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就只有他了啊。
有婉贵妃和崔大将军在,难道朝臣还能推举底下那几个未长成的孩子登基吗?
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乾顺帝自然也有所怀疑,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没多说什么,仅仅冷淡了萧衍的生母婉贵妃,并将淑妃也提为贵妃,与之相庭礼抗。
淑妃是太子的养母,这是在昭告天下人,哪怕有崔鸿这么个将才在,他的心意也未变,东宫地位稳固。
翊坤宫里,崔鸿被内侍引着,健步如飞地进了主殿,婉贵妃崔流筝坐在主座,垂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倒是萧衍焦急地站起来,一看见崔鸿,大喜过望。
“舅舅!你来了!”萧衍大步上前,笑意灿烂。
“臣拜见贵妃娘娘,”崔鸿未理他,直直地跪在主座面前,眼眶发酸,“敢问娘娘安好?”
“阿鸣,起来吧,”崔流筝站起身,轻轻地唤弟弟的小名,也有些哽咽,“你老了。”
这话一出,崔鸿再也按耐不住,痛哭出声,“娘娘,臣弟如今回来,也算是能够娘娘撑腰了。娘娘若是有什么委屈的,尽管开口,万望保重自身啊。”
“我有什么委屈的,”崔流筝浅浅地笑笑,崔鸿是她一手带着长大的,自嫁人一别,至今数十年未见,姐弟重逢,总是让人开心。
“先皇后慈善,淑贵妃亦不是狠辣之人,我这些年在宫里,除了孤寂了些,倒没受什么委屈。”
“什么孤寂,娘这宫女太监比我府里都多了,”萧衍见崔鸿眼睛都没往他那瞟一眼,有些不虞,他赶忙把崔鸿扯到一边,“舅舅,这次的事情是你做的?”
这孩子,崔鸿皱皱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摇头,“臣怎么敢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
“宫闱人多口杂,慎言。”崔流筝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从崔鸿进来的那一刻,殿里的宫女太监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只是到底不是内殿,坐在这还能听见外头宫女行走的声音。
“娘怎么连自己殿都管不好,”萧鸿有些不虞,“这次宴会也是,若不是娘没准备妥当,怎么会让人怀疑到我头上!”
这几日老有些不长眼的,暗戳戳来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天知道萧鸿有多无辜!
啪!!!
重重的巴掌声在殿内响起,外头的宫女们心头一跳,赶忙又跑远了些。
萧鸿茫然地捂着脸,热辣辣的痛意让他一时间甚至反应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崔鸿!你竟敢打我!”
崔鸿桀骜,自诩为长辈,
哪里怕他,冷笑地扬起手,“打你怎么了!敢这么和你娘说话,我看你是皮痒了!”
他疼爱萧鸿,是因为这是他姐姐的儿子,可不是因为他是什么狗屁皇子王爷!
此次乾顺帝是在姐姐的庆宴上出的事,人言可畏,姐姐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身为儿子,崔鸿不心疼就算了,还敢在这里抱怨!
挨了打,萧鸿气得脸色铁青,好在他还知道打他的人不仅是他舅舅,更是他最大的靠山,没敢闹出来,只是愤愤地往殿外跑。
好他个崔鸿,无人的角落,萧衍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疼得龇牙咧嘴,眼底满是恶毒的恨意。
等他日后登基了,看他怎么收拾这个目无尊卑的狗贼!
“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内殿里,崔鸿愤懑不平,有些心疼地看向崔流筝,“我都听说了,这些年了他就算进宫,也没想过到你这来看看。”
“当年我只是小小一个贵人,人轻言卑,有什么好看的,”崔流筝笑笑,“这孩子本来只是蠢笨,有他屋里人管着,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也不知道这几年是犯了什么邪,越发地蠢笨起来,”崔流筝笑里有些厌烦意味,“你打他这一下,他竟然忍下来了,果然是有所图谋。”
“东宫立得好好的,就算东宫没了,四皇子乃孝贤先皇后所生,居嫡又居长,虽是闲散了些,但这反倒是不起眼的小毛病。”
崔鸿摇了摇头,“哪里轮得到他,更何况,立储大事,自有陛下做主,我虽狂妄,却也不是看不清势头的。”
“闲散……”崔流筝神色有些莫名,像是伤心,又像是讥讽,“她走了,她的儿子,到底也不像是她。”
“姐姐,你。”崔鸿心底一紧,有些紧张地看向崔流筝。
谁也不知道,当年先帝手下这么多儿子,家里看中的是居长的二皇子,是崔流筝一眼压中陛下,才换来他的官职。
潜邸后宫这么多明争暗斗,没有一个人奈何得了崔流筝,这位婉贵妃,绝非俗物。
这么多年里,崔鸿唯一见到的,能让他姐姐犯下大错的,只有四皇子之母,建朝初期便因病去世的孝贤皇后一人。
奈何,奈何。
“我连她死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她的儿子。”崔流筝神色淡淡,起身往殿里走,“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她这个人,向来是在意自己胜过在意他人,往年倒是有一个让她连自己都不顾了的,只可惜那人看不上她。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意思呢,总归无论发生什么,她有把握好好活下来的。
