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朝觐之事,吴氏本就自觉站在理上,今日又私下里探听到,陈文耀在陈太太面前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心中越发有底气,知道夫君定然不会要她低头。
亏她嫁进来之前还特意花了笔钱从明棠那里买了些陈太太的消息,进门之后也颇讨好过几回,如今看来,她这婆婆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在她面前越顺从,婆婆就越发觉得她能拿捏住自己。
怪不得明棠丝毫不介意她进门后讨好了婆婆,把她比下去,感情是早就认识到这人是不能讨好的性子。真是白给姓明的送了笔钱!吴氏想起就觉得自己蠢。
这次实打实的婆婆做错了,丈夫又站在自己这边,吴氏要是不抓着这个机会树立一下地位,她都觉得自己是个蠢的。
陈文耀见她表情,便猜到她心中想法,初时有些不悦,但,料到吴氏必不可能先服软,而比较起来,还是自己母亲更容易说服,便换了笑容,温和道:“多谢你不跟母亲多计较,我会让母亲日后出门在外,多听你劝告的。”
吴氏最爱的就是这副在家中父兄身上看不见的温文尔雅,见他开口就是让婆婆多听自己话,一怔之下,心里就柔软了几分,站在陈文耀身侧,倚在桌上:“母亲也只是偶尔有些拎不清罢了。”
陈文耀眉梢微拧,随即点头,转移话题道:“过几日又是休沐,我们去寺中求一求签,游玩一天吧。”
夫妻二人这几天来头一次轻声细语说话,吴氏笑容也愈发灿烂,听他如此说,登时来了兴致,数遍京城附近各大有名佛寺,最后与他敲定据说是转运道最有效用的寒潭寺。
心中盘算着那日自己要穿什么衣饰,又给陈文耀也挑选着衣服...最好是与她的衣服配套的,她命人为夫君新做的那几件。
陈文耀则是微微沉吟,补充道:“到时候也给大哥儿也求一道平安符。前些日子骤然降雨,大哥儿就病了一场,如今看着还没好全似的。”
吴氏一怔,顿时兴致大败,然而她在陈文耀面前一直是对雅云母子关怀备至,考虑周到的形象,此时也只得强笑道:“那日乍然降温,我晚间也冻醒了一次呢。若不是加了被子,恐怕也会病一场。大哥儿身边服侍的人可是不够?不若我再买两个小丫头过去?”
陈文耀摇摇头:“这倒是不必,那边地方小,人多了也不好。”
吴氏咬牙:也有三四间屋子了,怎么就地方小了?就知道那个狐媚子不安生,也不知夫君私底下朝那边去了多少回。回头该让人时不时去与守后门的婆子说说话才成。
陈文耀此时却已经没了说话的兴致,拿起折子,起身:“我去前院书房一趟,这折子还要誊抄一下。”
就盼着那位李知府不是真的做下蠢事不说,还让人顺利到了京城申冤,以至于连累了李尚书。...不过,这样一来,里面的措辞也应当改一改,不要那么笃定。陈文耀琢磨着,径自出了东小院。
翌日清晨,朝中为这事争议几句,被皇帝压下。
也算是处在风暴中央的李尚书步子丝毫未乱,散了朝后便往内阁慢慢过去,丝毫看不出这几日他很是受了一番弹劾。
被人暗暗“寄予厚望”的明侍郎也是与往常无异,甚至瞧着比以往还憔悴了些,丝毫不像是升职有望的人该有的模样。
而明棠刚陪着母亲与裴夫人寒暄过,带着母亲回了诚毅堂,了解了母亲的来意,回想一番后,笃定道:“李知府那边应是无碍,娘你劝着父亲,务必稳住,甚至维护李尚书才好。”
明夫人不禁怀疑:“真的?”裴世子出门在外,送了书信回来已是难得了,在信中提及公务,在明夫人看来更是不可能。
见她不信,明棠取出信件,让明夫人过目。
看完后,明夫人愈发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信上分明一句公事都没提到。在明夫人看来,满纸都写着“我平安,我马上要归来了”。
明棠一怔,一时也不能说清楚,但,她莫名确信自己没有领会错裴钺的意思。对上明夫人狐疑的眼神,快刀斩乱麻:“娘你听我的就是了。”
“好好好。”许是小夫妻有什么暗语呢,明夫人欣慰地拍了拍明棠手背,心下有些微遗憾:虽说丈夫也说了要稳住,但想到丈夫有机会入阁,明夫人还是不自觉心中生出期盼。
