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险些把这事忘了,连声叫她起来:“这事你该谢夫人才对。”她不过是起了个揭发作用。
问书重重点头:“奴婢日日都给夫人和少夫人祈福。”
待知道了明棠的意图,问书也并不推辞:“只盼着少夫人别嫌奴婢笨嘴拙舌,误了您的事情才好。”
事实证明,问书能跟着先云少夫人陪嫁过来,果然是个灵巧之人。她又在府中多年,各处的人事都熟悉,明棠瞬间就觉得轻松不少。
以至于,回了诚毅堂时,脚步都是轻快的。马上又要可以当甩手掌柜喽~
然而,刚至门前,却见折柳闻荷竟齐齐迎了上来,面色凝重。
“这是怎么了?”明棠不由发问。与她一道刚归来的红缨亦是一脸茫然:能让这两位露出这副表情的事可不多。
折柳先获得发言权:“少夫人,国公爷今儿遣人送了个人来。”
闻荷随后补充:“是个生得十分貌美的侍女。”
二人说完,红缨瞬时心生警惕:眼下诚毅堂日子多和谐,国公爷送来这么个人,也不知日后要起多少波澜。
明棠只是得知消息时惊讶一瞬,挑挑眉,不见怒气,却生出几分兴味:“待我看看她有多貌美。”
那侍女正在堂中等候。因是未见过的人,小马十分焦躁,正在她不远处慢慢踱步,时不时扭头凶狠地哈气,不欢迎的姿态表露无疑。
许是没料到诚毅堂中还养着猫,这猫又是一副脾气极差的模样,侍女颇有些无所适从。转瞬间,却听见那猫转了声调,软软地拖着长腔,身影迅捷轻灵,往她身后扑去。丝毫没有猫的矜持样儿,反倒有几分狗的热情。
侍女转身,便见一少妇在一众侍女簇拥下进了门。
随后,一边解着披风,扫了她一眼,目光却是明显一滞,上下打量了她不断的时间,叹道:“果然十分标致。”
这侍女容貌清丽,虽目光有些闪躲,却难掩其娴静姿态,若不是明知这是定国公送来的侍女,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个小家碧玉。
定国公昨日归府时,带的人中可没有这样一位,今日就送了她过来,可真够快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她连忙行礼道:“奴婢雁归。”
“雁归,倒是个好名字,起来吧。”
雁归被人送来才两个时辰,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这位少夫人在诚毅堂中有多得人心,别说这里的侍女了,就连猫都没个好脸色给她。雁归知道自己就是被国公爷送来膈应少夫人的,此时还未见着世子,已经先萌生了怯意。
就少夫人这在世子院中一手遮天的样,她就算真撞了大运得了世子盛宠,又能怎么样?
明棠却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多心理活动,既然定国公说是送的侍女,她自然便当侍女看待,将小马抱在怀里,指尖拨弄着它耳朵,问道:“我这里恰巧缺人手,你说说你会什么吧。”
雁归迟疑道:“奴婢识得几个字,还会打算盘、刺绣。”其实她被教的更多的是那些风月手段,但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敢在少夫人面前说这些啊。
明棠眼前一亮,当场让人取了东西来,命雁归展示了一番,心中顿生赞赏:又认字,又会打算盘,刺绣水准也不错,这简直是免培训版的折柳和闻荷啊。
将折柳叫到身边,略问了她几句,明棠点点头,再度看向雁归,十分和颜悦色:“你可愿到我的刺绣铺子里做活?”
一头雾水的雁归:......?怎么回事,她不是被国公爷送来给世子当通房的吗?
折柳已经被明棠说服,再看雁归时也没了敌意,反倒越看越觉得是个可造之材,当下请示了明棠,拉着她到一旁,语气十分具有诱惑力。
折柳说得真挚,明棠作为雇主时开工资也的确十分大方,雁归心中天平顿时开始摇摇欲坠,她是被从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父母亲人一概皆无,因为生得有几分姿色,就被从小教导着那些下作手段,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什么别的出路。
如今既然到了少夫人这里,少夫人又似乎是个善心的......
正在犹豫,有人来报:“世子说晚上不回来用饭了,让少夫人您不必等他。”
连不回来用饭都要报备...哪里有她争宠的空间?雁归无语片刻,立时下定了决心,向明棠行了大礼:“多谢少夫人,奴婢愿往。”
当天下午,连包裹也没拆开,就跟着折柳直接去了府外安置。
裴钺人不在府中,却知道定国公送了个人过来,晚间归来时一身郁气,见着明棠时才稍稍散了些:“他送来的人呢?”
