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伙人装扮一致,都以为是一家,审问的时候才露出把柄。
“我不答应弃考,就把我弄死是吧,”徐辞言冷笑一声,“当真是目无王法。”
“哈,”殷微尘扯着嘴角笑笑,“就殷家那做派,真是好不让人意外。”
族学里,被殷如琰打断手郁郁而终的那个学子,曾经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殷微尘又指指下面一行字,“连拐卖孩童的事他们都敢插手,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虽顶了个殷家的姓,可殷微尘从头到尾就没把自己视作殷家人,一听这家出了事,颇有欣喜。
“这下成了罪人之后,我看殷如琰还怎么考科举。”殷微尘笑得满意。
徐辞言瞅他一眼,也挺高兴的。
反正殷微尘加了喉官衙,这辈子是不能走科举这条路了,殷家获罪,反倒成了他在喉官衙里的功绩。
真是喜大普奔。
“好了,”徐辞言笑笑,“我要去县里找夫子,正好去看看热闹,不妨一同前去?”
石县令的消息还说了,邓禄等人连带着那些拐子,将会在三日后于县衙门口按律抄斩。
略取良人,采生折割,逆天心,悖人论 ,按大启刑律,不分主从,斩立决。
第31章 大宗师 理学与心学
问斩那日, 徐辞言和殷微尘一起去看了。
刑场设在县衙外面的空地上,邓禄一身狼狈,半点不见之前气焰嚣张的模样, 被枷锁牢牢锁住,跪在地上。
也是奇了,徐辞言刚到的时候, 邓禄好像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强撑着抬起头视线恶毒地瞪他。
徐辞言毫不客气瞪回去, 附赠冷笑一个。
周围的百姓都已经知道拐子的事,一时间刑场周围哀嚎连天,菜叶子, 臭鸡蛋,还有人拿了家畜的粪便, 噼里啪啦地往他们身上砸,边砸边哭。
“天杀的, 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个好官呢, 怎么做出这么丧天良的事啊!”
站在徐辞言旁边的大叔一脸嘁嘁, 徐辞言向他打听,就见人一指对面被人搀着的一对夫妇。
那对夫妇哭都哭不出来了, 只愣愣地看着刑场,木偶人一样。
“这家呀也是可怜, 家里就一个姑娘,好不容易宝贝着长大了,就被拐了!”
“家里年年都在找,生意也不做了,就盼着找到孩子,没想到……”
大叔捂着嘴巴悄声说, “说是石大人派人审了,她家姑娘被卖到那种脏地方,没熬住已经去了。”
徐辞言一时无言,半晌叹了口气。
“真是造孽……”
“可不是嘛,真是,哎!”大叔神色悲戚,就见台上石县令一丢板子,刽子手喷了口白酒,钝刀子剁肉一样把刀挥了下去慢慢剁。
惨叫声响彻整个刑场。
“好!”
人头落地一时间,刑场里哭嚎声,叫好声,并着各种嘈杂的声音一起响起,那些家里丢了孩子的,一时间再也按耐不住,哇地呕口血晕了过去。
“我的儿啊!”
哭嚎震天。
殷微尘还要在这守着,徐辞言慢慢退了出去,往白巍家里去了。
冯夫人传了消息过来,说白洵病已经好了,再来半月两人就能到祁县。
为了方便,白巍早早在县城里找了处僻静宅子搬了出去,值得一提的是,殷微尘带着祝娘子搬出殷府后找的宅子正在白家附近。
他平日里喉官衙的事务繁忙,祝娘子一个年轻妇人在家,殷微尘实在不放心。
好在白巍是喉官衙的重点关照对象,住在他家旁边,也安全些。
徐辞言也有些意动,院试若是能过,他就要去县学上学了,在祁县里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很不错。
只是他带着娘亲妹妹,小院子就不太够了,徐辞言挑来挑去,没挑到合适的。
唯一看中的那间,和白家挨着,只是找牙行打听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只是后来就不用纠结了。
滕家给他送来了丰厚的赠礼,还有滕夫人的后家,听说珠儿没事,也喜得不能再喜,不说银子,就连铺子宅子都有好几间。
正好包括了他看中那套。
看着手里的一堆契书,徐辞言心底好笑。
年前他还要靠着抄书换点糊口银子,眼下,也算是个大户了。
只不过,滕家送来的东西里面,最珍贵的却是一个消息。
陕西巡按御史张仕伦出任山南提督学政一职,将于今年九月到任巡视诸府,考校生员,等到秀才们的岁考结束,院试就要开始了。
滕明喻有些不好意思,他家与那边向来无甚牵连,这张仕伦又是第一次出任学政,实在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喜好。
不过,滕家联系了旧部,倒是给徐辞言送来一份张仕伦往日文章集。
徐辞言拿到东西,心底一惊,这本文集,可比什么宅子来得珍贵得多,若是让山南各府的童生们知道,怕不是要抢破头。
参考答案摆在眼前,谁不心动?
