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哄哄罢。
他想听。
少年的体温远比耳垂一点红要滚烫、灼热,手指按上去却先感觉到一股凉,紧接着才是缭绕掌心的胀热。
那股热把人的血脉都撑开了,顺着手掌一路蔓延到耳根子,热度突突跳动。
他下垂的黑眸,颜色深得不像话,半点儿不盛放西沉的日光。
嘴巴一张一合吐出的话,略微沙哑。
沙哑嗓音宛若一张嘴,把她温热的耳垂叼住,热气吐进耳蜗,痒得不行。
云心月不是声控,以前听别人说谁的声音很有磁性,能听得人脚软,她总是嗤之以鼻,说那一群大馋丫头就是闹的。
但现在――
她匆忙收紧另一只手,搭在楼泊舟手臂上,以免跌一跤。
腿,的确听软了。
“这还不难哄啊?”云心月心脏突突加快,紧张之下都有些口不择言了,“我哄别人……”就没试过这么难哄。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楼泊舟搭在屏风上的手挪到她腰间,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揽,转身推到角落去。
角落有高案,方方正正,上头摆着一只素净玉瓶,瓶中装着几朵还没施展的梅花花苞。
他的手掌垫着撞上,撞得高案摇摇晃晃,玉瓶坠下。
门外侍卫听到这声闷响,担忧喊了一句:“公主?”
云心月盯着那玉瓶,见它落在楼泊舟脚背上,被长腿一抬,放到屏风后长案一角,才松了口气。
听不到回应,门外侍卫敲门呼喊:“公主?”
“啊?”她后知后觉接纳声音,“我没事,撞到花瓶了而已。”
门外侍卫又问:“圣子可还在?”
圣子没有理会她。
云心月撞了他一肘子,他才开口:“在。”
清亮的温柔嗓音,染上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暗哑。
侍卫噤声,正位,不再过问。
高案才到楼泊舟腰肢,他干脆把人抱上去坐,仰头看她。
“你这是干什么?”云心月掐了一把他滑腻白皙的脸,“还想我怎么哄你呀?”
亲亲?
楼泊舟将自己脸上的手抓住:“你还这样哄过谁?”
他不清楚,自己的眉头已经拧到一处,往外汨汨漫着挤出来的酸气。
云心月故意逗他:“哄的人嘛,那起码得有十七八个……”
放在她膝盖上的手不淡定了,瞬间收紧。
她缓缓把话接上,“比如我爹娘、我兄长、我嫂嫂、我侄子侄女等等。”
楼泊舟抿唇看着她。
眼神中的酸气,还是没减退多少。
“不过――”
她抓起他的手,亲了一下,俯身低头,在他耳垂上又亲了一下。
“这样哄的,只有一个。”
话说完,云心月觉得自己实在过于肉麻,赶紧直起身,拍了拍脸上的热气,企图散去。
楼泊舟看她飘忽的眼神,拉开她膝盖,紧逼两步,几乎要将她堵死在门角,宣布自己的存在感。
“不够。”
“嗯?”
“这样哄,”他伸手,将手指推进她的发丝里,“不够。”
冰凉与温热在脖颈后共存,带着薄茧的大拇指压在耳垂上,轻轻摩挲,往前压。
两人的呼吸骤然撞上。
“那、那你想要怎么哄才够?”
其实,都不够。
他太贪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仅仅只是想要她这个人,连同她的一切,他全部都想要。
但是,他又总怕自己的过分占据会吓坏她。
他并不希望,阿月会像银十之外的蛇那样怕他,随他摆布。
她说得对,那样的只是一具躯壳,根本不是她。
爱的确让他变得懦弱胆怯了,这个不敢,那个不敢,迟疑犹豫,唯恐她生出半分嫌弃。
可,他总忍不住耽溺,忍不住试探。
――看看她能容他多少。
楼泊舟盯着她温热的唇,偏头亲上去,轻轻一贴。
她不躲,他才慢慢啄。
濡湿,夺沫,深逐,缓缓交换彼此急促的呼吸。
门外两边十数侍卫站立。
云心月还能看见她们的背影,心始终揪着,紧张抓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去。
“阿舟……”
“嗯?”楼泊舟从咽喉震出一个含糊的回应。
“我们、到、里面,好、不好?”
“不用。”他中指勾勒她的耳朵轮廓,“轻点儿、就好,她们、听不到。”
要是能听到,他就不在这里了。
他怎会愿意让旁人听见她的喘息。
云心月头皮发麻。
脸上红晕弥漫得很快,没多久,脖子也跟着泛红。
她仰头喘上一口气,却被楼泊舟叼住咽喉。
“!!”
