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此番将军剿匪有功,陛下又赏赐了些玩物。”
江澜音拈了几颗珍珠转看,杜管事接话道:“将军交代老奴,用这些珠子为夫人打制些首饰,满翠阁已将款式样子送来,放在您屋内的小书房中了,只等您挑选。”
“将军什么时候吩咐的?”
“昨日下午赏赐送来后便交代了。”
江澜音拨弄着珠子没说话,半晌后收回手道:“杜管事,你替我寻一寻,城中可有哪位工匠手艺极好,擅于打制器具的。”
“夫人是需要什么东西么?老奴可去寻一寻......”
“不必,你替我寻好工匠便可。”江澜音偏头看向一旁的杜管事,轻转眼珠低声道,“别告诉将军。”
杜管事狐疑地望向江澜音,瞥到她不自然泛起红晕的面颊后笑道:“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差人去打听。”
曾、魏两位将军的贺礼堆在两口箱子中,简单的木箱,看起来不会过于隆重,也不会显得太过礼轻。
杜管事差人打开箱子,江澜音上前看了几眼,神情微怔。两份礼物都不乏珍稀之物,但右边的箱子里还呈了些特殊物件。
“左边那箱是曾将军派人送来的,右边那箱是魏将军所赠。”
江澜音俯身自魏将军送来的礼物中挑拣出一些塞北独有的小玩意,都是些儿时她喜欢的物件。
见江澜音握着布织的彩画红了眼,杜管事低首轻声道:“两位将军都甚是关怀夫人,老奴也曾随将军在塞北待过些时日,魏将军的这份礼,倒是承了不少特别的祝福。”
江澜音摸了摸彩画勾唇道:“是,小时候不知道这个是父母于女儿出嫁前准备的百吉纳,只觉得图案有趣便闹着要,气得爹爹直说不中留......没想到魏叔叔还记着。”
“不只是这些,还有些塞北的吃食,将军差老奴送至了厨房,只等处理好了再烹于夫人品尝。”
江澜音笑着点头,将那些小物件一一拿出来细赏了片刻。
她从中挑了几样有趣的准备赠给季云姝,起身时又瞥到了曾将军送来的礼,随后轻轻皱了眉。
杜管事顺着望去,眼眸低垂道:“曾将军的礼......倒是有些贵重,将军说等您回来看看如何处理。”
箱子不大,看起来也不打眼,内里的财宝倒是多得太过注目。
这份礼,着实过重......也不太合适。
江澜音合了木箱,转头吩咐道:“明日我写两封回信并上回礼,劳驾杜管事您差人送给他们二位夫人。至于曾将军的贺礼......先这么放着吧,等过些日子我寻个别的由头,给曾夫人带去。”
“是。”
“杜管事!恭亲王府差人来送帖子了!”
守门的护卫拿着帖子匆匆而来,江澜音心下明了,应当是过些日子的春花会。
见江澜音也在,护卫行了礼道:“还有些谢礼在外,不知是否要接下?”
“谢礼?”
江澜音疑了一瞬,护卫回话道:“说是将军救下了
魏家小姐,特备了厚礼表达谢意,有一车的东西,都在府外停着呢!”
杜管事听言皱了眉头,看向江澜音道:“夫人,这个时辰,街上人来人往,恭亲王府这般大张旗鼓赠这般厚礼说谢,怕是不妥。”
恭亲王府这么一送,旁人看到免不得要去传一传季知逸与这位魏小姐之间“英雄救美”的佳话。
江澜音倏然想起太后的那番提点言论,浮躁之意顿时袭了满腔――
没事做什么老好人!还英雄救美......沾了一手烂桃花!
第37章 互相惦记
所谓春花会,不过是上京各家借着赏花的名头,聚在一起联络关系的宴会罢了。
江澜音一向不喜参加这些宴会,先前跟在太后身侧,不去也就罢了。可如今她是季知逸的夫人,虽然将军府不用刻意去拉近什么关系,但若不去,少不得又会被排挤。
而且,此次是恭亲王府办宴......想起恭亲王妃前几日送来的谢礼,江澜音觉得这顿饭左右是吃不安稳的。
眼见时辰差不多了,江澜音带着银翘提了礼出门,刚至回廊,季云姝带着贴身丫鬟匆匆忙忙追了过来。
季云姝的性子大大咧咧,平日里总是穿着简约的裙襦,一头青丝只用丝绳随意挽在身后。今日她倒是格外规矩,鹅黄色的纹蝶广袖配着月白襦裙,斜飞的发髻点缀着珠花,静雅而又不失灵动。
轻荡的披帛又一次滑落小臂绊住了脚步,季云姝终于失去耐心,将柔长的飘纱圈绕在了手腕上:“嫂嫂,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江澜音不禁有些诧异:“你也要去恭亲王府么?你不是最不喜去参加这些宴会么,总嫌这些地方无趣又虚伪。”
“那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去啊!无聊且不说,万一她们欺负你呢!”季云姝将拖沓的袖摆整理好,随即怔愣道,“嫂嫂怎么知道我讨厌去参加这些宴席?”
