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个子这么高,怎么还没有阿泽走得快。
这说话的语气,哪还有先前的委屈样?
裴夫人扶额,摆摆手,目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宴息室,朝西侧书房的位置过去,叹息一声,笑意却不觉爬了满面。
品鉴了一番裴泽在周奶娘协助之下,涂成红色的梅花,又与裴泽在檐下看着那只只会说一句话的鹦鹉叹息了一番这鹦鹉有多笨,裴泽终于心满意足。
回到诚毅堂,看着已经被侍女们带回来,正在由闻荷登记造册的衣料首饰等物,明棠也十分满足。
亲自带着人去取了东西回来的红缨此时过来,语调有些不确定道:“少夫人,奴婢方才带人在门口拿东西,似乎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侍女在附近转了一圈,像是有事,却没过来。”
还没说完,自己先有几分羞愧地低了头: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明棠见她这样,安抚道:“别多心,你能这样见到不对的地方就来报我,我很高兴。”心下思忖,红缨跟她出去走动、见到别人家侍女的机会不多,能让她觉得眼熟,那就只能是在猎场那边了。
红缨暗自松了口气,高高兴兴过去跟闻荷她们一道整理今日少夫人得的东西,气氛十分和乐。
府外巷子中,黄氏看着无功而返的侍女,却是语气森然:“你是说,你过去一趟,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
今日她午时就在此处等候,坐在车中,等了几乎一下午,坐得浑身僵硬,终于见着人回来了,侍女却如此没用,黄氏简直由内而外透着烦躁与怒气。
侍女跪坐在车厢内薄薄的毯子上,低着头,磕磕绊绊解释道:“少奶奶没看见,裴少夫人身边那个力气极大的侍女带了好多人在搬东西,有好多装首饰的匣子...奴婢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但是瞧着很贵重。还有搬的布料,有几样是夫人看了没买的...”
至于为什么没买,当然是嫌贵。
觑了黄氏一眼,见她怒气似乎稍平,侍女继续道:“奴婢跟人打听了一下,那都是下午裴家两位夫人临时起意去买的,可见...可见身家丰厚。”
两人心有灵犀般,目光同时落在了车中桌上一个扁平的匣子上。侍女是黄氏身边人,自然知道,里面装的是足以让自家少奶奶心疼一年的银票,今儿来也是为了求见裴家少夫人,想请她看在银票的份上,在那几个被送进了京兆尹的奴仆把自家少奶奶牵扯出来之前,把人要回来。
但...侍女想着自己方才所见的东西,怕是单自己见着的那几匹料子就抵得上这匣子里的银票了,让她看了一眼就打了退堂鼓。再想到之前见面时,那个力气大的侍女都直接上手了,裴少夫人也没责罚,定然十分有体面,她就更不敢上前了。
还是自家少奶奶糊弄些...侍女想着,换了语气,推心置腹道:“夫人与少奶奶素来亲厚,少奶奶以往也常孝敬夫人东西,这事说穿了不过是家务事,少奶奶不若跟夫人坦白了,求夫人来跟裴夫人说情。总归是亲家,裴夫人应会给这个面子的。”
侍女一番话说完,简直自己都要相信了,黄氏也听了进去。
想着婆婆是自己的姑妈,自己膝下又已经有了两儿一女,在婆婆跟前她是素来能压大嫂一头的,心思不禁活泛了起来。
也是,为什么要放着自己亲姑妈的面子不用,跑来给明氏送钱。说不定她的面子根本没那么大,就是愿意帮她求情也没用。
“起来吧。”想到此处,黄氏打定主意,命车夫转道回府,路过街边店铺时,命人停下,下去买了些婆婆平素最喜欢的糕点,心里思量着该怎么跟她坦白。
翌日,裴家上下又回到往常的节奏中,各处该上值的仆婢们从睡梦中醒来,各司其职,偌大的宅邸也仿佛一点点从梦中苏醒。
明棠如往常一般,跟裴夫人一道,在花厅中处理事务,并在裴夫人问她什么看法时,给出自己的意见,一教一学,十分和谐。
已经退下的内管家裴福家的忽然折返回来,满面春风道:“大喜!宫中来了旨意,少夫人的诰封下来了!宣旨的是陛下身边的李云李内侍,正在外院由人陪着喝茶。”
裴夫人一怔,看向明棠,见她衣饰虽简,倒也不能算朴素,微微放了心,连声命人去准备接旨.