“世子问得有点晚,她已经通过面试,成为我旗下员工了。”明棠回身,倚着妆台,身体微微后仰,玩笑道,“世子回来的有些晚了,若是回来早些,说不定还能见她一面,那可是个美人儿呢。”
知道明棠的意思是已把她打发了出去,裴钺不禁安了心。随即,心头一动,又生出些别的猜测。
这么快就把那人打发了出去,会不会也有幼娘不愿他身边有旁人的缘故?
“说起来,她会的东西十分不少,白给我捡一个不怎么需要教专业技能的人才,真是赚了。”
听得清清楚楚的裴钺:......算了,他就不该有期待的。
不过,被送的不愿意收,送人的却因此心生不满。定国公显然不乐见自己刚把人送去,明棠转身就把人打发出府这件事,翌日上午就叫了明棠到定远堂兴师问罪。
时下对主母的要求素来是大度能容人,定国公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这一套,明棠远远站着,颇为无聊。
半晌,见明棠毫不动容,定国公换了说辞:“不过是个侍郎之女,与国公府门楣原不匹配......”
话音未落,林妈妈疾步行来,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喜!”。
因男女有别,定远堂原就门户大开,也就是因为烧着地龙,里面才没有被寒意侵袭。
因而,刚喊完,林妈妈已经一步跨入堂中,团团行了个礼,对着明棠笑得灿烂,脸上皱纹都仿佛透着喜气:“恭喜少夫人,恭喜国公爷,刚来人报信,亲家老爷今日被陛下下旨升了礼部尚书,点了谨身殿大学士。”
明棠果然喜上眉梢,从腕上褪下个绞丝金镯递给林妈妈:“劳妈妈特意来报信儿。”给报喜的人发红包,这也算惯例了。
林妈妈却一意要推却,与明棠推让时,靠近明棠,声音极低,问道:“夫人让我过来看看,国公爷没有为难少夫人吧?”
明棠目光一扫,见定国公此时正阴着脸,唇角不由露出笑意,没有如林妈妈般刻意压低声音,慢悠悠道:“国公爷正嫌家父官位低呢,可巧妈妈就来了。”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第66章
林妈妈听见明棠如此说, 嘴角一抽,忍不住觑了眼定国公的神色,见他眉头大皱, 还带着丝隐约的窘迫, 心中颇觉畅快,低声嘟囔:“那奴婢可来得巧了。”
虽听不清林妈妈又说了什么, 定国公是认得她是裴夫人身边人的, 料定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眉心一跳, 恼羞成怒, 喝道:“谁准你进来的?如此没规矩!林氏就是这样管教她身边的仆妇的?”
话里带上了裴夫人,明棠挑了挑眉, 当即上前一步, 将林妈妈拦在身后, 反问道:“姻亲之家有了这样的喜事,底下人报喜之时,不拘小节些也是有的, 国公爷何必如此小题大做?至于母亲, 照管着府中内外这么多的人、事, 向来井井有条,无人不敬服。国公爷常年在别院修养, 一应家事全然不管,回来头一日,却在正堂之中如此蔑视母亲, 若是传出去,儿媳怕您尽失裴家人心。”
定国公勃然变色,胸膛剧烈起伏, 片刻后,冷笑道:“好伶俐的口齿,好泼辣的胆色!”这点倒是跟林氏像的很,怨不得林氏当日会给她的裴钺聘了这个嫁过人的女子进门,分明是给她自己聘的。
吵架时被对面说口齿伶俐,在明棠看来简直是最高级的夸奖,哪怕定国公语气讽刺,她也心情舒畅,当下微微屈膝:“多谢您称赞了。”
定国公气结,指着明棠,一时说不出话,明棠却已继续道:“国公爷眼下应是对家父官职无甚意见了吧?若您还因此不满,儿媳真不知该怎么着了。”
这话说得十分无奈,林妈妈在明棠身后听着,隐约竟觉得这语气跟少夫人与小世子说话时候差不多,心道,国公爷怕不是要被气死了。
林妈妈已经有这样的感受,在明棠正对面的定国公感官就更直接了,隐约觉得明棠眼中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他久未被人这样看待过,心中怒气上涌,站起身,扬手便将手边杯子砸了出去,恰恰落在离明棠一步之遥,残茶与碎瓷片四溅:“你放肆!”
