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林祈肆约见的时辰还剩二刻钟时,她还坐在寝殿的书案前,发呆似地把刚写完一封递给小翠。
小翠照例将信封收好,准备用信鸽传送。
她跟随公主已经来到锦国十几日,每隔三日,公主就会通宵写完一篇长达三百字的信,让她用蜀人豢养的信鸽寄到蜀国皇帝萧暮雨手中。
只是自小长在蜀国宫中的小翠清楚知道萧暮雨的为人,身为太子时便冷漠残虐,怎么可能会把一直牵挂他的公主记在心上。
跟随公主多日,小翠不愿公主看到这般劳累,忍不住提醒道,“公主当真是对皇上兄妹情深,只是……以皇的性子恐怕不能认真看完公主的信,公主何必……”
她本意是委婉地告诉公主,莫要为不存在的亲情而认真,可谁知话刚说出,对面的陈阿招反倒笑出了声。
小翠抬眼时,清楚地看见陈阿招眼底的情绪。
那绝对不是一副思念感伤的神情,而是冷漠和不屑……
陈阿招拉过小翠的手,点了点小丫头的脑袋,语气轻盈道,“本宫给皇兄写信,可不是为了抒表思念和关心。”
小翠不解,“那是何意?”
陈阿招一字一句道,“是为了让他记住我。”
此时的小翠依旧不明白公主话中的意思,但她日后终将明白陈阿招的算计。
“派去的人还没打听到那两人的消息吗?”过了会儿,陈阿招又心不在焉地问。
小翠从陈阿招刚刚的话中回过神,摇摇头,“还没有,派出去的探子并没有找到一个叫玥音的女子和一个叫许程之的男人。”
陈阿招的指甲捏紧,每每提到这二人时,她眼底都会浮现浓烈的恨意,她咬牙切齿道,“继续找,哪怕把四海八荒都寻个遍,也要找到他们,千刀万剐!”
小翠颔首道,“是。”
*
到了末时,陈阿招终于还是前往书阁赴约。
宫廷中的藏书阁非常大,陈阿招推开金碧辉煌的书阁门走进去,绕过一排排金书典籍,她被一条条小道恍花了眼,在书海中寻了许久,也没有寻到林祈肆的身影。
陈阿招擦了擦额前的汗,心中暗恼。
没准林祈肆根本就没有过来,此番只是为了羞辱她,是她被陪葬吓昏了脑袋,才会相信林祈肆有法子帮助她。
陈阿招气极,朝空空荡荡堆砌书籍的阁内喊了声,“林祈肆,你这个恶人!”
空间巨大的书阁内回荡起她的声音,陈阿招气急败坏地正要离去,彼时,忽然听见一排墙后传出的稚嫩声。
那道声音疑惑地说,“相父,我好像听见有人在骂你?”
陈阿招奇怪地朝身后的木墙靠近,她将耳朵贴近墙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墙内轻轻响起。
“是啊,骂的是我。”
话落,陈阿招紧贴的木墙忽然移动,从两侧打开来。
陈阿招重心不稳跌坐在地,抬眼时便看见一道暗室出现在面前。
灯火通明的室内中,一块石座上,一身墨绿便衣的林祈肆坐在上面,而他的身侧有一个约莫十岁,穿着淡黄锦衣的小男孩,男孩手中还拿着滴墨的毫笔,趴在摆满书籍的桌案上。
那小孩见到陈阿招的一瞬,黑亮的眸子眨了眨,对身旁的林祈肆说,“相父,是她吗?”
林祈肆狭长尾上扬,目光灼灼地盯着陈阿招,轻声说了句,“是她。”
陈阿招迅速站起身,她不理解林祈肆躲在暗室内读书做什么,既是找她谈事情,为何又带个孩子?
陈阿招面色不悦,“宰相大人同我说事,为何还要带个孩子?”
她话音刚落,那孩子回答了她的话,“我不是孩子,我是太子乾跃,今日相父带我来书阁学习,顺便让我认识一个以后抚养我的母妃。”
乾跃的话让陈阿招瞬间清醒过来,她半是不可思议,半是惊喜恍然。
皇帝去世后,唯一太子乾跃并没有立即称帝的原因,是因为大臣们认为乾跃太过年幼,无法执掌朝政,可若是给乾跃寻得一位母妃,那便更能辅助其入朝。
陈阿招感到惊喜恍然,倘若她真的能抚育这未来天子,那么自然就不用落得殉葬的下场,可她也半是疑惑,林祈肆为何要帮她?
