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微用剑指着他,知道他不会让手下停下,只冷声问了一句:“你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难道这不是拜你们所赐吗?”他摇头笑了笑, “本王没想今日行动啊。”
不待和微开口,他又问道:“真要杀我?”
和微抿了抿唇,想开口,又沉默着闭上嘴,还是没言语。
那边剑锋相抵的声音有些刺耳,和微看见李怀安的眉头早已皱在一起,沉香则在身后抱起些重物朝敌人砸去。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奄奄一息的宫人,或口吐白沫,或被血糊了满脸,死得并不安生。
这殿里除了击打声似乎只能听见呻.吟声与求饶声,一如多日前的那个黄昏。
那个血流成河、满目疮痍的黄昏,有孤雁啼哭、愁云疯狂遮掩了日光的午后。
“你该死。”
和微看着他,忽而这么说了一句。
而后下一瞬,她便敏捷地执剑朝沈昀刺了过去。
沈昀身上有伤,大幅度动起来时只觉胸口被人生生撕裂般一样痛。
但这些痛加在他身上好像只是促使他愈加疯狂的工具。
于是他扯唇笑着,边撤身躲开和微的攻击边顺手从地上捞了一把断剑跟她打起来。
两人间逐渐变成了近战,不光剑锋抵在一起,眼神里撕扯出的火花仿佛也能灼死人。
和微:“下了黄泉,你会跟溶溶他们道歉吗?”
这话听起来似乎挺荒谬,但她要的就是这一分的荒谬,要的就是沈昀因她这句话而分神的那一刻。
随即她抓准这一刻,迅速从发间捋出数根银针来朝沈昀掷过去。
根根带着狠戾的寒风,就没想让他活。
沈昀也如她所料一般,忙撤身用剑击开这些银针,“你声东击西的把戏真是越玩越熟练了。”
和微没理他,看着他胳膊、腿都被银针刺入后单膝跪倒在地,才冷冷地反手收了剑,走到他面前,问道:“你的命不归我管,我不会杀你。”
“我的命?”他骤然抬起头,有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是想让他来夺吗?沈无。”
几乎是他话落的那瞬,和微便猛地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噗嗤。
粗粝的剑直直插入她腹内,和微没忍住浑身一抖,大口喘着气晃了晃。
剧痛瞬间由腹部传向四肢百骸,和微硬咬住牙关,左手想抬剑朝身后捅过去,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搅得抬不起来。
剑是断剑,刀刃坑坑洼洼,由此带来的钝痛最是要人命。
沈昀没立即将剑抽出来,而是玩闹似的抽动了好几下。
真是…要命的疼啊。
剑抽离出身体,和微也被他一脚踹在地上,除了依稀听见有人大声喊她的名字外,还听见沈昀在一旁戏谑道:“我告诉过你的,人有了软肋就是找死。”
和微用力喘着气,半眯着眼睛抬头打量他,看见他也是摇摇欲坠,估计是银针上的毒发作了吧。
她承认她方才下意识的举动实在是太蠢了,但她听他这么说依旧很不爽,不爽到她强忍着撕裂般痛楚去抓起散落在一旁的剑。
就在她抬臂要刺过去的同时,沈昀也握住剑柄要刺下这致命一剑——
“和微!”
和微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剑还没有碰到沈昀便被人从后猛地抱住又拖向一旁,躲开了他那一剑。
她没看身后那人是谁,只想着看沈昀如何了。
和微挣扎着爬起来,看清楚他后却有些怔愣。
沈昀整个人跪在地上,胸膛处横亘了一柄长剑,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手里的断剑也无力摔落在地上。
刺他的那人,手哆嗦着,再循着绯红的太医官服看过去,那张脸居然是见杏。
和微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方才把自己拖走的人,不出意料的,是花榆。
她知道事情算是成了,晃着晃着脑袋,忽然有些想笑。
几刻钟前。
殿内传来沉香的呼救声时,门外候时已久的一批人便如开闸放水般涌了进去。
和微与容娘娘首当其冲。
见杏与花榆则偷偷换上了太医的衣袍跟在后面。
背着光往殿里跑时,和微还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笑了笑。
金灿灿的日光撒在她的发间、她的瞳孔里,她像传闻□□里璀璨夺目的夜明珠。
饶是外面乱成了团,沈昀摔了碗,两人也不慌不忙地在龙榻前为陛下解毒。
只要赶在和微倒下前把毒解了,把陛下救醒了,一切便能回到相约的那个骨点上。
于是两人听着李怀安在外面打到没力气再抬剑也要把沉香护在身后的叮嘱声,听见和微被沈昀差点掐死。
“你疯了!”花榆迅速抓住见杏的手腕,急道:“现在正是解毒的关键时候你要去哪儿?!我总不能凭空多出一双手吧?”
