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恶心,所以也想要陈寒临不好过。
可……
她从未想让陈寒临以死来付出代价。
陈阿招独自坐在榻上缄默许久,最终还是去了那个地方。
她踏进了阴暗压抑的地牢内。
看到被关在地牢内,即使被褪去白衣冠,依旧一尘不染的陈寒临。
“娘娘来了。”陈寒临靠在墙上,他并未扭头去看,却已知来人是谁。
陈阿招盯着他的侧颜,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本宫已经和皇帝说了,只要林太傅同意娶了明华公主,就会放了你。”
“娘娘何苦逼我。”陈寒临眼睫轻动,干涩苍白的唇瓣嚅嗫着,眸色空洞。
陈寒临一副从容就死的模样激怒了陈阿招,她心中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又痛又喘不上气,湿润的水珠从眼角上滑落。
她着咬牙朝陈寒临破口大骂,“不识好歹的东西!既然你想死那就去死吧!”
她的嗓音穿破寂静的地牢,回荡在昏暗潮湿处,刺耳又绝情。
陈阿招怒不可遏地转身离去。
陈寒临望向女子怒颜离去的模样,一瞬间有些失神。
“好像。”他低声呢喃。
“只是容貌像罢了。”黑暗处隐隐浮现露出一张金雕玉琢,苍白夺目的脸,男子额间一点红痣,眸中盛笑,“需要帮你吗?”
陈寒临轻笑一声,“无需。”
闻言,林祈肆嘴角微撇,喃喃道,“那好吧。”
*
陈寒临在地牢内足足被关了半个多月,期间,陈阿招曾多次派人询问,他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这边只道寻常,陈阿招却因这事连日来神情恍惚,失眠多梦。
特别是时常她派人去打探陈寒临的消息。
一会儿是陈太傅得了烧热之症,一会儿是陈太傅得了风寒……
陈阿招心急难耐,不久也病倒了。
当她躺在床榻上浑浑噩噩时,一双微凉的手贴近额前。
那道清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你在牵挂他吗?”
脑袋沉重的陈阿招低咳着,意识混沌地呓语,“我才不牵挂……我才不………”
耳边的那道声音似乎轻叹了声,陈阿招感觉到自己的榻边似乎重了一下,紧接着伴随奇异暖香的温热紧紧拥住了她冰凉的身躯。
她身子打了一下颤,黏糊沉重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那一夜,她还做了一个格外羞耻的梦。
梦中,一个容貌绝美,额前一点朱砂痣的妖魅女子在亲吻她……
她水润欲滴的唇亲吻过她的眉梢,耳垂,锁骨,还有很多个地方………
奇怪的是,梦中的她竟然丝毫没有排斥,反而被那股温热包裹的很舒服。
次日,陈阿招的病就全褪了。
她记不清梦中那女子是何相貌,只觉得过分温柔好看,可细想她竟然是梦到和一个女子……
她面色微窘,感叹自己的梦也太荒谬了。
不过似乎也因为这个梦,陈阿招想通了许多。
她命人给地牢内的陈寒临传了句话。
*
地牢内。
陈寒临听见过来的小太监告诉他,“娘娘说了,陈大人可以不娶明华公主,但陈大人拂了陛下的脸面怎能如此轻易不受罚呢,是以,若是陈大人能绕着皇宫一跪一叩首至三个时辰,娘娘便去帮大人跟陛下求情。”
陈寒临连日来消瘦了许多,一双清冷的凤眸晦暗无光。
听到这样的话时,他的眼睫才微微颤动了一下,嗓音沙哑应答一声,“好。”
*
传话的小太监很快回来,将地牢内陈寒临的一言一行都告诉了她。
当知道一向倨傲的陈寒临这一次真的愿意丢弃脸面,陈阿招面色浮现茫然。
她静静地坐在窗镜前,目视窗外的天色由明亮转灰暗……
耳边听着来回跑回来的宫女诉说着陈寒临那边的状况。
“陈大人已经绕过乾坤宫……正午时刻,陈大人的脊背都已汗透……”
“陈大人已跪过太和宫,他额的双腿已经磨破了血……额前也红肿……”
“陈大人刚刚晕了过去,太监给喂了水,这会又继续跪拜了。”
陈阿招指尖扣着发麻的腿,她望着天边一片片聚集起来的乌云。
很快,乌云遮蔽了晴日,哗啦啦的雨滴从天而落,雨水击打窗台外的翠绿。
小翠急忙忙跑过来,看了眼神情黯淡的陈阿招,踌躇了许久才问道,“娘娘……外面下了暴雨……林大人他………”
“是他愿意跪的,那就让他继续跪着爬到本宫这里来。”陈阿招冷漠地说。
六个时辰后。
陈阿招终于听到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双脚酸痛发麻到险些摔倒。
陈阿招脚步匆匆地朝门外看去,看见了跪在雨水中一身狼狈的陈寒临。
他额间红肿一片,头顶冒着血水,膝盖处的薄衣也已经磨破,赤足的脚底板一片污秽。
那双从前倨傲的眼此刻仿佛失去了焦距,空洞而遥远,麻木又绝望。
这让陈阿招仿佛觉得此刻跪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陈寒临,而是已经灵魂脱离躯体的尸体。
