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皇帝道:“叫裴钺来。”
乍然得知裴钺要出京办差,裴夫人与明棠都有些惊讶。
裴夫人:“怎会点了你去?”
依裴钺的职位,怎么都轮不着他出京城。
裴钺微微摇头:“我也有些奇怪。”皇帝的心思,他只能说有几分猜测,却不好说出来。
明棠也有些同情:这大冷天的,出差在外,放在现代都是一桩苦差事,别说放到现在了。
皇命已下,心中再是疑惑,也只得从命,诚毅堂上下都行动起来,连夜为裴钺收拾行装。
内室中,见明棠似无不舍之意,裴钺微蹙了眉,状似无意:“幼娘,我明日一早便走。”
明棠点头:“我知道,折柳她们会按时收拾好你的行装的。”不会耽误你出行。
“你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明棠抬头,眼神思索,片刻后,恍然回神,道:“路上注意安全?”
裴钺:……是他不该擅自期待。
烛光下,裴钺目光似有些落寞,从明棠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他侧脸。眼睫微垂,鼻梁高挺,线条流畅若山水画,明棠心念一动,起身,指尖轻勾裴钺掌心。
裴钺本能握紧,见明棠正站在自己身前,微微躬身,寝衣衣领交叠处露出一线白皙,手上力气不由更大了些。随后,起身,与明棠一道,先后陷在锦被间。
帐幔与衣物一道落下,一夜云雨,醒来时,明棠在他臂弯中,睡意酣然。
裴钺小心起身,换好衣物,洗漱罢,见明棠依旧睡意沉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无奈轻叹,俯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转身离去。
他今日出行,裴夫人特意早起,为他送行,不见明棠,不由奇怪:“怎么你媳妇没来?”
夫君出远门都不起来送行...裴夫人心下微微不悦。
裴钺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声音含糊道:“许是累着了。”
累着...裴夫人一顿,明白了这话中意思。心中感慨,不愧是年轻小夫妻。那点不悦散去,叮咛道:“出门在外,一切小心,以你安危为上。”
裴钺点头,郑重应下。
远望一行人离去,裴夫人轻叹一声,带着众人回去,行至诚毅堂附近,微微一顿,吩咐道:“叫少夫人今日好生歇一歇吧,不必来花厅了。”
早已习惯醒来后见不到裴钺,明棠十分淡定。得知今天不用上班后,却是长叹一声,登时重新重重躺回床上:“我再睡会儿,午膳再喊我。”
早知道不挣扎着醒过来了,现下还要浪费时间重新入睡。
难得的不用早起,多犹豫一秒明棠都觉得是对时间的浪费。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明棠伸了个懒腰,悠悠起身。
刚洗漱完,明棠转过屏风,回了内室,脚步一顿。
坐在她床前脚踏上的裴泽听见动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十分严肃:“不要睡懒觉!”
“不得了,现在连懒觉是什么都知道了。”明棠恢复淡定,继续向前,到妆台前为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解释道,“小孩子起得早,是因为你们可以早早入睡。你叔叔今天出行,大人们昨天忙了一天,睡得晚,所以起得就也晚,这不叫睡懒觉。”
裴泽思索片刻,认同了这个解释,点点头,想起话里的另一个主角,关心道:“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明棠:……
这,她好像还真没问过裴钺要出差多少天。
但是,糊弄小朋友这事,明棠很擅长。带着他到书房,明棠磨墨铺纸,片刻后,一枝梅花跃然纸上。
只是,这梅花花瓣都显得十分之大,因而颇有些不协调。
估摸着画了十几朵花,明棠停手,将裴泽抱到画前:“你每天拿颜料涂红一朵,等都涂红了,叔叔就回来了。”
裴泽头一回见这种玩法,十分新奇,雀跃着点头。明棠就握着他手,在画卷上将第一朵花涂红。
“亲手”涂完了第一朵,裴泽十分自豪,走路时都仿佛带风。将画带回给裴夫人,裴泽命周奶娘将画展开,骄傲道:“娘和阿泽,一起画的叔叔!”
“阿泽”和“一起”几个字,分外响亮。
看清上面是什么的裴夫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怎么也无法将这梅花跟裴钺联系起来。
若要以花喻人,那这梅花也画得着实…丑了些。
听裴泽解释了半晌,再加上周奶娘从旁辅助,裴夫人总算听懂了裴泽的意思。
合着是明氏为了哄裴泽,画的简易版“消寒图”。
不过……裴夫人低头仔细数了一遍:这花数目不对吧?
