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远处树后的崔嫣然, 被眼前这一幕惊吓到。
少年裴知瑾察觉到有人在偷看, 回首却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往屋里急奔的崔嫣然,内心惊慌失措, 少年回首时冰冷骇人的眼神印入了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使得她接连夜里不能入睡,频繁噩梦惊醒。
岁月的痕迹把少年的狠戾隐藏起来, 如今身姿清冷,仿佛云巅之上覆着皑皑白雪的顶峰,让人难以靠近,不似凡间人,但这却不是她所期盼的。
崔嫣然静静的看着他,轻声细语地说:“如今父母皆遭变故,我不愿在未沉冤昭雪之前谈及此事。”
“裴哥哥,其实,你并不爱我,为何还要被困于此,若是要回报我父亲当年的提携照看之恩,大可为他们洗脱冤屈。”
她望向依旧在不远处等着裴知瑾的林玥兮,曾经的年幼情谊,又怎敌如今的红袖添香。
她认命的垂下眼眉,缓缓道来:“若是有朝一日谈及亲事,我希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直到她回到凌栖阁,坐在镂空雕花窗前,神情恍惚落寞看着手中的玉佩。
竹苓说:“姑娘,裴大人方才回府了,过来寻你,好像有事要商讨。”
她把手中的玉佩放入妆台上的小抽屉柜,敛下落寞的眼神:“刚才见到了。”
竹苓见到落寞的她,以为刚才裴大人与她说了气话,才这般无精打采,在一旁继续为裴知瑾说话:“其实,裴大人还是很在意姑娘的,你瞧,昨天的事情,他彻夜不眠不休的为姑娘奔波查明真相,洗脱姑娘你的冤屈,他只是面冷心热。”
不提也罢,一提她心里就一股莫名的气无处撒,微挑眉,冷呵一声:“心的确热,温香软玉在身侧,怎会不热乎呢!”
此话一出,使得竹苓更确认裴知瑾定是与她闹矛盾了,忙把话题一转:“姑娘,昨天的事虽然查明了事情真相,不过,裴大人方才交代了,这些时日还是先待在府里,等过十天八天事情彻底淡下来,才出门较好。”
崔嫣然听后,想到萧世子让帮忙修补的织锦画,赶忙让竹苓去店里带回府里,打算在府里赶制,以免耽误太多时间。
就在竹苓前脚刚离去,柳玥兮紧跟着就来到了凌栖阁。
她的脸上妆容艳丽,眉间带着喜悦:“听闻崔姑娘昨日险些遭遇不测了,特来瞧瞧,如今可一切安好?”
崔嫣然从容自若的一一应答。
柳玥兮见讨不到好处,话语一转,就连说话的仪态也多了几分妩媚:“方才看到表哥与你在亭中说话,我只顾着家中长辈来府里,急着要与表哥引荐,忘了崔姑娘当时也在场,实在抱歉。”
她这话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崔嫣然想到刚才与裴知瑾间的话语,待客之心瞬间几乎没有,凝视她好一会儿,才用着冷冷的语调说:“柳姑娘,你若是要倾诉你与裴大人之间的情谊,大可去与他诉说,何必寻我这么一个外人。”
“你莫要误会,我只是实话实说,崔姑娘,你才是表哥定亲之人。”柳玥兮说着说着,讥讽道,“可我又听闻,崔姑娘曾被那死去的公子邀请一聚,这孤男寡女的,不知姑娘如今可还好?”
“怎么,还不知柳姑娘如今竟成了府衙的官差,盘问起来了?”
柳玥兮轻轻一笑,装作无辜关怀似的说道:“我这不是关心吗,难不成,你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崔嫣然勾唇冷笑,平日里温柔似水的眼眸也沾染了寒意,直盯着她脊背发颤,沉声道:“难不成,没人告诉你,不该多问的事少管,不然,引火上身可得不偿失,你有这心思,还不如好好的守着你表哥,免得又要被遣送归家。”
唇枪舌剑,柳玥兮根本不及她,离去凌栖阁时,柳玥兮的脸色多了几分苍白。
天色渐暗,屋内的烛光灯芯,烧得噼啪响。
崔嫣然瞧着点燃的灯火,耳边响起了昨日在“和丰楼”的只言片语。
“你可知晓,如今的京中有三大禁忌,若要在这盛京里安然度日,那就务必小心谨慎,莫要死到临头都不知晓。”
“人人都道京中富贵繁华迷人眼,可若是一不小心,犯着贵人的忌讳,那可是会掉脑袋的啊。”
“京中人人皆可身穿锦衣丝绸,可女眷却万万不可在入宫觐见的时候身穿蜀锦衣裳,那可是要犯了宫中华贵妃的忌讳,恐怕会有去无回了的。”
李东赫沉迷于寒食散的虚无缥缈时,口出狂言,边饮酒边絮絮叨叨。
在她想要知道更多的时候,李东赫竟然因一次性吃了太多寒食散,犯了幻症,把自己当成是仙人,欲与风同行。
于是,她见到情形不对,赶忙抽身离去。
思绪回笼,崔嫣然脑中清晰的印着华贵妃这三字,心底隐隐约约觉得,这华贵妃很有问题,普天之下,织锦无数,为何偏偏蜀锦罗衣就犯了她的忌讳,莫非,祺贵人与江家有何关系?
