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春闱考生,来京之前他都不曾与安王相识,为何前世会作为小厮,跟着安王而来?另外,他与傅棠根本不识,又从何来得汹涌恨意?
江澜音想得出神,季知逸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李曾云文雅俊秀,书卷气布于周身,从心而论,他与傅棠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季知逸紧紧盯着出神的江澜音,心胸之间气闷凝滞。他的瞳眸移向那张水润红嫩的唇,忆起昨夜的触感,紧合的唇齿又多了几分躁动。
“救命!求求你们!救救我!”
尖利的女声忽然自侧方传来,一名女子惊慌地自林中窜逃而出,奔着季知逸他们的车队而来。
逃窜的女子身后紧紧缀着三名壮汉,看他们的神色,淫靡令人泛呕。
季知逸跳下马车护于车侧,女子见到车队,顿时亮起眸光,绝望之中燃起了希望。
“救我!救救我!”女子拼起最后的力气奔跑而来,然而脚下一绊,猛然摔扑于地。
眼见那三名男子就要追上她,季知逸扔出手中马鞭,对着三人抓向女子的手抽打而去!
带着倒刺的马鞭抽得手背血肉模糊,三名男子捂着手顿时痛呼俯身,怒视前方看明情况后,三人立即转身欲逃。
前方的林越与赵深回转而来,皱眉看了片
刻,他挥手向随行的护卫示意道:“抓起来!”
得到搭救的女子慌忙起身,凌乱的发丝被泪水粘得满颊。她掏出帕子在面上擦拭一番,随后快步走至季知逸面前,抖着声腔谢礼道:“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季将军?”
女子诧异地看向季知逸的面容,季知逸低头打量了片刻,眉头轻拢,他对眼前的女子毫无印象。
认出季知逸后,女子似是倏然坏了嗓子,卡着声面带红晕,娇柔行礼道:“小女子魏关月见过季将军。”
“魏?”
林越疑问了一声,魏关月行礼道:“是,家父乃是原中郡守魏勤书。”
“魏大人?那你与恭亲王妃是......”
魏关月低首缓声道:“恭亲王妃是小女子的姑母。”
江澜音倏然抬头望向魏关月的面容,眉目娇艳,眼尾一点小痣,惹眼且具风韵。她的那双多情眼一直斜向季知逸,面颊红晕显尽少女心事。
魏关月啊......江澜音不禁也瞥向了一旁的季知逸。
她记得这个姑娘。因为前世,她差点便是季知逸的妻了。
第34章 锯了嘴的葫芦
江澜音倒是没想到,出门一次竟然可以捡到这么多熟人。
算算日子,再过半月便是春花会了。今年的春花会由恭亲王府操办,她若没记错,前世便是在春花会上,恭亲王妃为季知逸做媒,想将自己的侄女魏关月嫁于他,那时她随着傅棠一同赴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身为建梁名将,手握一方兵权,容貌俊朗,家底清白。季知逸这样的条件,自然是少不得有人惦记。但也正因为他手上握着塞北重兵,这样的烫口肥肉,大家也只敢望而闻香,不敢轻易下口。
江澜音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魏关月,看到她不断瞄向窗外的含情眉目,她也不禁微掀了窗帘,打量起骑马跟随在车外的季知逸。
马背上的青年宽肩劲腰,挺立的身形早已没了少时一副风摧易折的瘦弱模样。锋利的眉眼疏朗深邃,战场厮杀锻炼而出的英气,在季知逸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温养的润玉四处可寻,但天然雕琢的奇石,却是世间难求,季知逸便是这样一块奇石。
江澜音偷偷观察着一旁的季知逸,前世他在宴会上毅然拂了恭亲王妃的联姻之意,这一世若是恭亲王妃依旧如此,他又会作何回应?