见杏硬咬着牙,隔着朦胧的床幔望了一眼和微那边,又转身重新拧着手下的细针,泪却啪嗒啪嗒往下掉。
毒得两个人同时针灸,少扎一个穴位都不行。
花榆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不过在她安抚的话说出口前,便听见李怀安朝和微扔了剑。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听见见杏呜咽了一声。
于是花榆同她讲:“别害怕,我们人多力量大。”
再后面战况愈来愈激烈,李怀安完全自顾不暇,那些兵显然训练有素,跟地宫里长了眼的藤蔓似的追着人打。
和微也跟沈昀死命缠打在一起,可是偏偏这时候针灸正进行到关键,两人根本走不了。
听见牵挂之人的受苦声却无能为力,这是见杏又落泪的一个原因。
榻边还围了一群光会看不会动手的庸医,花榆险些想把他们丢出去分散注意力,但转念又一想,留在这儿也不是不能分散注意力,起码沈昀不会注意到她们。
就这么坎坷地解了毒,两人才如释重负地冲出去帮和微。
幸好成功把毒解了,幸好在关键时候冲了出去。
当下。
见杏一用力将剑抽出来,带起的鲜血溅了自己一手。
噗通。
沈昀侧躺着摔在地上,睁大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她,“…怎么…是你……”
“或许是要我说好久不见吗?太子殿下。”见杏咽了口口水,随手擦了下自己的脸,血染了自己一脸也没注意。
不知是谁率先发现了主子倒在地上,众人群龙无首,乱七八糟地嚷起来,最终嚷出一句:“杀——!宁死不屈!!”
轰隆隆的兵准备抬剑混战时,和微第一瞬间想的居然是:怎么打了这么久,还活着这么多人?
下一瞬,呐喊声还没停,龙榻那边又恍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
大抵又是什么瓷器摔碎了。
一群兵也不惜得注意,正要冲过来扶起沈昀便忽而像被点了穴似的怔在原地。
——浩浩荡荡的官兵破开殿门冲了进来,正气凌然。
领头的是位英姿飒爽的少年,背着光只冲和微跑过来。
冲进来的那群兵一看便和沈昀带的那群不一样,喊口号时腰杆都挺得笔直。
“陛下有令!太子意图弑君篡位、于此生擒!其他人格杀勿论!”
渐渐的,耳旁的兵器相交声也模糊了,四面的声响似乎都与自己无关。
和微只能看见沈无张开双臂朝自己跑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想跑过去。
咚。
明明她跑过去还挺有劲儿的,但两人相撞的瞬间她却不知为何浑身一软,被沈无抱着跌落下去,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累得说不出话来。
沈无低头去蹭她的额头,努力遏制声线的颤抖,“我来晚了。”
“没有,你来得很早,一直都在,”和微笑了笑,喃喃道:“在我心里。”
随即四周咕咚一声陷入黑暗,她直接昏睡了过去。
第84章 归案 你恶,却也可悲可惜。
沈无闭上眼, 双手把和微搂得很紧,他察觉到和微的额头有些凉,于是轻轻用唇碰了碰。
在殿外等候的每一刻都煎熬无比, 他清楚地听见了厮杀声与击打声,他知道一旦打起来和微无可避免地会与沈昀交手,他心里描画了一副惊天动地的景象, 然后这幅景象仿若在他冲进来看见和微时便活了过来。
因何而活?因爱因恨、因动摇因追悔。
“小微!小微!”见杏慌慌张张地扔了剑扑过来,想看看和微的伤口又不知如何下手。
和微原本穿了一身浅色衣裳, 现下经历了一番厮打后红得触目惊心, 双手、肩颈, 或是能沥出血的衣袖,又或是血污红艳的腰腹处。
“别哭,先给她止血,把她抱那边。”花榆最先反应过来, 抬手朝某处一指,旋即匆匆拨开散落在一旁的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些小巧的工具出来。
沈无神情漠然, 低着头看不清喜怒哀乐,他跪地起身,正欲将和微抱起来便听龙榻那边传来句叹息声:“逆子啊, 逆子。”
殿内众兵哗啦啦地跪了一地,连手忙脚乱朝和微这儿跑过来的沉香都顿住了脚步, 低下头与李怀安一同跪了下去。