见明棠犹自不相信,明夫人安抚道:“你父亲什么都清楚,是我有些急了,想着你这边兴许有消息,过来一趟也不费功夫,就干脆过来了。”
的确有消息,这消息却让明夫人有稍许失望。
不过,丈夫向来为官勤勉,明夫人这个岁数,也早过了求丈夫上进的年纪,更乐见儿女日子过得好。此时抛下纷乱思绪,打量一番宴息室的各色布置,不自觉笑意爬了满脸,欣慰道:“看你如今日子惬意,我就放心了。”
单看这宴息室,与明棠闺房的布置风格如出一辙,便知道她眼下有多自在了。
但…明夫人疑惑:“我怎么瞧着你没睡够似的,精神不太好。”
提起这事,明棠不禁升起些淡淡的怨念:“有个第一次跟大人一起睡觉,兴奋地睡不着的人在一边叽叽喳喳,母亲肯定也睡不好。”
明棠深深后悔,昨天她不应该同意让裴泽留下来的。
有个固定间隔一会儿便问一句“娘,你睡着了吗?”的小闹钟在身侧,让人怎么睡得着。
第60章
这话说的不算清楚, 明夫人细细问了,才知道是昨日天色不好,裴家小世子就留宿了一晚。见自家女儿面带倦色, 知道这是真没睡好, 抿嘴一笑:“你还嫌弃人家,你小时候留宿正院跟我一道安寝, 也总是闹腾得人睡不好, 后来才好些了。”
不过, 明棠倒不是跟裴泽一样, 兴奋劲儿上来了睡不着, 而是总从梦中惊醒。那时候明棠比现在的裴泽还要小一些,明夫人前头养大了两儿一女, 却没跟儿女一道睡过, 都是晚间让奶娘带着。直到有了这个老来得的小女儿, 乖巧倒是十分乖巧,晚间却总是惊醒,醒了却也不哭, 只睁一会儿眼便继续睡了。
这样异状, 奶娘怎敢瞒着。明夫人知道了, 不免心疼,听人说小儿跟母亲一道睡会好些, 就与明棠一道睡了几个月,后来果然好了。
明棠也还记得那时候的事。许是因为刚到异世,灵魂与身体没大融合好, 她睡眠质量有些一般,后来跟母亲一起睡了些日子后才渐渐转好。
“要么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呢。”明棠坐到明夫人身旁,揽住她肩膀, 下巴搁在她肩上,笑道。
一偏头就能看见女儿如花笑靥,明夫人久未接受这样待遇,心中受用,面上还要绷一绷,正经道:“小孩子换了环境,跟亲近人一道,心里激动颇为正常。要是他以后还这样,不妨挑几本书念一念,多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那时候她也是这么对付明棠的。说来也奇,她特意选给明棠安魂的佛经不管用,倒是随手从丈夫书房里拿的一本佶屈聱牙的书,念上不到一页,明棠就沉沉睡过去了。
事后想想,恐怕那时候就注定了明棠性子略显跳脱,是以听见这种需要沉下心的书就想睡。
明棠就着这个姿势点点头,表示接受长辈经验。
下巴硌在明夫人肩上,原本觉得心下受用的明夫人忍不住将她推开,摩挲几下,含笑道:“今儿还觉得你稍圆润了些,怎么下巴还是这样硌人。”
明棠自认生活习惯一向健康,体重也维持的很好,听母亲说这话,顿时不依,腻在明夫人身上,赖着她改了口才算完。
母女两个说笑几句,不免聊起家中琐事。在诚毅堂中盘桓了一上午,又留在此处用罢午饭,亲眼见着女儿处处过得不错,明夫人才告辞离去。
回到府中,难免又交待了一番长媳与次媳,将外界有传言明侍郎这次有机会入阁的话告诉二人,又交待两人若是听到这样的话,该如何表态。
见两人先是喜不自禁,随之很快一脸肃容,明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让她们自去处理事务。
明夫人素来不赞同那种瞒着晚间事不让家中人知道,一味要求妇人在家相夫教子的行为。虽说官宦人家的内宅安稳系在朝堂事务上,内宅妇人也不能就安安心心在家中任事不知。
若祸自外起,殃及内宅,难免慌乱,却还有可能因不知外面风向,言行不慎,被人攀扯到家中在朝为官的人身上。
一家人对眼下的处境心中有数,行事时就会笃定许多。
晚间,明侍郎夜深方归,见内室中透出一点灯光,紧皱的眉头放松许多。进门后,挥退下人,询问:“如何,非要去幼娘那里打听消息,如今可安下心了?”