第54章
不用上班打卡的一天很快过去, 翌日,明棠起身,叹口气, 挑出两册核对过的账册带上, 去了裴夫人处。
裴夫人昨日看过被明棠核对过的账册,的确无一丝疏漏, 再看明棠递过来的账册时, 稍稍看过便放下。
思及千秋节将至, 唤明棠与她一道回了静华堂, 关切道:“千秋节那日, 你需得与我一道进宫,可曾学过宫中礼仪吗?”
明棠点头:“母亲曾请了位宫中出来的女官教导过。”
裴夫人颔首:礼仪上学过就好, 这是最错不得的。至于其他方面, 她相信明棠不至于犯什么大错。
等她们处理事务等了许久的裴泽见两人还要说话, 顿时不依,按捺不住上前,拉住明棠的手撒娇:“娘, 陪我去画叔叔~”
一边说, 还一边悄悄转头看裴夫人, 生怕裴夫人不同意的模样。
裴夫人摆摆手,没好气道:“去吧去吧。”
因年岁小, 对时间还无甚概念的裴泽从昨天画完第一朵,晚上就在盼着天明,可以开始画第二朵。
好容易等到现在, 已经毫无耐心,连去诚毅堂的功夫都等不得,拉着明棠径自去了裴夫人的书房, 示意周奶娘把“叔叔”放在桌上,自发挤进明棠身前,抬头表示:“娘~快点…画得慢,叔叔回不来~”
明棠失笑,自笔筒中挑了支毛笔,对一个已经自觉找出朱砂开始调色的侍女点头微笑。
这份自觉,不愧是能卷到被裴夫人放在正房服侍的人。
将裴泽抱在怀里,明棠蘸了稍许颜料,将笔放到裴泽手中,握住他小小的手,在空白梅花上细细为第二朵上了色,便搁了笔。
裴泽却是犹自有些不满足的模样,看着放在笔山上的毛笔,很有种跃跃欲试,拿过来自己再画一朵的冲动。
明棠及时按住他小手,免去一遭红色四处挥洒的惨剧,说:“婶娘倒是也盼着你叔叔花一填满就回来呢,却也没像你这样着急的,想今天就把花都涂红吗?”
裴泽点头:“不行吗?”
反正,婶婶说了,等花都涂红了,叔叔就回来了。那他今天涂满,难道不是今天叔叔就回来了?
明棠扶额,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用裴泽能听懂的方式打消他这念头。
书房之外,听到明棠“盼着裴钺归来”发言的裴夫人却是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怪不得她瞧着那花数目略少呢……
心下感叹一句“年轻人”,裴夫人转身回了内室。
书房中,好容易让裴泽认清事实的明棠却是又提起了笔:她算是看清了,裴泽这分明就是有了画画瘾,想玩填色游戏而已。
转眼便是千秋节。
千秋节是皇后的生日,历来京中五品以上贵妇官眷都要在这日入宫朝觐。今年因皇帝朝礼部下了令,要办得盛大些,礼部商议许久,各项规格上是不能再提了,便请示后,将入宫朝觐的范围扩大到了七品。
这消息传出后,京中着实热闹了几日,西牌楼大街上的首饰铺子里挤满了要赶着买首饰的官眷们。
瑞福楼的掌柜直到那时才明白了东家的意思,一边忙着招待客人,推荐那些早已备好的首饰,一边又特意着人加班加点做了鎏金的首饰出来售卖。
京城多得是买不起赤金首饰的小官之家,这次急着要买首饰的也很有些这样的人家,趁着这股东风,瑞福楼很是卖了批这样的首饰,账册上的数字十分好看。
因着明棠素来的规矩,掌柜的觉得,满京城里最盼着皇后娘娘千秋节的,恐怕除了那些有福份进宫给她老人家磕头的官太太们,就要数他的心情最急切了。
——大生意做完,就是东家盘点流水,给上下发奖金的时候了。
想到这些天的流水,千秋节那日,掌柜的早早便起了身,赶到铺子里,第不知多少次开始盘点账册,心情十分愉悦。
如他所想,这一日意外有了机会入宫朝觐的六七品的官太太们亦是早早就起了身,大多数都是急切中带着些许骄傲。
毕竟,那可是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们住的宫殿,往日里她们连进皇城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能直入皇宫,说不定还能看清皇后娘娘长什么模样,还真是怪荣幸的~
陈太太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从前她不懂只有五品以上官眷才能入宫朝觐的规矩,以往只听说过明夫人每年这日都按品大妆后前往皇宫朝拜,还以为只要家中有人做官,便能进宫去。
