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徐辞言不知道冯柒会给他送这么一份大礼,是以,他留了一手,提出了改革考成法。
乾顺帝有多想施行这个政策,就会有多厌烦阻挠的蔺朝宗,一桩桩一件件,天平渐渐倾斜,等到白家案一露,蔺朝宗必死无疑。
杨敬城有些愣怔,倒是真没想到徐辞言提到的第一个会是考成法,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不错,”杨敬城止不住笑起来,“是本官小瞧你了。”
“大人谬赞。”徐辞言含笑看他,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宫的时候午门外头已是一片热闹了,刑台被高高搭起,蔺家的子弟们一身狼狈,身负镣铐,哭天喊地地被鞭子抽着走。
百姓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一路跟了过来,乾顺帝说要让百姓知道蔺家的罪状,官们自然也不会驱赶他们。
有些大着胆子的见着了,又往前挪几步,远远地看着刑台上跪着的人。
“哪个是那个蔺侍郎啊?”有百姓忍不住问。
“什么蔺侍郎,现在是蔺罪人了!”旁边的大汉赶忙反驳他,指了指左边跪着,死气沉沉的那个。
“就是他!妈的他终于死了!我家姑娘以前被他家管事看上,抢去做妾,几个月就去了!”
大汉忍不住露出大仇得报的表情来,一群人议论纷纷,直到看见个外披官袍,内着丧服的官员上了台,坐在最中间的太师椅上。
“这是那个……状元郎?!”
第74章 白巍归京 徐辞言坐在太师椅上……
徐辞言坐在太师椅上, 昂头看着面前熟悉的午门。
蔺朝宗被拖来的时候出言不逊,早被衙役一脚踹晕了过去,眼下人事不知地躺倒在那里。
几日不见, 也不知道在诰狱里受了多少酷刑,蔺吉安瘦削得不成样子,头发杂草一样堆在身上, 囚服泡了血又风干,黑褐色, 硬挺在那。
徐辞言打眼一看,缓缓笑了出来。
他说怎么瘦这么多呢,胳膊、大腿上的肉都被削掉了, 能不瘦嘛。
受了这般酷刑,蔺吉安竟然还活着。
“呃!呃――”看见徐辞言的那一刻, 他挣扎着向前,脏污糊在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面上, 大开的嘴里空空荡荡, 没了舌头。
虽然听不懂, 但是徐辞言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呵, ”他轻笑一声,朝着一旁的校尉一扬手, “陛下的旨意,晕过去了叫什么意思。”
他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蔺朝宗身上,“去,给我把他弄醒。”
“是,是!”
那校尉好巧不巧,正是前头打了徐辞言廷仗的那个, 自从得知徐辞言不仅没死还加官进爵了一以后,日日提心吊胆坐立难安。
眼下见这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监刑官,魂都快吓飞了,哪里敢多嘴,当下连滚带爬地跑过去,三两下重重地给人抽醒了。
“呃,呃呃!”
蔺吉安见着情况,更是急火攻心,徐辞言看了看缓缓睁开眼睛的蔺朝宗,笑容和煦地望向午门城楼。
那夜他被打的时候,隔着夜色和雨幕看见的,就是这座楼。
“蔺大人啊蔺大人,”徐辞言似笑非笑,“当初您设计陷害,把我押到午门打板子的时候,没想到最后死在这的是你吧?”
“不对,”他捂了捂嘴,一脸不好意思失言了地瞥了瞥满台跪着的犯人,眼眸微弯,“是你们才对。”
除了蔺家父子,这高台最前头跪了三个人――托这两父子的福,本来还能苟延残喘到秋日的江伯威,也要被斩了。
一日送走自个三个仇人,徐辞言现在简直神清气爽。
“畜生!你这个畜生!”
江伯威看上去和蔺吉安一样不成人形,强撑着张嘴怒骂,吏部案一明,江家彻底成了秋后的蚂蚱,早些时日还住得起院子,眼下已经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
一家子只会仗势欺人勾心斗角的废物流落街头,能有什么好下场?
用不着徐辞言出手,江伯威往日得罪的人,会知道怎么做的。
唯一还算有些火候的,还是萧衍府上的江欣仪,不过徐辞言早有准备,很快,她就能尝尝原著里徐出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了。
她和萧衍,天生绝配,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高台底下官吏大声宣扬这今日处死之人的罪名,百姓越听越激动,眼看日头一点点高移,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蔺家的家眷都被压了上来,他们一个个身着锦绣华服,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今天,眼下嚎哭一片,和底下百姓的喜气洋洋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差不多了。”
徐辞言抬头看了看日头,示意刽子手做好准备,笑语盈盈地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蔺朝宗。
高高在上的蔺次辅一言不发,面如死灰地看着家人。
安乾四年,白远鸿被抄斩,看着即将被流放的老父幼子时,也是这个眼神。
“几位,”徐辞言一转手上令牌,甩到地上,噼啪一声脆响里,他神色认真,瞳孔里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走――好。”
酒水喷到卷了刃的大刀上,几位刽子手同时砍下了刀。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仿佛刻意折磨,钝刀子一点一点地砸开脖颈的皮肉骨头。
蔺吉安几人扭曲的叫喊声连成一片,这刀又钝又生锈,足足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有脑袋落地的声音传来。
“好,好!杀贪官啦!杀不为民做主的贪官啦!”
