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雪清晰地看见苏蕴玉眼底升起的期待和喜悦。
苏蕴珠明显也发现了苏蕴玉的反常,她眼风如刀,从苏蕴玉身上飞快刮过,很快又恢复端庄矜持的模样,跟着两位老夫人起身迎驾。
容王进来时众人齐刷刷地行礼:“见过容王殿下,殿下万安!”
“免礼。”清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苏蕴雪隐在人群中,悄悄瞟了一眼容王。因为过节,容王穿了一件青色织金妆花蟒纹常服,腰系玉带,脚踏革靴,尊贵异常。
萧桓衍上前给两位老夫人见礼,两位老夫人忙避让,连连道:“不敢。”
萧桓衍不过做做样子,闻言也不坚持。
苏柏年笑着迎上来:“殿下,酒席已经备好,就在旁边的敞厅,请!”
敞厅内,众人才分席而坐,男宾在左,女宾在右,中间以屏风相隔,如此既全了礼数,也不妨碍两边的人交流。
很快戏班子在疏影楼在对面的戏台上唱起戏来,丫鬟陆陆续续端来蒸好的蟹,看得出来苏柏年为这个宴会花足了心思。
这时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包裹严实的婴儿走进敞厅,直接去了男宾那边。
苏蕴雪坐在女眷这边,看不见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只听苏柏年道:“这是犬子,刚满月不久。”
去年周氏果断给苏柏年纳了一个妾,进门有喜,生下儿子的时候,苏柏年夫妇都松了口气,伯府的爵位算是保住了。
至此苏蕴雪多少明白了苏柏年办这个中秋宴的心思,给苏蕴玉相亲只是顺道。
平时老听苏柏年提当年贵妃怎么怎么样,就知道苏府显赫时他就是个轻狂惯了的人。如今一切顺风顺水,眼看苏家又要起来了了,他又忍不住开始嘚瑟。
一来苏柏年新得了个儿子,二则如今离容王和苏蕴珠的婚礼不过两个多月,该操办的都操办的差不多了,一切都步入正轨。
是以今日的宴会他就只炫耀两个人,一个他的小儿子,一个他未来女婿容亲王。
婴儿给男宾看了一圈后,又抱到女眷这边来,席上的女眷们又七嘴八舌地夸了些吉祥话。
苏蕴雪伸头看了一眼,果然生的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周氏亲自抱过孩子,笑着谢过各位夫人太太,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被苏蕴雪看得分明。
纵然借腹生子,可亲生儿子终究回不来了。
婴儿被抱下去后,众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容王身上,吹捧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时不时穿插着苏柏年满意的笑声。
容王有这么个岳父应该也挺无语的吧,苏蕴雪在心中偷笑。
这时苏蕴雪螃蟹吃的差不多了,偷偷看了眼,夫人太太们要么聊天要么听戏,几个女孩子凑在苏蕴珠身边小声地聊天,看情境应是在打趣苏蕴珠,苏蕴珠笑得羞涩,却是满脸幸福。
苏蕴玉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席了。
也是,今日苏蕴珠出尽了风头,即秀了新衣服又秀了未婚夫,苏蕴玉要是再不离席就要被气的厥过去了。
苏蕴雪觉得无聊,借口更衣起身向何氏请辞,何氏不耐烦地挥挥手,便不再管她。
何氏不喜欢崔嬷嬷,于是苏蕴雪赴宴带了花菱,出疏影楼却发现花菱没在外头候着,苏蕴雪习惯了花菱的怠慢,没放在心上,乐得自己一人慢慢溜达回去。
从疏影楼回内院,要穿过大半个园子,还要经过荷花池,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因天色尚早,苏蕴雪便不着急,慢悠悠边赏景边往沿着廊桥往内院走。
走到荷花池的时候,苏蕴雪看见苏蕴玉从远处沿着九曲桥朝她这边走来,神色紧绷,看上去的确心情不大好的样子,苏蕴雪不想招惹苏蕴玉,乘着对方没看见她,连忙躲进假山里,打算穿过假山绕远路回去。
穿过假山,沿着汀步走了一段路,便到了文嘉馆,里面是伯府的一些藏书,苏柏年不怎么来,反倒是苏蕴雪的父亲喜欢在这里看书。
既然到了文嘉馆,那离内院也就不远了,之前花园无人打扫的时候,苏蕴雪偶尔会溜进文嘉馆顺几本书回去看,看完再找机会还回来。
不过自从上次被发现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
苏蕴雪好久没有看新书了,反正天色还早,正好趁此机会进去找两本书带回去看。
苏蕴雪轻车熟路地进了文嘉馆,还细心地关了门,便在一排排书架上挑选起来,打算找一些野史话本或者地理志之类的打发时间。
文嘉馆不大,藏书却很丰富,分门别类整齐地排列在一架架高抵屋顶的书架上,据说很多都是苏家显赫时底下人送的礼,其中有很多珍贵的孤本。
苏蕴雪边走边看,一直没找到满意的书,直到来到最里侧的书架,她发现书架最下层的角落里有几个十分精致的书匣,与周围的书明显不同,她来过几次文嘉馆,竟是一次也不曾发现。
苏蕴雪蹲下来看了看,书匣没有上锁,轻易就打开了。
当她看清书的封皮时内心不由“卧槽”了一声,难怪藏这么严实呢,原来是避火图啊哈哈哈哈。
苏蕴雪对古代避火图的好奇心战胜了偷书的紧张感。
她抱着书匣来到一旁的软榻上,趴在软榻上迫不及待翻开看了起来,这种书她也不敢带回去,还是在这看会儿再说吧。
不得不说古人的绘画水平是真的高,这些图画得精美写实且引人遐想。
苏蕴雪看得入迷且满足,一会惊奇原来还可以这样!一会儿感慨古代人真会玩……
第21章 同室
萧桓衍进来时看见的正是少女伏榻看书的模样。