看着姐姐的背影,再看看这富丽堂皇的大殿,崔鸿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出宫。
崔流筝可以不在乎,但是他不行,萧衍和她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一朝不慎就会牵连到姐姐。
他得找个人看着,别让他惹出什么祸事来。
第94章 风起 徐辞言回京的时候,已是……
徐辞言回京的时候, 已是五月,又一年端午。
太子奉命出京赈灾,虽出了遇刺的蛾子, 但好在人安好,差事也办得十分圆满,扬州上下百姓, 无有不夸赞的。
赈灾有功,又得民心, 这是一等一的好事,乾顺帝一声令下,出宫建府的三位皇子率领百官, 于城门相接。
午间日光璀璨,明亮亮的阳光照在京城高耸入云的青石城墙上, 萧Z坐在车架里,徐辞言立在外头, 抬眼看向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最前头的是他少得见的恭王, 在他左侧稍微落后点的位置, 萧衍不情不愿地站在那。
萧衍身边站着的不是之前的长随,反倒是个陌生男子, 眼神锐利,带着行伍间才有的气息, 应该是崔鸿给外甥安排的人。
每当萧衍有什么异动的时候,那长随便暗中一使劲拘束住他,这么一来,虽然萧衍脸是越来越臭了,行为倒不出格,老实得不行。
有几个熟悉他品行的大臣都诧异了, 悄悄地拿眼睛瞥他。
萧衍的后头,则是七皇子,虽然出宫建府了,但没封王,想来是乾顺帝心里还膈应着江家的破事。
眼下,七皇子眉眼低垂着,不发一言。
车驾越发靠近,文武百官率先跪下行礼。
“臣等恭迎殿下――”
“诸位免礼。”萧Z很自然地应对,下了銮,快走两步扶起最前头的首辅黄兴和,态度亲和地寒暄两句,再看向恭王。
“四哥,”萧Z神色有些担忧,“听闻四哥遇刺,眼下怎么样了?”
“有劳你惦记,”萧逸轻飘飘地笑笑,面容惨白,在阳光底下甚至显得人都有些透明了,“还是那老样子,太医说少来也要养一年呢。”
萧Z神色越发凝重,他叹了口气,亲自给萧逸敛了连身上披着的白狐披风,五月初盛夏来了,别人都已经穿上轻薄的夏裳,只有他还这般畏寒。
“我此去扬州,也得了些方子,等会去了就派人送到太医院去,看看能不能用。”萧Z开口,“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太医负责四哥的身子。”
萧逸笑笑,视线移到萧Z身后,安静候着的年轻官员身上,“也是有缘,恨生是关外奇毒,太医院里只有一人能解,正是徐侍郎的妹妹,徐司监。”
“家妹曾拜游医,对疑难杂症倒是有些见解,只是年岁差了些,医治其他病时,只怕不如太医院其他太医老练。”
被人点到了名字,徐辞言笑着开口,不动声色地就把扣在徐出岫头上的高帽子给摘了。
“哪位游医?”萧逸又追问。
徐辞言不答,萧Z瞥见他神色,马上把话题给转了回去,“城外风大,本宫观几位老大人都有些受寒,倒不如先进去。”
“还有四哥,”萧Z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倒是本宫带累四哥再此受寒了。”
“哪里,看见你平安归来,我心底也畅快。”萧逸瞥了眼徐辞言,对自家弟弟这母鸡护崽子一样的神色有些好笑,顺杆子往下爬。
太子发话,人马又动了起来,萧Z亲自把萧逸扶上马车,才自己进驾。
不管实情如何,这兄弟和睦的一幕倒是让几位老大臣心底轻快几分。
徐辞言自然也回到了百官的队伍里,他和几位相熟的官员互相谈笑几声,一武官打扮的壮汉就大马金刀地挤过来,把其他几位官员挤到了一边。
“徐大人,”对上徐辞言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崔鸿心底有些复杂,“多谢大人引荐之恩。”
他郑重地行了个礼,一时间引得百官侧目。
“崔将军这是何意,”徐辞言一脸震惊,赶忙避开,“我只不过是和陛下提了两句,也是将军有大才,才能得陛下青睐。”
他说话一贯是这种滑不溜秋的作风,从不落到实处,和别的文官没什么不同。
崔鸿心底越发五味杂陈,先前因为萧衍的信,他对徐家无甚好感,城外护国寺,自己的手下在人面前惹出这么大麻烦,又让崔鸿有些丢了面子的羞恼。
这般之下,无论朝中人怎么夸赞,崔鸿对徐辞言都一贯有些高高在上的不屑,不屑于对方只能通晓些笔墨,不似自己,御马横枪,上阵杀敌。
要知道大启有才的文臣多如牛毛,而堪用的武将屈指可数。
直到这人伴驾东宫出行后,崔鸿才意外得知自己受到乾顺帝重用的真相。
一篇从凤安来的《论将策》,让乾顺帝下定决心。其中对他的分析,中肯又全面,让崔鸿自己看了,都有些心惊。
先前的恼怒和鄙夷,一下子都化成了愧疚和羞涩。
“徐大人不认,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崔鸿沉声开口,“他日若有机会,自会相报。”
徐辞言轻笑一声,并不言语,眼睫抬起,目光长长地落在城外叠峦的高山上,“本官听闻鞑靼不安定,想来崔大人不日就要领兵出征了吧。”
“夏日水草丰茂、马匹也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崔鸿叹了口气,目光倒毫无畏色,“五大部贼心不死,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正好,待陛下一声令下,我便整装戎马,将其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犯!”