“杀得好啊!”
刑场下面传来百姓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会凑到皇宫外头高呼的机会。
也有些角落里的官员,看着咕噜咕噜滚到台下的脑袋,露出庆幸欣喜或是不忍直视的表情。
徐辞言定定地看着那三滩潺潺流动,混合在一起的血迹,缓缓地笑了起来。
师兄……姥姥……他在心底呼唤一个个名字,林袭蕊的血脉在他体内欢呼雀跃地流淌,白远鸿解脱又欣慰的目光,隔着时空落在他面上。
徐辞言心底默念,我替你们复仇了。
终于,终于啊。
………………
午门的脑袋砍了半日才砍完,废掉的大刀丢在地上,一眼数不清有几把。
徐家出奇地热闹,大厅里坐满了人,绵延不绝的哭声里是难以压抑的喜意。
江伯威死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林西柳冲到祠堂里,抱着林袭蕊的牌位痛哭出声。
“大仇得报,沉冤得雪啊!”
唐焕也匆匆地跑到徐家,握着徐辞言的手,泣不成声。
他的师弟,他那比他小看上去却更苍老的师弟,终于能从山南回来了。
徐辞言眼眶发酸,嘴角确是扬着的,“师伯,小心哭伤了身子……”
“没事,哭吧,”徐出岫也从宫里跑回来了,搀着林西柳泪眼汪汪,她带着哭腔开口,“怕什么,有我在呢。”
“…………”
徐辞言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这震天响的哭声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怎么了呢。
但他很高兴,比皇榜中状元那日还高兴。
他穿越过来到现在,终于算是对得起原主,对得起老师,对得起好多好多人。
“不哭了不哭了,”唐焕一抹眼泪,笑得神采飞扬,“我现在就写信回去告诉你师父,山南的地方,是他那
破身子该待的吗!”
唐焕一拍徐辞言肩膀,“蔺家倒台,朝堂正是要紧的时候,你可千万小心。至于你师父那边,我马上让人去接!”
“嗯嗯,”唐焕的孙子搀着他,赶忙点头,“世叔放心,有我在,保证把白爷爷平安无事地带回来。”
“不用了,”徐辞言摇摇头,叹息一声,“宫里传了消息,喉官衙的人已经动身了。”
马匪横行,白巍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由喉官衙的人去接送,才是最安全的。
唐焕也沉默下来,半晌重重地叹口气,“…………也好。”
送走了唐焕,徐辞言亲自给林袭蕊上了香,在烧纸钱的时候又偷偷给原主烧了点,林西柳已经缓过来了,神色慈爱地看着他。
“言儿啊,”她感慨一声,面露笑意,“江家没了,以后我就是去了,也有脸见你姥姥了。”
“娘瞎说什么呢,”徐辞言把香插上,出门笑着看她,“过几日娘就是四品恭人了。”
“到时候,儿子还要唤您一声大人呢。”
…………
第二日,徐辞言就跑到了督察院去。
他身上又多了一个七品御史的官,虽是七品,但是负责审查官员,责判“蔺党”,蔺家父子的脑袋还挂在那呢,满京的官吏谁不对他笑脸相迎。
负责带他的上司,正是御史中的御史,字松鹤字大人。
“小徐大人眼下真是能者多劳了。”
许是嘲讽人嘲讽多了,字松鹤哪怕正常说话,也带着股阴阳怪气,他自个并未发觉,又笑着拍了拍徐辞言胳膊。
“昨日早朝本官还想着等散朝了向陛下请命,让徐大人再领个御史的活计,眼下倒是不用本官费力气了。”
徐辞言面不改色地吹捧两句,“字大人实在抬爱,下官对诸位御史的高风亮节早心生翼慕,正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
“眼下得陛下垂爱,能与御史大人一同共事,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
字松鹤惯来只有被人骂的份,哪有人这般换着法子的夸他,当下被吹得眉目飞扬。
“那是,他们六部的官员,只要肯读书,个个都能上,哪像我们科道官一样,注重品行。”
徐辞言好似自己没个吏部员外郎的身份一样,一脸赞同地点头,跟着字松鹤的步子往院里走。
“是极是极。”
院里的几个御史都在那了,字松鹤一边强调御史的特殊作用,一边把徐辞言介绍给他们,一时间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等到午后有司官员来找他汇报的时候,徐辞言已经和几个御史称兄道弟了。
掌握了基本的情况,到了第二日,徐辞言就开始带上他御史的腰牌,到各司去走访了。
见乾顺帝钦点的御史上门,各司官员们赶忙把人迎入内堂首座,好茶好点心,先是嘘寒问暖,紧接着痛斥蔺家罪行,唯恐被划入蔺党,一并给清算了。
等到徐辞言查完出门的时候,还要隐晦地送上金银字画,这是官场惯例,不收反倒让人心里不安。
徐辞言估摸着情况,那些只是倒霉赶上蔺吉安当座师,自身无甚过错的就还回去,那些只等着砍头的,他笑呵呵地收了东西,大笔一挥,一个没放过。
有几个硬茬子见他年纪小,还想着来套虚与委蛇的戏码,含含糊糊地就把这事过了。
徐辞言冷笑一声,直接绕道进了经历司,把他们的档案一调一封,送到督察院去了。
最近局势多变,朝里官员们都一个个谨言慎行小心本分,眼看着没人可以告了,督察院的御史们急得跳脚。
见徐辞言愿意分功劳,他们一个个感恩戴德热火朝天地干活起来。
“都给本官查仔细了,”字松鹤激昂的声音日日在院里响起,简直迫不及待,“一个都别放过!”
