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招看出了他的心思,询问道,“皇上可是有事?”
“儿臣……儿臣…”小乾跃有些局促, 但还是开口道,“儿臣只是想问问母妃,今日能陪儿臣一起在雪观亭读书吗?”
闻言,陈阿招有些惊讶,其实辅佐小皇帝功课,也是她这个母妃的分内之事,但陈阿招从未过问,没想到小乾跃反倒会主动提及。
她笑着问,“不是有你的相父陪着你吗?你的相父博学多识,有他教你岂不更好?”
小乾跃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可是相父近日有些忙,没有时间来教乾跃了,最近都是太傅在雪观亭教导乾跃……”
说着,乾跃蹙起了眉,他突然跑到陈阿招面前,低声在她耳边低声嘀咕,“可是我不想和太傅独处。”
“这是为何?”陈阿招有些好奇。
谁知她却听乾跃这样说,“太傅这个人太沉闷了,他从来都不笑的,想必太傅,相父就显得温柔。”
听到小陛下用“温柔”二字来形容林祈肆,陈阿招忍不住内心嗤笑。
她怜爱似地抚摸了摸乾跃的脑袋,笑着说,“陛下到底是年纪小,不知表相最易骗人。”
小乾跃眼神微垂,指尖拉了拉陈阿招的长袖,“那母妃愿意……陪儿臣一起去吗?”
“罢了,本宫陪你去。”陈阿招浅笑着。
正好,她也很想去见见……陈寒临。
*
雪观亭处。
紫衣官服,颜若冠玉的男子正坐在亭内,他一手持着书卷,垂眉静默,全神贯注地盯着书上内容。
可当一道脆若银铃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时,男子沉静于书海中从容的面色微动。
望向逐渐朝自己靠近的那张面容,陈寒临瞳孔缩动,向来爱惜书卷的他不知不觉将纸页捏出了褶皱。
“陈太傅,别来无恙啊。”陈阿招的声音由远及近,笑意亲切地看向陈寒临。
“娘娘今日……也来陪陛下伴读?”陈寒临像是刻意压低了一向严肃寒潭般的嗓音,语调缓慢似乎又带上一股柔和。
以至于一旁的乾跃有些惊讶地看向太傅,毕竟以往太傅同他说话,都是冷厉不容置喙的。
“是啊,反正本宫也闲来无事,既然养育了乾跃,也得尽到母妃之责,陈太傅无妨拘束,开讲吧。”陈阿招坐在一旁,朝乾跃递了个眼神,乾跃便乖乖坐在课桌前,认真倾听陈寒临为他讲述各种政论学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陈阿招听着各种头疼的政论渐渐犯了困意,靠在一旁的她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中,空气似乎安静了下来。
有些温凉的东西在这时突然触碰到她的脸颊,陈阿招早已养成了易惊体质,仅仅被那物刚触碰到,她就惊醒了过来,反手迅速抓住那触碰她的东西。
陈寒临的手被陡然抓住,他神色尴尬地对上陈阿招警惕的眼神。
陈阿招从警觉中回神后,看到自己身上莫名多的狐裘,以及近在咫尺的陈寒临,眼神微变。
陈寒临似乎怕她误会了什么,面上浮现一丝慌乱道,“臣见娘娘睡着身子团起,猜想……娘娘是冷了,便擅作主张将外衣给娘娘披盖上。”
陈寒临越紧张,陈阿招的心便越愉悦了几分,她笑着说,“无妨,太傅也是好心,只是乾跃去哪里了?”
她看向四周,发现乾跃不知何时离去了。
陈寒临回道,“今日的课已经结束,陛下刚刚喝多了茶水,暂且去如厕了。”
“既然如此,那太傅便先行回去吧,这天色也不早了,可莫要让家中妻儿等急了。”陈阿招站起身,将陈寒临披自己身上的狐裘取下。
听到她的话的陈寒临眼神似乎更紧张了几分,迅速开口道,“臣尚未娶亲……”
陈阿招面露惊讶,“陈太傅仪表堂堂,怎得还未娶亲?像太傅这般年岁的好儿郎,大都已妻妾成群了,太傅可是还未有相中的?不如本宫替太傅寻寻?”
闻言,陈寒临的面色似乎白了几分,他蠕动唇瓣想说什么,话音却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抢了先。
母妃可莫要这样做,太傅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小乾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乾跃脚步哒哒地跑过来。
陈阿招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后,对上陈寒临浮现一丝窘迫的眼神,“本宫早先便听说……太傅曾与明华公主亲密无间……莫非那心上之人是……”
她话音还未落,两道齐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不是!”