这一刻,对于陈寒临所有的埋怨和恨意似乎释然了。
就像曾经那么一刻,释然将她抛弃的爹娘一样。
她抬指尖接过房檐上滴落的雨水,坦然一笑,“本宫原谅你了……原谅你对我所有的冒犯…,从今以后,本宫不会再找你任何麻烦,你可以恢复官职,继续做你的太傅……”
可话落,台阶下的青年抬起泛红的双眼,苦笑一声,“还不清……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臣欠娘娘的尚可还清,欠阿妹的永远也还不清了,臣的阿妹五年前身亡……臣现在还记得当初看见她沾满血的尸身时的场面”陈寒临说着,唇色愈发的苍白,“那是我一辈子的梦魇。”
陈寒临俯身朝陈阿招叩拜了一下,这才慢慢站起身,他浅浅一笑说,“我决定辞官了。”
陈阿招瞳孔颤抖,不解道,“从穷乡僻壤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该要付出多少汗水……封官拜相不是你一直的愿望吗?本宫说了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还有什么顾虑?”
“不是顾虑。”陈寒临瞳孔中倒映着台阶之上那张与自己的阿妹九分相似的容颜,“其实臣早已准备辞官归隐,并非是因娘娘之事才让我动此念头,臣之所以迟迟未离去,是因为……”
“因为什么?”陈阿招下意识问。
陈寒临盯着陈阿招脸,喃喃道,“因为臣妄图透过娘娘的容颜再看一看过去的亲人,可臣这些日子清醒了,娘娘终究不是。”
陈阿招眼眶微红,她哆嗦着唇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将所有的话收回了心底。
过去的陈阿招的的确确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也并不是过去的自己。
不告诉陈寒临,也算是放过他吧。
既然陈寒临既已下了决心归隐,她也不再挽留。
远离朝堂未必不是另一种好事,如今南辰王和林祈肆有造反之嫌,或许某一日,腥风血雨来袭,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逃不掉。
她站在原地,望着那一抹身影孤绝料峭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第55章 南辰王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
时年三月, 咋暖还寒。
清晨时,小皇帝乾跃便穿着拖脚的龙袍欢欢喜喜朝陈阿招的寝宫跑过去。
“母妃,你看儿臣近日是否又长高了些!”乾跃脚步摇晃,头顶沉重的九龙冕也跟着他的步伐摇拽歪斜, 险些从他小小的脑袋上坠下去。
好在陈阿招眼疾手快, 她下意识抬手扶住了乾跃头顶险些掉落的九龙冕。
扶住的同时, 陈阿招神色微怔,她从未想过乾跃脑袋上这个皇帝冕这样沉重。
一向喊累喊苦的乾跃带上它时, 竟然从来没喊过累。
乾跃似乎察觉了陈阿招的诧异, 九龙冕下一张白皙可爱的小脸挤出一抹笑, “母妃,儿臣不累。”
“皇帝今日穿上这朝礼服,可是又要接待什么重要的人?”陈阿招发觉近日乾跃着礼服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不是招待外来的蕃使,就是接待在边境获战功的将士, 多日来的忙碌,小乾跃的眼下也生出一丝乌黑。
今日又穿上朝服, 想必是又需要接待什么重要人物。
小乾跃点点头, 朝她道, “是啊, 今日要迎接的是南辰王。”
听到南辰王时,陈阿招的黛眉微动, 眼底一闪而过欣喜。
看来,她拉拢南辰王绊倒林祈肆的机会来了。
想到这,陈阿招拉起乾跃的手,笑容柔和,“那确实要好好准备。”
*
当年的南辰世子如今已经子承父爵,宫廷盛宴上, 南辰王紫衣玉冠,面上仍带着年少时的不羁轻狂,可眉眼间心思愈发隐蔽,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底满是野心。
尤其是窥视帝王座上,那个幼小不堪一击的小帝王时,南辰王衣袖下的手指狠狠攥紧,心底满是嘲讽和不甘。
凭什么一介懵懂无知的小儿,单凭着天子血脉便能获得无上权力荣耀,要他俯首称臣。
他父亲南辰王爷柔弱不曾敢做的事,他未必做不得。
南辰王冷冷一笑,始终注视帝王宝座的视线里,在这时忽然闯进了一个黄裙身影,他眼神微眯,疑惑地打量起坐在小皇帝旁边,与小皇帝亲近又加的年轻女子。
“皇上年幼,暂时不易饮酒哦。”陈阿招将乾跃手中的杯盏换成了酿制的果茶。
“那好吧,朕听母妃的。”原本想品尝一下大臣们都爱的烈酒的小乾跃放下了心思,乖巧地喝着陈阿招递来的果茶。
而陈阿招盈盈一笑,她当然发觉了南辰王打量她的目光。
她就是要让南辰王先注意到她,她才有机会和南辰王打上交道。
果不其然,南辰王长眉微蹙,朝身边人招了招手,“这小皇帝身边的年轻女人是谁?”