他向滕明喻道谢,滕明喻却避开不受他的礼,“珠儿一事多亏徐小公子,实在不敢再受礼。”
“家里老太太交代了,若是徐公子日后到省城去考试,务必住到滕家,我们扫榻相迎。”
徐辞言一晒,“那也得到乡试了。”
滕明喻叹了口气,“也是,考过了院试,还得来上一年呢”
“我家也派人去打听了,只盼能够打听到张大人的喜好忌讳。”
徐辞言却不是很担心。
别人不知道,白巍知道啊。
徐辞言到白巍府上一问,老者果不其然地点点头。
“张仕伦是天和十七年的榜眼,我之前见过他的文章,为人很是有几分才华。”
“只是,”白巍话语一转,眉心有几分愁绪,“这人是心学大家,文章多信奉阳明心学那一套,你向来以理学见长,倒是不占便宜。”
徐辞言也有些愁。
宋时朱熹对儒家经典进行了重新编排了整理,将《礼记》中《大学》《中庸》两篇独立成书,与《论语》《孟子》合并,就成了后世所说的四书。
启朝科举,主要以程朱理学为主,考生们答题时也多专与程朱传注为主,徐辞言也不可免俗。
以他的视角来看,理学和心学都属于后世的唯心主义。
只是程朱理学强调理论分析和逻辑推理,注重伦理道德和社会逻辑。
而心学更偏向强调从内心出发,认为心即理,理是心,强调知行合一。
两种观点说不上谁优谁劣,只是徐辞言更擅长理学罢了。
他不免有些庆幸,还好提前知道了消息,若是等到九月学政到了才知,怕是补不完心学。
白巍儒学大家,自然是皆通理学与心学,徐辞言推着他到书房里,从架子上取了本《王文成公全书》递过来。
白巍:“你先拿回去看着,通看一遍之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拿来问我。”
王阳明谥号文成,因此也被称做王文成公,这本书收录了《传习录》《文录》等卷,是研究阳明心学的重要资料。
徐辞言接过书以后,就和白巍告别准备回去,临走时白府里的老奴过来推轮椅,在地上压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白巍中途跌断了腿,虽然保住了命,但再也无法行走了,他哀恸之下强撑着一口气找木匠做了眼下这幅,只是时间紧,做出来的轮椅也不甚精细。
每次被人一推,白巍就紧皱眉心,直到停下才舒展开来。
徐辞言记在心里,准备回去找些木材,按后世轮椅的模样给白巍做一个。
他前世住院的时候也坐过轮椅,好奇之下还特意了解了一番,眼下倒是派上用场。
走了许久,他才回到徐家村。
白日无事,林西柳就带着徐出岫搬了桌子一起习字,徐莺儿也很感兴趣,不过比起其他的,她更想学怎么记账。
徐辞言推开门,就见她坐在徐出岫旁边看她写字,手里抱了一大把鼠尾草,兴致勃勃地捡着嫩芽。
“言哥儿回来了,”徐莺儿见着他,眯起眼睛笑笑,起声到厨房里取了个小蒸笼出来,“快来,这是我按照你说那个法子做的。”
徐辞言走过去一看,白布上面放着的正是几个饼子,裹了一层苏子还依稀可见看见焦黄透绿的色泽。
“这是鼠曲草做的?”徐辞言捏了一个咬一口,淡淡的青草香味混着甜,软软糯糯的十分好吃。
前几日上坟的时候徐辞言见满坡的清明草,就扯了回来做成粑粑拿去上供,徐莺儿见了很感兴趣,问他要了做法。
徐辞言啃了两口,只觉得比他做得好吃多了,甜,咸,香,糯,他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莺姐儿的厨艺,当真是好。
不像徐辞言上辈子吃的青团,这边的做法里面是不包馅的,一口下去全是糯叽叽的,让人吃得尽兴。
“我听说北边有些地方,会在里面包上咸鸭蛋,也可以包点腊肉,应该也挺好吃的。”徐辞言若有所思地想。
“这倒是个法子,”徐莺儿眼睛一亮,很感兴趣,“鸭蛋没有,倒是可以包点笋丁腊肉看看。”
吃了东西,她也捡着来意说了。
徐莺儿出嫁的时候,徐父还在,两家一起准备东西,因此她的嫁妆很是丰厚,只可惜后来都被张家给捏手里了。
后来嫁妆退了回来,张家也赔了银子,徐莺儿转念一想,不如就拿这点银子去做点生意。
张家的铺子一向是她管着,管了这么些年,也很有些想法。
“姐姐是想做这草粑粑去卖?”徐辞言听了,若有所思地问,“祁县往常没有这种吃法,若是卖得起来,生意应该不错。”
“只是翻了四月,怕是老了。”
徐莺儿摇摇头,“糯食价贵,县城里的人尝尝鲜还好,怕也不会时时来买。”
“只是我新开铺子,总要打出个招牌来,寻常的包子馒头再好吃也难看出来,倒不如做点新鲜的混着卖。”
她心底很有几分主意,徐辞言琢磨了片刻,也没制止,起身到屋里取了张地契来。
“弟在这些吃食上实在不通,倒是在县里有间铺子,姐姐要做生意,不若就在那做。”
