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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冰溏心【完结】

时间:2025-03-01 14:48:18  作者:冰溏心【完结】
  云兆玉听得动作微顿,尔后,哐地一声将碗摔去了床沿,旋即扭过头来,烦闷地盯了她半晌,又烦闷地将视线调转开,看向月色下的浮尘。他目光发空,凝定不动,忽而抬起手来薅了两下头发,将手背覆在额头上,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发烧了,凭什么要反过来伺候她!几次交锋下来,他忽而在这一瞬间改变了观念,心想纠缠又有什么用,自己从来都占不了上风,非得她死了才干净,死了才能够一了百了!
  如是怒火中烧地思量了半晌,一垂头,怀里的人黛眉紧蹙,气息仿若游丝一般,颇有香消玉殒的架势。
  “……”他深吸一口气,静坐须臾,复又动作粗暴地捡起了药碗,仰头饮下,踅身垂头,恨恨地衔住了云湄的唇瓣。
第92章 冠妻姓(十二) 摧枯拉朽,烧遍全身。……
  雪夜阑残, 案头绛蜡憧影摇光,银签沉浮,暗响O@, 愈发衬得此夜深冷幽静。
  寒气处处, 惟余床帏之内不住升温。唇瓣相依, 让渡的药汁自两个人的唇角处淅沥滑落,继而砸入衣襟, 难觅其踪。
  云湄的求生意识,无论沦落怎般境地, 永远是最为首要。她似乎冥冥之中感知到这是吊命的物什,静静承受片时, 竟开始主动朝云兆玉索取起来, 舌尖交缠着他的, 竭力汲取着苦涩的药水,不放过哪怕一丝一毫。潮热的气息随之扑入他的鼻腔,她的体温混合着清苦与芬芳,顷刻间将他呼吸尽夺。
  云兆玉一顿,眉峰蹙起, 喉结却微微滚动了起来。渡药的动作因此停滞, 她似乎颇为不满, 于混沌的高烧间伸手攀起了他的后项,绵软失力地拢手拉近。这样的力道着实无济于事, 可他仿佛便魇住了,轻轻一勾便与她一块儿深陷在暄软的衾褥之间,她的唇齿迫不及待贴上来,展开更深的汲取,吮吸口舌, 啮咬嘴角,动作细密,无形撩人。
  云兆玉呼吸急促起来,撑在软枕上的长指不住收拢,指骨被催得泛出青白,竭尽全力克制着。这一刻,也许是怒意,抑或又是他根本不愿承认的某种极易被焕发的爱/
  欲,如同烈火一样摧枯拉朽地在他身上汹汹燃烧起来,呈燎原之势四处蔓延,演变到最后,他甚至被灼烧得心慌不已,飞速偏过了脸,主动地离开了云湄唇瓣,如避蛇蝎一般,不敢再去碰触半分。
  云兆玉只觉得帐中热极了,鬓边、锁骨、肩颈俱都渗出了一层薄汗,鼻端香馨缭绕,她身上那股香气,似乎愈发馥郁了。
  人还是那个人,短时间内,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呢?
