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粑粑,咋吃起来这么好吃呢?”
尝过的大爷抿了抿嘴,疑惑地看向同行的老伴,“往日里我也吃过笋丁腊肉的包子,就是不如这玩意好吃啊。”
“有股淡淡的清香,也不腻味。”
“你管人家呢,”老伴也各尝了一个,她口味重,更爱吃咸口的,见不大一个粑粑很快就要吃完,连忙转身回头,“包子拿给小的吃,我俩再买几个粑粑去。”
徐莺儿在店里站着,笑呵呵地看着刚拎着包子出门的客人转头又走了进来,掏出铜板就要单独买两个粑粑。
“实在是不好意思。”
徐莺儿脸上露出点歉意的表情来,眼睛却是笑盈盈的,“我家现在做得少,只做添头,要过些日子才单卖。”
那老两头一听,面上当即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三个包子馒头送一个粑粑,他家六口人,买六个刚好得一甜一咸两个。
眼下也不能再买六个啊,这家的包子实诚,看着颇大一个,一人一个做早饭是够的了。
两人面面相觑,踌躇了一会,却都舍不得走。
徐莺儿眼珠一转,笑着把两位老人往里招呼,“我看您二位亲切,也是赶巧,我这多做了几个,只是长得丑些。”
“您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尝尝。”
老人见那装在荷叶里的粑粑,确实是丑了点,皮上破了个洞,可那里面的咸香汤汁气味一下就从着这口扑出来了。
他俩笑意连连,赶忙带着东西回家,把包子给其他大人一分,自个带着孩子搬个板凳坐在屋外去吃。
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出来买早饭的时候,见他吃得香,又闻见味道,一吞唾沫,连忙来问。
徐莺儿笑着招呼客人,只是实在有些来得晚的,就没赶上了。
他们问了又问,只听那个女掌柜的说真没了,明日再来,才转念一想买两个包子吃吃。
一尝,嗨,还真挺不错的。
就这么几日下来,徐莺儿就赚了快一两银子。
等到她去官府取契书准备给徐辞言分红的时候才发现,言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名字划了,改成徐家二叔二婶的名字。
徐二叔徐二婶一看那满匣子的铜板,喜得不能再喜,一听这事,连忙拿着一堆东西跑到徐家来谢,又说要把名字换回来。
若不是言哥儿教他们拿鼠曲草做粑粑,这生意要做起来,可没这么顺利呢。
徐辞言前面没推得过徐莺儿,眼下还能推不过俩老?
他啪地就跪下磕了个头,“我先前病的时候,家里米是二婶一粒一粒舂的,柴是二叔一捆一捆山上背来的,没有二位,就没有我今日。”
“哎!”
徐二婶连忙拦他,“做长辈的帮扶小辈,这不天经地义的事么,哪里有言哥儿你说的那么严重。”
徐辞言:“那如今我做小辈的孝敬您二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又何必来谢我呢。”
他一脸言之切切,转眼又换了副叹气面孔来,“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定是要说我不敬长辈的,我们读书人,最重的就是名声。”
徐二叔也是看着徐父一路考过来的,自然知道孝字对多数人多重要,还怕自己耽误了孩子有些慌乱,可他一看这侄子的表情,也无奈地反应过来。
“你呀,”徐二婶摇摇脑袋,哭笑不得,“就拿这些大道理来糊弄我们。”
徐辞言抿嘴笑笑,看上去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徐鹤刚散学回家没见人,跑来徐家一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黑心芝麻包还会不好意思呢。
他眼神实在太过明显,徐辞言睨他一眼,反手掏出本县试题集来递给徐鹤,“鹤弟再过几年也要下场了,来,拿着好好练练,别客气。”
徐二婶喜得直笑。
徐鹤眼前一黑,顿时觉得自己真是眼瞎,这哪是不好意思,分明是凶恶狞笑啊!
徐辞言看他白着脸回去,一时间好笑,摇摇脑袋懒得理这孩子,张家遭殃姐姐又立起来以后,徐鹤那点好好读书的斗志,也像是见了光的泡沫一样散没了。
这怎么行!
徐辞言一脸正色地想,小孩子不读书还想干什么,真是欠打了。
徐家现在不用他干活挣钱,徐鹤啊,还是再读两年吧。
当然,他自己也没闲着。
那本《王文成公全书》徐辞言通读了一遍,把不会的标记好后,白巍就开始正式给他讲心学了。
他讲东西的时候,不像其他夫子那样对着书本一章一节地讲,反倒十分跳脱,但等徐辞言学完了一遍再看,白巍早已在讲授时帮他把知识体系归纳好了。
踩在巨人的肩膀上,他自然能走得飞快。
《王文成公全书》读完,徐辞言又领了《困辩录》《经世堂集》几本回去,梁掌柜听说他在学心学,还托人送了几本白巍这没有的古籍来。
这么一边学书,一边磨练文章,不过几月,徐辞言在心学方面的知识储备也是不容小觑的了。
只不过他没能安分备考到院试。
一日徐辞言正在家里温书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敲锣打鼓地过来了。
徐出岫哒哒哒地跑过来推开书房大门,“哥哥,外面来人了!”
