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一时张口结舌,讷讷道:“您可是国公夫人,自京兆尹要几个家仆回来而已,不过是小事一桩...”
说什么没有胆量,满京城谁不知道京兆尹谁都不敢得罪,别说是定国公府这种老牌勋贵了。
云夫人亦是大皱眉头,没想到自己等人都做到这份上了,裴夫人却是丝毫余地都不留:“不过是些小事,拢共也没有多少东西,亲家母何必这样不依不饶?”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东西不多,却是底下人联合着蒙骗主子的大事。若是此时不加以惩诫,等以后各处的掌柜都跟主子身边人联合着有样学样的时候,可就晚了。”明棠身为儿媳妇,主动挺身而出承担吵架重任,“我劝夫人回去后也要再查一查家下人。长嫂才去了两年,还是嫁到我们家这样的人家,掌柜都敢与您家里人里应外合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保不齐还有多少事是您没发现的呢。”
云夫人冷冷瞥了眼明棠,想到她已是受了诰封,以后板上钉钉的国公夫人,压下情绪,强笑一声:“年轻人就是脑子转得快,想事周全。”
再看裴夫人,没有半分更改想法的模样,想到自己低声下气了一上午,难免不愉:“云家毕竟是阿泽的母族,亲家母是想让阿泽以后跟云家不来往了吗?”
裴夫人想通之后,半分迟疑也无:“这样连去世女儿的陪嫁也能闹出来事端的母家,我还真有些担心。况且...”看了眼明棠,裴夫人语气郑重,“明氏,你素来与阿泽亲厚,日后可愿一直对他视若己出?”
以往裴家便有要她担任教养裴泽任务、保证裴泽地位的心思,此时此刻问出来,自然不是如平日一般的含义。而是切切实实想问明家日后可愿承担裴泽母家的责任,日后予以裴泽支持。
明棠冲裴夫人一笑,掷地有声:“母亲这话多让人伤心,儿媳自嫁进来开始不是就对阿泽视若己出了吗?”
裴夫人颔首。
云夫人面色大变:“亲家母要让阿泽认旁人当娘,置我们家大姐儿于何地?”
明棠立时反驳:“长嫂是阿泽亲娘,这一点永不会有人忘记,日后也会长长久久受阿泽香火供奉。但私以为,长嫂是长嫂,云家是云家。云夫人你带着二儿媳上门求情时候,又可曾想过去了的长嫂看着娘家人这般作态是何心情,又将长嫂置于何地?”
说完,小声嘀咕:“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样脸皮厚的人可不多见了。”
裴夫人适时端茶:“送客。”
云夫人气得不轻,转身就走。黄氏又是气又是慌乱,她就从没想过婆婆亲自上门都不行,这要是真闹大了可该怎么是好。
大家不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吗,她都愿意赔偿了,还亲自上门赔罪,连陪房都愿意拿出来给个交代,裴家竟还不愿意...
满脑子胡思乱想中,连忙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婆婆,连那装着银票的小匣子其实一直在她袖中未拿出来都没发现。
裴夫人却是想通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命人将云家陆陆续续送来的东西通通整理出来,连带着那被绑着、忘在了院子里的黄氏的陪房一起,马不停梯赶往门前。
因此前送来的东西都被裴夫人放在了一处,云家的车夫又不知去了何处,送东西的人快步到了大门口,婆媳二人竟还没上车。
知道了那婆子的来意,云夫人越发恼恨,那婆子却是将箱笼一放,草草行了个礼,扭身便走,连让云夫人借机骂几句出气的机会都不给。
不远处的马车上,京兆尹夫人掀起车帘,正看见了这一幕,登时便来了兴致。
因衙役审出并非是单纯的仆大欺主,而担心拿捏不好分寸得罪了裴家,京兆尹心下迟疑了几天,十分遗憾怎么裴世子这时候出京去了,闹得他都没法子探一探裴世子的意思,只好托夫人登裴家的门探一探意思。
等跟车的婆子探听到那气冲冲走了的是云家夫人和云家的二儿媳,听丈夫说过些细节的京兆尹夫人当下就让人打道回府。
这还去问个什么?