等陈文耀授了官,陈太太当年心下颇是激动了些时日,想着这辈子竟还有福分到皇帝陛下住的宫殿看一看。
谁知临近日子,见明棠毫无动静,她忍不住提醒,该做准备了。那个一向就让她有几分不适应的儿媳妇微微一笑,说的话又绵软又刺心:“太太眼下就准备也着实早了些,眼下离我们能入宫朝拜少说也得三五年呢。现下准备了,到时候衣裳颜色就不鲜亮了,不若先等一等吧。”
陈太太当时还有几分迷糊,想着分明大家都说皇后娘娘千秋节就快到了,怎么还要三五年?分明是儿媳妇在推辞。等后来叫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官位低的压根没有资格。
如今可怎么着?还不是照样能进去。分明就是明棠知道的少,又要在她跟前卖弄她是大家子出身。
陈太太在心中很是感谢了一番皇后娘娘的大方,让她们也能进宫沾沾福气,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抚了抚鬓上的金花,又理了理衣角,昂首挺胸,出了内室。
吴氏已经在正房中等着她,瞧见陈太太的装扮,微微一顿,却是什么也没说,扶着她,二人一道出门登车。
陈文耀心下十分不放心母亲进宫,此时此刻却也不好多说,叮嘱母亲:“在宫中听人安排就是,不要自作主张。”又朝吴氏点点头,不再赘言。
马车一路前行,汇入洪流中,随着各家的车架一道,经过一道又一道查验,穿过皇城门,在专人指引下,停在皇宫外一处广场上。
随后,各家女眷们纷纷下了车,跟着内侍们的指引,默然无声前行。
朱墙高大,其上覆着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一路行来鸦雀无声,所见所闻都是庄重肃穆,陈太太心中兴奋劲儿一点一点下落,眼睛都不敢多往两边看,只是注意着引路的内侍宫女们那仿佛每一步迈出,都长短一模一样的步伐。
宫墙仿佛处处都是一样的,行过不知多长距离,跨过不知多少门槛,陈太太几乎要晕头转向时,终于到了此行的终点——凤仪宫。
凤仪宫是皇后住处,重檐斗拱,又别是一番壮丽景象,正殿建在高高的白玉阶之上,自下而上望去,这宫殿仿佛浮于云端之上,自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陈太太出发前的踌躇满志此时已是尽数消失,低着头,只管在内侍指引下往该站的地方站过去。直到内侍们去了别处,才稍稍放松了些,有了心情看看周围。
这一看,目光便自觉穿过前方几人,落在了正从众人中间穿过,由内侍引着往前方行走的明棠身上。
明棠身上是什么衣饰,陈太太全然没注意到,只看见了明棠跟在一贵妇人身后,步履从容,腰背挺直,浑身上下都透着淡定从容,仿佛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是在凤仪宫前。那自然而然的气度,尽管眉眼微垂,似乎有意低调,也登时让她从一众谨小慎微的人中脱颖而出。
这是她那个时常懒散在家,只知道变着花样儿花钱的前儿媳妇?陈太太目光凝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直到她走到人群最前方,被人挡住,无法窥见,方才收回了目光。
裴夫人也对明棠的表现很是满意,与周边几位贵夫人互相颔首示意过,回身对明棠表示赞赏。
实际上只是因为从前不仅去过故宫,还去过影视城宫殿旅游,对这种建筑见多了就习惯了的明棠:...…怪不得别人灌鸡汤时喜欢说“你永远不知道现在做出的努力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原来她以前放年假时不好好在家歇着,偏要出去跟人挤着旅游,冥冥之中就是为了今天。
唇角微翘,点了点头,明棠坦然接受了裴夫人的表扬。
没错,她就是这么的从容淡定,大方自若。
众命妇到位,也即将到了礼部规定的时辰。皇后娘娘仍未从殿中出来,却是先来了些内侍,在人群中精准找到那些已经有了白发的老夫人们,奉皇后娘娘“年长者可不大礼参拜”之命,将她们恭恭敬敬请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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