得了令的自是连忙去准备,余下的则齐声道着喜,皆是与有荣焉的模样。
裴夫人见明棠难得有些错愕,心下还真有些新奇,含笑拍了拍她手掌:“我原先就在想是不是该让阿钺上个折子,但因你们成婚时间还短,怕显得急切,就稍放了放。谁知昨日进了趟宫,今日旨意就下来了,总归是好事,你只管欢欢喜喜领旨去就是了。”
明棠点点头,起身理了理衣饰,吩咐了红缨几句,到定远堂领了旨。
旨意中无外是些赞她德行、出身的套话,若不是明棠留意到里面没有什么绵延子嗣一类的词语,几乎要以为这是写好的圣旨模板,填个名字就能拿来用的那种。
仪式结束,来宣旨的李云也多了几分笑意,拱手道:“恭喜国公夫人,恭喜世子夫人了。”
裴夫人颔首,适时命人送上个荷包。李云在皇帝身边向来被汪伸压一头,收人孝敬的机会便要少许多,接过荷包指尖一捻,知道里面定是银票,笑容就真诚多了。
笑吟吟与裴夫人寒暄了几句,道:“昨儿个晚上宫宴,太华长公主提起了贵府少夫人,皇后娘娘也赞少夫人是个端庄人。”
说完,微微一颔首,带着众人一路出了府。
等人一走,先还有些拘谨的众人不免放松许多,被周奶娘抱过来的裴泽看着明棠手中五彩斑斓十分显眼的卷轴,便心生好奇,闹着要看。
这卷轴是上好的布料做的,又是在家中,明棠点点头,递给他:“喏,你能看懂就看吧。”
裴夫人欲言又止,想说那是给你下的诰封圣旨,见明棠分明不在意,裴泽又只是命人展开后,对着背面的图案目不转睛,就换了话题,含笑道:“看来是昨日你进宫得了娘娘眼缘了。”
明棠得了诰封,等于是在身份上又加了一层保障,于国公府也算是喜事一件,裴夫人命人上下看了赏,身旁人也凑趣,言说该放挂鞭炮,散散喜气。
裴夫人也颔首表示同意。
诰封的旨意比寻常人家下来的早,这就是皇恩浩荡,裴家适当表现出欢喜也是应当的。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声从公府门前传到街口,与二儿媳妇一道,乘车前往裴家的云夫人听见动静,琢磨着措辞的心绪瞬间烦乱,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见似是裴家门口在放鞭炮,不禁狐疑:裴家这时候有什么喜事,到了要放鞭炮的程度?
第57章
人已经到了门口, 不能不见,裴夫人微微拧眉,派人引她们进来。
裴夫人在花厅招待云家婆媳二人, 命人上了茶点, 唤来裴泽,示意裴泽给人见礼:“阿泽, 这是你外祖母, 给外祖母见礼。”
裴泽正在研究圣旨背面那复杂的花纹, 突然被叫停, 有些不情愿。但, 裴夫人虽疼宠他,却也未到溺爱的程度, 日常教养颇为严格。
虽不曾见过, 还是照着平日里的样子, 一丝不苟行了礼:“给,外祖母,请安。”
说完, 直起身子, 好奇地看了几眼, 确认自己对她不感兴趣,看了看裴夫人, 歪头表示询问。
裴夫人点点头,裴泽就毫无留恋,转身回了明棠身边, 再次将那卷轴放在明棠腿上,仔细研究,口中念念有词。
“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像他娘亲。”云夫人目光慈爱,“记得当年,大姐儿跟他一般大时,也是这样,玉雪可爱。”
大儿媳云氏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裴泽却是唯有眼睛生得像云氏,其他地方与裴钧更加相似,裴夫人日日看着裴泽长大,对他面貌再熟悉不过,此时听见云氏话语,心下轻嗤,却不点破:“阿泽的确生的好样貌。”
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见她始终不表明贸然登门的来意,裴夫人有些不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府中正忙乱,跟您说声对不住,招待不周了。”
云夫人笑容一滞,忍不住朝身后儿媳飞了个眼刀,转瞬又是一副笑模样:“茶是好茶,水是好水,是我们贸然登门,该跟您说声对不住才是。”微顿了顿,问道,“不知府上是有什么喜事吗?将才在门外瞧见放了鞭炮,可要摆几桌酒,邀众人同乐?”
目光落在明棠身上一瞬,该不是这位少夫人有孕了吧?听说是子嗣上艰难,可也不一定是真的不能生。要是她真怀了,后面再生个小的,这个继女生的外孙子不就彻底没了讨好的必要?
毕竟是喜事,裴夫人微微颔首,面上还是露出笑意:“是宫中下了旨意,明氏‘世子夫人’的诰封下来了,就让家下人放挂鞭炮,以示喜庆。至于摆酒,就不必了。”
云夫人心下一松:不是有孕就好。
见明氏坐在一旁,裴泽几乎趴在了她膝上,两人瞧着极亲密的样子,云夫人一迭声道了恭喜,随后微露为难之色:“不瞒亲家母,我这次来,是有件难以启齿的事...”