江澜音神情微闪,眨了眨眼胡编道:“先前参加过几家的宴请,但是都不曾见过你,前些日子和你哥闲聊就提起过,是他告诉我的。”
“哦,难怪。其实嫂嫂你要是不想去,我们也可以不去的。”季云姝撩了撩垂至鬓前的碎发道,“守着规矩一坐几个时辰,还要听她们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真的是好没趣!哥哥也说过,咱们将军府不必去刻意维持什么关系,不去便不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掌着兵权,身份本就敏感。就如季知逸所言,将军府不必刻意与谁交好,有时候关系甚密,反倒是坏事。也就林太尉这样早早就交了实权,只留闲职的无甚畏惧。
不过,如果离得太远,免不得就会被排斥而出,基础的往来还是需要维持的,哪怕只是浅薄的一层关系,至少也不会让将军府在上京孤立无援。
她曾亲眼见过季云姝兄妹二人吃了此亏,如今自然是能避则避。
江澜音抬手替季云姝整理好簪于发髻处的步摇笑道:“你若不想去便留在家中,没什么关系。我也只是去吃顿饭,我不招惹人,旁人自然也不敢为难我什么,你只管安心。”
“不行,我还是要和你一起!”
见季云姝坚持,江澜音也不再劝说。比起一个人去赴宴,她倒是也更期望有人能陪她一起。
恭亲王府位于宫城之西,今日气候好车马多,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耽搁了许久。
季云姝一直撩着窗帘看着街边风景,见她看得痴迷,江澜音不禁也撩了点窗帘往外看去。
春闱将近,上京城中各地才子云集,不少酒楼前还做起了此次春闱的筹榜,一群人围在榜前议论不已。
筹榜并没能勾起江澜音多少兴趣,但是对面那三层楼阁,一瞬勾起了江澜音诸多不好的回忆。
云香楼,上京最雅致的风月场。往店内随意丢一颗石子,砸到的都是京中显贵。楼中的姑娘也非庸俗,琴棋书画各有所长,与客人所言皆是风雅,也正是这样清雅脱俗的待客方式,云香楼声名远播。
傅棠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别人为得是享乐,而他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
秦家因秦相忤逆圣心而遭惩处,本已发卖为奴的秦舒荷也不知是何缘故,最终流落至云香楼中,成了陪人谈笑的艺女。
江澜音觉得,倘若傅棠不曾求娶她在先,那之后他每日至云香楼,为这位落难的青梅竹马作庇护,倒也真的是情深意重,当得一段佳话。
可那时她是他的妻,她只觉得那所谓的情深,令她心寒作呕。
白日的云香楼清冷了许多,楼中和着淡香飘出袅袅琴音。
忆起往事,江澜音的神情恹了些许,正准备放下帘子,却倏然看到了云香楼后巷处的一道纤瘦身影。
那道身影纤若青竹,半遮的面容看不清具体容貌,但她瞥向巷外的那一眼,眉心轻锁,柳叶般的眉眼似是凝满愁绪。
秦舒荷?
江澜音不禁探了身向外望去,然而方才似乎只是她的幻觉,后巷之中空荡无影。
“怎么了?”见江澜音突然起身外看,季云姝也好奇地探出了身往外看去,随后惊讶道:“哥?”
正在走神思索问题的江澜音迟缓道:“哥?”她顺着季云姝的视线望去,正好与屋檐下站立的高挺男子对视在了一起。
“季将军?”
赶车的随从听到车内的声音,随即停了下来。季知逸行至车旁,趴在车窗上的季云姝好奇道:“哥,你不是和林大哥去京郊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啊?”
季云姝抬眸看向方才季知逸所站的位置......书社?也不太像是他会去的地方。
“你是刚从书社出来么?你去书社做什么?”
季知逸瞥了眼坐在车窗边静默不语的江澜音,片刻后才应了季云姝的问话道:“去找个东西。”
季云姝狐疑地看向季知逸,眼神无意间瞥到一旁的云香楼,怔了一瞬飞快地观察了一下江澜音的脸色,见她低着眉不知在沉思什么,随即眨眼低斥道:“哥,你这就不应该了!既然忙完回了城,理应先回家看看,真是白瞎嫂嫂这几日的挂念!”
墨色的瞳眸微茫,片刻后星星点点光亮明起,全然聚在了车上的江澜音身上。
“啊?我哪有......”
“杜管事都说了!嫂嫂你昨日还遣了银翘去打听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季云姝的眉毛挤弄飞斜,江澜音也没想到自己让银翘随意问问,竟然也被杜管事知道了,还告诉了季云姝!
她几次张口想要辩解,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眨了眨眼支吾道:“我......我就是准备问问将军,今日去恭亲王府赴宴,该备些什么礼。”
季云姝拉了江澜音的胳膊,打趣着点了点自己的脸。江澜音睨了她一眼,旋即抽了手闷红着脸不再做声。
车帘掀动,季知逸携着帘外春风而入,早春微阳融了硬朗面容上的冷峻,他如学堂上得了表扬的少年,压着欣喜端坐道:“备礼之事你看着办就好,我听你的,不必询我意见。”
季云姝撇了嘴,故意抬手捂了耳朵看向窗外。江澜音支吾半晌嗯了一声,季知逸放在膝头的手蜷了蜷,紧着下颌解释道:“我也是今早才入的城,有些事情需要来这边处理,并非有意在外不归。这几日我都是和林越在一起,随行的还有南府军的将士,你若有怀疑,等林越他们回来,我可以......”