因躲得及时,明棠丝毫未受影响,林妈妈却连忙重新拦在她身前,如临大敌般张着手臂,将明棠护在身后。
缓缓按下她手臂,示意无妨,明棠语气疑惑:“儿媳今日晨起便被国公爷唤至此处,先是责我人品,后又辱我出身,如今却又言我放肆,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您到底有何见教,不妨直说,好过在这里平白发火,显得您年纪大了,记性不佳似的。”
定国公年过五旬,近来也时常觉得不若年轻时精力充沛,被人一句“年纪大了”砸过来,不由又有些气闷,好歹顺了顺气,冷声道:“我昨日刚赐了裴钺通房,转头人就被你打发了出去,如此不贤不孝,又对我不敬,这不算放肆,什么是放肆?”
“原来那是国公爷赐给世子的通房。”明棠讶然,“昨日只说是侍女,儿媳还以为是公公体恤我如今人手不足,特意送来解我燃眉之急的。”
说着,明棠一转语气:“国公爷也真是的,赐个通房而已,何不明言,倒让我误会人是给我的了。如今人已在府外安顿下来,怕是不好再要她回来了。”说到这里,明棠提议道,“不若国公爷再照着雁回那样的再赐几个过来?对了,说起来,雁回的身契您还没给呢,国公爷一并把身契给了儿媳吧。这赐人不给身契,说出去显得国公爷不是真心赏赐似的。”
定国公怒极反笑,没想到这竟成了他的错了。
自来京城豪门,哪有长辈赐下人说明明白白说这是给儿孙预备的通房?这个儿媳妇也太会借机生事了些。
定国公深深看了她一眼,却见明棠面色诚恳,真是个因会错了意做了错事的模样,丝毫不见方才的咄咄逼人,心中愈发不满。
裴钺却在此时大踏步迈进室内,扫了眼地上的狼藉,声音冷硬如刀:“您身边服侍的人也太大胆了些,今日竟有人窥视我的书房,我已命人将之全数拿下了,特来告诉您一声。”
他话已说完,身后才有个留八字胡的中年文士匆匆而至,觑着里面的情形,心一横,埋头冲进去,凑到定国公耳边,低语数句。
裴钺唇边噙着冷笑,冷冷看着定国公面色数变,手伸至一旁,触到明棠手背有些凉,微微蹙眉后,将她手掌握在掌心,再度出声:“也别再使赐人这种手段,不是人人都如您一般,朝三暮四,让人不耻。”
被亲儿子当面鄙夷,即使素来知道这个儿子与自己并不亲近,定国公也还是心生愤怒:“我是你父亲!”
“我是母亲的儿子。”裴钺只淡淡一句,“我们还有事,就不陪您说话了。”
对上裴钺那无悲无喜,看陌生人似的眼神,定国公竟一时说不出话,连到了嘴边的喝骂声也忘了。
裴钺说完,却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拉着明棠离开此处。
转瞬间人去屋空,定国公被一句句顶了一上午,却是胸口气闷不止,被那文士在背后又捶又打了半晌方才顺过气。
待回了住处,瞧着来来往往皆是生面孔的院落,定国公这才信了那文士报的信:裴钺竟真的把他带回来的人全换了!
文士觑着他的神色,小声将当时的细节一一道来。定国公听着裴钺是怎么带着护卫过来,一句话也没说,站在院中,前后一刻钟就把院中人尽数拿下带走的种种细节,连番气怒之下,胸口又是一痛,半晌说不出话,回到屋中缓了好久才缓过来气。
另一边,被裴钺牵着手,带着往外走去的明棠却是颇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轻轻晃了几下,换来裴钺醒过神,步伐一慢,二人这才能够继续并肩前行。
待回了诚毅堂时,裴钺已面色如常,不见方才的郁气,安慰明棠道:“不必把他放在心上,左右每年也就只有这时候他会在府中,只把他当陌生人便好。”
明棠却是有些好奇:“我观国公爷脾性,似乎并不是那种愿意长居别院,不问家中事的性情。”
才回来两天,就忍不住开始挑事了。
裴钺颔首:“他的确不是。”
“当年他与母亲成婚后,因母亲对上孝敬祖父祖母,对下又宽严相济,不过几年,就把里里外外担在了肩上。后来他偏宠一侧室,府中因此很生了些风波,祖父母几番劝阻都没能让他收敛些,后来他还被人弹劾失了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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