卧榻已久的帝王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脚步声有些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更引得人心颤。
“太子弑君,何其丑事啊。”
彼时沈昀正被牢牢压在地上,又似乎是跌倒在了一滩血渍中, 背上压了数剑令他动弹不得,哪还有先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明明在重重喘着气,半边脸都被发丝遮掩住,偏还硬扯出一抹笑意来,嘴唇翕动,不知说了句什么。
帝王面对这幅惨烈的景象似乎并没有什么动容,只是静静打量着。
他不动,所有人都没动。
良久,在沈无感受到和微腹部溢出的血都变得有些凉时,帝王才淡淡开口:“六皇子护驾及时,深谋远虑,做得不错。”
“儿,”沈无还没说完,又被那无情的人打断。
“将叛贼压下去,把这儿都收拾干净。”
“父皇!”沉香没忍住抬头喊了一声。
帝王侧身看她,平静中带着打量。
沉香:“还、还有受伤的人呢?他们都把命算上来了。”
帝王沉默两瞬,抬了下手,转身走了回去,“治治吧,也算是有苦劳了。”
他的身影刚隐没在重重床幔中,沈无便立即抱着和微站了起来。
沈昀等人被压下去时正巧与他擦肩而过,沈无听见他轻轻说了一句:“后悔吧?你也没算赢,要不了多久…你也会跟我一样。”
沈无静静地目视前方,分了他半个眼神后又嗤笑一声,与花榆见杏从他身旁大步地走了出去。
皇城上空不时有鸟盘旋,低低地叫唤着,从黄昏一直叫到了黑夜。
夜色如墨,弯月当空。
回春宫的偏殿里充满了浓郁的药味,连往常最常点的香都没燃。
眼前情景由模糊渐渐至清晰,和微看着一二三四五…好几颗人头,眨了眨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和微姐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在醒着吗?”
“能看见我吗小微?”
“……”
众人等了会儿也不见她回话。
花榆不禁疑惑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啊?不会吧,我医术没那么差啊。”
沉香默默直起了腰,“六哥要是在这儿肯定会呛你。”
花榆:“来,呛,他呛得过谁?”
“那是他不想,”沉香一句话还没说完,被怀疑是“回光返照”的某人忽然出声:“沈无在哪儿?”
李怀安:“…”
沉香:“……”
见杏:“……”
花榆:“………”
和微没听到回答,挣扎着想起来,只是她不动还好,一动便觉得有无数根细针在自己肚子里翻滚,戳得人生疼。
众人拉脸归拉脸,还是抢着过去扶她。
“你别动,你别动,小心伤口再扯开了。”
于是和微一边小心翼翼地动,坐在榻边又问了一遍:“沈无呢?”
花榆端过一旁的水递给她,随口道:“狱里呢吧。”
和微接过却没喝,模样有些急,“他怎么了?”
花榆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有歧义,立即补充道:“他没事,沈昀有事,如今他这太子之位是废了,陛下不器重沈无还能器重谁?派他去审人呢,要我说这老皇帝也是该,他,”
说话声戛然而止,倒不是因为这番话有多大不敬,而是眼前神情闪动的人。
“阿姐。”和微忙拉住见杏的手,却不知从何解释。
见杏拂开和微的手,浅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不用解释。”
她说着,要去端一旁的药壶,却不慎被滚烫的瓷壁烫了一下。
“诶!”花榆在身后想拉住她。
见杏却躲得快,匆匆摸了下耳朵,端着药壶往外走,“无碍,我再去煎一服药。”
和微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手无意识地蹭了下脸,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脸好像变细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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