察觉到身侧窗帘的抖动,季知逸偏头看向窗帘轻掀的那一拐角,随后与一双晶莹润亮的杏圆瞳眸相对。
琥珀色的瞳眸明亮清澈,特别是蕴了灯火,含着湿意将人影映入眸中时,直教人身陷星河,无尽沉沦。
沉渊般的墨瞳中填满了自己这一抹浅青身影,如果昨夜她还不确定季知逸那一吻的含义,那么此时她可以肯定,季知逸对她是存着欲望的。
而且她也很肯定,自己对季知逸同样有着冲动。
一开始带着前世的感激,婚后又堆积起层层好感,而如今已经发展为想将他占有的私欲,江澜音觉得自己在感情上从不是什么糊涂人,对于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心中明明白白。
情之一字,起字不过随笔一落,然而落笔之后,则越写越难,横竖转折,终难写成完美一字,这与实际的情并无不同。心动不过是砰然一瞬,紧跟着好感滋生情意渐深。但情深归情深,很多时候情深未必就有归处,她的前世就很好诠释了这一点。
如果这是前世的江澜音,或许还会义无反顾地投情于季知逸,但是现在的江澜音不敢。情字上死一回便够了,现在的她真的很怕疼痛。
江澜音慢慢收回视线,松手放下了窗帘,失了身影的瞳眸却滋生了无尽的酸涩,一直漫进空落了的心房之中,直至心尖也填满酸意。
随着车厢摇晃的江澜音忍不住回眸后瞥,每次瞥到窗帘缝隙,那道帘缝都在勾引她的指尖去掀撩牵动。
葱白的手指互相勾拉绞紧,但是手可牵绊,心却早已探了出去。
江澜音轻轻闭了瞳眸,逼着自己不再去想。许久之后,窗外传来林越与季知逸的交谈声,纤长的睫羽轻颤,她慢慢睁开眼,呼吸渐渐屏滞――
那颗探出去的心,它好像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
来时似有万水千山,而归途却只是转息之事。
这一路江澜音都端坐于车中显少外望,倒是对面的魏关月时不时地撩了帘,向车外的季知逸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季知逸这一路也格外的有耐心,魏关月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有认真回答,甚至还会主动多说两句,以至于坐在对面的江澜音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江澜音觉得季知逸有些反常,但是多想了一会,又觉得这是自己对他的认识不够。也许季知逸本就是一阵温暖和煦的春风,不仅对她暖,对别人也一样暖,天性使然。
听了一路,想了一路,等到了上京后,江澜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因为多行一刻,她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季知逸立于车旁,在马车停稳的那一瞬便已经伸好了想要牵扶的手,然而江澜音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干净利落地提了裙摆,径自从车上轻跳了下去,眼神都不曾右瞟一点。
被冷落的手慢慢收回,季知逸看向江澜音的背影,眸中满是落寞。
魏关月撩了窗帘看了片刻,随后望向江澜音垂眉道:“这便到将军府了么?关月与姐姐一路相处,相谈甚欢,还有好些话不曾说,就又到了分别之时......”
江澜音眼皮轻掀,勾了勾唇角,语气平平道:“是么?那月妹妹不如先差下人去恭亲王府报个平安,你可下车入府再叙一会。”
琥珀般的瞳眸自带着暖色,即使江澜音的语气平淡,但配上她天生含笑的五官,倒也难让人看出她的真实情绪。
魏关月等得便是她这句话,忍了笑意刚起身,车外的季知逸却冷声道:“魏小姐路途遇险,如今平安到了上京,恭亲王妃定然已在等候。”
季知逸拒绝的意思太过明显,魏关月半起的身子不禁一僵,随后假装调换方向重新坐好,看向车外的俩人温柔笑道:“季将军说得是,今日确实不便,也多谢姐姐的邀请,待见过姑母,关月再来拜访谢恩。”
“魏小姐客气,维护建梁百姓安危,本就是我等职责之事,不必道谢。”魏关月怔了一瞬,季知逸看向带着季云姝跟上来的林越道,“你与魏小姐同路,便麻烦你送她去恭亲王府了。”
林越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打了个转,随后揽了这桩麻烦事道:“行,反正我也得回宫交差,刚好顺路。”
车队慢慢走远,季知逸转身望向立于阶上的江澜音,随后眉目又沉了几分。
自他在灯会失了分寸后,江澜音虽不曾说过一句怒言,但显然她与他之间有了嫌隙。
这一路她会与季云姝玩闹,会和李曾云说笑,甚至跟相识不久的魏关月也聊上片刻,独独没再主动与他说过一言。
他想多看她一眼,都只能借魏关月与他说话的机会,隔着窄小的车窗,远远望上片刻。
他和江澜音之间这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只需要一点点力度便可彻底戳破。可就是这一点点力度,他却软了筋骨,丝毫也不敢再推进。
因为这层窗户纸后是怎样的光景,他似乎已经看得清楚,而这一份光景,他毫无勇气去接受。
隔着两层台阶,明明不过一步之遥,俩人却似隔山跨海。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什么话语,江澜音垂眸转身,季云姝忍不住推了推季知逸道:“哥,你怎么惹嫂嫂生气了,快哄哄啊!”
季知逸无措地僵在台阶上,他也很想去解释,可又怕彻底揭破了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江澜音的背影,期待着她能给一句话。然而江澜音直至入府,也没回头再看一眼。
当晚,季知逸回到房间时,江澜音早已将他的被褥丢在了外间的软榻上,自己已经熄了灯卷着被褥安静地卧于床榻上。
季知逸望着床上鼓起的背影,周身尽是落寞。他默默躺至榻上,熄灭了外间最后一盏灯火。瞳眸微闪,他听着室内细弱的呼吸声彻夜未眠。
“将军,夫人,宫中传信,太后娘娘请夫人入宫一叙。”
杜管事一早便候在了门外,江澜音似乎也料到太后会有传召,一早便坐在妆台前,喊了银翘替她装扮。
季知逸今日早早便停了练剑,等在院外想要与江澜音一同用早膳,然而她却只是匆匆瞥了院中的他一眼,丢下一句自己要入宫面见太后,随后便离了去。
府外,太后身边的传信太监已经在车边等候,见江澜音出来,他往后望了一眼问道:“郡主安好,请问季将军不再府中么?”
江澜音怔了一下问道:“是太后也要召见将军么?”