亲家登门,带的是二儿媳不说,竟是气冲冲走的,更别说那个被推搡着走出来的云家陪房竟是被五花大绑着的。京兆尹夫人听丈夫说的事不少,也算是见多识广,一看便知这是云家想私了,推了下人顶罪,结果被裴家给拒了。
啧啧,见过蠢的,真是再没见过这样蠢的。
派了个手脚快的去衙门告诉丈夫消息,京兆尹夫人命人转道西牌楼大街,决定挑些首饰。
而得了消息的京兆尹也再不迟疑,当下就派了人,直奔云家。
因是骑马过去,竟恰恰与婆媳二人一同到了云家门前。
来人十分客气:“小人奉命,要问贵府一位黄氏夫人有关云山等人贪墨已故裴门云氏陪嫁之事。”
且不提黄氏是如何悔不当初,又是后悔自己一时贪心做下这样的事,又是恼恨裴家不讲半点亲戚情面,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裴家花厅之中,婆媳二人对视一眼,裴夫人心中也有些五味杂陈。
与明棠一道回静华堂找裴泽时,裴夫人不免提起云氏:“从前与云家议亲时,处处顺利,与云家来往过礼也一向是你长嫂操办着,在外遇见,这位亲家母也看着是个好的。倒没想到,才几年光景,成了这般。以往我还觉得你长嫂心地是好的,却偶尔有些痴意,于家事上也有些不太能上手。如今看来,恐怕她在家里日子也不好过。”
明棠从未见过这位长嫂,此时便静静听着,心中勾勒出一个喜欢看书、周身气质轻灵的美人形象。
可惜美人薄命,她是无缘得见了。
唏嘘一阵,便到了静华堂,还没进去,就听见那只鹦鹉疯了似的叫声——“救命!”“救命!”
这鹦鹉什么时候学会说第二句话了?
相携进了静华堂的门,瞧见裴泽在檐下,时不时仰头又低头,脸上写满了疑惑,明棠不由越发好奇。
待靠近了,便看间裴泽面前有个小小的铜盆,里面垫着几块粗布,上面有只通体黑色,唯有四足是白色的小猫,瞧着不过几个月大,似是有些虚弱,只偶尔叫一声,声音又细又甜。
而头顶,那只被挂在檐下的鹦鹉正扑闪着翅膀,在不大的笼子里辗转腾挪,极力要离那只奶猫远一些,口中还在喊着“救命!”。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棠觉得从她与裴夫人进了院门,这鹦鹉的声音又高了一个度。
只是...这猫如今小小一团,明棠目测,恐怕还没这只鹦鹉大。一个只能发出细弱的“喵”声,一个“救命”的声音响彻整个静华堂,以至于这本该合情合理的,鸟儿怕猫的场面,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好笑。
裴泽似是也被这场面迷惑住了,上下看了半晌,转身,见祖母与婶娘都来了,忍不住发问:“它在怕小马?为什么?”
“小马,是这只猫吗?”明棠也好奇。
裴泽指着猫的四只爪子,解释:“叔叔的马,黑的,白的脚,它也是。”
所以,叫小马合情合理,裴泽点点头,再次对这个名字表示肯定。
第58章
裴泽话音落, 在铜盘中仰头看裴泽的小猫也软软地叫了两声,似是表示对“小马”这个名字的认可。
他眼睛一亮,露出满足的笑容, 微微弯腰, 朝着小猫摆了摆手:“小马~小马~”
“喵~”
“救命!”鹦鹉大声喊。
裴钺的踏雪是名马,高大健壮, 油光水滑, 这小猫从它面前路过, 恐怕踏雪还要留意些才能不踩到这只猫。想到这小猫在裴泽眼中竟是小了一号的踏雪, 明棠就十分想知道踏雪心中作何感想。
......说来, 也不知裴钺现下状况如何,到了哪里。
微一闪念, 明棠笑问裴泽:“既然一样, 为什么不管叔叔的马叫‘大猫’呢?”
“喵~”小马再次适时叫出声。
“救命!”鹦鹉也跟着大声喊。
裴泽微微皱眉, 被这个十分有道理的问题难住。低头想了半天,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想法,裴泽看看裴夫人, 又看看明棠, 十分认真:“叔叔的马, 叔叔起名。阿泽的小猫,阿泽起名。”
真是无懈可击, 明棠忍不住点头,表示对裴泽的大力支持。
裴泽却是说到这里,想起裴夫人还没表态, 连忙转身向裴夫人,期期艾艾过去,扯住裴夫人袖子轻晃两下:“祖母~阿泽, 想养小猫?”
