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他抬指一挑,那匕首便当啷
一下落了地。
“你欠我的,哪里又是这般简单便能还清的?”他意味深长地道。
云湄被他的蛮横无理闹得心火翻涌,一时张口结舌,干脆闭上嘴巴没有接腔。
――真要算起来,她欠他什么了?
是那只撞到眼皮子底下的香球么?
不,谁能知道他家门不幸,见不得旁人夫妻恩爱呢。
云湄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能犟起骨头来跟他硬抗,只能收敛神色,尽量垂着头不去看他,免得自己眼睛里泄出来嫌恶之意教他看了去,整个人做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恭谨模样。
她只能当做上回夜宴,自己夺走匕首,拿刀尖抵着他心口的举动,大大地冒犯了他,他这才进一步记上了她的仇,一得空就来冲她发难。
云湄顾左右而言他地粉饰道:“上一次闹得不欢而散,实非妾所愿,说到底,都是我与我夫君招待不周,怠慢了云大人,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万望海涵。倘或往后还愿意再次赏光,我与我夫君定然全力弥补。”
她一口一个“我与夫君”,云兆玉听得扎耳,脸上的笑影彻底没了,咬唇半晌,忽然说道:“你与你家丈夫倒是同舟共济,听起来真是一段难舍难分的佳话啊。可我打量他是个极不顶用的,官场上捅了篓子需得你来奔走,事后还要你来设宴周全……敢问乔夫人,你这日子,难道过得不苦么?”
云湄秀眉渐次聚拢,听到最后,简直不可置信。
这一番话也太过突兀、太过冒犯了。
人家夫妻俩的私事,纵是闹上了天,又管他一个外人什么相干?
真是个没有分寸的狂徒!
云湄窝火起来,转瞬却又熄了。
因她转念一想,这人连私扣人妻的恶事都可以做得出来,能说出这番话倒也算得意料之中,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别落得还没开始周旋出脱身之法,便为着这些活命之外的小节而把自己气个没完,亏了自己的身子。
是以,云湄并未光火,只讪讪笑笑,敷衍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成了一体的夫妻,他纵是再如何有一万个不是,我这个为人妻的,也要极力替他圆补。”她把“为人妻”这三个字咬得甚重,颇有铿锵的意味,希望能唤回这位云大人的良心,早点高抬贵手,将她放了。
云兆玉看起来更不高兴了,“乔夫人,恕我直言,这样的男人着实作配不上你,而且,听你话里的意思,也是颇为委屈的,何不另栖高枝呢?”
云湄听罢,在心里冷哼了声。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乍听起来像是为她感到由衷的惋惜,实则云湄可没忘记上回宴厅角落的罗汉松盆景之后,跟前这男人朝她流露出来的,那一种呼之欲出的浓稠妄念。
云湄哪有那么傻,她这厢与乔子惟和离,扭头来给这么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做一个予取予求的外室娘子么?及到色衰爱驰,还不是被扔一边儿的份。
看来这位云大人当真是瞧上她的皮囊了,才在这里循循善诱。
云湄心中嫌恶更甚。装什么洁身自好,为前妻持节呢,还不是没看上。一有看上的,就施展这般腌H的、如同劫掳没什么两样的手段,眼下还在这里装出一副能坐下来与她好生详谈的样子,真令人恶心。
云湄直言道:“大人说笑了,我与我家相公青梅竹马,情分非寻常夫妻可比,万不是那动不动就要闹和离的浅薄关系。”
又是强调青梅竹马,又是亲昵地唤一声相公,一时间仿佛尖针,不由分说地深深刺入耳膜里。
袖下的指骨被捏得细微作响,分明掌控局面的是他,被困在这由精密阵法围拢出来的、插翅也难逃的地界的是她,可是他就是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这种感受,实在是令人烦闷极了。
她甚至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勾起他无尽的心火,烧得心里头荒芜一片,痛感蔓延,来势汹汹。
他满以为只要戴上云兆玉的面具,他便能无坚不摧了,不用害怕堕落,不用害怕沦为父亲一样的恶徒,因为有朝一日摘下假面,他还是那个仿佛没有半点瑕疵的许问涯。
可是如今看来,事实并不是如此。
说到底,他还是太纵着她了。
接下来,可不能再这么束手束脚了。
云湄说完,只觉空气阒静良晌,落在头顶的视线愈加鲜明。
她嗅到一丝不对劲,屏息凝神垂着脑袋,下意识地往后退上两步,哪知道不期然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待得反应过来,直棂门已在身后“砰”地一声被大力闭阖,室内光影幽微,而她严丝合缝被按在墙上,半丝动弹不得,勉力挣了两下,也不过是从脊背抵着墙壁,扭到身子栽在他肩头而已。
这个仿若情人之间互相依偎的姿势,令他的声线紧密地落在了耳畔――
“倘若我非要你,你又待如何呢?”