夏天的衣裳轻薄,随着少女的动作软软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袅娜有致的身形,衣襟上绣着妍丽的桃花,沿着少女白皙的脖颈蔓延而上,有意无意地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不同于刚才被另一个少女冒犯的不悦,萧桓衍此时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起眼前的美景。
因常年习武,萧桓衍目力极佳,只一眼就看清了少女手上拿的书,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这一笑,差点没把苏蕴雪吓得跳起来,瞬间心律都不齐了。
苏蕴雪手忙脚乱地从榻上爬起来,还不忘将书迅速地放回匣子里。
她转身看向来人,见是容王,心中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不自在,这位容王应该没看到她看到的什么书吧?
苏蕴雪平复心绪,强自镇定下来给容王行礼:“见过容王殿下。”
萧桓衍看着眼前女孩子,比之一年前出落得更加美丽,思及此,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记得她的容貌。
萧桓衍目光扫过榻上的书匣,似笑非笑道:“钦安伯府的小姐,都这么……大胆吗?”
苏蕴雪闻言脸蓦地烧了起来,连带着觉得身上都有些热。
女子偷偷看小黄书被一个认识却不熟男子发现了,还有比这更社死的事情吗?
关键是这不是现代而是古代,这要是传出去,一个“轻浮孟浪、不修女德”的罪名就够她死一百次了。
苏蕴雪心中悔死了,她作甚么死偏偏这种时候在这看书。
本来一直低着头的她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容王。
比之前两次的匆匆一瞥,苏蕴雪这次真切且直观地感受到了容王的美貌带来的冲击力。
他的眼睛想来就是小说里面常常提到的凤眼,眼尾上挑,凌厉也漂亮,瞳孔漆黑深邃,宛如深渊。
苏蕴雪甚至感受到了容王身上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跟个长舌妇一样把她的事情到处讲吧。
想象一下一个高冷尊贵的亲王逢人便说钦安伯府家的某某小姐躲在家里看小黄书,这画面还是挺喜感的。
这样一想苏蕴雪反而放下心来,并不接容王的话,反问道:“殿下可是迷路了?宾客更衣的厢房在南边,从这里出去穿过假山往右转,约摸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萧桓衍听到苏蕴雪提起厢房,眼神慢慢变得冰冷,他上下扫视着面前的少女,最终眼睛停在那张看上去单纯无害的脸上。
“本王正是从厢房过来,怎么,你在这,是在等你的二姐?”
二姐?苏蕴玉?这什么跟什么?苏蕴雪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道:“既如此,殿下是在找回去的路吗?穿过假山一直往西走,就可以回到疏影楼了。”
说完她站定等着容王离开,然而对方和她一样定定站着,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且一双眼睛牢牢锁在她身上,苏蕴雪感觉像是被猎食的野兽盯住,浑身不自在,脸上的笑快要端不住。
苏蕴雪再迟钝也感觉情况不大对劲,当机立断道:“小女有事先回,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先行告退。”
说完苏蕴雪就准备离开,然而容王站在苏蕴雪对面,正好挡住了通往门口的路,直直走过去就只能擦着容王身侧走过,苏蕴雪只好沿着最近的书架饶了小半圈,绕过容王,来到门边。
刚准备推门,苏蕴雪看到门外影影绰绰的灯火,夹杂着嘈杂人声,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苏蕴雪脸色一变,想要转身跑到后窗从那跳出去。
却不知容王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她刚一转身就撞进他怀中,随即被一只手紧紧钳住手臂,往软榻上一掼,紧接着被一副热的不正常的身躯压在身下。
苏蕴雪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容王体温高得不正常,她拼命想要推开压制住她的人,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两人的力气悬殊,她根本动弹不得。
“哗啦”一声,门开了。
苏柏年和苏柏立领着几个苏府的下人,僵直地立在门外,满眼震惊地看着他们。
屋中的情景,完全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完了,彻底完了。
苏蕴雪感到一股隐秘的痛,自心底慢慢升起,逐渐蔓延全身,连呼吸都牵扯着疼——原来梦想破碎是这种感觉。
她想起孟行舟有一次来见她,跟她说起出海做生意遇到的趣事,讲安南国和暹罗国的风土人情。
他说成亲后带她一起出海,她不需要像大宁的女子一样一辈子困在一方窄窄的庭院里,他会带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
隐忍退让多年,不过是为了以后的自由,只差一点,一点点,她就能离开伯府,去往更自由的天地。
然而如今,全都毁了。
——
和寿堂。
苏蕴雪和苏蕴玉跪在堂下。
苏蕴玉声泪俱下地哭诉着事情的“原委”:“孙女发现花菱鬼鬼祟祟地从为容王殿下准备的厢房出来,心中怀疑,于是到厢房中查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出来找到花菱质问她,才知她竟然听从三妹妹的命令,偷偷往厢房的香炉中放了,放了脏东西!”
