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辞言再检查了一次东西,就收拾着出了门,梁掌柜和赵夫子一路把他送到试院外面,直到府衙拉的隔离带外才止步。
“别紧张,好好考!”
徐辞言进去前,两人殷切嘱咐。
试院门口,有衙役高举着写着县名的牌子,徐辞言过去时,石县令和刘教谕等人已经站在那了。
不同于府试,院试关系到一县生员名额,更是学政监考,石县令是要亲自来带队的。
石秋昨日就赶到了府城,待会开考,几位县令将和刘学政一起坐在上首。
祁县学子聚在一处,见徐辞言来了,几人相互问好,之后就是教谕嘱咐他们仔细检查自己的考篮和衣服,倒不是怕自己带小抄,是防着被人陷害。
往年县试就出现过这种情况,有人趁考生不注意偷偷往他篮子里塞了张小抄,等到衙役搜身时才发现,一时间百口莫辩,最后也没考成。
等到锣鼓响的时候,他们就要进试院了。
内搜,外搜,唱保……一系列流程走过后,徐辞言终于见到了本省的学政。
张仕伦看上去年纪不大,四十来岁的样子,面白无须,穿着官服站在那,很有气场。
一省学政必须是科甲出身,并且在翰林院历练过的官员才可以担任,张仕伦年纪不大就能走到这个地步,可见也是官运亨达,能力了得的。
学政任职学院衙门,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院试的说法。
领了答卷,徐辞言一排一排地看过去,找到自己的位次。
院试以县排坐,一个县的学子坐在一处,最打头的位置就是府案首的,其次是县案首,考官一眼看过来,虽不知道名字,也知道身份。
等到卯时,鼓声响起,院试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只考两篇四书文,没有贴经等题,盖因到了这地步,普通的考生大都已经被筛下去了,考官要的是拔优。
第一道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学》中的第一句话,相当有名且经典的句子,写出容易写好难。
徐辞言仔细琢磨了片刻,在了解心学相关之后,他对这句话也有了新的理解,半响提笔落字,以格物致知为落脚点破题,有了思路,一篇文章很快也就落于笔下。
第二道与第一道差不多,等到写完了,徐辞言便出了考房等着放牌。
赵夫子等人等在外面,见他头牌就被放了出来,心底就有了底。
徐辞言把考题和自己的破题思路一念,就见赵夫子沉吟片刻,笑着开口。
“不错!”
“想来这廪生功名,辞言是有九成九的把握了。”
第34章 小三元 院试结束
启朝院试一共考四场, 但实际上考中不中主要看前两场,后两场主要是用来防替考等等意外发生的,一般不会再罢免人。
第二场考完, 徐辞言走出试院的时候,饶是他颇有把握,也不由得露出点劫后余生地表情来。
这张学政果然不同凡响, 第一场考得全是写出容易写好难的经典题,到了第二场画风截然一转, 出现的全是些偏题怪题,但凡知识面窄点不懂变通的,就被他考下去了。
可谓虽不是截搭, 甚是截搭。
好在徐辞言考到现在,做过的考题写过的文章不说上千也有八百了, 偏题怪题也没少做,比起其他活像是吃了屎的考生, 他显得淡定很多。
赵夫子也听说了这第二场的难度, 有些担心地凑过来, 见徐辞言神情虽有些疲惫,但也还好, 心下大松。
“有把握吗?”倒是梁掌柜忍不住问。
徐辞言微微朝他们点点头,笑了一笑, 几人就回身往府里去,第二日再放榜,又有一批童生落榜,但徐辞言的座次号还好端端地待在上面。
招覆,总覆,很快院试四场全部结束, 还留在松阳府的童生,除了已经榜上有名等着看最终名次的得意者,就剩心有不甘等着看看还会不会有转机。
但这种情况实在难有。
距离放榜前的两日里,学政将会派人核对考生县府院三试的考卷字迹,若有不一样的则会立即逮捕考生,逼其招供。
替考可是大罪,换个说法,抓到人替考,还科举清明,那也是考官的功绩之一,每个主考官都是可了劲地查。
若是有被抓到的,他的位次自然也就空下来,学政或是会派人从副榜中挑选,或是组织复试,种种情况,都是考生的机会。
只是余下考生等了又等,直到正式放榜前一夜都没见消息,才遗憾离开。
…………
安乾五年,农历四月二十,壬寅年的院试正式放榜。
一大早礼炮齐鸣,丁知府身着朝服,一脸肃穆地带着仪仗敲敲打打地从衙门出发到府学的文庙。
只有在文庙中展示了院试的榜单,白纸上的童生才算是正式考中秀才,拜入儒学门下,成为生员。
早有机灵的报喜人等在文庙外面,一得了消息就赶忙往四处赶。
梁府。
徐辞言一大早就收拾妥当起身了,梁掌柜连带着梁正富等人也都一脸焦急地等在院内。
“兄长!”梁掌柜有些心焦,他家世代经商可没出过个读书人,对这院试上门报喜的流程还是特意打听才知道的。
不然怎么说考中了秀才就算跨了阶级呢,县府府试的时候,考生们还要眼巴巴地去看榜。
过了院试,只需安坐住处,自有人把好消息和秀才的生员正装送上门来。
“你说待会有人报喜,我们给多少赏钱合适啊!”梁掌柜问。
梁正富扎根府城多年,早早盘算清楚了,“天大的喜事,这赏钱自然是多了给的好!”