但是,不管是如何,她都将义无反顾,定要把置她家于死地之人绳之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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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春风拂过,斑驳的树影随风晃动。
崔嫣然一连待在凌栖阁快十天了,期间,除了回府第二日见到裴知瑾,就不曾再见到。
她也乐得安心,能静下来把萧叶宸拜托她修补的织锦画缝制好。
“姑娘,手上的功夫果真厉害,这原本破破烂烂的地方,如今已经缝制完好,若不是事先知晓,根本瞧不出是后来修补的。”竹苓看到她日夜兼程赶工,终于完成的织锦画,不停的赞叹。
如今,寒冬已过,初春时节,正是踏春赏花好时节,如同往常一般,江府置办的赏花宴席邀请帖,也传送到了裴府,邀请府里的女眷跟随裴知瑾一同出席。
意想不到的是,崔嫣然也是被邀请的女眷之一。
再次见到裴知瑾,是在赴宴时。
裴府的马车一早就在门口候着,本是不欲前去赴宴的崔嫣然,在听到说此次宴席的置办是在户部尚书江家。
崔嫣然在上京之前就知晓江之吟的家主多年前就在京中当官,家中还有人入了宫中,她想去瞧瞧,此江家与在蜀地地江家可有何关系。
裴府准备了两辆马车,王氏与柳玥兮因着与官家女眷熟悉,相约先行一步,留下崔嫣然等待裴知瑾从府衙里处理完事情,才一同出发。
风簌簌地吹拂马车的围帘,看到了马车里正坐着一人,裴知瑾。
在她踏进马车的一瞬间,愣住了。
他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一身清正冷峻,面容俊秀,那日的丝缕温情却不见半分,温润的气息里又带有冷淡寒意,不容人靠近半步。
“裴哥哥。”
他低垂眼眸,余光瞥见她金丝勾边浅蓝罗裙下的一点墨绿云鞋面,一步一步的往自己身侧走来,终是落座离自己不远处。
“此次置办宴席的江家,乃是朝中的户部尚书,”许久,裴知瑾开口,“待会宴席上,你若是遇着事情,可立即遣竹苓来寻我,切忌单独行事。”
他往她那边瞧去,她半倚着马车,随着马车的前行,车窗围帘也轻摇晃动,时不时洒落一片阳光在车厢里,也铺洒在崔嫣然白皙的脸颊上,脸上的掌印早已淡去,看不到一丝痕迹。
想起接连多次的突发变故,裴知瑾心底还是有些后怕:“若是遇见不好相处之人,可莫要理会,一切有我。”
她听了,微微一笑,水灵似的眼眸看着裴知瑾:“裴哥哥,莫要再说这些令人误会的话语,我遇着了事,为何要牵扯到你呢?”
裴知瑾望了她片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还在生气吗?”
她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澄清得很,似乎还有些许天真:“裴哥哥,此话何解,我为何要生气?”
“是柳玥兮吗?”裴知瑾那双幽深沉寂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她,眉眼里攒出一点点温柔的笑意,“她仅仅只是来府里做客,过不久就要回家,莫要因她而置气。”
她睫毛颤动,脸上的笑意敛去,定定地看着他:“她的去留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裴知瑾坚定的说。
第24章 怜惜 不敢再看他
春风拂面, 杨柳依依,开春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放眼望去, 京郊外的官道上行驶着许多马车, 皆是同往江家举办的赏花宴。
马车里, 崔嫣然静静的坐着, 梨涡浅浅反问眼前的裴知瑾:“这有何关系,不就是你我年幼时因父母之命而定下的亲事吗?知晓亲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裴知瑾一顿, 眸底的神色变了又变:“即便他们都已经不在,可既然已经定下了,就不会有所改变。”
她瞧着裴知瑾, 眸色闪过一丝惊讶:“裴哥哥, 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兑现长辈定下的诺言,与我成亲?”