第90章 冠妻姓(十) “嘘……别让你夫君听见……
四下里垂委着高高低低的挡风帘幔, 角落镇着炭盆,烘得满屋子煦暖似春。这般温度,云湄却开始手脚发凉, 脸颊被云兆玉强捏起来面对他, 偏他又背光, 使她分辨不清他的神色与动向,落于引颈就戮的境况。
云湄心中恶感已极。
看吧, 果然穷图匕见了。
她尽量抬起一只手,横拦在二人身前, 隔绝距离,稳住心神, 商量着道:“云大人所说的要我, 是何种‘要’呢?是要我的身子, 还是要我这个人?倘若是后者,我不做妾。”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想好与你的夫君分道扬镳,另投怀抱了?”他倒是重又笑了,讽刺地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情分非寻常夫妻可比的‘青梅竹马’?”
这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吗!
云湄险些气得没绷住。
她倒是发现了, 这人当下简直浑身俱都长满了尖刺, 她纵是满口锦绣,也万万不能哄来他的高抬贵手。好言好语都是徒劳, 又做什么去打劳什子的商量?没用的。
思及此,云湄干脆闭嘴了。
“说啊,不是青梅竹马么?我知道你十分看轻我这种以淫威压人的行径,既然心中有骨气,又为什么要这般轻易便屈服了?”可对方却不依不饶, 见她偏过脸,又掰着她的下巴颏强行移回来,颇有一种不愿意错过她任何一丝神情变化的架势,“还是说,你所谓的青梅竹马,都是杜撰出来拒绝我的托词而已?”
云湄听了,于性命垂危的关头横生出些不解的无奈来――也不知这青梅竹马四个字到底哪里冒犯到他了,弄得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既然顺毛逆毛都是生气,云湄便直言问道:“云大人究竟想听我说什么话?”
云兆玉道:“自然是真心话。”
云湄从善如流地回答:“我与夫君确实是青梅竹马不错,这点人尽皆知的小事,做什么要诓骗大人?”
云湄立时感知到痛感,嘶了一声。原是擒在她下巴处的指节不断收拢,颇有就此捏碎她颌骨的架势。
她既痛既惊,偏头躲避,间或咬牙切齿地恨恨想着:看罢,说了你又不高兴!
就说这人是故意来寻衅滋事的,好话嫌
假,真话又嫌不顺耳,当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云湄觉得自己的脸快要散架了,终于惊惶起来,双唇无法张开,只能呢喃发声:“疼、疼――”
那无限收紧的力道随着她的痛呼很快松开了。
云兆玉垂眸盯着她的脸,窗棂外的细碎地罩下来,正巧将她的神色映得纤毫毕见。痛感消失后,她重又恢复了那一副冷淡与敌视的表情,仿佛除了性命攸关,其他俱都无懈可击的模样。
就这么死了,着实太便宜她。
除了让她感知死亡的威胁,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够让她难受?
两下里正僵持着,静谧之中忽而传来零星的交谈声。
“她们似乎往这头去了。”
“可是南圃那边找不到乔夫人。”
“乔大人,您先别急,夫人们在南圃喝冬花酿,兴许人醉了,来客舍这边歇下了。”
云湄闻言,神情陡然变化,眸中惊喜之色显现,又透着害怕被发现的惶然,一时很有些纠结。
云兆玉将她所有表情变化收拢眼底,心中恨极,却也据此寻到了契机。
云湄只觉压在她肩头的桎梏些微一松,赶忙挣动起来,哪想他的警告紧随其后,嗓音危险极了:“嘘……抑或是,你想让你夫君听见,甚至是目睹,也随你的意。”
他话音将落,云湄便被带得身形一转,立时来到了一处窗扉旁。
这处明窗采光极佳,比方才直棂门旁那一隅的黑黢黢的境地,要亮堂许多,窗户外头临着客舍的庭院,连接着前厅通过来的游廊,一行人正在廊道之中快步穿行着,奴仆在前引领,而乔子惟担忧的面孔,则在纷乱的暴雪之中忽隐忽现。
云湄看得身子一倾,奈何终究连一步都没能走出,垂落的手反而被急速扣住了,弄得她慌忙之中突然一愣,神情颇有些怪异。
――这不是那种牵住袖口、擒住臂膀,来阻止一个人离开的寻常动作,而是十指交扣。
对方的指尖顺着她的腕子下移,再滑入指间,肌肤上有着烧伤形成的络网,触感奇妙。一番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流畅无比,仿佛已经熟稔地做过无数次。甚至这个过程之中,她也没有抵触,自然而然地便接受了。
这一霎,云湄突兀地不动了,反而抬起头来,正式打量起身畔那位将自己囿在此处的罪魁祸首。
此处采光极佳,视物情况较之那晚的夜宴,要好上极多。他的眼睛便如此得以充分暴露在天光下,那双乌黑幽邃的瞳眸朝她望过来的时候,云湄几乎产生了一种被拨动了某根陈旧脉络的,似曾相识的感触。
念头一动,她几乎是下意识便抬起了手,意欲探去他脸侧、耳后摸索。可是这个出其不意的动作并没有得逞,云兆玉的手电光石火间便压住了她的,温热的掌心紧密地覆盖在云湄的手背上,慢条斯理地将她纤细的五指带至脸畔,形成一个爱抚摩挲的动作,含笑的嗓音低低沉沉:“你这是在主动撩拨我么,乔夫人?”