徐辞言钻出去一看,石秋一身官服,亲自带人抬着一块大如牌匾一样的东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礼房的乐师,唢呐锣鼓又吹又敲。
锣鼓喧天的,十分热闹。
徐辞言:“……?”
“徐师弟!”石秋见他出来,十分高兴,连忙快步走过来,“恭喜徐师弟了!”
“师兄,这是?”徐辞言一脸茫然,“出什么大事了?”
“去看看。”石秋笑着指指牌匾,只见那上面正中四个大字,义善之士,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大概的意思就是,松阳祁县这个地界有一个童生徐氏,路遇拐子略人售卖,勇斗拐子救下孩童之后,又把人交到当地父母官那,使其能一举捣了拐子团伙,还百姓一个安定。
后来,被拐卖的孩子救回来后,徐氏又捐出宅子充做济慈院给县里安顿她们,其母也不辞辛苦地教女孩们绣花手艺,让人能有一技
傍身……
徐辞言:“…………”
这吹得也太过了吧?
“不过不过,”石秋一脸笑意,“我可没有乱写,都是实打实的记得啊。”
几月来,那些被拐卖出去的女孩都被官府陆陆续续地找了回来,有几个被家人欢天喜地地接了回去,更多的,则是没人愿意要丢在县衙了。
毕竟按世人的眼光来看,她们被四处卖去,坏了名声,带回家了也是辱没了门槛。
还不如就当没这个女儿了。
石秋很是头疼,本来想把这些孩子送到慈济院的,但邓禄其人极为可恶,他之前拐了孩子还没运出去,就是把人当成孤儿关在慈济院里,眼下这些孩子一靠近那就晕。
旧的不行,县里也没钱再搞个新的啊。
徐辞言听说了,干脆就把滕家送的一处小院送给了县里,用来安置她们,林西柳知道以后,又主动跑去教这些姑娘们绣花。
家人不要了,她们好歹以后能有个手艺养活自己。
“本来啊我只是打算着给你请封个府里的义士。”
石秋摸摸胡子,笑得高兴,“没想到滕家知道了,直接就给你请到朝廷去了。”
一地官员竟然拐卖治下孩童去换取钱财,这事可谓是骇人听闻了,将来若是曝出来,朝廷不知道要被多少读书人抨击。
到时候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眼下邓禄被抓,朝廷的官员一看,即将砸到头顶的一口大黑锅飞了,喜得不行。
再一看这份文书,不仅有当地的官员作证,还有按察使为其站台,心下高兴,干脆利落地就给人封了个义士。
有这么个名头在,日后有人要是拿名声这事来抨击徐辞言,可就是蔑视朝廷了。
朝廷亲封的义士,你说他品行不端,那不是拐着弯说朝廷识人不清嘛!
“多谢师兄。”徐辞言意识到这点,拱手行了个郑重的礼。
“谢什么,”石秋摆摆手,见村长等人都赶过来了,才一拍徐辞言肩膀,“快去整理整理,准备受封吧!”
第33章 院试 大学之道
徐家大门敞开, 香案被搬到院子里,林西柳一脸笑意,抽出最好最贵的青香点上。
石秋见一切准备妥当, 一挥手,乐师们鼓足了劲地吹拉弹唱,跟着他们一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一股脑涌了进来。
跪拜, 念词……徐辞言换上儒服,恭恭敬敬地把牌匾请进家来, 这一套流程才算结束。
“哈哈哈哈哈!”
徐七爷本来还在地里,听见动静连忙带着几个族老跑过来了,看着那几个大字, 止不住地笑,“好啊!我徐家的子弟, 就是出息!”
他再看看从别的村听见动静赶过来的邻里,心下高兴, 立马就跑到林西柳旁边。
“今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老三家的, 这么多人来给言哥儿贺喜, 可不能让他们空嘴空肚的回去啊!”
林西柳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七叔说得是!”
她对着徐出岫一招手, 小女孩飞快地跑进屋去,又捧着个匣子出来, 林西柳取了银子就要往徐七爷手里塞。
“今日我家做东,还请七叔帮忙招呼一下。”
“哪能要你的银子呢,”徐七爷一脸不赞同,笑着开口,“言哥儿的事,就是我们徐家一族的事, 我和几个族老们说了,从公里出钱,我们徐家一起请诸位乡亲热闹热闹!”
“摆他一天席!”
“这,”林西柳有些犹豫,“言哥儿还没有功名,这会不会太张扬了?”
徐七爷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牌匾可是官府造的,我们平头老百姓当然更是要热闹一下,不然外人怕是会说我们看不清官府呢!”