  出问题的,是他自己罢了。
  云兆玉阖上双目,强忍片刻,复又端起药碗,搂着意识迷离的云湄半坐起身,捏开她的双腮,试图灌药。
  无论强喂,还是动作细致地小口啜饮,她都很不高兴地哼咛推拒着,合拢的眼睫震颤似蝶翼,面孔苍白,双唇微张,难以吞咽。
  云兆玉无动于衷,因为适才那样的方式,定然不能再来一次了。遂逼着她喝下,呛咳也好,再不心疼。
  云湄被他灌得难受,挣扎拧动间气力全失,人很快昏厥过去,深深陷在褥子里,一动不动。
  云兆玉看着她这个样子,满腔的不甘没处发泄。
  人是他绑来消遣的,眼下却莫名发展成了人家的仆人,体贴备至地伺候喝药。
  云兆玉心烦意乱,扔下她,扯开帐子,趿鞋下榻,随手把药碗扔给了冬锋。
  冬锋战战兢兢接过,因为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不对劲,不由拿余光觑了他一眼。
  就见他颈上、领子里全是淋漓的药汁,一路淅沥往下,胸膛、腰间的寝衣布料被浸了个湿透,隐约勾勒出漂亮舒张的肌理轮廓。
  好在腰带还松散地系着,还没当真做出攀折人妻的恶行。
  但方才那情况……委实也大差不离了。
  “备水!”忽听他沉声命令道。
  嗓音听起来烦躁极了。
  冬锋一个激灵,赶忙嘱托廊外的几个粗使婆子烧水来,入室铺排。
  烛烬香残,晦夜冥冥。
  云湄的昏梦光怪陆离。那些刻意遗忘在深处的人和事,在这个寒病缠身的夜晚,齐齐翻涌上来,淹没至顶,难堪呼吸。
  她睡得愈发沉了,身子在下陷,魂魄亦是。下坠,止不住地下坠。
  意识沉沉浮浮,身体忽冷忽热,背上津津的汗一轮接着一轮,渐次湿透重衣,闹得人仿佛被裹在了又潮凉又湿热的茧子里,再也挣脱不得,难捱得似乎就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云湄很不喜欢这种感受,无意识挣扎起来,可是脱力的状态极大地束缚住了她。迷蒙之间却仿若有丝丝缕缕的奇妙之感注入四肢百骸,游走肺经,涤荡经脉,驱散寒凉。
  很熟悉,与狂涌回转的记忆重叠,教人分不清究竟是幻梦还是现实。
  烛影摇尽,天光熹微。
  云湄昨日一整天都被折腾得够呛,寒气侵体,又兼心火沸腾,又是压抑又是舒放,来回对峙耗空心力,夜间又大梦一场,翌日早晨,干脆病得起不来床了。
  云兆玉消失半夜,及到云层之中泄出细微一丝天光时,才来瞧了她一眼。
  无他,她霸占了他的寝房,半夜已是仁至义尽,现下合该挪窝了。
  无声无息步入内室,他回身在床畔坐下,动作却比脑子快,手先行搭在了云湄的额上。
  他感知少顷,扣拢了眉头。
  仍旧很烫。
  云湄被他弄得眼珠微转,醒了过来。那双黑幽幽的眸子撞入眼帘,云湄一看见,心绪便即刻调动起来,腔子里陡然吸入满当当的冷气,她暗觉不妙,不消须臾,果然展开了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
  他的指骨动了一下,却只是蜷回去,冷眼打量着她。
  云湄好不容易止住咳,突然觉察出身上不大对劲,探手摸了摸,昨夜被掳来时的衣着,不知何时已然被更换,换成了长手长脚的单衣,显然不是姑娘家的尺寸。
  云湄紧紧攥着衣襟,抬眸,防备地盯了他一眼。
  云兆玉嗤笑,“你认为,我会服侍你么?”
  云湄观他神色淡然,其中带有讽意,不似作伪,这才松出一口气。
  她启唇,沙哑地道:“云大人,天已经快亮了,我该回去了。”
  “我昨夜请乔夫人来,是哄我开怀的。”云兆玉丝毫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只是曼声道,“而不是让你险些把命丢在这里,给我惹出乱子的。我的人伺候了你一整夜,眼下你就这么一身轻地走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要不是他三番五次地来折腾她,她能落得这般吗?可是充分领教过此人的喜怒无度、逻辑失常之后,云湄便没了与他争辩出个是非对错的心思,当下只恳言说道:“云大人的债,还望留待后日来讨,家下息女尚幼,实在离不得我。”
  云兆玉很是不以为然,“你既然如此惦记女儿,又这么赶早回去做什么,急着把病气过给她么?”
