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你做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道菜一旦送上桌,消息从四贝勒府传出去,皇阿玛怎么想我?这抗旨不尊的名头到底是落在年氏身上,还是落在我这个家主身上?”
憋不住的怒火藏在嗓子里,胤G浑身都透着肃杀之意,李氏往后缩了缩身子,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爷,妾知错了,妾就是一时昏了头了,你原谅妾这一次吧爷!就当是看在二阿哥的份上啊爷!”
意识到自己差点捅出大篓子,李氏终于开始求饶,胤G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让苏培盛把人拉下去。
“传令下去,侧福晋以下犯上,禁足半年。顺便去给前院送句话,问问福晋近日在忙什么,不想管这个后院了有的是人管!”
第15章 额娘和哥哥
主子爷在前院发了老大的火气,苏培盛不敢耽搁,弄清原委后连忙马不停蹄地赶往正院福晋处,把四爷的话原封不动地跟福晋说了一遍。
福晋挺直了脊背站在院中听完,面无表情地应了是,这才差人将苏培盛好生送出去。
待苏培盛走远,底下的下人嗅到这股不寻常的气息,正在干活的动作都放轻了不少。
桂嬷嬷不一样,她是福晋从家中带来的奶嬷嬷,从小是将福晋当作自己的亲女儿疼爱的,这时候别人不敢就苏培盛那番传话展开评论,桂嬷嬷却是敢的。
“济兰,主子爷那话是在气头上,你们夫妻一体,有些脾气他只能对你发作,你不必为此难过伤心。”桂嬷嬷将福晋扶进了里屋,摆手让屋内的下人退下。
福晋冷笑一声,讽刺道:“‘不想管这个后院有的是人管’,爷这话说的也忒有底气,我是万岁爷亲封的四福晋,是写进他们爱新觉罗宗谱的,这四贝勒府的后院,只有我有这个资格来管!”
桂嬷嬷暗中瞧了一眼福晋的神色,想要劝上几分,却又觉得此刻对方正在气头上她开口了反而增长福晋对四爷的怒气。
她是看着福晋长大的,乌拉那拉氏家的女儿打出生就是照着正妻的模子培养的,福晋在家中时就是弟弟妹妹们的典范,从小就要强爱出头,如今四爷这般落她的面子,福晋心里自然不好受。
“主子爷的气话听一听便罢了,倒是李氏那里,这次是真的吃了挂落,禁足半年呢,这可是她跟了四爷以来第一次被这么处罚。”桂嬷嬷想起这事脸上又有了笑,想想这半年多来李氏因为诞下二阿哥气焰越来越嚣张,如今可总算栽了跟头。
提起李氏,福晋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那蠢货完全是咎由自取,这蠢办法也就只有她会想出来,也不想想这事若被捅出来是谁受牵连。”说到一半顿住,福晋睁大眼睛看向桂嬷嬷,疑惑道:“你说,四爷这次冲我发脾气,该不会是知道了我坐视不管,觉得我放任李氏去害年格格吧?”
桂嬷嬷脸上的笑容一顿,也跟着想到这点上,但她虽心里有些虚,面上却还是要安慰福晋:“四爷平常那么忙,哪里知道后宅这些弯弯绕绕。您平日里又要管家又要看顾大阿哥,您只是精力不济才让李氏那里出了纰漏,怎谈得上坐视不管?”
话虽这么说,可主仆二人都明白,这件事正院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李氏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的监视之下,福晋没插手这件事,也是存了渔翁得利的念头在里面。
诚如桂嬷嬷说的那般,四爷平日里在前朝忙,应当注意不到后院的辛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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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里,李氏被下人“请”了回去,赵嬷嬷也在汇报完后行礼回了西小院,苏培盛从正院回来,见地上的茶盏碎片已经被清理出去,四爷正垂着眼立在书案前写大字。
苏培盛也跟了四爷有些年头了,以他对主子的了解,主子爷写大字,要么是闲了要陶冶情操,要么便是心绪不宁正压着气没处发呢,很明显,现在的情况属于后者。
苏培盛放缓了脚步,重新沏了一盏龙井茶送至书案,弯着腰就准备悄摸着出去,好趁早远离这个发怒源头。
胤G笔下未停,抬眸朝这边看了一眼,冷声道:“福晋那边怎么说?”
苏培盛脚步一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福晋连声说主子爷教训的是,面上看着很是自责,还让奴才替她跟您请罪呢。”
胤G哼笑一声,面色比方才更沉了三分:“我看她未必会认下这个错吧,辉发围猎时派人打听我的行踪,后院各处也安了自己的人手,咱们四贝勒府这个福晋,是想要越过我这个主子在府内一手遮天的人,李氏那边动作那般明显,她会察觉不到?”
苏培盛这下笑不出来了,府里的男主子当着他的面骂女主人,他还能说什么?他一个奴才任何反应都不敢有。
但福晋和四爷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苏培盛想了想搭话道:“虽说福晋有这个想法,可您也及时察觉了不是,且不说前院有了提防,就说年格格那里,福晋不也神不进去手......”