“不是哦母妃。”
陈寒临的语气带着急促,一旁的乾跃奶声奶气地说着,二人异口同声,语气却截然不同。
“还请娘娘莫要胡言……臣还有事先告退了。”陈寒临面色有些暗沉了,他拱手朝陈阿招匆忙作礼后,便神色落魄地走出雪观亭。
陈阿招目送陈寒临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暗叹。
幼时曾背她跨过山野的脊背,如今怎么变得这样单薄,在冷风中好像随时会折断。
“本宫有些好奇明华公主如今身在何处?”陈阿招回过神,喃喃道。
他身旁的乾跃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捂住嘴摇了摇脑袋,“相父说过不要说明华公主的事,朕又给忘了……”
陈阿招慢慢弯下腰,朝乾跃亲昵一笑,她发现这招格外有用,每逢她对乾跃亲近几分,乾跃黑漆漆的眸子似乎亮了起来,便将很多他和相父的秘密告诉她。
小乾跃悄悄凑近陈阿招耳旁,道,“那……我跟母妃说,母妃可不要告诉相父……”
“母妃一定不说。”陈阿招拉起乾跃的手指,向他保证。
乾跃的眼睫颤了颤,一字一句道,“明华姑姑的事如今早已是宫里的秘闻。”
“为何?”陈阿招实在有些好奇,自她重回锦国,没有一日不在寻觅曾经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可是无论是玥音,还是明华,宛如人间蒸发了般,没有半点下落。
“因为……明华姑姑疯了。”小乾跃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陈阿招眼皮微动,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明华公主那边随性的人,怎么会疯。”
“具体情况乾跃也不知,明华姑姑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疯了,被关在公主府终身不得外出。”
陈阿招眼底一闪而过喜悦,看来她不必大费周章去报复明华,如今的明华早已不是昔年将她当成奴隶把玩的公主,听到明华如今的下场,她觉得分外畅快。
原来老天爷,有一日也会站在她陈阿招的身边。
陈阿招牵起乾跃的手,缓缓走出雪观亭,轻声道,“既如此,本宫改日去看看明华公主吧。”
她拉着乾跃往来时的路上走,这时,两个太监急匆匆跑过来,回禀道,“陛下,了无将军凯旋回朝了,林丞相那边派人要奴家传句话,说今夜为了无将军举办凯旋宴。”
小乾跃平日像个孩子,可到正事上来,竟也能像个小大人般镇定自若,他摆摆手道,“朕知道了,母妃会帮朕一起主持宴会的。”
两个太监躬身施礼后,陆续离去。
莫名被乾跃安上个事务,陈阿招蹙了蹙眉道,“陛下,本宫刚封妃不久,恐怕不会主持什么凯旋宴,你还是去找你的相父吧。”
谁知乾跃拉着陈阿招的手不放道,“母妃放心,相父那边早已帮朕准备好,通知朕只不过让旁人清楚,主持大局还在朕的手里,一会开宴时,母妃只需跟朕一起吃菜喝酒。”
闻言,陈阿招放松下来,有些好奇地问,“那了无将军看来很厉害?”
“是啊,朕是皇子时曾见过了无将军呢,了无将军年纪轻轻,武功便很高强,不过听相父说,了无将军以前只是相父府中一个普通的小厮,后来不知为何他离开相父身边,去参了军,很快在军营中一战成名,直到如今帮助锦国收复了无数失地,朕已经有些兴奋,想早点见见了无大将军呢。”
听着乾跃说了那么多,陈阿招却只抓住了一句话,她忍不住疑惑,“了无将军以前是林祈肆府上的小厮?你可知……他本名叫什么?”
乾跃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回想,很快脱口而出,“了无将军本名唤鸦阙。”
鸦阙……
这个名字陡然唤起五年前那日回忆。
山头刀剑声嘈杂混耳,那日,她为保护玥音身陨山头时,鸦阙一身血衣还在拼命护她。
她也曾怨过鸦阙,可念在鸦阙也曾保护过她几次的份上,如今,她只愿与他从此陌路,不将他牵扯进自己的恨中。
第50章 旧人 “来人!有人擅闯……” ……
夜幕降临, 金碧辉煌的宫廷上方烟花绽放,宴会上摆满了各类珍馐美馔,宫女太监们齐齐端着糕点美酒上呈,鼓乐齐鸣, 歌舞不断。
看来这一切都被林祈肆布置的分外妥当, 宫中许多大臣也对林祈肆主办宴会习以为常, 甚至对其赞不绝口。
已经携带幼帝来到宴会上的陈阿招,看到这样一幕画面, 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看来林祈肆如今在宫中的地位当真是位高权重, 倘若一直让他主持大事, 那小皇帝乾跃不就真的成了傀儡……
乾跃若是傀儡皇帝,那她岂不就是傀儡太后?