  云湄被怼得噎了噎,这人的皂白不分,再一次翻覆了她的认知。思忖片时,她仍不放弃:“两下里覆着面巾就是了。”
  云兆玉的目光在她脸上流淌着,那病恹恹的模样,着实有种烧入膏肓的濒危,因想倘或就此放她归家,她该不会一不留神死个干净,他这厢的痴怨债,可就当真讨要无门了。
  换做常人来看,其实就是一桩风寒小病,但云兆玉怎么打量云湄,都大皱眉头,心中不免怀疑她那个不济事的丈夫,会不会照顾不好她。
  她不赶快好起来,他还怎么折腾她?
  是以,云兆玉只是道:“乔夫人别想得太美,完璧归赵不是我的风格。”见云湄艰难地撑着身子,又坐起来一寸,他眸色微冷,“难不成还要我说第二次吗?”
  云湄听出他话音里的警告之意,老老实实探手拉起被子,重又仰躺回去。
  触怒他,不是好事,没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去做。
  她既然想回家,想见绥绥,哪里能同他对着干。
  云湄原想依他所言顺从下去,落得片刻安宁,再自行思忖对策。可是脑袋一经沾上软枕,身上各处的乏累劲儿复又一股脑地涌了回来,滕蔓一般将她紧密缠裹,意识很快发沉发坠,没能思量几时,人便再一次昏睡过去。
  冬锋在门外侯着,这个早上,门房的小厮络绎来报,拜访的官吏成山成海,这般庶务不绝的境况,是他们主子来岳州后的常态。冬锋三言两语打发,终于听得门枢一响,云兆玉从里头走了出来。
  冬锋立时迎上去,请问道:“怎么样?把人送回去吗?”
  云兆玉听见他那一句“怎么样”,当即很是不高兴地乜了他一眼,“我难不成是进去关怀她的?”
  冬锋早都习惯了他这副喜怒无常的模样,自罚打嘴,“属下失言!”又重复提问,“天都快亮完了,我把乔夫人送回去吧?”
  云兆玉径自走自己的路,恍若未闻,理理公服,身形很快消失在廊道深处。
  院门上侯着两个女使,他跨出门槛,临行前随口落下了一句嘱咐:“把里头那位伺候好,别让她死在这里。”
  两个女使赶忙福身应下,待得余光里飘逸的衣袖渐行渐远,这才平了身子,一时间面面相觑起来。
  她们互相咬起了耳朵。
  都是往里面送过药、给云湄擦洗过身子的,自然知晓府里突兀多了出个来历不明、天香国色的女人。
  可她们还拿不准云兆玉对这位女子的态度,一时很是犯愁。
  一个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说的,是哪门子的‘伺候’啊?”
  另一个也拿不定主意,忖了忖,说道:“你适才听大人的口气,听出喜怒来了吗?”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一眼,随即,俱都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
  就在她们说小话的时候,走远的人倏而又冷不丁地回来了,从天而降似的,撂下一句:“找个医工来给她针灸,驱驱身上的寒气!”
  女使们浑身泛起激灵,后怕地抿了抿唇,垂眸不敢直视,只齐声道:“是!”
  冬锋颇为同病相怜地看了她们俩一眼,这才亦步亦趋地追随着云兆玉走开了。
  云湄昏睡一上午,再醒转时,身上莫名陡然转好了不少,睁开眼帘,正巧瞧见一个老大夫在帐子外头收针。
  她动了动,只觉浑身发轻,被金银针催逼出来的大量冷汗层层叠叠,湿透了衣衫,身体呈现自然前所未有的舒坦。
  老大夫见云湄苏醒,立时说道:“老朽已然将夫人的内毒尽数逼出,再按方食疗便可大好。”大夫复又端量了下云湄的状态,思及适才为她号脉之时,诊断出的紊乱气机,不由仁心泛滥地切切叮咛道,“夫人往后切忌骤起心
  火,抑或是太过按捺,致使情志失调,郁气积结。”
  云湄心想,这一番话,应当冲那位云大人去言明。
  早前没有他的发难,她不是好端端的吗,现而今的境况,不全是拜他所赐?