“这倒不是,也怪小的没说清话,方才劳杜管事通传时,忘记提醒他,务必请季将军也前来相见,因为娘娘嘱咐小的,一定要将此物亲手交于将军手上。”
江澜音回头看向杜管事,杜管事立即回府请季知逸出来。
等在门口的江澜音打量了一番宋公公手中的木匣,巴掌大小,也不知里面放得究竟是什么。
不一会,季知逸自府中行来,宋公公赶紧捧着木匣奉了上去。
季知逸收了木匣也未打开查看,只抬眸看向江澜音,只言不语。
“郡主,咱们该启程了。”宋公公俯身轻声提醒,江澜音颔首回礼,等着一旁的小厮将矮凳放至车旁。
身前光晕倏暗,江澜音看着突然放大的的身影,下一瞬视线旋转,她便已经被放置在车上。
她诧异地握紧了环于腰侧的手臂,半蹲着身偏头看向不打招呼便将她抱上车的季知逸,她盯着他等了许久,本以为瞳眸闪烁的他会说些什么,片刻后,他却慢慢抽了手,沉默着退回了原处。
宋公公的视线在俩人之间游弋,江澜音忍下了满心的浮躁,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多谢夫君。”
季知逸的瞳眸清亮,对上江澜音依旧无甚波动的视线,他又不禁垂了眼眸轻应道:“夫人客气。”
强扯的嘴角终于挂不住微小的弧度,江澜音敛了最后一点强撑的笑容进了车。
马车缓缓驶走,直至消失,季知逸才收回视线,打开了太后还于他的木匣。
木匣之中雕刻精细的虎符静置于中,季知逸扣指一合,握着木匣的手渐渐收紧,低垂的眸中满是苦涩――
他曾以为等他有了足够的能力,他便可以站在她的身旁。可现在他才明白,若是不喜欢,站得再近,也不过是惹得人更加厌恶。
他还是惹她讨厌了。
第35章 太后的劝诫:
一入春季,宫中娇养的花儿终于有了些生机。往年此时,亭台花苑处,少不得会坐上三三两两的宫妃公主,今年不知怎么的,一路走来倒是格外冷清。
江澜音低头打量着四周,不仅少了那些鲜活艳色,连最喜洒扫闲聊的宫女太监,今日也规矩异常。
泰宁宫外,苏嬷嬷已经等候在那,见江澜音走来,她移步迎上道:“郡主安好,娘娘已经备好茶点,正等着郡主来陪她闲话。”
江澜音从银翘手中接过一篮点心递于苏嬷嬷道:“苏扬城的花饼口感清甜绵密,澜音带了些回来与娘娘和嬷嬷品尝。”
苏嬷嬷接过食盒,沉甸甸的分量便知江澜音是特意也为宫中其他人准备了点心。苏嬷嬷含着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微微俯身谢礼道:“劳郡主牵挂,老奴代宫人们谢过郡主。”
江澜音随着苏嬷嬷步入内苑,朱嬷嬷正陪在太后身侧,坐在院中沐阳品茶。
“臣妇参见娘娘。”
听到江澜音的声音,太后含笑的面容微怔,随后重新回笑道:“过来坐吧。听你这么一称呼,方才意识到你如今是真真切切地嫁了人。他待你可还好?”
朱嬷嬷奉了茶水于江澜音手侧,看了看她的面色,轻声说笑道:“想来也是很好的,季将军可是将咱们郡主呵护在心尖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江澜音浅笑未语,太后瞥向刚刚跟进来的宋公公道:“东西可有亲手交至季将军手上?”
宋公公颔首温声道:“回太后的话,奴才已经依着您的吩咐,亲手交于了季将军,不曾假借他人之手。”
江澜音想起临出门前宋公公交于季知逸的木匣,如今听来似乎是什么很贵重的物品。
“那便好。”太后端起茶盏轻轻刮去浮沫,瞥了眼一旁神色微茫的江澜音笑道,“怎么,他没跟你说过么?”
江澜音摇了摇头道:“臣妇不知。”
太后垂眸一笑道:“你此番遇险,他为尽快带人出京,便将虎符交给了本宫。”
江澜音愕然。
太后说得平静简单,但其后的风波,江澜音已是难以想象。她也好奇过陛下与太后为何会这般轻易放他出京,只是不曾想竟是用虎符交换来的。
“你遇险的消息传回,本宫便着程将军立即带上南府军的精锐前去救援。可季将军偏执地在宫外求见,坚持要自己带人前去。”
太后顿了片刻,笑容微敛道:“妻妹在外遇险,这般焦急本乃人之常情。可朝中那群人却想法诸多,他不过是刚至宫门外,他们的反对声便已经传到了陛下的面前。”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太后看向江澜音笑道,“这季知逸倒也真的是性情中人,你嫁于他,本宫倒也安心了不少。”
太后盯着江澜音秀丽的眉眼看了片刻,不禁轻声一叹道:“可惜愉姐姐没有看到......”
听到太后提起自己的母亲,江澜音知她又会伤神许久,从食盒中拈出一块花饼道:“这是苏扬城的花饼,娘娘尝尝?”
太后接过花饼,细细品了一口道:“有心了......我听林将军道,那些劫匪的身份已经查明,是周阳那边的猎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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