来是四皇子府里的总兵大人。”轿子里传来一声轻笑,温和客气,可在礼貌的表皮下又藏着一丝高高在上,“怎么?总兵大人抓人就抓人,怎么还要拦我的轿子?”
总兵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周大人言重了,在下不是故意拦您,而是这个人半夜三更出现在大街之上,还故意用白雪掩盖其面,实在可疑,在下怀疑她就是周稚宁,刚想把人带回去审呢。”
周明承闻言,淡淡地瞥了街道中间那埋在雪里的人影一眼。
乌云鬓发,宝蓝色长袄,两手纤纤,分明是个女人,不是他堂弟。
周明承毫无兴趣,冷淡地收回视线,正要开口让总兵继续,可话到嘴边,却又转了话锋:“总兵大人的意思是这周边一个人都没有,唯一有嫌疑的,还是这个女人?”
总兵老脸上挂不住,低声说:“周稚宁太能藏!手里没个人,我不好向四皇子殿下复命啊。再说了,也不能排除周稚宁为求活命自保,乔装假扮女人的情况出现啊。”
周明承闻言眉心微微一动,不仅将收回去的视线重新落在周稚宁身上,甚至还迈出一步,从轿子里出来,蹲在了周稚宁面前,伸手掐住了周稚宁的下巴。
“既是如此,本官正好也来帮你认一认人。”周明承嘴上冷淡的说,然后手上微微用力,将周稚宁的下巴抬了起来。
总兵一直在四皇子的府内办事,说是要抓捕周稚宁,其实他也没见过周稚宁本人,只是手中有一张画像。一听见周明承愿意帮他认人,总兵喜出望外,立即抢过旁边下属手上的松脂火把,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周稚宁的脸。
松脂燃烧迸溅出来的火星子劈里啪啦的燃烧着,由于离的极近,肆意摇摆的火舌几乎要舔到周稚宁的鬓发。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火把的光亮完全地落在了周稚宁的脸上,将她眉眼处的艳丽、肤色的雪白照的一清二楚。
这当真是个极其美丽、柔弱的美人。
总兵望着周稚宁的脸,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女人居然会是周稚宁。
“应该不是她吧,周大人。”总兵说,“周稚宁哪儿有这么好看。”
周明承却只是久久沉默地盯着周稚宁的脸,周稚宁却不肯看他,默默地偏开了眼神。岂料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却叫周明承扯了扯唇角,慢慢地露出一丝笑。
“当然不是她。”周明承缓缓地说。
然后他按住周稚宁的肩膀,把人从雪地里扶了起来。
动作之间,周稚宁身上的雪屑沾在了周明承的手上,又被他手臂的温度所融化,雪水顺着手背下流,很冷,可周明承知道,他的心第一次这样的热。
第89章 隔墙有耳 被赵麟听到了
由于有周明承的证明,总兵放过了周稚宁,带着人手去往了别处搜寻,周明承则将周稚宁带到了轿子上。
旁边的茗雾却看周稚宁眼熟,正要迟疑着说些什么,却被周明承淡淡的睨了一眼,茗雾打了一个哆嗦,便又闭口不言了。
轿子被人重新抬起来,以不急不缓的速度往周明承的府邸走去。
轿子里,由于空间有限,所以周稚宁与周明承二人挨得极近。周稚宁沉默了一下,按捺住了自己全部的情绪,开口道:“周大人,我……”
岂料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周明承所打断,周明承轻笑了一下,温和好听的声音里面带着一点愉悦的笑意:“稚宁,我到底该叫你宁堂弟,还是宁堂妹?”
周明承的笑声回荡在耳畔,像是有人用一把小刷子轻轻扫过一样,痒痒的,却又勾人的很。更别提他们二人此时靠的这样近,身体寒冷的周稚宁甚至能够感受到来自于周明承身体上源源不断的温度。
“周大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周稚宁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希望自己不要乱了自己的针脚,语气冷静地开口,“大人是想威胁我么?”
周明承摇摇头,声音温柔而轻缓:“稚宁,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们二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在这世上没人比我们兄弟更亲了,我怎么会对你不利呢?我只是意外,意外你居然是女儿身。”
不过其实他早该看出来才是,周稚宁的颜色比多少闺阁女儿都动人?清亮的眼眸,艳色的唇瓣,以及那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若不是他这位堂妹眉眼之间的冷色实在太重,他不会被瞒过这么久,现下看来,破绽不是很明显吗?
周稚宁冷着脸色没有说话。
现在暴露身份无疑是最坏的一种情况,而且发现的那个人居然还是周明承。
周稚宁放在膝头的手紧了又紧,脑中疯狂思考着要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周明承能够暂时为她保守秘密,最起码要等她把周巧珍救出来再说。
周明承自然注意到了周稚宁的情绪,他轻轻了叹了一口气,语气似是在感叹,又似含着一些微微的笑意,说:“堂妹何必对我这样戒备?你若回过头来看一看,想一想,便可知道我从未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倒是堂妹不好,这么大的事情也瞒着我。”
“周大人,不要卖关子了,你就大大方方的告诉我,你想让我怎样做才能保守这个秘密?”周稚宁的脸色冷若冰霜。
周明承笑了笑,没有回答周稚宁的问题,反而问道:“原来我在堂妹的眼里居然是这样一个趁火打劫的人么?我不会,也不屑于去做。我对你,总是更倾向于真心换真心。”
虽然无意之中发现的这个秘密,的确能够让他拥有要挟周稚宁的权利。这种把选择权完全交到他手中的感觉,与之前发现周稚宁与赵淮徽比他和周稚宁更加亲密的愤怒截然相反,这是一种飘然欲醉的兴奋与陶醉。
可是周明承即使高兴,也不会为了这点感觉而失了神,毕竟靠要挟得来的亲密是一时的,放下防备的靠近才会久远。
果然,听见周明承没有任何条件,周稚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犹豫片刻之后又问:“你确定吗?”
“自然。”周明承笑着说,可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可还有三点,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这绝对不是强迫。”
周稚宁抿了抿唇,道:“你说说看。”
“第一,无论在外还是在内,我还是希望听见你唤我一声堂兄。周大人这个词显得我们太过生疏,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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