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 在娘那里~”一旁已经悄悄竖起耳朵的裴泽顿时没了置气的心思, 踊跃插话。
裴钺已经知道那只可怜的小黑猫被裴泽取名叫“小马”,虽觉这个名字十分之易引人误会, 还是能够从容接受这一事实,毫无滞涩地摇了摇头:“我说的小马,长大后可以供人骑着出行, 可不是你的小马。”
裴泽思索一阵子,眼睛一亮,期盼地看向裴钺:“叔叔, 阿泽,想要~”
裴钺沉吟一阵子,在他目光中摇摇头:“我是预备给乖孩子的。”
裴泽一点都不气馁,立刻就从明棠身边过去,跑到裴钺身边,连声唤人给叔叔上茶上点心,又自己偎在裴钺身上,好话说了个遍。
那谄媚的模样,与昨日颠颠儿地讨好他的小马简直如出一辙,明棠仿佛能看见裴泽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
裴钺却是打定了主意,任裴泽在他身边腻歪,自己巍然不动,丝毫不见动容。裴泽早就忘了自己一刻钟前还在因为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而生叔叔的气,埋头苦思怎么才能打动叔叔。
想起自己画了许久的叔叔版梅花图,裴泽连忙命人取来,自己献宝似地递给裴钺,运用他目前有限的词汇量,竭尽全力描写着在裴钺出差期间,他有多思念裴钺,有多盼着裴钺归来。
“等得我花儿都开啦~”裴泽指着画上的梅花,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
“是吗,我还以为阿泽不欢迎叔叔回来呢。”裴钺看了眼眼前的画,为上面枝干与梅花之间略显不协调的比例沉默一瞬,忍不住看了眼明棠。
裴泽恐怕连笔都不大会用,母亲又不可能陪着裴泽做这种游戏,是谁画的,显而易见。
他只是没想到,明棠所做的画作,如此…妙趣横生。
裴泽摇头,无辜道:“阿泽从第一天,就一直等叔叔回来,等了好多个秋天,头发都白啦!”
说着,悄悄看了明棠一眼,见婶娘只是看着,没有要拆穿他中间还忘了一次的意思,拍了拍胸脯,十分感动。
婶娘,是好人!
这场眉眼官司如数落在裴钺眼中,料定这中间必然还有别的缘故,裴钺不动声色。好人婶娘却是下一秒就拆了他的台:“阿泽头发哪里白了,我瞧着,明明乌黑亮丽。”
一言出,裴钺果然摸了摸裴泽的头发,要看他是否有白发的模样。
裴泽傻了眼,忍不住向祖母求助。
裴夫人心中遗憾:祖母也想帮你来着,可我亲儿子都使眼色了,还是两不相帮的好。
有一匹可以骑的真正的小马在眼前吊着,接下来一段时间,裴泽算是让众人意识到了何为撒娇、何为讨好,也深深见识到了一个三岁小孩能有何等惊人的毅力。
从鞍前马后,在裴钺面前手段百出,到试图无差别用乖巧姿态攻陷所有人,忙碌的新年筹备活动中几乎人人都养成了一见裴泽就想笑出来的条件反射。
以至于,到了小年这日,定国公裴坤终于自城外别院回府,一家人意思意思在定远堂迎接他时,因裴泽在场,甚至裴夫人脸上始终挂着淡淡浅笑。
裴坤一时恍惚,还道她终究是到了年岁,心肠比以往柔软了,总算是想起来她还有个丈夫。
全了礼数,正欲说些什么,却见裴夫人已经起身,微一颔首:“府中事多,我先行一步了。”便大踏步离开定远堂。
身后,周奶娘抱起裴泽,裴钺与明棠夫妻两个也起身,略行一礼后,跟着出了屋子。
定远堂转瞬变得空空落落,连服侍的人都只剩了他身边常跟着的几个,裴坤面上闪过丝尴尬,起身,朝前院自己的住处过去。
一路上侍女仆从往来不断,人人穿着府中发下的冬衣,面带喜气,看着果然是十分忙碌。
隔着道矮墙,裴坤却清楚听见侍女嬉笑的声音:“小世子忙前忙后了这么些天,世子可算是点了头了。”
“再不点头可了不得了。我姐姐在夫人院里,听她说,小世子这些日子愁的,吃的饭都少了。”
“夫人还能看着小世子不好好用饭?亏了谁都不能亏了他的。”
“这倒是。”
二人说笑着前行,转过墙角,恰巧撞上裴坤一行,吓得连忙低头避至一旁行礼。
裴坤见她二人都是一团孩气,穿着府中不入流小丫鬟的衣裳,倒没心思责罚,只对两人说的话十分感兴趣:“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大些的那个想着今日据说是国公爷回府,毕竟对他性情不了解,吓得腿都软了,见同伴比自己更不堪,只得强打起精神。想着这事已经是府中笑谈,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组织着语言,将小世子正在努力向世子讨一匹小马的事如数说了出来。
末了,补充道:“今儿好像世子点了头,方才奴婢们瞧见夫人他们往马厩那边去了。”
挥手让两人离去,裴坤却是站在原地,静静立了半晌:所以,这就是府中事忙?
