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孩子们都被抱下去,云嬷嬷凑到李侧福晋身边说了今早的传闻,只是这一次,李侧福晋脸上却没露出往日一般释然的笑。
“嬷嬷,可我总觉得此次有孕四爷待我不一样了,自打诊出喜脉,四爷一共就来了看了我两回,每回都瞧着不怎么高兴,难道我上次那件事真让他如此芥蒂吗?”
云嬷嬷一连道了几句“哪里会”,劝解道:“主子想多了,临近年关,主子爷在宫里忙得很,大半个月都没来过后院了,昨晚去看年氏还生了一肚子气,可见各处都一样,待您生下小阿哥,主子爷肯定常来看您。”
李侧福晋将信将疑地摸了摸肚子,又问道:“年氏惹了四爷不高兴,此事可当真?”
云嬷嬷露出一个莫测的笑来,脸上的褶子因为她这个表情都挤在一起:“自然是真的,昨夜里在西边值夜的丫鬟太监们都看见了,主子爷步履匆匆地从西小院出来,苏培盛在后面提着灯笼小跑着追,那分明就是生气了。”
李侧福晋唇边泛起笑意来,方才的那股子担忧瞬间减了大半:“那便好,只要没有年氏在爷跟前晃悠,爷的心迟早会回到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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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G近段时日确实忙得很,临近年关,宫里各处都要安排宴席,皇阿玛给他们几个年长的皇子都派了活,连一向不擅长处事的老五这次都被拉出来充当人手。
不知道哪股子风又吹到了皇阿玛跟前,近几日皇阿玛对太子的态度又转变了不少,几个月前明明还借着老大的气焰打压太子,这半个月却仿佛又心有愧疚一般,时不时就要喊太子进宫伴驾,父子俩看起来又比以往亲近了不少。
胤G有时候都觉得,这北京城的天都没皇阿玛的态度变化快,毕竟北方一年四季皆有定数,皇阿玛要宠谁厌恶谁,可全在一念之间。
朝中大臣们显然也是看到了这点,近几日参奏太子的奏章比前几个月少了许多,虽说支持大哥和老八的人不在少数,但只要皇阿玛不说话,这储君的位子还是二哥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做个不起眼的孤臣。胤G在心底告诫自己,皇阿玛春秋鼎盛,他便决不能表现得羽翼丰满。
回到前院,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又用热水梳洗了一番,胤G这才觉得周身松泛起来。
他有近一个月没去过后院了,前日里福晋来前院商量年关事宜,话里话外又有推钮祜禄格格侍寝的意思,胤G听得心里厌烦,借口自己忙将人打发了出去。
自他上次憋着气离开西小院,年O还跟平常一样安安静静的,没往前院送过东西,也没在他必经的路上等过他。
“这么些日子了,她难不成还要等着我去跟她低头?”
胤G将手里的书重重扣在书案上,抬眼看着房中的一扇屏风,莫名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培盛原本在给书房里添炭火,听到这话右手一个哆嗦,好险没把屋内的地毯烫出一个火窟窿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苏培盛原本还想问这个“他”是谁,但转念一想,除了年格格能让主子说出这种话,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
不是他抬高自己,主子爷性子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可这前院要说了解主子爷脾气喜好的,他苏培盛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这些日子他留心观察着,主子爷自从那晚从西小院回来分明存着气,这是和年格格别扭上了。
正说着,忽见小林子弯着腰进来通报,说西小院的赵嬷嬷带着吃食来了,问爷当下有没有空见。
苏培盛一听差点没当面乐出来,这不正想着呢,西小院就来人了。
胤G瞪了他一眼,苏培盛会意,忙带着笑去把站在门外的赵嬷嬷请了进来。
赵嬷嬷手臂上挎着一个食盒,进来行礼问了安,才开口道:“年格格今日又琢磨出来了新的吃食,说是改进过的鸡块,格格叫它‘吮指鸡’,想着爷近日在宫中劳累未必能吃好,让奴婢送些来给爷尝尝鲜。”
胤G面上不显,只隔着书案朝那食盒望了过来:“她咳嗽好了?”
赵嬷嬷笑道:“早好了,爷上次走了不出五日就好全了。”
胤G不置可否,示意苏培盛去将那什么“吮指鸡”接过来,只是赵嬷嬷立在原地,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胤G摆摆手,示意苏培盛退下,偌大的书房里只余他和赵嬷嬷二人。
赵嬷嬷是佟佳皇后的人,小时候也算胤G的半个奶嬷嬷,当初皇额娘在病中,全靠赵嬷嬷替他周全衣食住行,胤G平日里对这位嬷嬷是极为尊敬的,把她指到年O院里,也是觉得年O性子软,西小院不失为一个养老的好去处。
眼下命苏培盛给赵嬷嬷上了茶,又赐了座,胤G才耐着性子问道:“嬷嬷有话直说便是,您如今虽不在前院了,但您在我心中的分量还同以往一样。”
赵嬷嬷道了句“哪里敢”,站起来福利福身道:“这话爷往日也说过,正是冲着爷这句话,奴婢才觉得今日有必要来前院走这一遭。当日您怒气冲冲地从西小院离开,年格格起初不愿意同奴婢说发生了何事,直到前两日奴婢又问起,年格格才将当日的情景同奴婢说了。”
胤G万万没想到赵嬷嬷要说的是他和年O的事,顿时脸上尴尬起来,原本称得上和善的面容也绷紧了。
赵嬷嬷像是没看见,继续道:“四爷是个心中有尺度的人,纵然外面有人传您不近人情,可您是奴婢看着长大的,从前孝懿仁皇后在时常说您重情义,在奴婢看来,您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主子,不然也不会将奴婢从宫里接出来,还让奴婢跟了年格格这么一个和善的主子。”
胤G眉间微皱,状若无意道:“您才跟了她这么些时日,便这般袒护她了?”