  可是人在屋檐下,哪又能将腹诽宣之于口,云湄当下只道:“是,多谢明医了。”
  老大夫医术精纯,有什么状况,一诊脉便能获悉个七七八八,通过其体内的气机紊乱程度,看出云湄心里藏了事,遮着捂着不得纾发,这才一朝急病不起。老大夫因此多叮嘱了两句,但观病人并没有几分愿意正视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长吁短叹地提起医箱离开了。
  有婆子打了水来,拉上屏风,摆了木桶供云湄沐浴。她昨夜穿来的衣裳已经熨好了,就挂在旁头的衣桁上,仆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地铺排好一切,没人同云湄搭腔,间或投来偷瞄的一眼,也很快便识趣地收走了,不多时,鱼贯退出去,全程无话。
  倘若换在昨夜之前,云湄可能会感到被偷窥揣度的难堪,也会对那云大人的刻意折磨而感到身不由己的愤怒,但现而今,云湄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是以对这些身外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因为除了那个人,其他的,着实没有余力去应对思考了。
  沐洗毕,云湄穿回了自己的衣裳,将状态规整好,随时准备回家应对。可是屋子里始终静悄悄的,除却她,再无旁人,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可以回乔宅,甚至都找不到半个活人,来打探一二口风。
  好不容易捱到晚间,两个女使进来为她排膳,云湄终于找着了可以钻的口子,奈何无论云湄怎般试探,纵是使出了从前当婢子时与人交际的活络劲儿,两个女使都只始终朝对方飞着眼风,并不多跟她说话。
  云湄无奈。
  也是,不明不白没名没分的,主家又是这样的态度,底下人定然不敢轻易沾惹。
  云湄只能偃旗息鼓,专注填饱自己的肚子。
  伺候完膳食,女使们也不在门上候命,有意同她把持距离似的。但她们似乎也拿捏不准这个度,身影不时在廊下穿行,不是给她送食料的药膳,便是一副时刻等待传唤的模样,与候在门上也差不离了。
  傍晚很快来临。
  云湄愈发坐不住,持起香几上的G灯,细细推开一线支摘窗,探头往外看。
  结果恰巧撞见冬锋。
  冬锋愣了一下,开门见山:“夫人身上好些了吗?”
  “扎过两轮针,已然大好了。”云湄点点头,生怕他不待多会子便消失了,赶忙抓紧时间问道,“我能走了吗?”
  冬锋回避她那双灼灼的眼睛,显然有些支吾,只一副奉命的样子,道:“大人说,绑……请您来,不是吃茶闲坐的,既然身上好全了,便即刻来书房伺候笔墨。”
  云湄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女儿,只能按捺着平复下来,道:“是。”
  干事的书房在外院,云湄只着单衣,一路冷得哆嗦,冬锋瞄她几眼,终究解下自己的雉裘,怜惜地递给她。
  云湄看得出他的同情,也不想再亏了自己的身子,利索接过披上,笑说:“谢谢。”
  冬锋暗叹口气。
  唉,真是脾性好,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旁的女子碰见这般轻待,早便寻根白绫投缳自缢了。
  唯独乔夫人,浑不需要谁人去操心她的性命。
  冬锋的大衣很快被扔掉了。
  云湄立在一旁,垂着眼睫研磨墨汁,对此不置一词。
  横竖此处烧有地龙,她不再有生病的风险,这云大人非要莫名跟衣物过不去,也便随他去了。
  云兆玉不说话,她便也不轻易开口,一进来便上手干活,低垂的眉眼看起来温顺极了。
  还是云兆玉先沉不住气,偏过头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乔夫人今天怎么这么安分?”
  还不是为了早点回家见孩子吗?
  他明知故问,云湄懒得搭理,但又不能当真让他的话落地上,免得惹来侧目,是以,云湄酝酿了下,答说:“云大人案牍劳形,倘或妾再惹是生非,闹得大人愈加烦闷,岂不惹人嫌?大人说得对,请妾来不是袖手闲坐的,而是哄大人开怀的,自然得处处妥当些。”
  云兆玉当然知晓她挂心女儿,才会如此俯首帖耳,但久违地能从她嘴里听到几句温言细语的软话,他确实高兴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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