“孙女知道后匆匆往回赶,希望赶在容王进去之前把那只香炉拿出来扔掉,谁知回去的时候发现厢房的门开着,香炉已经摔倒在地上。容王殿下应是……应是已经中了药了,人却不知所踪,至于后来为何三妹妹会和容王殿下单独待在文嘉馆里,孙女就不知道了……”
苏蕴玉这番话真可谓是漏洞百出,她发现花菱行为可疑,不当场质问,却偏偏要进屋查看一番后才去找花菱,这其中拖延的时间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手中的金珀珠串被捏的咯吱作响,她冷冷地盯着苏蕴雪和苏蕴玉,眼神万分厌恶。
苏柏年和苏柏立夫妇脸色都十分难看。
尤其是周氏,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堂下的两人,若不是顾及身份和教养,她恨不得扑上去活活撕了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老夫人问苏蕴雪。
苏蕴珠坐在周氏身边,盯着苏蕴雪,神色冰冷,眼中恨意汹涌,已然动了杀心。
苏蕴雪抬头,此时的她褪去了怯懦的伪装,毫不畏惧地直视众人,直截了当地戳破苏蕴玉的谎言:“花菱是太太给我的丫头,她的卖身契可是在太太身……”
“啪!”
苏蕴雪话未说完就被何氏一耳光扇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你这个下作胚子少来攀扯!上次就是你故意跑到花园里勾引容王,这次还不死心,你自甘下贱还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疯了才会让花菱做这种事!和你那个下贱的娘一样卑鄙无耻!”
何氏下手很重,苏蕴雪被打的眼前昏黑,半晌才回过神来,耳朵一阵阵嗡鸣,几乎听不到何氏在骂些什么。
何氏如此粗暴地打断苏蕴雪的话,还故意曲解苏蕴雪话中之意,将矛头往自己身上引,很明显她也知道这件事和苏蕴玉脱不了干系。
“老二家的!”老夫人怒喝。
何氏终归忌惮老夫人,不再骂骂咧咧,悻悻坐了回去。
老夫人才对着堂下冷冷道:“你竟敢给亲王下药,若是容王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全家死十回都不够。”
这话不知是对苏蕴玉说的还是苏蕴雪说的。
容王在厢房更衣的时候中了药,离开后偏偏又在与厢房相隔不远的文嘉馆遇到了苏蕴雪。
众人在文嘉馆找到容王时,看到的正是姿势暧昧交叠在一起的男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容王不慌不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不曾乱过的衣裳,冷冷地对门口呆愣的苏家人说:“既然你苏家的女儿一个个千方百计地想要入本王府邸,那本王就赏你们一个恩典,她——”容王伸手指着伏在榻上失魂落魄的少女,清冷的凤目满含讥嘲与不屑,“两月后为媵陪嫁容王府。”
苏蕴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药是苏蕴玉下的无疑,可为什么最后容王遇到的不是苏蕴玉而是她?
为什么事情偏偏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脸上火辣辣的疼时刻提醒苏蕴雪,今晚发生的事情不是做梦。
她艰难地开口:“我没有,不是我。”
苏蕴玉跪在一边,只一味哭泣,也不说话。
老夫人闭目半晌,终是沉沉叹了口气,问周氏:“客人可都送走了?”
周氏神情僵硬道:“都走了。”
事发时,宾客都留在疏影楼,是以今夜之事苏家很快就遮掩过去,宾客并不知晓。
只是今夜而已。
容王只不过参加了一次伯府的中秋宴,就要让伯府一个庶出的女儿入府做媵,这个消息外界迟早会知道。
今夜过后,满京城的人只会更加猜疑伯府的中秋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闻言道:“这种事情,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与其之后让外人胡说八道,不如我们自己先把事情定了性。对外就说三丫头不慎落水,被容王路过所救,因不忍女儿家清白蒙尘,特恩准其入府为媵。”
第22章 为媵
老夫人环视众人,“如今这事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容王殿下开口要了三丫头,就表明他不会追究此事,正如殿下所说,这是恩典,我们伯府,能做的唯有谢恩。否则若是认真追究起来,谋害亲王的罪名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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