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看见自家舅舅,心中彻底安定下来,对左右道:“传户部尚书周世钊和礼部侍郎张淳到乾清宫。”
说是传召,周世钊和张淳实则是被守军押来乾清宫的。
两人皆惊魂不定,只消一眼就明白今夜安王究竟做了什么。
安王抬起右手,让两位朝臣看见手中的圣旨:“今夜父皇下诏传位于本王,皇兄得知后,竟因心中不忿起了反心,于今夜子时发动宫变,企图于皇极门谋杀本王,幸而被本王识破其阴谋,将其就地阵法,父皇得知后惊痛不已,已与刚才驾崩了,还请两位大人做个见证,等今早上朝,诏诰百官……”
“嗖——”
宫墙外忽然飞来一支羽箭,精准地刺进吴晟的胸膛,吴晟原本立于安王身后,全神贯注地听安王安排示下,被刺中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被穿透的胸膛,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羽箭飞来的城墙,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羽箭如雨般落下。
他张口,鲜血奔涌而出:“有人……闯宫……”
“咚”的一声,面朝下砸在地上,没了声息。
“兄长!!!”吴贵妃凄厉的声音穿过箭雨,却再也传不进吴晟耳中。
突生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安王眼神狠厉,提剑挡去近身的箭,飞身过去将吴贵妃护在身后:“母妃小心!”
他看着舅舅带来的人如瓮中之鳖尽数被射死在宫墙内,知道宫外的人恐怕也已经被屠杀殆尽,此时哪还有不明白的,自己苦心筹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螳螂捕蝉里面的那只螳螂。
眼见所有的的苦心筹谋都前功尽弃,安王双眼赤红,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称谓:“容、王!”
乾清宫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门外破开,披甲执坚的军队如蝗虫般涌进来,将殿中之人团团包围。
深黑的夜中一束束火把光影晃动,两方对峙的诡异沉默中,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玄衣素服,外披罩甲,闲庭信步跨过乾清宫的大门,唤醒了安王一派内心的惊恐。
清冷,淡漠,即使是这场宫变幕后主谋,也不见他脸上有过多的表情,正是萧桓衍无疑。
安王看见萧桓衍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指着萧桓衍破口大骂:“萧桓衍你这个乱臣贼子,竟然敢谋逆,你简直罪大恶极!来人,还不快把这个贼人拿下!”
然而哪里还有人能够供他驱使,满地尸首皆是皇权路上的踏脚石。
萧桓衍唇角微微勾起:“安王殿下说错了,真正谋逆的人是你,你安排你的舅舅发动宫变,弑兄杀父,谋朝篡位,你才是乱臣贼子,本王此行,是为拨乱反正,清、君、侧!”
安王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他歇斯底里道:“本王的父皇是皇帝,我是他的儿子,他传位予我天经地义,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清君侧?!”
萧桓衍也不与安王纠缠,对着殿内唤了一声:“曹公公?”
安王张狂的表情一滞。
乾清宫的门再度被打开了一条缝,曹忠沉默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安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显然连他也没有想到刚才曹忠竟然会躲在殿内,那么刚才他岂不是……
曹忠皱纹深刻的脸上,天生带些阴鸷的眼睛先迅速瞄了一眼萧桓衍,然后看向一旁目露杀意的安王,最后才看向自从被安王押来就被吓得僵立一旁面色苍白的周世钊和张淳。
“容王殿下,二位大人,老奴有罪,方才老奴在后殿盯着皇上的药,隐约中听见细微的声响,以为是皇上醒了,便回到前殿服侍皇上,结果刚好看见安王走出乾清宫,英王殿下的首级被扔在地上,老奴急忙去察看皇上的情况,结果发现皇上面容青紫,一只枕头随意地扔在一旁,皇上他,他被安王捂死了!都怪老奴没有及时发现异常,呜呜呜……”
吴贵妃眼风凌厉地扫向曹忠:“你这个阉奴,竟敢勾结逆党,诬陷亲王!来日必遭千刀万剐之刑!”