“这般大的罪名,可不能落到言哥儿头上去!”
林西柳一脸恍然大悟,既要做席必然少不了人手,她连忙跑去找村里几位妯娌帮忙。
徐辞言开始还想拦,后来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由着徐七爷招呼,徐七爷一拍他肩膀,“没想到我们村也要立上块牌坊了!”
“什么?”徐辞言一愣。
“小孩子家家的,”徐七爷笑道,“这官府发的牌匾,供在家里当然不够,得找个牌坊给它供起来!”
“人城里当个寡妇守节都还要立牌坊呢,我家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立了!”
他现在看徐辞言,是越看越满意,徐七爷笑得合不拢嘴,远远见附近几个村的秀才郎君们也约着一起来了,连忙把他往前一推,让徐辞言去招待那些读书人去。
徐七爷自个拍拍身上衣服,对着水桶瞟了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兴高采烈地去找石秋商量牌坊的事。
族里小孩还小,他们当族老的,自然也给人把事情操心全了!
不过半日,就连陈钰他们也得了消息,从县城里赶过来贺喜。
徐辞言还专门托人去接白巍过来。
今日席面设得急,村里各家都来帮忙,一天下来累得够呛,但个个脸上都是笑着的。
那牌坊立在村里大门口,是他们一族人的脸面!
等到月上柳梢人才渐渐散去,徐辞言笑了一天,累得脸都僵了。
林西柳已经带着女儿去休息了,徐辞言摇摇头,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热闹过后再看,总会觉得有些冷清。
他呆坐了一会,就进屋把今日未做完的文章给做完了,才阖上眼睛休息。
第二日一早,徐辞言就爬起来,挨家挨户去给昨日来帮忙的亲戚道谢,又过了数月,徐家村门口的牌坊立了起来,这事才算完了。
祁县的百姓大多都知道拐子能被抓住和徐家村的小儿郎有关系了,徐辞言有时在家里读书就会听见敲门的时候,去开了门又不见人,只地上放着那些找回孩子人家的谢礼。
大抵是怕他不收,才这般硬留下的。
过了中秋,又翻了年,赵夫子就传来消息说,他要去府城参加岁考了。
岁考过后就是院试,参加考试的学子要预备着动身了。
照例是与陈钰等人一路同行,只是这次的人里面没有了之前横竖看他不是人的殷如琰,他如今算是罪人之子,按例不能参加科考了。
徐辞言看着换了个人当中心的富家子弟小团体一眼,摇摇脑袋不知道说什么,继续低下头看书。
有县府两试的案首名头在,负责院试的主考官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轻易罢免了他去,只是徐辞言想要拼一拼,拿到廪生的资格。
与寻常秀才不同,廪生不仅拥有秀才特有的见官不跪等待遇,还能收到官府专门的补贴,在求学等等方面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优待。
颠簸几天到了府城之后,刘教谕就把他们放散开,让他们自己去找住处去了。
短短几日,松阳府城里面有秀才的岁考和院试,几个县里的学子一下涌了进来,房价也水涨船高。
顾夫子没让周沅柳来参加院试,倒是松口让陈钰参加了,陈家在府城里有亲戚,陈钰这次来考试自然是去投奔亲戚去。
徐辞言也没去客栈,梁家早早地在城外接着,把他接到梁府去住了。
月前梁掌柜夫人生产,他就托人看着县的里的铺子,到府城来了,眼下也还在府城,徐辞言进去的时候,就见他坐在正堂那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
“贤侄来了!”
“梁叔,”徐辞言笑笑,把早早准备好给小朋友的满月礼递上去,“恭喜了。”
“嗨,”梁掌柜挥挥手,“难为你还费心准备了礼物,屋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别慌,好好考!”
院试在即,两人也没多谈,梁掌柜把徐辞言送到住的地方以后,就留下几个小厮候着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梁掌柜有心,怕扰了他休息,他的院子离其他院子远,安静。
徐辞言抬眸一眼,院中松柏常绿,翠竹直挺,一弯流水从院外引进来,潺潺直到窗沿。
他收拾一番,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做最后的准备。
第二日一大早,徐辞言就到试院门口等赵夫子出来。
与院试
相比,秀才的考试又是另一种残酷法了,等到放牌的时候,徐辞言左右看了一圈,考过了的,面带笑容,含蓄地等着童子来接,没考过的,面如金纸,战战兢兢。
赵夫子出来的时候,面上笑容不变,想来明年也是可以保住廪生的名号了。
“辞言啊,多亏你给我透了消息,”一到住处,赵夫子就忍不住眉毛一扬,露出笑来,“这大宗师啊,今年可没少往心学方面用力。”
说完,他又取了纸笔把考题给默下来递给徐辞言,撵他回去复习去了。
一过四五日,三月初九一大早,试院方向就依次响起了三声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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