别说,这些被徐辞言重点关照的官员,没一个经得起查得,都不需要由官衙出手,光是督察院查出来的,就够他们掉几个脑袋的了。
这般查了半月,刑场上的脑袋越堆越高,每日里京城百姓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到刑场去,看看哪些大官又被砍脑袋了!
杀一两个局势混乱,这般从上到下洗了一遍,反倒是飞快地稳定了下来。
蔺党蔺党,能做到次辅,深受三朝皇帝看中,蔺朝宗最初的时候,必然也是个以天下为己任有抱负有本事的。
只可惜权利迷人眼,身处高位没能狠下心来整肃党羽,最终落到了这么个下场。
这期间,徐辞言孝衣击鼓,为师鸣冤的消息,传遍了大启各地。
人人都知道,今科的状元郎不仅文采出众,更是个难得的好官、好人!
没了蔺家带头阻挠,九月初,新考成法很快就颁布了下去。
萧衍得了消息,尾巴都要翘起来了,等了半天,却不见宫里传来封赏,反倒是徐家,日日东西不断,显赫光荣。
“嗯…………?”
站在自家大门前,萧衍缓缓打出个问号。
而另一头,跋涉了近两月,载着白家一行人的车队,于九月十二,缓缓地靠近京城。
第75章 马匪与游牧民族 京城十里外白……
京城十里外白草坡, 绿草茵茵,没过马蹄。
徐辞言牵着马站在坡顶高处,朝着远处官道尽头不住打量。
哒哒哒――
马蹄声渐响, 道路尽头出现两辆马车,被十来个镖局打扮的壮汉围着,缓缓驶来。
“来了!”
徐辞言眼睛蹭地一亮, 翻身上马朝坡下冲去,清风骑了匹小马跟在后头, 见他忽然跑了,一声“哎”脱口而出,骑马欲追。
“老爷你骑慢点!”
只是清风心有顾虑, 骑术也算不得精湛,下到一半的时候, 徐辞言已经到了马车前头。
“徐大人。”几个衙役见是他,放下戒备, 行了个礼让到一边去, 徐辞言面上止不住的笑意, 三两下跑到马车外头,“老师!”
“哎, ”白巍笑眯眯地掀开帘子,细细打量连连赞叹, 止不住笑,“不错不错,长大了不少!”
徐辞言抿嘴笑,他才来京城一年,能变多少,倒是白巍……
徐辞言心底微微叹气, 比起年前,老者两鬓越发斑白,头发也越发稀疏。
白巍才六十多,看上去却比七十来岁的唐焕还要老上不少。
“行了行了,”白巍看出他心底想什么,笑着拍拍徐辞言胳膊,“愁这些做什么,多亏了你,我现在是心底无事一身轻,还能活个好多年呢。”
他抬眼望向北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没来,这白草坡倒是没变。”
每到秋岁,白露为霜凝在草尖上,等到日头方起的时候,金灿灿的日光照在上面一片白茫茫,远远看像是长了一坡白色的草,这才叫白草坡。
以前白巍还是个闻名遐迩的大儒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在这坡上搭个亭子讲学。
前来听学的学子带着垫子,衣衫把露珠沾去,等走得时候,又成了绿草,一白一绿,颇有趣味。
只可惜啊……白巍心底叹息一声,他现在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住这秋末白霜的寒了。
那边清风终于蹭到了马车外头,透过半开的帘子看见里面的老者。
未戴冠,白发攒成一小束,粗布麻衣,一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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