裴知瑾一改平日的冷漠,脸上的笑容敛去,定定地看着她, 眼神里淬了丝丝缕缕的温情, 并没有直面的回应她的问题。
被裴知瑾盯着看了好一会, 她才渐意识过来,方才自己问的是个怎样的问题, 脸上一片通红, 随即把眼神错开,不敢再看他。
马车飞驰, 很快就到了江家在京郊的一处府邸。
府邸临靠青山绿水,碧瓦黄墙,流水潺潺,偶有数枝红粉桃花探出墙边, 初开未开,煞是好看,春风微拂,丝丝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直到下了马车,她也没再提及方才令人脸红耳热的话题,幸好王氏还记得裴府上一同过来的女眷有她,与林玥兮齐齐在江府门口候着。
江家今日的赏花宴,几乎邀请了京中的达官贵人,凡是府上的青年才俊、未嫁女子,皆都下帖邀请赴宴。
崔嫣然因心里惦记事情,想着看看此江家是否与蜀地的江家有关系。
江府门口有好一些小厮婆子,为赴宴的人引路。
她随着王氏往府里行走,踏着青石板路,步入府中,穿过长长的廊道,走到厅堂院落,映入眼帘的是满园山花烂漫,河畔绿柳轻摇,古老的石桥横跨河岸,勾连着湖中的亭台楼阁,远处是无尽的青山绿水,置身其中,如同世外桃源般。
一众女眷或是三三两两的相聚一起,或是赏花,或是相谈甚欢。
裴知瑾先前有交代,这一回,王氏并没有舍弃崔嫣然,反而邀着她一同行走。
她们先后行至河畔的石桥,江家的丫鬟边引着前往湖中的亭台楼阁里。
抬眼望去,亭台楼阁里已经有了好些闺阁女子在场,其中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一位身着碧霞绀色缠金浮光缂丝裙,袅袅婷婷,被众人簇拥围在中间,王氏轻声道告诉她,那正是江家嫡女,江绾歌。
“咦,这不是崔姑娘吗。”
崔嫣然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那女子薄施粉黛,着一身绢纱如意百合裙,谈笑间如新月般迷人,此人正是李秋瑶。
“许久不见,还以为伤心得不敢出门了呢。”李秋瑶言笑晏晏,可笑意并不达眼角。
江绾歌打量着眼前的娇滴滴小美人,果真是如花似玉般,惹人怜惜,难怪李秋瑶在前些日子过府,非得要她给裴府里的崔嫣然下帖子,邀她赴宴。
旋即巧笑倩兮,起身上前,邀她步入亭中:“崔姑娘,早就听闻裴府上来了位娇滴滴的美人,可一直不得空相见,如今,恰好打着赏花宴的由头,与崔姑娘你见一见。”
崔嫣然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留意为何素不相识的江绾歌会如此热情相待,更别提李秋瑶了,要知道,她的哥哥李东赫在上个月死去,不可能会如此友好的款待自己。
于是,温文有礼道:“能得江姑娘你盛情邀约,嫣然十分荣幸。”
江绾歌命府上侍女为亭里的女眷奉上茶水,还把崔嫣然拉至身旁的座位,以示友好。
柳玥兮看到崔嫣然一来就得到江家嫡女的热情看待,眼里露出嫉恨,低声与王氏告状:“姨母,你瞧,她就是个狐狸精,不管去到哪里都这般搔首弄姿,就不明白,为何表哥还对她那般的好!”
王氏听了,倒也没太惊讶,自从崔嫣然住进了裴府,林玥兮就一直视为眼中钉,难免会如此。
她抿了口茶,悠悠开口:“你莫急,这李秋瑶怕是来者不善,且看着吧。”
柳玥兮即便再心有不满,但依然懂得礼节,并没有在这个宴席上去闹腾。
更何况,她也好奇,哥哥李东赫才刚因崔嫣然的牵扯而死去,即便大理寺查明李东赫是死于吃寒食散,那又如何,他死之前就见过崔嫣然,谁知道崔嫣然会不会有什么牵扯在内呢。
崔嫣然在侍女奉上茶水时,就闻到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是独有的蜀地茶香,她捧着茶杯,抿了口茶,缓缓咀嚼,压下心中的震惊,目光有深意的看着江绾歌:“此茶口感清甜,香气迷人,好茶!”
江绾歌:“看来,崔姑娘也是好茶之人,此茶是家父托人从蜀地带回的,茶香汤清澈,久久回甘。”
“原来是不远千里带回的,难怪与京中常饮用的茶香不同,饮后令人心旷神怡,当真不错。”崔嫣然睫羽眨动,那双灵动而狡黠的眼眸看着,令江绾歌对她心生好感。
江绾歌接着道:“只是千里而已,区区小事,对于旁人或许是难事,不过,我父亲的祖家可是在蜀地,祖父年年都会遣人送来京中,崔姑娘你若是喜欢,待会我让侍女拿几包给你。”
蜀地只有一个大家族江家。
原来竟是他!
崔嫣然拿着茶杯的手略微颤抖,指尖在强忍着心中的愤恨,抬眸,她眼里的汹涌恨意倏忽不见,快得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脸上挂着微微笑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江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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