“但是不能太多,日后贤侄保不住还会和其他秀才一同进学呢,你家多了我家少了,人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他掏出一把碎银子往几人手里塞,“我早早准备好了,这么多最好!”
徐辞言自己已经准备了赏钱,连忙推辞不要,梁掌柜笑意未尽,“你给你的,我们也给我们的,报喜人上门我们梁家也沾了喜气,哪能什么都不出!”
方说这句,就听见从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来了,梁掌柜精神一震,“来了!”
梁家的小厮早就得了消息,眼下一脸笑地把报喜人请进屋去,那些报喜的进了屋,一眼就看见屋里正站着个衣衫整洁,气质不俗的年轻人。
他们齐齐惊了一下,早听说今年的院案首年纪小,没想到还未及冠呢!
年纪轻轻就这般出息,日后是有大造化的啊!
“敢问阁下是徐辞言徐相公否?”最打头的报喜人喜色更甚,上前行礼问道。
徐辞言拱手还礼,“正是小生。”
那报喜人便把手里捧着的生员正服递给他,连带着证明秀才身份的信笺也送了上去,“恭喜徐相公!此次壬寅院试,正中案首! ”
“哈哈哈哈好!”
梁掌柜一下就忍不住了,看着徐辞言送上报喜钱后也忍不住把手里银子往各人手里塞,一时间梁家上下笑声不断,热闹非凡。
早早准备好的炮竹被摆到屋外点燃,徐辞言一脸喜色,谢过诸位报喜人后,就换上[衫拜别梁家兄弟,出门拜见学政了。
陈钰也出来了,他虽名次不高 ,但也是实打实的秀才,眼下寄住的亲戚家里一片热闹,徐辞言隔着老远就听见一片喧嚣热闹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点无奈的表情,面上却都是一片喜气。
“恭喜徐弟了!”陈钰笑着行礼。
徐辞言回礼以后也不住笑打趣,“如今陈兄高中,想来之前这桩婚事算是定下了吧?”
陈钰年岁不小,他眼下寄住这家是亲戚不错,也是他未来的岳丈家。
陈家老早就和人商谈着婚事,就等着陈钰考中秀才以后对方松口呢。
眼下婚事定下,陈钰也算是双喜临门。
“咳,”陈钰被他说得面色一红,连忙岔开话题,“待会学政会点评文章,还不知会得个什么评价呢?”
徐辞言心底好笑,也顺着他的话拐,等到祁县考中的几位秀才都齐了,就到张学政提点学子的时候了。
学政衙门里,徐辞言一进去,就看见张仕伦满怀笑意地坐在正堂,打量他两眼,满意地点点头。
“学生徐辞言见过学政大人。”徐辞言行礼。
“不必多礼,”张仕伦笑着开口,“你虽年纪不大,学问却不浅,此番点你为案首,既是为了成全小三元的美誉,也是因你担得上这个名头。”
他又取了文章,带点审视意味地看着徐辞言,“‘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此句何解? ”
怎么考校起来了?!
徐辞言一惊,飞快敛神回答,“圣人言,‘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此为遇圣之良路,然酒色财气物欲牵弊,寻良知而无道,遇善恶难自分,故言易而行难也。”
―孔子曾经说过,遇见好的,就急急追求,生怕赶不上,遇见坏的行为,就像把手伸入滚水中一样马上缩手。
这正是成为圣人的道路,但酒色财气蒙蔽世人,大多数人想要追寻良知而没有主张,遇见善恶也难以分清,所以说成圣之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此局何解?”张仕伦再问。
“唯官教民富而长良知也。”徐辞言答。
阳明心学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致良知”,徐辞言以此作答,算是既有道理又投其所好。
张仕伦浑身的气场一下就松弛了下来,徐辞言抬眼一看,就见他笑容满面,亲自上去把人扶了起来。
“你年纪虽轻,倒是皆通二学。”
这里的二学,自然是指心学和理学了,徐辞言一脸谦逊,“不过学生一点拙见,弟子浅薄,实在不敢受此赞誉。”
“古今学问面前,谁又不显得浅薄呢?”
张仕伦一晒,有些犹豫地问到,“我虽恬得时人赞誉,却也自认有几分学问。”
“你可愿拜我为师?”