唇瓣一收,他只在脖颈一侧落下细碎的吻。
刚才那好像要被吞噬的危险,就像走夜路的错觉,令人越细想越心颤。
可她发觉,若对象是他,这份心颤,也能是令人沉迷的刺激。
“阿舟……”
她的手从肩膀滑落他手臂,将楼泊舟微开的衣领扯开大半,露出一段锁骨。
弯刀似的锁骨。
透着一种不见天日的森白冷锐。
“别怕。”他仰头,在她下巴上亲了亲,“不会伤你。”
他轻轻拉开衣领,看了一眼红肿的地方。
云心月已经开始感觉皮肤发胀:“你轻一点儿。”
“我不亲这里。”
楼泊舟将她衣襟拉好,怕她凉着。
云心月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甚好。”
“不过。”楼泊舟抓住她的脚踝,慢慢往上,“我想换个地方。”看她怔愣神色,他贴上去,用鼻子蹭着她的下巴,如同向母兽撒娇的小兽一样,轻轻吐出三个字,“好不好?”
云心月吱不出声。
落在膝盖的手指便继续攀爬,落在缝隙中。
微润。
他仰头,更加急促蹭着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将她凌乱垂下的发丝都润湿了。
“阿月……”
小月亮。
他嘴上和心里同时念着她的名字。
好像光是这么喊一喊,就能舒缓陌生触感带来的战栗。
“我在。”
云心月往前倾身,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偏头亲吻他的耳垂。
楼泊舟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时,他约莫七八岁而已,刚入山野两三年,还不能很好地从大兽口中夺食。
没有多少肉吃,他长得十分瘦弱,便越发抢不过,只能躲躲藏藏,笨拙地模仿猎户的机关陷阱捕猎。
就连取水,也不敢在河溪边,生怕一个不留神,背后就跳出一只猛兽,咬断他的脖子。
他只能寻找那种有河流淌过的山洞,从垂挂着大片藤蔓的洞口钻进去取水喝。
那样的洞口,一开始往往都是极其狭窄的,哪怕他缩成一团,也要蠕动着,慢慢爬进去。
爬上一阵,洞口才会开阔一些,再一阵,山壁四周沁出水珠,便可以用随身携带的荷叶承接。
有些山壁带盐,他还会直接趴在上面舔舐。
若是碰上水多的情况,便不用荷叶,直接埋头进水里,大口大口吞咽。
喝到肚子饱胀,不停打嗝,他才会停下来。
因为,他怕自己长大,就没办法挤进来,要面临必须跟庞大野物抢夺食物和水的情形。
如今,年少的惶恐不再。
他却始终未能从容饮水。
云心月腿肚子颤抖,伸手插进他发丝里,轻轻揉了揉:“阿舟,不急。”
少女嗓音低低,有些破碎,却奇异地安抚了那颗急躁的心。
他慢慢啜饮。
天边夕照嵌入山峦,余晖铺开漫漫橘色,穿透纱窗翠屏,落在身侧。
楼泊舟终于解了渴,定了心。
第66章 意外
暮色降临。
无风镇有风微起, 略冷。
楼泊舟没管脸上沾惹的水迹,将自己的裘衣披在她腰间,前往厨房拿热水, 给她擦拭换衣。
云心月害羞,抗拒了一下,被一双抬起的水雾黑漆眸子盯上几秒,放弃了抗拒。
温热的布巾轻轻贴上, 隔着叠合的两层布,少年手指上的薄茧似乎还能被触摸到。
她往后缩了一下。
“疼吗?”楼泊舟复又抬起眼睛看她,黑眸沾上熹微烛火的光, 暖融融一片。
“不、不疼。”
只是有种血管突突跳动的微痒。
还有――
他过度专注的眼神, 总让人心里的不自在多上几分。
换好衣物,楼泊舟弯腰替她拆掉发辫。
云心月歪在梳妆台旁,支起手肘看铜镜:“现在好了?”