忙得一家子去哄个小孩子玩儿,甚至连新嫁进来的媳妇都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被严严实实裹在披风里,只能露出一双眼睛的裴泽,即使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也坚强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欢欣鼓舞。
定国公府中养马不少,说是马厩,面积较寻常的院子恐怕还要大一些。照夜因身怀有孕,享受单间待遇,此时正悠哉悠哉低着头享用着马槽中的特供精制马料。
因是屋中,不虞受风,裴夫人便将裴泽头上的风帽取下。终于得以正常说话,裴泽上上下下看了看这匹通体洁白,显得比叔叔的踏雪还要漂亮些的高头大马,高兴片刻,陷入疑惑。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叔叔要许给他的小马啊。
裴钺早有准备,却不会在裴泽面前退却,指着照夜道:“阿泽要是愿意等,待照夜诞下小马,那小马就是你的,阿泽要负责日后照料它。”
“若是不愿意,也有刚半岁的马,你现下就可以去挑一匹。”
裴泽大感兴趣,跟着裴钺到一旁看了看小马,立即下定了决心:“我要白马的宝宝~”
白马那么好看,白马的宝宝长大了肯定也好看。
打定了主意,裴泽兴高采烈,刚回到照夜面前,指着照夜,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等阿泽可以骑的小马出生了,阿泽要叫它大猫!”
听到这个决定,众人都不由默了默。
但既然已说定,给了裴泽,大人们也没有要他改个名字的念头。
裴夫人这些日子日日被裴泽哄着陪着,对裴泽简直是疼爱之情满的往外溢,心中甚至颇为赞赏裴泽的取名方式:天真烂漫,果真十分有趣。
裴泽得了大猫,也没忘了他的“糟糠”宠物小马,跟着明棠回了诚毅堂,立时蹲在小马面前嘀嘀咕咕:“小马小马,你明年就有大猫作伴啦!不过大猫不是猫,大猫是一匹比你大很多的小马…”
一旁听着的明棠看了看正舔爪子的猫咪,再想想还在照夜腹中的“大猫”,深深觉得,裴泽实非凡人。
犹记得这孩子先前还是个一字一顿先生呢,这么快就能说绕口令了。
难得居然还没把他自己绕进去。
晚间,祭过灶神,一家四口聚在静华堂用了顿热闹非凡的晚饭,明棠与裴钺相携回了诚毅堂,终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小年饭都不与国公一道用吗?”