她不信林祈肆会这么好心。
她眼中的不安和警惕清晰可见,林祈肆浅浅一笑,抚了抚乾跃的乌发,意味深长地说,“我帮你,自然是有我的目的。”
林祈肆这么一说,将陈阿招所有的怀疑和警惕都打散了。
她怎么没想到,林祈肆如今可是一手遮天的宰相,就差给乾跃找一个母妃,那样他教导的小太子就能迅速登基称帝,而他不就成了皇帝之师。
如此,小太子不就成了他手下的傀儡。
陈阿招在心中暗叹,林祈肆果真不愧是林祈肆啊,即使过去多年,他依旧满腹心思和算盘。
不过此次利用于她有利,陈阿招点头正要答应下来,却看见林祈肆的嘴角含上一抹诡异莫测的笑。
“不过,还需要娘娘做一件事,乾跃才会答应。”
小太子竟然格外听林祈肆的话,点点头,稚嫩的声音说,“是啊,未来的母妃娘娘,你得答应相父我才愿意。”
陈阿招面色窘迫了几分,咬咬牙问,“什么事?”
林祈肆摸了摸乾跃的头,小太子心领神会般拿起书籍朝暗室外走去。
一走一边打着哈欠道,“本太子要休息啦,相父明日见。”
见小太子出去,陈阿招也不愿在此停留,她刚想抬脚离开,谁知暗室猝不及防的合上。
嘹亮的暗室瞬间黑了不少,与外界隔绝,空气也低沉了几分。
陈阿招扭头看见林祈肆扭动茶盏的手还未收回。
“你要做什么!”她的心瞬间紧张了起来,步步后退。
“为了活命,娘娘应该可以答应臣的吧。”林祈肆从石座上站了起来。
幽暗的明火照得他鸦青色的幽深,他的瞳中似乎染上鬼火,噬人夺目。
林祈肆一步步朝她靠近,声音也在一点点逼近耳中。
突然,轻轻的布料声落下,陈阿招瞪大瞳孔看见林祈肆当着自己的面褪掉了上衣。
他白皙的上半身裸露在她面前。
陈阿招呼吸都止住了,她又怒又惧道,“你这个乱臣贼子!本宫是皇上的妃子……你竟然敢………”
“有没有人跟公主说过,公主长得很像臣年少时的一位妾室。”呓语般的声音缠绕进耳畔,林祈肆冰凉的指尖也在这时覆上她的脸颊。
陈阿招的睫毛颤了颤,惧意很快被胸腔内勾起的恨安抚住,她终于盯着林祈肆近在咫尺的脸,问道,“所以……林大人这样做…是把我当初你的妾室?本宫的容貌自觉不是让人一目难忘,林大人莫非是念旧?”
“是念旧”吐息温热,林祈肆浅浅一笑,“最后答应我的一件事,亲我。”
“若是我不愿呢。”陈阿招目光憎恶地看向他。
林祈肆并不恼,语气仍旧平静笃定,“娘娘会愿意的。”
林祈肆赌对了,她陈阿招骨子里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从前她为了活可以屈辱地去做妾,如今,也可以为了活去吻曾经伤害自己的仇人。
陈阿招闭上眼,犹豫了几秒后,气的发抖的指尖覆盖上林祈肆的肩上,温热的唇瓣贴向那个冰凉的唇。
意外的,林祈肆没有动,他将主动权都抛给了她。
陈阿招颤着声亲吻男人的唇,越吻下去,她内心的厌恶就越深一分,不知何时,她终于控制不住在林祈肆冰凉的唇瓣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鲜血从他的唇上溢出来,林祈肆长睫微颤,却没推开她,陈阿招又发狠地去啃咬向他的脖颈,白皙的颈部咬出了血,他依旧没推开她。
唇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不知过了多久,陈阿招吃力地清醒过来时,才发觉林祈肆的肩膀,脖颈,以及胸前已经惨红一片,上面布满了血红的齿痕。
陈阿招感到害怕了,她开始缩回身子,谁知林祈肆的手竟轻轻按住她的脑袋,将她继续按回怀中。
“继续。”林祈肆嗓音微哑地说。
陈阿招试图推开他,“你这个疯子!”
头顶传来青年不清不淡的笑,刺耳又绝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小翠等了许久,终于看见自家公主失魂落魄地从外面回来。
陈阿招面色发白,此时只觉得口中浓郁的血腥还没散开,她连忙催促小翠,“去给我倒一杯茶水,我要漱口。”
小翠急匆匆端来几盏茶水,她看见自家公主站在院子里,不停地往口中灌茶水漱口,漱了一遍又一遍。
漱完口的陈阿招好上不少,她扶着殿前的金玉石柱,感叹地笑。
“小翠,本宫不必死了……”
陈阿招咬牙想,既然林祈肆如今权力这般大,那她日后要比他更大才行,她要将乾跃的心从林祈肆那边拉过来,她要成为太后,要林祈肆从云端拉入地狱!