看这女子端庄奢华的打扮,还能坐在皇帝侧座,想必身份尊贵,莫不是?
“是先帝之妃,倾宁娘娘。”一旁的随从低声道。
闻言,南辰王眉头微挑,遽然想起了什么。
原来是那个先帝死前还未来得及宠幸的和亲公主啊。
了无大将军前些日子还与他提及这位太妃呢,想必………
南辰王绕有兴趣地望向高座旁的女子,这时一抹绿衣身影忽然出现,遮挡了他继续打量那年轻太妃的身影。
林祈肆拿着九盏,青眸暗光流动,浅笑着,“南辰王返京,臣还未祝贺一番。”
“阿肆啊,你我还需要客气什么。”南辰王噗呲一笑,连忙扯着林祈肆的袖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烟火肆意,载歌载舞的宫宴上交谈什么,好似亲兄弟般。
这幅画面落在陈阿招眼底,让她心生不满。
倘若林祈肆与南辰王真的亲密如挚友,那她想要除掉林祈肆背后的靠山,就难了……
看来,她得抓紧行动了。
在宴会结束时,陈阿招派宫女给醉酒离去的南辰王偷偷塞了一封纸条,在确保南辰王成功阅得此信后,陈阿招遣散随从,悄悄行至她约见南辰王的池塘假山一侧。
刚到地方,没想到就已经看见赴约而来的南辰王。
“王爷。”陈阿招缓步上前轻唤道。
池塘中月影流动,背对着她的南辰王缓缓转过身来,月影映树光下,斑斑点点叶影洒在南辰王的脸上,模棱不清。
陈阿招唯一看得清明的,是那晦暗莫测的凤眼朝她缓缓弯起,嗓音如酥传递她耳边,“太妃娘娘约见臣所谓何事?”
陈阿招有些紧张,她没想到南辰直接明了地询问她约见的目的,她吞咽了口唾沫,内心盘算着改如何开口。
她定是不能直接说出与南辰王合作,求他放弃林祈肆,她要先试探一下,万一这南辰王与林祈肆真是知己兄弟,她前脚刚说出想要除掉林祈肆,后脚没准南辰王就会帮自己的好兄弟除掉她。
她琢磨好措辞,决定先与南辰王搞好关系再进一步试探。
她故作羞耻,嚅嗫唇瓣,磨磨蹭蹭开口,“我……确有一不可告人之事恳求王爷……”
南辰王视线始终盯着陈阿招那张娇艳欲滴的脸,笑道,“娘娘但说无妨,虽你我不曾相识,但娘娘是天子之妃,我是臣,娘娘若有事相求,臣定当办妥。”
“我……我只是听说过王爷不日要去蜀国,与蜀国皇帝谈判贡税之事。”陈阿招缓缓从袖口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件,低声道,“我离开蜀国也快满一年了,父皇离世后我便只剩皇兄这一个亲人了,可如今我已是锦国人……实在不好再与阿兄书信道明思绪,所以我想请王爷去往蜀国时帮我将封信交给皇兄……”
“若是旁物倒可以,只是一封信……万一这信中有什么对锦国不利之事……”南辰王凤眼含笑。
“这简单,王爷可亲自阅上一阅。”陈阿招将信拆开,步伐有些急促地走上前将摊开的信交到南辰王手中。
南辰王也坦然地将此信全看了一遍,信上确实没有什么私密国事,更多是感人情深的家书,令他意外些的竟还有劝解蜀国归顺锦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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