“我没有不相信!”江澜音忍不住打断了季知逸的低低念念,热着耳尖吞吐道:“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我只是闲着无事,多问了一句,也没别的意思。”
季知逸轻蹙眉头,江澜音的神情也跟着一顿,就在她思索着自己过问季知逸的行踪是不是有所冒犯时,季知逸端了神情认真道:“最近忙着京
郊的事情,忽略了家里,家中没什么人与物,打发时间的乐趣也没有。”
江澜音怔着望向对面认真考虑的季知逸,他垂眸思考片刻道:“先前你说对骑马有兴趣,这几日天气不错,我见京郊的桃花已经含苞待放,后日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可以一道去看看,你若还想,也可骑行试试。”
原本还在窘迫的江澜音逐渐回复冷静,紧跟着暖意盈满心头。
不过是她曾经一点点的期望,他却一直记在心上,又因为她随口一个“闲”字而认真思考,并做好了规划,然后将她的期望实现。
江澜音望着对面还在真诚等候回答的季知逸,认真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红着耳朵自矮桌旁提出一个食盒道:“再过几日便过了尝鲜期,先前出门时答应过要给你带花饼的。”
季知逸接过食盒,看着里面的花饼满目怔然。
“苏扬西市的那家花饼远近闻名,那日灯会,本想着回去路上刚好路过,可以带你去尝尝新鲜烘烤出来的......”说到这江澜音低了音将后话带过,抿唇顿了片刻继续道,“之后一直没机会给你,这两日再不吃,便只能明年才有机会再尝鲜了。”
“所以你在等我回来?”季知逸倏然明白了江澜音寻他的真实意图,江澜音挺了挺身,支着下颌瞥向窗外道,“任何粮食都得来不易,而且这花饼味道鲜美,浪费了着实可惜......”
“谢谢。”季知逸拈了花饼细吞慢嚼,车内甜香弥漫,半晌之后腻得发J,可他依旧眉眼含笑,一点一点将盒中花饼吃了干净。
“哥,你就这么吃独食,也不考虑带我和嫂嫂分点么?”
季云姝故意等着季知逸吃完最后一口才开口打趣,季知逸顿时窘迫无措。直到季云姝放肆地笑出声,他才板了脸低声道:“书社的老板说,你寻他定了些画册。”
季云姝的笑容一止,随后转舵道:“珍惜粮食是美德,嫂嫂说得对,哥哥做得好。”
马车轻晃停顿,车外的随从低唤道:“将军,恭亲王府到了。”
季知逸起身下跃,随后扶着江澜音与季云姝下了车。
江澜音整理好裙摆刚刚站稳,身侧便传来了一道温柔笑声:“早听旁人说季将军对新夫人疼爱有加,我本还想着他们这些武人哪懂什么疼人之道,今日一见,旁人倒是确无虚言,他可比我家那个粗鲁莽夫强多了!”
江澜音扶着季知逸站直了身,随即回头惊喜道:“魏婶婶,好久不见!”
第38章 宴上逢旧
自从塞北一别,江澜音便再也没见过曾魏两家人。
尽管五年前,陛下也为两位将军在京中安置了住宅,将他们的妻儿一并接入了上京,但两位夫人皆因种种原因身体抱恙,入京后便一直静养于家中,鲜少应邀各家的宴请。
“魏婶婶身子近来可好些了?”江澜音细细观察了魏夫人的面色,除了唇色浅淡,其他方面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
“都是些先天的老毛病,承蒙陛下与太后娘娘关怀,如今已调养的大好。”魏夫人轻缓地牵过江澜音的手,一同慢慢步入恭亲王府道,“之前听管是的说,你来府上探望过几次,偏偏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毛病不断,只能闭门谢客,倒是害得你空跑了几趟,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婶婶这是什么话,您来上京,作为晚辈,我本就该去拜见。您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我心中也是明白,只是有些担心,这才去叨扰了几次,还劳婶婶莫怪!”
魏夫人天生患有心疾,言行举止缓而温和。她略有疲惫的眼神中满含歉意,看向江澜音不好意思道:“我哪里会怪。我在上京也没什么熟人,唯有你是我自幼看大,关系甚密。几次拒你于门外,我还怕你与我生了嫌隙,只当我这个婶婶情薄。”
魏夫人轻淡的眉眼间拢了无奈,她与江澜音一样,都是被捆绑在上京中用来桎梏雄鹰的一道牵线,自然也没有多少往来的自由。后来江澜音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便鲜少再前往曾魏两家拜访。
“婶婶多虑,澜音自是明白。”江澜音浅浅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
魏夫人牵着她慢慢走道:“本来今日我也无甚打算出门,可恭亲王妃差了世子夫人亲自前来送帖,先前我已是拒了好几次约,最近身体尚可,便也不好意思再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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