此时的她已经无法维持端庄温和的表象,驯顺的外表下是无尽的狠辣。
“奴婢没有说谎,因为皇上真正想要传位的人是英王殿下,密诏一式三份,老奴这里有一份,户部侍郎孟大人有一份,养心殿的暗格中还藏有一份,只是不知孟大人他如今是否安在……”
周世钊和章淳已经被一连串的事件冲击地不知作何反应。
萧桓衍瞥了一眼二人,道:“既然如此,有劳二位大人跟随曹公公走一趟,先去养心殿将暗格中的遗照取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将明未明的天色,“再有一个时辰就该上朝了,介时二位大人就带上遗照直接去太和殿吧。”
说完萧桓衍转身要走。
安王挥剑拦住周、章二人:“站住,谁敢动?!本王手里的才是真正的遗诏,你们竟敢造假?!”
“够了!”
出声阻止的不是别人,正是吴贵妃,她满目尽是大势已去的颓丧,从她看见萧桓衍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输了,输的彻底,互相利用了这么多年,终究是萧桓衍赢了。
“皇儿,”吴贵妃看向安王,眼中骄傲不减,“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成王败寇……认输吧。”
他们的人马尽数被歼,如今宫里宫外都是萧桓衍的人,顽抗到底,不过是白白丢了性命。
萧桓衍低低笑了两声,清冷的凤眼闪过一丝血气:“是呀,安王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朝祖训,亲王重罪亦不得加刑,即使你弑凶杀父,最终也死不了,顶多就是去凤阳高墙住着,那地方本王住过,着实不错,你不用担心,本王会让你的母妃一陪你的。”
原本渐渐被吴贵妃劝服的安王听道凤阳高墙,顿时满面戾气,他神情傲然睥睨着萧桓衍:“你想折磨本王,做梦!是,本王是弑父杀弟,但本王绝不后悔,一个宫人出身的贱种,也配跟本王抢皇位,还有父皇,他的皇位不也是用我姐姐的性命换来的?!我拿回来理所应当!你才是逆贼,该滚回去凤阳高墙的是你!!!”
他举剑提步飞身刺向萧桓衍。
吴贵妃惊恐道:“不要——”
然而已经迟了。
“噗嗤”一声,卫成手持长矛,自萧桓衍身后抢步上前,出手如电,长矛瞬间穿透了安王的腰腹,重伤却不致命。
安王捂着腰间的伤跪倒在地,吴贵妃哭着跑上前抱住自己的儿子:“安儿!安儿你还好吗?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萧桓衍轻描淡写抹掉溅到脸上的鲜血,吩咐左右:“给安王殿下找个太医。”
说罢抬脚朝太极殿走去。
冬日阴寒,尤其早晨更是冻的人手脚发麻,上朝的百官在宫道上碰见彼此,皆看见了眼中的担忧和不安。
昨夜皇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是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院中看了烧红的天一整夜,也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恐怕今日,大宁朝的主人就要易主了吧。
然而宫中既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他们还是得上朝,当大臣看见站在太极殿中的萧桓衍时还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们以为今日进殿,看见的不是安王就是英王,可为何是容王殿下?
“容王殿下?”
扶持两王的官员立马出声质问:“容王不是应该被关在凤阳高墙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萧桓衍依旧玄衣素服,只是没有穿罩甲,他转过身,对着提出疑问的大臣微微一笑:“京城生乱,本王即使住在高墙也听到了风声,这毕竟是我萧家的江山,本王只好回京勤王了。”
第91章 落定
“你!你……”
那臣子显然没有想到萧桓衍能把越狱谋反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在萧桓衍收敛笑容,眼神开始变得冰冷幽深之后, 又默默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萧桓衍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悠悠道:“昨日之事想必各位的大人都有所耳闻,还是让曹忠及在内阁值夜的周阁老和章侍郎来告知各位吧。”
于是曹忠出列,当众又将安王逼宫,先在皇极门暗杀英王,又在乾清宫捂死庆和帝的事情讲了一遍。
众臣听完脸色可谓异彩纷呈,若是容王不在也倒罢了,偏偏容王站在这, 就是十分的事实也要让人产生五分的怀疑。