陈阿招目光移向身旁吃着糕点,乐不思蜀的乾跃,心中愈发郁闷。
而在她郁闷之时, 身墨绿官服,青玉头冠, 竹玉之姿的身影缓缓走来。
林祈肆面上带着温润近人的浅笑, 与周遭大臣携酒而饮。
陈阿招看着林祈肆面不改色般将一杯酒水饮下。
她面上浮现一丝惊讶, 未曾想到五年一过, 许多事已早已不似当年。
她明明记得当年病弱纤纤,丝毫酒水都沾不得的林祈肆, 如今竟能饮酒了。
在她惊讶出神的功夫,一袭银亮的铠甲忽而从黑暗中出现,有力铿锵的步伐从宴会外面走过来,待走到灯火燎亮处时,那人的面孔也清晰夺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阿招耳边嗡嗡响起一阵道贺声。
众大臣拱手道贺,“恭迎了无将军凯旋归来啊。”
五年后的鸦阙, 同样身姿挺拔了不少,曾经带着点尴尬冷漠的面颊上,已然变得沉熟理智,许是常年在边外生活,他的肤色微暗,但五官更加深邃精致,比年少时轻衣便装之姿更胜。
鸦阙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坐下席位后与周遭众臣把酒言欢。
陈阿招发现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可就在平静吃美馔时,她的袖子忽然被身旁的乾跃扯了扯。
“母妃,我们也该给鸦阙将军敬酒。”陈阿招动作僵了一瞬,便看见小乾跃笔直地站起身,手中不知端上何时盛上的酒水,朝鸦阙的方向喊过去。
“鸦阙将军,朕也敬你一杯!”稚嫩的孩童声穿过宴会。
周遭的歌舞鼓乐顿时停了下来。
鸦阙平静地站起身朝声音处看过来,他面上带笑,口中轻轻吐纳,“臣多谢…陛下…”
他的话在目光注视到乾跃身旁的年轻太妃时,微顿了下,但很快接上,丝毫没让人发现他眼底一扫而过的诧异,只是末尾那陛下二字,吐息微重。
唯有高位上的陈阿招看得清楚,鸦阙目光扫过她时,漆黑瞳孔中浮现的幽色和探究。
果然,下一秒,鸦阙又轻轻一笑,将目标对上了她,“只是陛下年幼,饮酒伤身,这酒不如让身旁的这位娘娘代饮。”
霎时间,周遭所有的目光又汇聚到高位上那位身着淡黄色衣袍的年轻太妃身上。
林祈肆的目光也望向了她。
陈阿招咽了口唾沫,面对那么多眼神,她故作镇定拿过乾跃手中的酒盏,面朝鸦阙露齿一笑,“了无将军说的有理,本宫既是太妃,也理应敬将军一杯。”
她一口将酒水饮尽,面不改色。
若是从前,她那不胜酒力的身子,一杯酒水过后恐怕早就面色涨红,脚软无力。
可现在,她不会。
鸦阙似乎也想试探她,静了几秒后,见陈阿招一副平静清醒的模样,眼神微暗,很快便回到了席位上。
热闹的宴会举行了很久,直到最后人声渐散,三更过半。
陈阿招看了眼身旁已熟睡过去的乾跃。
小皇帝睡着时指尖依旧在攥着她的手,脸颊蹭靠在她的怀中,若不是一身明亮奢华的黄袍加身,当真只是一个孩童罢了。
陈阿招借着皇帝瞌睡,离开了宴席。
待到将小皇帝送进养心殿安睡后,她才从殿内走出来。
彼时四下昏暗,她怕极了黑,好在身旁有两个太监和三个宫女。
正朝金招殿的方向回去,一声迅捷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靠近。
陈阿招心中一慌,刚指挥几个太监和宫女保护自己,太监和宫女还没回头,便被黑暗中一双手迅速敲晕了过去。
短短一瞬,她身旁五个人都倒底昏了过去。
迎着月色,一袭半褪去银盔的红色衣身影缓缓朝她靠近。
鸦阙阴沉着脸,目光如蛇般紧紧盯着她,一步步朝她靠近。
夜风轻吹起他额角的碎发,月光拂过他紧绷的眉尾,青年眉尾间一道浅红的疤痕隐隐浮现。
不知不觉中,伴着酒气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阿招的背撞在了宫墙一角。
鸦阙逼近了她,气息凝重。
“是你吗?”不似当年青涩冷漠的语调,如今的气息染上了浑浊和凌厉的气势。
陈阿招瑟缩了一下,可是立马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紧张害怕的。
她抬起了眼皮直视鸦阙的眼,怒不可遏道,“大胆!本宫是太妃岂容你这般放肆!”
说罢,她扬起了手掌,原以为鸦阙会躲开,可直到清脆的巴掌声从漆黑的夜中响起,陈阿招惊了一下。
鸦阙微偏头,脸颊一侧慢慢红肿,可眼神依旧直直地盯着陈阿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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