“大人果然豪情,”徐辞言坦然一笑,朝他拘手行礼,“本官提前在此,祝大人凯旋!”
“一定!”崔鸿回礼,一转身,又大马金刀地走了。
“这崔将军真是脾气古怪,”被挤走的几个同僚一连莫名地凑过来,看向徐辞言的目光有些感慨。
“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咱们上朝都难过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在那冷言冷语两句呢。”
“对你倒是亲和。”
徐辞言笑笑,“这么看我这些日子不在朝,倒是躲过一劫。”
他对崔鸿说的那个人情倒是没多在意,至少眼下,他还用不到这个人情。
某些意义上来说,崔鸿派人把萧衍管得死死的,对他反倒是有些不利了。
毕竟萧衍再怎么样也是皇子,他不自个做些大的,徐辞言想要下手,
还得筹谋一下呢。
萧Z这孩子对他实心眼,可他也不能在这位日后帝王面前直摆摆地说,我要杀你兄弟吧。
怕是活到头了。
…………
鞑靼的动作是早就有预料的,谁也没想到这动作会这么大。
五月中,还没到崔鸿领命出征的日子,西北便八百里加急,哈里怯汗遇刺身亡,南部归顺于五大部,鞑靼十万大军临城,边关失守。
一夜之间,满朝震惊。
乾顺帝下令,封崔鸿西北总兵,封镇国大将军,并将太原、宁夏、固原三个军事重镇的精兵重新编排,和崔鸿手里原来的人一起充作定西军,迎击鞑靼。
而远在东南打海盗的崔钧,也被一旨召了回来,乾顺帝大笔一挥,将其封为广威将军,随叔出征。
崔家一门两将星,一时间风光无两。若非崔鸿早年丧妻后一直鳏居,家中并无女眷,只怕是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就连崔钧的夫人也不堪其扰,称病闭门锁户地过日子。
作为崔家女之子,萧衍便成了第一等得意人。
他一得意,便又开始跳脱起来,崔鸿派来管他的长随被他找了个错处丢了出去,到底是王爷,那长随无法,只好又托了个武官,混在萧衍身边。
那武官正是护国寺内,仗势拦门、骚扰女眷的蒋大武。
身为崔鸿身边的亲信,这次出征,崔鸿却没把他带去,早让蒋大武心有慌乱,这次得了差事,又知晓崔鸿对婉贵妃的看重,便把希望都寄托在萧衍身上。
只要外甥求情,崔鸿还当真会一直冷着他不成?
蒋大武算盘打得啪啪响,对萧衍便是百无不应,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萧衍便以为是舅舅支持自己了,他心底得意,一改之前低调模样,开始宴请群臣,招揽门客了。
百官可不知道邑王和崔鸿之间的那点小九九,见此情况,只以为是崔鸿示意,一时间心底嘀咕起来。
一个成年王爷,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真是让人不敢细想。
更火上加霜的是,西北那边传来线报,崔鸿桀骜,因为一点意见不合,竟然逼迫当地长官给他下跪求饶。
这是要反啊!
御史台官员胡子都气翘起来了,纷纷上折子开始喷人,喷来喷去,朝里竟然多了股声音,叫乾顺帝削减军费的。
谁想到徐辞言先站出来了,他这一站出来,百官们才纷纷想起,这人身上还挂着个御史台的职呢。
谁提议要削减兵力,徐辞言就喷谁。
“崔将军在外领兵,守的是我大启河山,护的是我大启百姓,诸位躲在人后头,不加以支持就算了,怎么还带落井下石的?”
又一日早朝,徐辞言手持笏板站在礼部尚书后头,以一敌十。
“徐大人此言差矣,什么叫我等落井下石!这崔鸿虽奉命领兵,但陕西布政使黄大人亦是奉陛下之命,得吏部任书护佑一方民生!”
“本朝自太祖以来,驻守边关的将领何其之多,有谁像他一样这般轻贱同僚、藐视君主的!”
“说到底诸位大人不就是怕自己落得和黄大人一个下场,”徐辞言轻笑一声,上前奏事,“陛下,大将军言行无状,自然不能轻饶,但削减军费一事万万不可。”
“鞑靼士兵骁勇善战,我朝军队本就不占优势,此时若是再后方不定,做出削减军费的事情来,怕是要边关失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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