赵嬷嬷笑起来:“爷您这话可就是逞嘴上意气了,若不是年格格好,您会把奴婢指给她?”
胤G垂着眼不答话。
“年格格是个坦率真诚的性子,不说这四贝勒府,就是算上紫禁城里的主子娘娘们,也少有她活的‘真’。她不同自己为难,也不愿同别人计较,看似整日只操心吃喝,实则心里比谁都通透,但爷去同人家讨一颗真心,可就是借着身份地位去难为人了。”
胤G倏地抬头看过去,眼中盛满疑惑,似是不解赵嬷嬷此话怎讲。
赵嬷嬷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继续说道:“且不提前些日子年格格差点着了侧福晋的道,便说这府里的各位小主,哪个能在年格格得宠时真的无动于衷?您的后院不止一人,将来可能还会源源不断地进来新人,可年格格呢?她只有一个远在京城外的父亲和一年到头见不着的母家,您去同她讨什么真心,这不是欺负人吗?”
赵嬷嬷这话说的实在大胆,至少这话恐怕连四爷的亲娘德妃都不会点出来,可偏偏赵嬷嬷就说了,说的坦坦荡荡,也不怕四爷生气。
“奴婢今日僭越了,说到底,还是不忍看您同年格格置气,这样冷着彼此,谁都不好受不是?或许在您看来,府里的主子们顺着您,对您掏心掏肺是应该的,可昨日年格格同奴婢感慨,真心这种东西,得跟那紫禁城外做生意一样等价交换,不能强买强卖。”
“她真这么说?”胤G追问道。
赵嬷嬷笑着应是:“奴婢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打诳语不成,何况这等不俗的见解,奴婢可说不出来。”
胤G嗤笑一声,面上却是若有所思:“嬷嬷真是被她带的,胆子都大了许多。”
赵嬷嬷观着四爷的脸色,笑着跪下行礼:“奴婢这是倚老卖老,还望爷不要怪罪。”
胤G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来:“这合府里都找不出第二个敢像嬷嬷一样对我说这番话的人,我若是怪罪,皇额娘在天上可要骂我了。”
赵嬷嬷连称不敢,恭敬地行礼告退。
一直到她离开前院,胤G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食盒里的鸡肉还保留着余温,他略微研究了一下同这鸡块一并送过来的酱料,好笑地摇摇头,也学年O上次一样,净了手抓着吃起来。
第19章 临近年关,府里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后院里只有福晋和侧福晋有资格
临近年关,府里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后院里只有福晋和侧福晋有资格去宫里参加“家宴”,年O乐得轻松,同赵嬷嬷她们吃了年夜饭,又给下人们挨个发了红包,沐浴完便美美睡下,枕着爆竹声声,睡得恣意酣甜。
大阿哥今日也被带到御前露脸了,尽管万岁爷孙辈众多,压根儿没跟这个体弱怯懦的孙子说上话,福晋还是觉得面上有光。倒是李氏今日为了在四爷和德妃娘娘面前露脸,挺着肚子也去参加了宫里头的宴会,惹得德妃娘娘拉着她的手好生关切,都没怎么跟弘晖说上几句。
想起李氏白日里那得意的神色,福晋就觉得胸口闷疼,偏生四爷和额娘都交代了,要她担起主母的担子,全权看好李氏这一胎。
因着上次的事件,四爷近来本就很少来正院了,福晋即便此时对李氏有再多不满,也不愿因为她有个闪失彻底坏了她在额娘和四爷心里的名声。
福晋乌拉那拉氏摘下头上的发簪,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正怔神。且就让李氏生吧,生孩子本就是个鬼门关,能不能跨过去还不一定呢。
年关一过,正月里,万岁爷就发布了南巡诏旨,指了老大、太子、老三跟随,其余皇子留在宫中侍奉太后,以替他尽孝。
四爷母族出身低,性子又不讨喜,早就习惯了皇阿玛对自己的漠视,看完随驾名单后去书房里坐了一夜,第二日便神色如常地去上朝了。
事实上他对皇阿玛频繁南巡的爱好并不怎么支持,虽说出发前皇阿玛煞有其事地吩咐各地“一切供给,由京备办,勿扰民间”,可真实行起来,哪个地方的官员不得趁着招待天子捞点油水,皇阿玛出行一趟倒是尽兴了,可本就库存堪忧的国库却因此雪上加霜。
为着这件事,胤G一连几日眉头都没展开过。
今日下了朝先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是个面善心慈的人,一辈子没学过汉话,只用蒙语不停地询问他们兄弟几个近来可好,府中有没有添丁,听到老四说府里侧福晋有孕,太后高兴地命人拿了库房单子来要给李氏派下赏赐。
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胤G领着老十四往永和宫处去。
“四哥,皇阿玛要去南边玩了是也不是?”老十四整日使不完的牛劲,也不顾忌自己亲哥常年冷着一张脸,一路兴奋地说个不停。
胤G烦不胜烦,敷衍回应道:“是又如何,你在宫中读你的书,操心这些事情做什么。”
老十四一听声调都扬了起来:“我自然要操心,额娘跟我说,南边风物不同于北边,有数不清的园林流水,还有那吴侬软语的美人。”
胤G不禁皱眉,有点不满额娘怎么什么都跟这混小子说,只简略道:“那也同你没有干系,前日里夫子督查功课,你连半本论语都背不下来,就冲你这不用功的样子,皇阿玛下次也未必会带你出去。”
十四阿哥一听慌了神,辩解道:“可我的骑射却是一等一的好呀,四哥,你说咱俩都是一个额娘生的,为何在骑射和读书上都大不一样?”