翌日一早。
锦国小皇帝的登基大典举行,小乾跃在大殿之上宣布要宁妃抚养。
此事一出,自然遭到了众大臣们的反对。
金銮大殿下,众口云云。
“那宁妃才入宫不久!如何担此大任!”
“宁妃毕竟是蜀国人,万万不可!”
………
殿上的小皇帝乾跃面对无数双精明历练的眼,一时不知所措,他看向站在身旁的相父,忍不住扯了扯林祈肆的衣角。
林祈肆浅浅一笑,缓缓道,“各位无需担心,宁妃只是暂时抚育乾跃,至于这未来太后之位,当然有待商榷。”
林祈肆话音刚落,朝堂之下便有人愤愤不平,“林祈肆!先帝只叫你教导陛下,可没有让你以下犯上,控制皇帝!”
“你们住口!不许你们这样说相父!”小皇帝乾跃怒了,他紧紧抓住林祈肆的袖角,“相父的话就是朕的想法,当今后宫先帝众妃,不过一些小门小户的美人,还有谁比宁妃更有资格当朕的母妃?”
“皇上啊,林祈肆这分明是在迷惑你,你怎能听信他……”大臣们叹息。
彼时,一个大臣忽然想起了站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一位紫衣官袍的青年男子,朝男子道,“陈太傅,先帝在世是是叫您与林丞相一同辅佐陛下,说句话呀!可莫要让有些人蒙蔽陛下的心!”
那大臣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身姿清濯,气息暗沉阴郁的男子。
男子面容消瘦,被人提及时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有人想起了什么,暗叹一声,“哎,陈大人早已不是当初那般正义凛然,斗志昂扬了,自从五年前死了妹妹,就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我们还是莫要将希望寄托到他……”
那大臣的话刚说到一半,原本一言不发的男子终于抬起了头,阴郁无光的目色看向林祈肆,语气平淡。
“皇上未来的母妃必然会是太后,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锦国太后岂是一黄毛丫头能当上的?”
朝堂上的纷杂声瞬间寂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眼底暗流涌动,互相对峙的二人。
林祈肆的目光与陈寒临交汇,他含笑不语,突然,青年鸦青的瞳中浮现意味不明的深笑。
彼时,一道洪亮而清脆的女声从殿外响起。
“本宫姗姗来迟了,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本宫是个黄毛丫头?”
陈阿招头身着淡黄青绿相间的华贵宫装,步态摇曳生姿,轻盈夺目。
随着她的每一步靠近,原本神情阴郁寡淡的陈寒临,瞳孔越来越大。
直到陈阿招走到他身侧停下,陈寒临原本阴郁麻木的神情陡然变得清醒。
“陈大人,刚刚这话是你说的?”望着如今官位显赫的哥哥,陈阿招面色不改,她像是对待一个极度陌生的人,笑意不进眼底,带着三分警惕和七分疏离。
她精致的面容上浮现桃花般的笑,细眉弯弯,红唇勾起,“我就站在这儿让陈大人好好看看,陈大人真觉得本宫像是个没眼见没本事,粗鄙不堪的黄毛丫头吗?”
陈寒临手中的朝笏不受控制抖了一下,眼脸发红,指尖泛白,脚步微微向前了一步,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蜀国公主……竟和他的阿招那么相似。
可细看……从前的阿招神情胆怯,面色暗黄,与眼前这个气质卓越,肤白貌美的女子格外不同。
陈寒临努力压抑内心的情绪,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盯着这位公主的脸,努力压抑喉咙中的哽咽,“今日一见……公主确实不像…”
第49章 秘闻 “陈太傅,别来无恙啊。”……
随着他的话落, 陈阿招抚育乾跃的事已成事实,朝堂之上再无人敢有异议。
如此,陈阿招便顺理成章成了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之后的日子,她本以为乾跃只是因为林祈肆的缘故, 假意认她这个母妃。
可没曾想小乾跃对她这个母妃格外认真, 每日按时去向她请安, 每每见到她时,都会认真地叫着母妃。
对之乾跃的认真, 陈阿招倒显得敷衍了很多。
毕竟她认养乾跃也只是倚靠对方皇帝的身份。
这日。
陈阿招刚洗漱完, 殿外便有婢女来报。
“娘娘, 陛下来向您请安了。”
小乾跃起的还真早,陈阿招早就习以为常了,她摆摆手,让宫女将乾跃领进来。
头带九龙冠, 身着沉重龙袍的小乾跃脚步欢快地跑了进来,停在了距离陈阿招一尺的地方, 恭敬地拱手作礼, “儿臣给母妃请安了。”
毕竟还要拉拢小乾跃的心, 陈阿招挤出一抹慈爱的笑, 让他坐下,又命宫女去拿一份糕点。
小乾跃坐在凳子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阿招,他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大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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