徐辞言心底一惊,“谢大人厚爱,只是学生已经从师学习,恕不能改换门庭。”
张仕伦颇感诧异,若是寻常的夫子,徐辞言自然是可以拜他为师跟随学习,但眼下这样,必然是其已经正式拜了师父承其学问了。
这样的关系,师父倾囊相授,弟子也是要承其衣襟的。
“你师是何人?”张仕伦忍不住问。
越是年少有才的人,选择师承的时候越是慎重,而寻常的夫子,也难以打动他们。
松阳这地界,还有什么名师不成?
“家师正是白慎之白老先生。”徐辞言答。
张仕伦一下哑口无言,愣坐在座位上半晌叹了口气,“白老先生竟然到这来了……”
他虽在西北为官,可对朝中事也颇有了解,更何况张仕伦也是一步一步考出来的,像他这样的学子,又有谁不知白大儒呢?
只是多年未听说白大儒收新弟子了,张仕伦心想。
白巍虽在书院讲学,大多数学子与他有半师情谊,但白巍真正收入门下的,寥寥几人罢了。
徐辞言年少聪慧,能被白巍收作弟子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他是没这个师徒缘分了,张仕伦叹息一声,“白大儒流放之地少有人知,倒是没想到我此番前来主持院试,还能有如此缘分。”
“你回去了,代我向其问好。”
徐辞言见他没有继续收徒的想法,徐辞言躬身应是。
张仕伦想了想,又转身取出一份贴子,“你虽随白老先生学习,但天下学问当广博众家,眼下过了院试,既是祁县人,日后还是须从县学学习为好。”
这话说得在理,读书就是要广泛吸取众家的学问,内化成自己的知识,才算学进去。
明白张仕伦的提点之意,徐辞言点头应是,就见他把那折子递了过来。
“来年三月,唐公有意到省城青山书院讲学,可惜那时我巡视诸府不得去,你既修书经,倒是可以去看看。”
唐公,名唐焕,极擅书经。
徐辞言自县试以来,五经题做的就是《尚书》一经的,倒也没别的原因,实在是学诗没有半点天分,《礼记》重礼法,《周易》涉及占卜,徐辞言也无太多兴趣。
倒不如偏重历史记载和政治理论的《尚书》《春秋》适合他,只是《春秋》太多太长,寻常读书人少有会选这一经的。
这一次的书经大佬讲学,对徐辞言来说是个不可错过的机会。
徐辞言恭恭敬敬地接过帖子,“学生拜谢大人。”
“去罢。”张仕伦转身坐下。
徐辞言跟着衙役重新回到外堂,陈钰等人早早地翘首等着他,见着人了,心下一松。
新秀才都要面见学政,徐辞言久去不回,他们也不免紧张几分。
陈钰忙问,“徐弟,学政大人可曾说些什么?”
另一学子调笑,“徐弟文章了得,想来此去没少被学政大人赞誉吧?”
徐辞言苦笑一声,“赞誉是有,考校亦不可少啊……”
“什么!”
一听说徐辞言还被考校了学问,在场诸人面面相觑,心如死灰。
不是考完院试了吗,怎么还要考啊?!
这考校是独他一份的,还是人人都有?!
第35章 县学 报喜
一连过了十来日,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徐莺儿的铺子稳定下来,眼下生意虽好,徐二婶连带着她两个人也够了, 林西柳就带着徐出岫安心待在家里。
不用忙生计,她也就跟着女儿写字看书,偶尔掏出针线给两人做衣服。
这日一早, 林西柳刚咬断手里的绣线,就听见院门被砰砰敲响, 一打开,正是村里一个婶子,满脸激动地站在屋外。
“婶子, 这是?”林西柳疑惑地问。
“天大的喜事啊,”徐家婶子一拍大腿, 顾不上太多连忙往屋里喊,“出岫, 快收拾收拾出来和你娘一起到祠堂那去!”
“你哥考中秀才啦!”
这话一出, 林西柳一下愣在了原地, 虽然知道儿子学问好,可她也真没想到有这么好?!
徐父二十来岁考中秀才就已经是十里八村头一份了, 言哥儿今年虚岁才十五!
“快别愣着了,”徐家婶子见林西柳呆在原地, 又喜又急,连连把人往里推,“快换身衣服,言哥儿在城里见官老爷,县里报喜的马上就到啦!”
“七叔叫我来喊你们呢!”
“哎!”
林西柳眨眨眼睛,一笑笑开, 连忙进屋换上新衣裳招呼着徐出岫往外走,等跨出院门了,又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返回屋里抓起荷包塞绣里。
方到祠堂等一会,就听见村口方向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林西柳探头一看,就见两个穿皂服的衙役带着四五个吹拉弹唱的人进了村口牌坊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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