嫁进来这些时日,她只在成婚那几天见过定国公,自然知道这其中别有缘故,却没想到小年夜这样的时候,一家人也仿佛把定国公忘了一般。
命旁人退下,裴钺拈起枚小小的茶杯在手中把玩,语气淡淡:“他不来最好,若来了,怕母亲吃不下饭。”
因事涉长辈,裴钺对往事也只是略微窥见一二,此时不便多说,话到此处,便止。
思及自己说得毕竟有些简短,怕明棠不能领会裴夫人对定国公有多厌恶,裴钺补充道:“母亲心里,他早没了。”
这个语序……心里早没了他,和心里他早没了,可是大不相同。
话说到此处,明棠心中便也有了数:裴夫人与定国公之间,比她想的还要嫌隙更深些。
明棠对裴夫人也算是有几分了解,知道她是个宽宏的人,不可避免地有些好奇,定国公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事,与裴夫人之间闹僵成了这样。
以至于已经年过半百,依旧不能释怀。
但,明棠此人,素来对人不对事。她与裴夫人关系十分融洽,丝毫没有要做多余的事去探求她“心结”的意思。
管他定国公做过什么,过去的便已过去,裴夫人如今日子舒心,何必再回忆旧事?她只要跟裴夫人保持统一战线,坚定站在裴夫人一边就好。
见明棠自顾自陷入沉思,似是忘了身边还有他这个人,裴钺轻轻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吸引了明棠注意力后,起身,朝明棠伸出手。
明棠略带几分不解,将手覆在她掌心,下一瞬便被裴钺握紧:“反正他管不到我们的事,有这功夫,幼娘不若与我一起早些安歇了吧。”
说罢,牵着她朝内室走去。
第65章
窗外寒风阵阵, 内室里满室生春,明棠一番劳累,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裴钺搂在了怀里, 不由顿了顿。
以往每日醒来, 裴钺都已经起身了,明棠早已习惯了醒来时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以至于, 一大早就接受美颜暴击, 颇有些不习惯。
见裴钺似乎犹在梦中, 明棠稍稍挣动, 意图起身,不料落在身上的力道却立时又重了些, 将她牢牢固定住, 甚至裴钺还往她肩上埋了埋。
明棠无奈, 仰躺在床上,看了看帐顶,又就着这个姿势, 目光往床上逡巡了一圈。裴钺整个人几乎都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外侧, 裴钺昨日盖的那床凌乱堆叠着,完全丧失了作为被子的尊严。
这算得寸进尺吗?前几日还只是手臂越界, 现下已经是整个人越界。
说起来,他们同盖一床被子,没有界限, 还算不算越界?被人抱在怀里动弹不得,明棠一时无聊,思维便忍不住放飞。
不过, 该说裴钺不愧是武人吗,明棠觉得自己身边躺着的简直是人形热水袋,暖意融融,让人十分舒适。其实冬日里有这样的体验还是蛮不错的...
搂在她身上的手臂又紧了紧,明棠不由微微侧过头,静静注视裴钺。
眼睫轻颤几下,裴钺随后睁开眼睛,目光有一瞬迷茫,而后立刻恢复了清明,与明棠四目相对。
待发现了此时的状况,裴钺镇定自若,缓缓将明棠放开,坐起身。待看见外侧堆叠着的锦被,裴钺轻咳一声:“昨夜...”
“昨夜天冷,为取暖,阿钺与我同被而眠也属正常,不必介怀。”
不,他不怕冷,也不需取暖。昨夜分明是明棠睡着后一直不断将手伸进他被中,扰得他无法入睡,直待被他整个禁锢在怀里后才安分下来。
为他颜面着想,明棠起身,伸手取床内侧放着的衣服,语气十分诚恳,“我们已成婚多日,同被而眠而已,不算大事。”
裴钺一顿,点头,默认:“今年的冬日是要比去岁更寒冷些。”
夫妻俩达成共识,默契将此事略过,往裴夫人处请过安后,各自忙碌。
明棠手头账册早已如数交还给裴夫人,也过了裴夫人的审核,再加上裴夫人近来时常指点她,对明棠的水准有一定了解,筹备过年各项事务时,就把灶上的事交给了明棠。
灶上之事,千头万绪,从采买到定下每日的菜单子,再到饭菜上桌,这中间的事一样差错都不能出。更别说,眼看着就是过年,事情便比平日里要更复杂许多。
刚通过试用期就被交付了这样艰巨的任务,明棠心下十分抗拒。
然而,抗拒无用,也只得坐在裴夫人身旁,一样样参考往年惯例后发号施令。
到了这时,明棠便深觉自己身边的助手还是有点少,随着她要做的事逐渐变多,这点人已经不够她安安心心做甩手掌柜。
思索片刻,明棠从记忆中扒拉出一个浑身书卷气的身影,她能跟着先大嫂陪嫁过来,应是个有能耐的,守了这几年,忠心也不用质疑。心中十分疑惑自己怎么这时候才把这个人想起来,遣人去正心堂寻了一趟,问书便即刻赶了过来。
见着明棠,她显得颇为激动,上前便行了大礼:“多谢少夫人捉了那起子天杀的人送去见官!可恨奴婢只以为大家都是先少夫人的陪嫁,竟从未疑心过。”
先前她还怀疑过是明棠起了心思要夺小姐的陪嫁产业,才拿了小姐的陪房。结果这位与小姐素不相识的明少夫人为护着小姐的产业不惜得罪人,倒是她们自家人先出了内鬼。辗转知道真相后,问书心中难安了好长时间,却碍于不好贸然求见,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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