“嗯。”铜镜中的楼泊舟, 眉宇舒展开, 又挂上素日的温柔笑颜,“好了。”
他慢慢拆发编发, 给绑好的辫子缠上细绳, 从自己发间取下一枚蝴蝶锥铃,挂到她发尾上。
他的,阿月的。
黑亮眸子,倒映着小小的银色蝴蝶。
云心月抬手翘起绑好的小辫子,轻轻弹了弹空响的锥铃。
那“簌”的一声, 轻得像落雪。
*
两人携手去用饭,饭后还足以歇上一阵, 才从无风镇往“狐仙”指定的林子赶。
夜色到来,沙曦担心她的安全, 亲自领着三十六侍卫跟随在她身后。
其他侍卫则分三队,两队从无风镇两边另外的路汇合,一队殿后接应。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但凡有镇民遇上,全都害怕退让,根本不会和她们碰上。
未免打扰到老百姓,云心月故意走的偏僻小路。
她本来就不怕黑,又有楼泊舟在身侧,沙曦护卫在后,无须考虑安全问题。
不料,拐进一个小巷子时,却碰上一位腿脚不好,扶墙慢走的老人家。
老人家迎面撞上她们,身形僵硬,仓皇想要让出道来,却因为慌张,反而把手中拐棍摔了。
没有东西倚撑,他费力扒拉墙壁,眼看就要往后倒下。
“小心。”
云心月伸手想要搀扶他。
手刚伸出去,巷口就火速跑来一个人,把老人家胳膊拉住,用胸膛顶着。
“诸位贵人,真是对不住,他只是腿脚不便,并不是有意拦路的,我这就带他走。”
她连那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对方就手脚麻利地腾挪,把人背起来。
地上横着的拐棍,他也没忘记,顺手带走。
云心月拐出巷子又碰上他们,听到大汉背对他们叮嘱那位表情还有些紧张的老人家不要乱跑,有事情找他们帮忙云云。
“咦?”她盯着老人家看了半晌,“那是不是牛伯?”
刚才在巷子太黑,她都没能看清楚。
楼泊舟抬眸,扫了一眼:“嗯。是他。”
云心月便往那边走,想关心一两句,却吓坏了那帮忙背人的汉子。
“贵人饶命!”
他膝盖一软,双手合拜着就想跪下。
春莺知道她不喜欢这一套,赶紧把人拦了。
“我没有要问罪的意思,你不用紧张。”云心月半蹲看有些惶惶的牛伯,关切问了他几句话。
牛伯想起她是谁,紧张的心松下来,但还是有些无措,嘴里不停重复,药郎被县衙叫去了,还没回,他要去看看。
云心月便让两个侍卫送他去:“让医官顺便帮他瞧瞧腿,看能不能治。”
“是。”
安排好这件事情,她冲略显拘谨的汉子笑了笑,点头致意,便继续行路,与帮忙埋伏抓“狐仙”的扶风,站在高处盯梢。
山中风凉,她拢紧衣领。
楼泊舟脚步一挪,站在风口上,遮挡袭来的劲风。
她抬头,眼眉弯弯看着他,靠近了两步。
回风流转,将她头上发带吹拂,缠上他脖颈处,若有似无,像一双环着他脖颈的手。
云心月笑着的眉眼更弯了,伸手将发带压住,脱离他脖颈。
这时,盯着山路的扶风压低嗓音说了句:“来了。”
铃――
一声铜铃撞碎山间薄雾。
“……白衣红伞,新郎呼喊。”
吊诡的歌声穿过重重坠挂冰霜的枯枝黄叶,在山林回荡,也在他们耳边回荡。
云心月垂眸往下看,只能隐约瞧见晃动的几点影子。
她扭头看楼泊舟:“这次又是多少人?”
这次离得更太远,还有高度差别,楼泊舟只能判断走路的有多少人,没办法从呼吸判断人数:“只听到十一人的脚步声。”
轿子慢慢靠近。
扶风打了个手势,埋伏起来的侍卫握紧手中刀剑,微微出鞘,随时准备拔了冲出去。
“……花鞋镶边,盖头吊钱。”
童谣到他们眼皮子底下时,又唱了回去。
云心月紧张听着四周发生的动静,总觉得“狐仙”下一刻就会现身。
楼泊舟不太在意旁人,一心盯着她的侧脸,手指偶尔会绕上四处飞舞的飘带。
轻飘飘的带子不太听话,就算手指将它捞回来,还是任性出逃。
他便干脆从自己腰上解下几个比较重的蝴蝶锥铃,安到她发带的尾部坠着。
乱飘的发带,终于安静下来。
他的手指便转而赖上乌黑发丝,尾指一勾,勾走一缕,放在手中轻轻摩挲。
如获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翻来覆去看,似是能从一根根黑发里看出花儿来。
云心月的脑袋,随着底下轿子转动,发丝也从他掌中逃脱。
“他们还要往哪里去?不是说好了停在这里吗?”
她猛地回头,看向扶风。
甩起来的发辫和发丝,全部打在楼泊舟伸出去的掌心里,微微有些刺。
他喜欢这种刺挠他的鲜明触感。
若非怕她扭伤脑袋,他还想让她再来一次。
扶风也一脸莫名:“末将也不清楚,但是当初商定的就是这里没错。”
怕舆图经年有误,他还让对方一起前来,做好了标记的呢。身为一军之将,他还不至于这么轻率。
一群人齐齐转头看向逐渐行远,眼看就要拐到大弯处的黑轿子。
“坏了!”
扶风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站起身,准备吆喝侍卫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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