有拥立安王的臣子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安王殿下向来入孝出悌, 礼贤下士,不可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萧桓衍眼神扫过周世钊和章淳。
章淳因为老师杨怀曜的缘故,曾经屡次在朝堂上为萧桓衍说话, 他心知若是他先开口势必会被朝臣质疑并群起而攻之,所以并不先开口,而是看向在一旁沉着脸的周世钊。
周世钊觉得自己真的倒霉透了,三年前被拉出来做筏子的是他,三年后竟然还是他,然而他也只能如实道:“弑凶杀父, 此事乃安王殿下亲口承认,曹公公从养心殿暗格中取出的遗诏上所写也的确是传位给英王殿下,”想想气不过, 加了一句, “至于容王殿下为何会突然带兵出现在宫城,臣就不知道了。”
萧桓衍听得此言也不生气, 一笑而过,转头示意曹忠将遗诏取出来。
遗诏是周世钊和章淳随着曹忠一同去养心殿取的,周世钊说完后,曹忠适时的将遗诏当着众臣的面将密封的匣子取出来,亲自举着给百官传阅。
百官仔细验过,遗诏货真价实。
之后曹忠道:“遗诏一式三份,有两份分别在奴婢手中和户部左侍郎孟大人手中,昨夜至今都未见孟大人,也不知他是否无恙”
众臣见周世钊都这么说了,曹忠又拿出遗诏,已经相信大半,想到孟行毓下落不明,八成已经遭了安王的毒手。
又有人问:“不知安王殿下何在,可否请他上殿对峙,或许也可问出孟侍郎的下落。”
周世钊道:“昨夜安王意欲杀害容王,被容王身边的护卫刺伤。”
群臣一时面容惨淡,皇上一共就两个儿子,如今两王相争闹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英王如今身首异处,即使立了遗诏传位于英王又有什么用。
此时有人忍不住开始偷偷瞄站在大殿中央的萧桓衍,要说这中间没有他的手笔,打死都没人相信,可偏偏看上去与他毫不相干。
今日上朝时,百官都发现宫城内外站的都不是京营的守卫,而是身穿黒甲的军士,就连太和殿门口都有一批执甲的精锐,整个皇城已经在容王手中,人如今要的也只是一个名正言顺而已。
与其在这种时候与之作对,还不如……
“容王殿下,今上龙驭宾天,英王身死,安王谋逆,罪愆累累不可胜数。国不可一日无君,容王殿下及时奔赴京师,以勤王师,平息此祸,且为先帝之嫡嗣,理应顺应天命,即皇帝位,以承大统。”
朝中百官脸色各异,有人暗恨被抢了先。
也有人忍不住反驳:“英王虽逝,英王长子仍在,按照皇上的遗诏,既然英王已是,理应由英王之子袭承大统。”
“真是笑话,英王长子如今不过五岁小儿,如何能担此大任?”
“如何不能?若是天子年幼,可由内阁辅佐,待天子成年再亲政不迟。”
“严阁老,莫非这就是你的目的,想趁着主少国疑,总揽朝政?”
“哼!李大人莫要血口喷人!本官也不过是遵从皇上遗诏罢了!”
“皇上的遗诏是传位给英王,而非英王之子!”
在众人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旁的曹忠语气含悲:“众位大人有所不知,英王之子在昨夜宫变之中也被杀了,动手的正是五军营统领吴晟。”
“什么?!”
竟然这么巧,连英王长子也死了!
争执的双方被这一消息惊得哑口无言。
还不及众臣反应,萧桓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朝着殿上的龙椅走去:“皇叔崩逝,英王惨死,本王亦十分伤心,然而如今我朝内忧外患,内有明州暴乱不息,外有鞑靼虎视眈眈,如此非常之时,本王愿承天命,主掌朝政,守护大宁江山,众卿以为如何?”
众卿还能如何呢?庆和帝死了,两个王爷一死一罪,连英王的儿子也死了,若是以血缘论,这个皇位,的确只有萧桓衍来坐最合适。
此时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容王早已被庆和帝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先出声。
还是孔思弗率先跪地而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章淳为首的一帮臣子紧跟其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剩下的人里有的犹犹豫豫跪了下去,也有人依旧僵立站着不动。
萧桓衍缓缓坐在龙椅上,扫了一眼站着的人,并不理会,而是道:“众卿平身……当务之急,是皇叔的丧仪和安王谋逆之事,分别交由礼部和刑部去办。”
礼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对视一眼,最终出列:“臣遵旨。”
这表明他们已经认萧桓衍为帝。
“另,任命卫成为五军营统领,增兵五万前往漠北,张越为神机营统领,同样率兵五万南下明州平乱。”
卫成和张越同时出列,跪地抱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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