终于要说正事了。
既然难以启齿,明棠很自觉站起来,将圣旨卷轴卷好,放进裴泽怀里。裴泽也配合地伸出两条胳膊,环抱住那卷轴。
卷轴不粗,裴泽这样抱住,跟双手环抱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偏他神情严肃,抬着头,好像明棠交给他了什么重要任务一般,顿时有些引人发笑。
裴夫人睨了明棠一眼,知道又是她在逗裴泽玩儿,故意这样放进他怀里,见她神情无辜,挥手命一众仆妇退下,却对明棠道:“你留下来。”
领导发话了,明棠给裴泽一个不能陪你的眼神,目送奶娘带着裴泽出了花厅,众仆妇也如潮水般退下,等着云夫人说话。
没想到裴夫人特意点名要让明氏也留下来,看着自己低头的人又多了一个,云夫人暗暗磨了磨牙,开口时,自然而然带上几分自责:“给您告罪了,我昨儿才知道,我这不晓事的儿媳御下无方,身边陪房竟仗着与大姐儿的陪房相熟,假借她的名义,挑唆了大姐儿的陪房做假账贪污大姐儿名下的陪嫁。”
狠狠瞪了眼黄氏,云夫人提醒道:“你这糊涂东西,被人蒙骗了都不知道,还不快快向夫人请罪!”
做了这样的事也就罢了,还蠢到被人发现马脚。要不是这个儿媳妇是自己娘家人,膝下的孙子孙女又精灵可爱,云夫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了她登这一次门。
黄氏双颊通红,绕到堂前深屈身行礼,满面羞惭,声音低弱:“前些日子听说您家里抓了几个人去京兆尹,我身边陪房就有些不对劲。昨儿我忍耐不住,叫人审了审,才知道刁奴竟背着我做下了这样的事。我御下无方,不敢求夫人谅解,已经把我身旁陪房绑了,贪下的东西也折了银票带了来,还请夫人...把那些人从京兆尹要回来。”
云夫人接话道:“毕竟是身边人假借名义做下的事,过了京兆尹,难免露出风声。瓜田李下,黄氏虽蠢笨,到底是我三个孙辈的娘亲,也是被身边人连累的,若有了这样的名声,日后难免要受些影响,还望亲家母能同意了她这不情之请。”
裴夫人面无表情,一时无言,花厅内就陷入寂静之中,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要说黄氏不知情,明棠是半点儿也不信的,摆明了就是她仗着自己身为云家媳妇的便利,伙同长嫂云氏身边的陪房一道做下这种贪墨之事,知道人被抓了后心下慌了,怕被牵扯出来,连忙到裴家试图私了。
只是...毕竟是裴泽的母族,云夫人礼法上又是裴泽正经的外祖母,如今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就不知裴夫人会不会顾忌裴泽,怕打伤了老鼠伤到玉瓶儿了。
裴夫人此刻心中也在为难。
长媳云氏当年也是裴钧看中后聘回府中,素来是个爱读诗书的美人儿。裴夫人自己不是这一款的,对她有多欣赏,却也未必,不过是因已经是自家长媳,云氏对她也素来恭谨,两人就淡淡的处着。
但当年先是裴钧过世,又是怀着身孕的云氏悲痛欲绝,二人互相安慰着,云氏留下裴泽后还是去了,而裴夫人日日对着裴泽,回想当年,对云氏还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儿。
当日明棠提议直接送去京兆尹,裴夫人一是觉得这样能表露出裴家不动用私刑,安分守己;二是心中虽有怀疑,其实也不大相信会牵扯出什么人来。毕竟,就那三瓜俩枣的...裴夫人实在觉得大可不必。
如今瞧着云氏继母与娘家弟妹这样情状,裴夫人真心觉得腻歪,又觉得毕竟是云家人。人有三亲六眷,等裴泽大了,总不能跟舅舅家不来往。
心中挣扎,就有些举棋不定。
黄氏在堂中独自躬身行着礼,裴夫人不叫起,她也不敢起身,便就这么僵在原地,片刻后便觉腿上稍动一动就如针扎一般酸麻。
正僵持着,有人敲了敲门,林妈妈声音随之传来,有些无奈:“夫人,小世子回去路上瞧见只小猫,非要养,如今正闹着要找少夫人。”
明棠正百无聊赖,闻言,眼睛一亮。
裴夫人却如同被提醒了一般,直骂方才的自己脑筋都不会转了。
扬声叫林妈妈稍候,裴夫人命黄氏起身,丝毫不留情面:“既然人已经送到了京兆尹,自然全凭那边按律令查案发落。我们裴家还没有这种把人送过去再要回来私下处置,视朝廷律法为无物的胆量和规矩。你既然自陈御下不严,便是与此事无关,为何要此时把人要回来,徒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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