徐莺儿看了一眼,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徐辞言摇摇头,塞到她手里,“放我手上也是空着,城里的铺子难租,我看了看,这间铺子位置最为合适。”
徐莺儿也知道这地方,之前在张家的时候,张老太太就没少念叨她陪嫁太少不够租下这间铺子,不然生意一定会更好。
见徐辞言坚定,她也不推辞,“做姐姐的怎么能占弟弟便宜,就当是姐姐从你手里租的”
“言哥儿你写张契书,到时候铺子里的入账就按股来分。”
等待一切弄好,她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准备去县里看铺子了。
林西柳在旁边看着,摇了摇头有些好笑,“莺姐儿现在,越来越有主意了,倒像是能做大事的样子了。”
看她这雷厉风行的样子,哪看得出来现在在张家软弱可欺的模样。
“果然在父母家里,就是比在别家里好。”林西柳瞅了瞅认真写字的徐出岫,笑着说。
“这是好事啊,”徐辞言笑笑,“我倒是希望出岫以后也这样。”
若是日后出了意外,他改不了徐家的命运,徐辞言也希望妹妹能好好地活下去,若是活不下去了,也干干脆脆地死掉。
别像原著里那样,活不成,也死不掉,平白受半辈子折磨。
徐出岫听见自己的名字,从文章堆里抬起头看他,鼻尖微皱着,像是不满娘亲和哥哥背后念叨他。
徐辞言噗嗤一笑,“好啦,不说了,快写吧。”
第32章 义士 荣获封赏
拐子案破后, 祁县的风气明显好了许多。
最显著的一点,是街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些女童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最开始那几日,有女孩的人家都不敢把孩子放出来,照例把人留在家里。
但石秋不仅加强了巡逻, 还让里正负责统计各户的孩童情况,记下详细的面貌年纪等等, 这样一来,百姓也渐渐地放开了心防。
徐辞言出徐家村的时候,还看见村口大树底下, 除了往日里惯常待着的几个男童,也冒出来三四个红绳扎头的女孩子。
林西柳见状, 也有心想让女儿出去交些新玩伴,珠儿走了之后, 她就有些闷闷不乐的。
徐出岫倒不是很在意, 珠儿在时, 她和珠儿形影不离十分热络,眼下人回去了, 她难过一阵,也明白珠儿回到自己家了才是最好的, 很快也就想开了。
更何况,徐辞言又给她带了几本游记,让她看着认认字,徐出岫每日看着,干脆不出门了。
见女儿整日埋在书堆里,林西柳有些急了。
前头儿子学倒了眼看着才没好多久, 女儿又要步后尘了。
刚好徐莺儿的铺子开业不久,人手有些不足,林西柳便拉上女儿一同去城里帮忙。
徐辞言把她们送到铺子
外面,这间铺子在城里几处坊市的交界处,附近住着的人家不说大富大贵,也还算得上殷实。
在这里做生意,显然比在其他地方好做多。
徐莺儿刚开业,心底明白这种草做的粑粑算是贱物,只有吃不上饭了才回去啃草,当地人少有会花钱买的,一时半会可能卖不出去。
她干脆不单卖,拿做包子馒头的添头,买几个包子,就白得一个鼠曲草粑粑。
一听有免费的东西送,附近的百姓也不吝于过来试试。
最先进门的,是一对老夫妇,面色红润,衣服料子算不上顶好,可浑身无一个补丁,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
他们上下打量几眼,一开口要了六个包子。
徐莺儿一喜,连忙给人装好递过去,才取了个小蒸笼掀开白布,露出色泽鲜绿的粑粑来。
怕早上吃太油腻,徐莺儿不像前面一样拿油煎过,只是蒸了,看起来也颇为可口。
粑粑里加多了糯米粉,软糯的同时也有些不太好携带,不像别的馒头什么的,客人拎着篮子来买,往篮子里一放就行。
这玩意放进去,会黏布。
徐莺儿心思灵巧,夏日荷叶连天,她特意去扯了新鲜的荷叶来裁成小块,有人想吃,就用荷叶垫着递给人家。
买的人一看这模样,当下就笑了,连夸两声雅致,和同行的老伴打趣两声说自己现在也像是个读书人了,才捧着荷叶咬上一口,草木的清香与甜香混得恰到好处,仔细一品,还能品出点荷叶的香味来。
再啃一口咸的,笋干泡发后切得细细的,和腊肉混在一起炒过,一咬开软糯的外皮,咸香的汁水就顺着嘴流了进来,一下子流到心底去,让人眼前一亮,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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