提到年O,胤G面上的神情软和了一瞬,停住笔尖,对苏培盛说道:“年格格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实则胆子小的很,今日的事肯定把她吓坏了,我再亲自过去对她反而不利,你明日一早去西小院看看去。”
苏培盛应是,小心恭敬地退了出来。
直到坐上供太监们歇脚的后厢房,苏培盛今日紧绷的精神才松散下来。徒弟冬林极有眼色地给他打来了洗脚水,一边给他脱靴子一边问道:“师父,为何此次年格格受了委屈,爷今晚却没过去西小院?”
苏培盛捧着一盅热茶,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看了眼面前这个没什么心眼子的徒弟,感慨道:“因为在这后院里,一个格格若是恩宠太盛,日子反而是不那么好过的。但凡外面有人说咱们主子爷宠妾灭妻,宫里问起来,绝对是年格格受罪。”
冬林手上的动作一顿,反问道:“可徒弟平日里瞧着,年格格是最和善不过的性子,也没有费尽心思争宠,怎么到头来还能怪上她?”
苏培盛瞪了冬林一眼,没好气道:“你个蠢货!你以为这世道是谁的世道,这是男人们的世道,便是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到了前朝也不过是陪衬,何况一个没入册子的格格。”
冬林顿时为年O感到委屈,他近些时日没少和西小院来往接触,年格格对他们这些下人总是和和气气的,说句大不敬的荒唐话,他有时候,总觉得年格格没把他们当下人。
他觉得在年格格眼里,他是一个人。
不是物件,也不是奴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冬林从懂事起就跟着师父学做奴才,他不习惯被当作人,但他从心底里爱去西小院办差。
冬林正胡思乱想着,听见上首又传来了师父带着笑意的感叹:“主子爷这次是真的把年格格放心里了,明明惦记着西小院还能想到不能给年格格招嫉妒,我跟了主子爷十几年了,还没见他能把哪个女人的事想的这般周全的。你以后学着点吧,巴结好年格格,往后不会落不着好的。”
冬林心道师父便是不说他也想对年格格好点,但嘴上还是应下了,嘿嘿笑着谢师父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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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回来后,把前院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待说到是李氏买通了膳房的人时,年O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来我这些时日确实碍眼了些,四爷这后院人虽不多,但也不能容我一枝独秀。”
这话说的莫名有些伤感,但其中的道理却没错,赵嬷嬷正要解劝一二,抬眼却发现年O的神色莫名严肃,似是决定了什么。
第二日,苏培盛奉四爷的命令来西小院做安抚工作时,方一进院中便收到了年格格感染风寒卧床不起的消息。
苏公公一听这还得了,忙小跑着回前院回禀去了。
待年O昏昏沉沉睁开眼,便见胤G领着太医急匆匆地掀帘进来,连袍角都掀起一阵风。
“爷一晚没来看你,你便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
年O只觉自己脖子以上热得很,疲惫地看了来人一眼,没应他的话。
胤G方才的话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但到底是焦急居多,见她一张小脸烧的通红,上前抬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触手一片滚烫,这下是连那几分怒气也没了。
来看诊的是上次的刘太医,把过脉后沉吟道:“格格这风寒来的急,许是夜间受了凉,再加上心气郁结,更不利于病情。不过好在格格底子好,待臣开了药灌下几幅,退了热便没有大碍了。”
胤G点点头,示意他尽快去开方抓药,自己来年O身边坐下,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心气郁结,她刚来时多么开朗活泼的性子,短短几日,这四贝勒府便让她这般不安吗?围场时,他还自诩待她不错,现在再想想自己当初的话,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年O这时看清了床边的人影,挣扎着往里面挪了挪,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
“干什么呢?都快烧糊涂了还折腾?”
年O抬起胳膊遮了遮口鼻,沙哑着嗓子道:“这风寒是会传染的,爷还是离妾远一点吧。”
胤G一愣,不容置哙地将她的手拿下来,沉声道:“我身子素来康健,哪像你。”
说罢沉思了片刻,低声问道:“你可是昨日被吓坏了,这才病了?”
年O闻言愣住,与他一双深邃的黑眸对视。
他这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她昨日午时便觉得喉咙痒了,前几日她夜间睡着了踢被子,那时候就有风寒的苗头了,这时候一个感冒是会要命的,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命,她才不会糟蹋。
“不是,您想多了。”年O瓮声瓮气的,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昨日之事她想的是以后要劝劝四爷少来几次,可没想过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但显然胤G没把她的话当真,接着道:“李氏已经处罚过了,这件事总归是你受了委屈,是爷没护好你,你快点好起来,爷带你回家看看你额娘和哥哥。”
年O本已经被烧的脑子发昏,听闻这话却突然一个激灵。
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第16章 年格格从不吃醋
“爷这话可算数?”