云湄心中那份细微的怪异,转瞬便被他的狎昵之态给驱散了,使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奈何被他攥得更深。
垂落的那一只被他交扣在指间,抬起的这只也遭了罪,贴在他脸畔无法收回。云湄深吸一口气,扭动着退后两步,后腰压在了窗沿,再也避无可避。
她看出来了,他对她没有杀意。思及此,云湄怎会继续坐以待毙,只要人没死,就得竭力反抗,不可任其鱼肉。
云湄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台距离外头地面的高度,心中计较盘算着,倘若她趁其不备跳出去,再发足奔跑,外头那条廊道之上那么多仆从小厮来往,这人总不能不顾形象地追过来绑她吧?
她认为这个法子很可行,正准备开始思索怎么先把他的注意力调走,下唇处却突然传来压迫感,致使她的口唇些微张开,紧接着,云湄双目瞠大,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长指挑开她的贝齿,意欲往内侵去。
云湄顿时恼怒起来,羞愤交加,齿关合拢欲要狠狠咬上一口,可他堪称毫不费力便能压制住她的所有动作。
就见他将蜷起的无名指在她下巴处一压,迫使她将双唇张得更大,另一只手则顺着十指交扣的状态,带着她的手绕去她的后腰处,指节曲起,轻轻一扣。
这一下轻车熟路,也不知道究竟敲中了哪根麻筋,云湄随即浑身上下飞速发软,便连骨头也麻了,登时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整个人不住地往下滑,又被他一下子揽得更近,几乎是顷刻间便偎进了他的胸膛里,脑袋靠在他的侧颈处,呼吸相闻。
玉指擦过莹白的贝齿,趋进,挠刀∠恪O阉很快顺着唇角澶而下,云湄不受用地挣动着,眼前忽而暗了下来,原是他顺势吻住了她唇畔流淌的口津,细密的舔吻随着笑音隐没在问话声里:“学会该怎么做了吗?”
云湄气急败坏,又一次竭力阖拢齿关,怎奈后腰处的那一下子,仿佛抽走了她浑身的力气与手段,现下落得随波逐流,只能任他施为。
“看来是学会了啊。”他笑影愈深,收回手指,启唇发号施令,“那现在,自己做给我看。”
云湄被他这一通举动给闹得屈辱极了,这一刹那,心中甚至生出了悍不畏死的勇气,想着干脆与这个荒唐恶徒同归于尽算了。
“我知道你在盘算些什么。”他抬起她的下巴,再次印下一个吻,“但是,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浑身失力,也拿不走我的命。所以,省省吧。”
这个吻与其说是亲抚,莫如称之为一个警告的啃噬才更加贴切。浅浅的齿痕在云湄下唇上显现出来,这个交织着恨与爱的印记,暧。昧到了极点。
云湄忽略口腔中的异样感,疾言厉气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微微歪头,朝她的耳畔贴过去,轻轻落下一句耳语。
随着话音落下,止也止不住的战栗席卷四肢百骸,云湄脱口而出:“……你、你休想!”
他也不急,只是朝窗外看了一眼,口中曼声说道:“你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想让你夫君看见吗?”
云湄闻言震悚,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不远处两个带头寻人的奴仆,与开始急躁起来的表兄。
她不知道被点中了哪一处穴位,遍体发软,如若就这么被他推出去,表兄看了,定然会起疑的。
云兆玉观她脸上显出惊惶之色,趁热打铁地说道:“你按我说的做,我就放你走,来时什么衣着,回去也是一样的状态。”说着,他语调一转,透着风雨欲来的架势,“倘若你还是这般不愿意――”
他轻轻笑起来,交扣的手放开了她的,单手揽住她的背,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外裳、腰带、内衬连串儿清点着,接续未完的话头道:“我便会把你身上所有用以蔽体的衣物,统统撕烂。”
这无疑比浑身脱力地离开这里,更要令人害怕。
云湄愕然抬眼,撞进他愈发幽邃的眼瞳中,其中的神光,不像是在开玩笑。
看起来,他的耐性一寸一寸地在消耗。
云湄深深咬住了唇,唇面上很快齿印交叠,一个是他先前作以警告而落下的,一个是她自己的,后者都快咬出血珠来。
“别这样,我会心疼的,乔夫人。”他抬指压住她的唇,迫使她松开劲力。
她闭上眼睛,颤声说:“你不如杀了我。”
云兆玉笑容不减,动作轻柔地撩开她垂落的鬓发,缠在指尖,绾去耳后,期间说道:“我知道,命,是你视为首要的东西,它对你来说高于一切,不是么?乔夫人,你一定会答应做给我看的。”所以他不疾不徐,自始至终从不催促。
云湄抬眼剜着他,眼眶里蓄起泪花,将落未落。
云兆玉见状,眸中愈添笑影。
她不高兴,他便开怀了。
73/94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