明夫人嗔怪道:“去女儿家一趟看看她罢了,何必说得这样难听?外间传言汹汹,我难免有些想头,如今已是定下心了。”
妻子既这样说了,明大人也便不再多问,着意问了许多明棠现下的情况,知道明棠日子舒心,神情不由舒展。日常交流过,老夫老妻的自有一番默契,相携安睡。
翌日,诚毅堂中,明棠看着半下午过来后便不肯走,意图十分之明显的裴泽,捏了捏他脸蛋:“好了,去洗漱吧。”
裴泽眼前一亮,转身便跟着周奶娘去了净房。
洗漱过,坐在床上,仰着脸看明棠,手中还举着明棠惯用的面脂:“要涂香香~”
“真个臭美。”也就今天早上见了一回,现在就惦记上了。明棠接过那小小的瓷罐,用指尖挑出一点,轻点在裴泽两颊和额头上,“好了。”
裴泽就伸出双手,分别对准自己的脸蛋,一顿揉搓。等面脂在脸上化开时,脸上已透出几分血色。
将手掌心凑在鼻端,裴泽深深吸了口气,满意了:“阿泽香香~”
说完,盯着明棠,跃跃欲试,似是想给明棠同样待遇。
明棠敬谢不敏:“婶娘自己来。”说罢,挑出面脂,点在脸上各处,揉开并轻拍几下。
将瓷罐递给闻荷,明棠回身,原本坐在床内侧的裴泽已经自发钻进了被子里,看见明棠,拍了拍被子:“该睡觉啦!”
说着话,还在扭头左看右看,似是在分辨这张床跟他自己的有何不同。
瞧这兴奋劲儿,恐怕今天又要上演昨天的场面。
明棠沉默片刻,这次已经有所准备,取出她的催眠专用读物,半靠在床头:“阿泽,婶娘给你念睡前故事好不好?”
裴泽眼睛亮晶晶,十分激动并期待地在被子中费力点头。
明棠便展开书,轻咳两声,语气沉缓,念道:“乃命羲和,钦若昊天...”
念完一段,瞥见裴泽眼神迷茫,明棠十分欣慰:就知道肯定有用。
于是,翻开下一页,继续缓慢念下去。
外间风声呼啸,明棠声音柔和,语调又绵又长,鼻尖萦绕着甜甜的暖香,一切组合在一起,构成个催人入梦的环境。
念着念着,明棠声音越发低缓,手中书滑落,呼吸渐渐平稳。
虽然一句话都没听懂,但是被念睡前故事这个概念调动了情绪,正聚精会神听着明棠声音的裴泽:......?
婶娘这是,睡着了?
裴泽坐起身,烛光下,清楚看到明棠果然闭上了眼睛,跟睡着的人一模一样,已经伸到半空的手指犹豫了半晌,还是没落到明棠手上。
兴奋劲儿也需要有对象才能抒发,裴泽是亲眼看着明棠念着念着便睡着了的,委委屈屈躺回去,知道不会有回应,也只好闭上眼睛。片刻后,也进入梦乡。
没了会时不时喊人的小闹钟,明棠一觉到天亮,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转头,见裴泽还没醒,便也不急着叫他起来。
坐起身,见书掉落在床外侧,看着摇摇欲坠,似是随时可能掉在地上。伸手将之捞回,妥善放到枕边,明棠颇为满意地轻拍封面:就知道催眠神器全年龄段通用,裴泽小闹钟这不也失灵了?
小孩子本就觉多,明棠洗漱好,膳房送来早膳时,裴泽才醒过来,神情还是懵懵的,恍惚间,只记得婶娘昨天讲了个故事,但是没讲完。
于是,傍晚,裴泽又一次不请自来。等明棠点了头,熟门熟路进了净房,任人服侍着洗漱。
躺在床上,看着明棠又一次念到一半睡着的模样,裴泽陷入深深疑惑:为什么他感觉,这段好像婶娘昨天就念过?
听不懂,但很熟悉。
终于,在不知第几次听明棠以同样的四个字起头时,裴泽有些不确定地接道:“钦若...昊天?”
明棠一顿,面不改色:“忘了这段念过了,今天要讲的是另一个故事。”淡定翻过一页,随便挑了段看起来就让人晕字的,念给裴泽听。
裴泽如今已经习惯明棠念到一半成功把她自己念睡着,知道今天的“睡前故事”时间到此结束,闭上眼,准备睡觉。
睡梦中,无意识地向明棠身侧靠了靠。
夜色沉沉笼罩京城,安静的大街上忽而响起阵阵沉闷的马蹄声,巡查的卫士立即便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为首之人见有人巡查,并不为难,挥手止住一行人步伐,摘下腰间令牌递过去,待对方细细查验过后,微一点头,带着众人复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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