年O躺在榻上,一双圆眼盯着他。
“自然作数,爷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哄你不成。”
胤G好笑地看她一眼,具体怎么让她见额娘也没说,年O病中精力实在不济,说了几句话便昏睡了过去。
胤G也未离开这西小院,让苏培盛去前院取了公务册子,往年O平日里用来做花样子的炕几上这么一坐,随遇而安地忙起了正事。
赵嬷嬷煎好药送进来时,打帘便看见了像尊大佛一样坐在屋内的四爷。赵嬷嬷一向严肃稳重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及时地恢复原样。
扑面而来的草药味儿浓烈的很,四爷顺着味道看了过来,索性丢下手中册子,示意赵嬷嬷把药碗给他。
赵嬷嬷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四爷一眼,似是在怀疑他一个从小被人伺候的人哪里会做这种事,但见四爷执意如此,还是把药碗递了过去。
年O被唤醒,迷糊中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药,那中药里也不知是不是加了黄连,苦的人舌根发麻,但一想在这鬼地方若是这么一直烧下去恐怕会要命,她还是咬牙大口吞了下去。
赵嬷嬷扶着年O,就见四爷动作熟练地喂完了一碗药,还不忘吩咐一旁的品月拿盏茶给年格格漱口,饶是这辈子在宫里见惯了风风雨雨,赵嬷嬷今日的表情还是十分精彩。
入夜,年O又烧了起来,病中的人意志力总要比平常薄弱许多,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年府在京城的宅子,大哥坐在廊下展示他新做的木船,二哥非要在一旁起哄说这船中看不中用,年O气不过,叉起腰同他理论起来。
梦中的年羹尧还是个青涩少年,倚在柱子上吊儿郎当道:“你这丫头,明明两个都是你亲哥,你为何只帮大哥不帮我?”
小年O歪头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因为这船还没下过水,你不能不让大哥试一试就说它没用。”
年羹尧平日里最宠这个妹妹,闻言来了兴趣,逗她说:“那你倒是跟哥哥说说,这样一个木头船,能中什么用?”
年O回道:“能航海,能远赴重洋,像郑和那样,同外国人做生意,赚好多钱回来。”
廊下响起二哥爽朗的笑,少年一把将她抱起,转头冲着在一旁微笑的年遐龄道:“大哥,那你可得给小满多做几艘船,最好给她编个船队,咱们家要出个女舵手!”
梦里的兄妹三人脸上都挂着笑,好似不识烦恼为何物。
可未等年O在此间流连,梦中的画面一转,廊下冲进来了一群持刀披甲的禁军,乌压压的一群人冲进了府里,一时之间仆从四散奔走,二哥倒在了血泊中,大哥刚刚给她做好的小木船,就那么被硬生生踩碎,木头残骸滚落了一地。
“二哥!”
榻上的人发出惊呼,而后又睡了过去。胤G被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已经退烧了。
紫苏在一旁看着,开口道:“主子爷,您也去厢房歇着吧,刘太医说烧退下便好了,这里有奴婢照看着呢。”
胤G点了点头,他方才在旁边小憩了一会儿,此刻神思还未清明,脑中还回放着年O那一声状若哀鸣的“二哥”。
也不知她是梦到了什么,竟在梦中哭的如此痛苦,想来她和她哥哥的感情一定很深,听闻年家二郎近日在顺天府应举人试,倒不妨抽空让兄妹二人见上一面。
胤G这般想着,走出了年O睡着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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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俩人谁也未曾料到,这个曾经在病中许下的承诺却被搁置了许久。
年O退烧的第二日,李氏那边便传出来了有孕的消息,最初只是称病请求太医去看看,福晋执掌中馈,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落下苛待后院人的口舌,便请了太医去看。
谁知太医一看当场给福晋和侧福晋道喜,称李侧福晋这身子已经两月有余,四贝勒府又要添丁了。
李氏当场扑进云嬷嬷的怀里哭了起来,随后又命人赶快去通知四爷。
四爷知道后态度倒是淡淡的,算算日子这孩子竟还是去辉发围猎前有的,李氏这次倒是不傻,第一时间把这消息报给了宫中的德妃娘娘,子嗣要紧,有德妃出面说情,李侧福晋的禁足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紫禁城的冬天有着专属于北方的寒冷肃杀。
福晋从永和宫出来扶着桂嬷嬷走了许久,一双手在寒风里冻得冰凉,但她却好似一无所觉。桂嬷嬷跟在身后屏气凝神,一张脸上也难见笑意。
“嬷嬷,您不能耷拉着脸,您得笑。就像我方才在永和宫里一般,哪怕脸笑僵了,也不能让别人说咱正院一句闲话。”
福晋目视着前方,踩着花盆底走得端庄又稳重,说话间吐出一串白气,又很快散在这冬日的深宫里。
桂嬷嬷提着气跟上,闻言想要如同福晋所说的那样挤出一个笑,可任凭她怎么牵扯脸上的肌肉,这个笑还是难看至极。
她一个做下人的尚且如此,福晋心中此刻有多难受可想而知。桂嬷嬷扶着福晋坐上马车,隔着晃悠的车帘往车厢内瞧了一眼,却只看见半张严肃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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