胤G不想同他谈论这个话题,眼见永和宫到了,撩了袍子便往里面走。
老十四小跑着跟上,方一见着德妃,便开始额娘长额娘短地撒娇,德妃也怜爱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询问他这半日都干了什么,一时之间,母子俩倒衬托得胤G像个外人。
待底下人送了茶点过来,德妃这才松开胡搅蛮缠的老十四,转而看向大儿子:“那日见了李氏,看那肚子倒像个阿哥,你也该上点心,福晋跟我说你都许久未去过后院了,可是后院的人不合你心意?若是这样,我再着人给你挑两个伺候的。”
胤G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额娘方才问十四堪称事无巨细,从吃了多少到穿衣冷暖,可偏偏到了他这里,每次不是讨论子嗣就是要给他塞女人。
“不必了,后院的人不少了,年氏......年氏和钮祜禄格格伺候的都挺尽心的。”胤G冷着一张脸,不容置疑地拒绝了德妃的好意。
儿子都说不要了,德妃自然也不能强塞,只能不尴不尬地叮嘱了他几句,母子俩客气疏离,双方都是疲累。
好在胤G也察觉到了这点,在德妃留他用膳之前主动告辞,一直到他的袍角消失在门口,德妃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来,小十四正在摆弄她刚刚做好的一叠子糕饼,德妃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这儿子跟儿子之间,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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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禁城出来的时候,半空中开始飘起雪絮来,纷纷扬扬被北风裹挟着,一会儿就落了满地清白。
西小院里,年O将火炕烧的极旺,屋里还摆着炭盆子,下人们搬着小板凳挤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听年O讲“连续剧”。
“话说那如儿发现自己的夫君是个负心汉后,便找那捏脸的师父专门捏了一张脸,改换面貌衣冠,重新回到了前夫君家中......”
品月捧着下巴听得惊奇,忙问道:“然后呢?”
“然后......”年O正要脱口而出的剧情一顿,转头就见胤G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此刻正抱臂倚在门槛上,看样子已经听了好一会儿。
“四爷吉祥!”
屋里想起一声声请安声,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起来吧。”
胤G摆手让下人们退下,年O非常有眼力见地替他拂去肩上落雪:“爷在外面冻着了吧,这冰天雪地的,您穿的有些单薄了。”
胤G愣住,他亲额娘方才都没留意的问题,如今却从年O嘴里问出来。
年O见他肩头打湿了,想着她这里还存着几件四爷的衣裳,正要转身回去拿,冷不丁双手被她拉住拽了回去。
四爷将人圈在怀里,带着雪天寒意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后:“这么些日子未见,你有没有想我?”
年O脸上一红,声音状若蚊吟:“爷不生气了?”
说罢从他怀里仰起脸来,眨巴着眼去打量他的神色。
胤G被她看的心头一痒,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小没良心的,我若是这么一直气下去,你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
年O笑起来:“那不能够,我这里一衣一食都是爷的,总不能吃着您的用着您的,又把您给忘了。”
“便只是因为这个?”胤G挑眉,不错过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年O脸上再次烫起来,思索片刻,低声道:“自然不止因为这个,爷待我好,我心里都清楚,只是......”
她本以为提及这个话题二人又要有矛盾,谁料胤G突然捂住她的嘴说:“不必说了,我知道。先前是我不对,咱们日子还长,你的顾虑我都知道。”
他没说的是,赵嬷嬷那日的话让他思索了很久,既然年O还没有对他交心,那他便要比过往对她更好,给足她安全感,让她觉得这桩交易不再是强买强卖。
从小到大,只有年O让他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轻松与自在,他不想错过这么一个鲜活有趣的人,所以这次主动低个头,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您知道?”年O吃惊地瞪大双眼。
她的嘴被捂住,只露了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外面,如今睁大了眼看过来,胤G只觉浑身燥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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