说完,便就着这个姿势,仰着脸看裴夫人,眼中写满向往。
裴夫人不置可否,吩咐侍女:“先将这猫跟鹦鹉分开,吵得我头疼。”
侍女依言将铜盆并里面的小猫端至别处,寻了懂养猫的人暂且照料着,等着裴夫人下一步的吩咐。
小猫从先前消失,孜孜不倦喊着“救命”的鹦鹉也没了声息,在笼中扑扇了两下翅膀,安安分分蹲在杆子上,继续当起了只会说一句话的笨鸟。
原本想着求一求祖母就能得到应允的裴泽眼睁睁看着侍女们把小猫带走,心里也有些不安,抓着裴夫人袖子的小手不由更加用力。
正房门槛高,裴夫人轻轻松松跨过,仍旧揪着她袖子不松的裴泽却被小小门槛卡在了后面。
以往裴泽出正房,要么是由人抱出去,要么是自己手脚并用,翻越高山。此时一手还扯着裴夫人的袖子,却无法故技重施,裴泽试了几次,都办法在扯着袖子不松的情况下,跨过门槛。
放开袖子就没办法继续传达留下小猫的决心,扯着袖子就不能紧紧跟随在祖母身后,一时之间,裴泽进退两难。
裴夫人嘴角含笑,跨过门槛后,既不帮他,也不继续往前走,就站在原地旁观。
裴泽急得要命,抬头仔细分辨了祖母的表情,确认祖母不可能会来帮忙,果断转移目标,目光此时正站在他身旁的明棠身上。
奉送一个大大的微笑,裴泽倾身,在明棠垂在身旁的手上拱了拱,可怜巴巴:“娘~帮忙~”
明棠没防备之下,直面裴泽的撒娇大招,满脑子都是“好好好”,直接伸手抓住裴泽后背的衣服,轻轻一提,裴泽腾空一瞬,未反应过来就落在了门槛另一侧,跨过了银河天堑。
眨眨眼,确认自己是已经进来了,裴泽再次朝明棠灿烂一笑,瞬间便转身,亦步亦趋跟在裴夫人身后。
“用完就扔啊。”这小孩儿怎么比她还没良心的,明棠轻轻嘀咕一句,跟在二人身后,在惯坐的位子上坐下,等着看祖孙二人准备怎么就此事进行交涉。
在静华堂的原住民笨鸟鹦鹉已经对新住客明确表示了不满的情况下。
裴夫人坐在临窗炕上,高度本就高,裴泽虽站在了脚踏上,还是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爬到裴夫人膝头。于是,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了裴夫人小腿。
想如方才一般晃一晃,却发现完全晃不动,裴泽立刻放弃,转换方法,拉长声音唤道:“祖母~”
裴夫人垂眸看了眼小孙子的情状,眼看着要彻底忍不住面上的笑意,连忙偏了偏头,轻咳一声,询问周奶娘:“怎么一会儿工夫,阿泽就捡到了只猫?”
周奶娘已经将此事问得清楚,此时说来,十分流利:“是仓库养的猫生了三只小猫。听赵大家的说,三只有两只都没养活,这只是最小的。那母猫估计也有些灵性,怕天冷了这只也养不活,就叼了往这边来了。”
说着,补充道,“夫人今儿没瞧见,那母猫叼着小猫往咱们小世子旁边一放,‘嗖’一下就没了影儿。”
周奶娘说话时,裴泽也在乖乖听着,此时连忙点头表示认同。姿势缘故,幅度一大,刚要说话,下巴就磕到了裴夫人膝盖上,眼圈儿当场就红了。
裴夫人顿时没了心思再操心这猫是哪里来的,会不会野性难驯,连忙将裴泽抱在怀里,哄道:“阿泽说句话给祖母听听,有没有哪里撞的痛?”
裴泽点点头:“牙齿,痛~”不等裴夫人说话,往她怀里钻了钻,“小马长大,也‘嗖’一下,好威风!”
这样心急,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哄裴泽漱了漱口,见吐出来的水中确实不见有血丝,裴夫人放下心,见裴泽一面眼圈红红,张着口吸气缓解疼痛,却还执拗地看着她,哭笑不得:“祖母答应你就是了,就把你的‘小马’养着。”
裴泽登时喜形于色,笑时牵扯到刚刚碰痛的地方,忍不住吸了口气,笑容随之收敛,抿着嘴也笑出一脸春光灿烂。
“阿泽有小马啦!”从裴夫人膝上下来,裴泽第一时间到明棠跟前炫耀,“娘,没有,嘿嘿。”
裴夫人话却还没说完,看向明棠:“这院子里人多,我又颇养了几只鸟。如今那猫还小,已经吵得人头疼,等大了还不知要怎么着,不若就养在你那里吧。”
养只猫而已,明棠点头应下:“好啊。”
随即,低头看裴泽,也学着裴泽方才的模样,抿着嘴得意一笑:“现在是婶娘有猫,阿泽没有了。”
裴泽傻了眼,立时转头,看裴夫人,因牙还痛着,没了喜意,不用刻意就是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
裴夫人扶额,隐晦地看了明棠一眼,安抚裴泽:“你婶娘跟你说着玩儿呢,小马只是养在你婶娘那里,还是阿泽的猫,阿泽每天去跟你婶娘玩儿时就能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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