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窗外忽然下起的小雨, 昨日的繁华,与今日清冷,如同两个世界。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葳蕤起身, 她想出宫, 却见宫门外不知何时添了几位佩剑侍卫。
青黛为难道:“娘娘,皇上昨日就下令让您在华清宫好好休息等消息,没有皇上的命令您不能随意出宫。”
“你说, 皇上他怀疑我吗?”瞧着那群侍卫,葳蕤慢慢坐回原处。
青黛迟疑了一瞬:“自然不会, 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
“是吗?”葳蕤扯出一抹旁人看不见的冷笑, “青黛,我到底有没有做这些事, 你心里是最清楚的,如今我只能拜托你了。”
说着, 她将亲手做的荷包放入青黛手心:“你替我去见皇上, 就说若是连皇上都不信我, 那我在这个世上没了牵挂,何必苟活。”
青黛看着手中的荷包,瞳孔一震:“娘娘,如今还没到最差的地步,若是皇上召见, 奴婢自当毫无保留向皇上述说。”
现在就去找皇上,万一皇上不肯见她,问题就大了。
“查了一晚上, 若是能查出来,早就查出来了,在这干等着一个结果又有什么用,若是怀疑,现在同以后,没有分毫区别。”葳蕤闭上眼,“你去吧,青黛,若是皇上连你的话都不肯听,那我这昭仪也不必做了,还是早做打算,等着跌落泥潭吧。”
青黛想劝说的嘴动了动,最终还是败了下来,拿着荷包离宫。
她走后,吉燕在屏风外为难道:“娘娘,花朝在外求见,已经站了许久了,就是不肯走。”
葳蕤抿了抿唇,眼神晦涩:“拦下她,就说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吉燕领命退下,葳蕤看着窗外越来越密的细雨,长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只等一个答案要轻松得多,葳蕤消失了一个晚上的困意慢慢袭来,托着腮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再醒来是因为肩上一沉的力道,她惊醒,朝后看去,却见狩元帝正往她身上披着袍。
“皇上,”她抓住狩元帝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嫔妾真的没有做。”
狩元帝暗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朕信你,青黛都同朕说了,你向来都是安分守己宽以待人,只是没查出真凶之前,就委屈你在华清宫再静修几日。”
葳蕤点头:“嫔妾明白,即便是青黛能作证,她一人之言却不足以令他人信服,嫔妾愿意呆在华清宫,直到还嫔妾一个清白。”
“只是,”她泪眼朦胧,“小环年纪小,她最是天真单纯,望皇上念在她待嫔妾一片真心上,别为难她……”
狩元帝柔下的神色忽地一滞,他放开手,踱步至窗前,屋外已不是丝丝细雨,天边雷声隆动,只听他似叹了一口气般:“昨晚审讯时,小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已咬舌自尽。”
“砰”的一声,葳蕤身后的椅子倒落在地,她不可置信:“怎么会!”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只是几个时辰而已,几个时辰前,小环还眨巴着机灵的眼睛,不知所措看着她求救,只是几个时辰而已……
狩元帝道:“她一心为主,是个忠实的丫头,朕会厚葬她,好好待她的家人。”
葳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她才十三岁,她从来都不忠实,她最是机灵了,她知道自己最得娘娘喜欢,她知道娘娘会去救她的,怎么会咬舌自尽呢,为什么?!
嫔妾替小环谢过皇上。
葳蕤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回答,再配上一个完美的笑,博得皇上的同情,然而她嗫嚅了许久,心中那团火愈烧愈烈,似乎将她五脏六腑全都烧去了,只剩难以呼吸的躯壳。
她清晰地看到狩元帝略带歉意的眼神,她想笑,最后的最后,她却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娘娘!”
再醒来时,帐中是黑的,葳蕤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四周似乎无人,眼泪这才肆无忌惮从眼眶中不停滑落,不知道哭了多久,帐子忽然被掀开,光才一丝一缕透了进来。
“皎皎……”是皇帝。
葳蕤举起手,遮住红肿的眼睛,狩元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原本略有笑意的神色一顿,轻声道:“你睡了大半天,先起身吃点东西吧。”
葳蕤侧过脸:“没胃口。”她已经没有丝毫的精力与一个男人虚与委蛇了,她现在只想逃避。
狩元帝看到她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神色,第一次感受到心中揪着疼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他亲自将膳食端来:“皎皎,你无论如何也要用一些,你有了身孕,再怎么样,也要想想孩子。”
有了身孕!
葳蕤如遭雷击,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的如此之快,来的这么不合时宜。
她手往下挪,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肚子饿得凹了进去,完全感受不到这里竟然有一个孩子。
狩元帝见她有反应,又道:“你刚有身孕还不到两个月,太医说你情绪过于激动,身体如今很是虚弱,随时有流产的风险,你现在有什么想吃的,朕都叫御膳房去给你做。”
葳蕤撑起身,想接过碗,声音带着些沙哑:“多谢皇上。”
“朕来吧,”狩元帝搅着热粥,瓷勺在碗中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低头吹凉,这才送到葳蕤嘴边,“御膳房那边都查出来了,曾有人看见那太监同段婕妤身边的宫女有过接触,后来那宫女也认了,此事确实与你无关。”
葳蕤低头饮粥,哦,原来是她呀,意料之中,在这后宫之中,段婕妤同她之间的羁绊似乎格外的深:“段婕妤现在人呢?”
狩元帝想起那个胆大包天胆敢侵害皇嗣的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此恶毒的女子,朕早将她贬为庶人,送入长门宫闭门思过去了。”
长门宫地处偏僻,是名副其实的冷宫,鲜少有人经过那处,不少妃子都在那宫里头被关疯了。
见葳蕤不说话,狩元帝叹道:“朕也不知道她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敢做出如此丑事,还意图嫁祸给你,但她毕竟刚刚失去孩子,念在皇嗣的份上,朕留她一命,但她若是还执迷不悟,朕绝不会轻饶。”
葳蕤怔了许久,忽地笑笑:“段婕妤做错事该怎么罚,当然全凭皇上做主,只是嫔妾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皇上可还记得养德阁被关起来的太监,他当年曾经救过嫔妾的命,嫔妾想求个恩典将他放了,以报嫔妾救命之恩。”
狩元帝有些惊讶:“竟还有此事,既然于你有恩,那自然是该放了,此事你作主便好,昨日是朕没能好好护着你,若是你有什么要的,尽管同朕说,朕不会亏待了你。”
葳蕤抿着唇,似欢喜:“嫔妾多谢皇上。”
待喝完了一碗粥,她瞧着皇上远去的背影,嘴角的那抹笑渐渐渐渐抚平,只剩冷漠。
“青黛,皇上金口玉言,你去帮本宫将慎刑司的小信子接进来,切记,不要被旁人看见。”
青黛连连点头,她眉宇间的喜色藏不住,任宫里哪个宫女知道了自己的主子怀了龙嗣,那神情都是一样的喜意。
然而葳蕤却没感觉到多少欢喜,或许是这个孩子来得太突兀,又或许是她已经许久没想过自己会怀孕这件事,但总之,目前最要紧的,并不是孩子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人跪在屏风外,双膝触地,骨声彻耳:“奴才参见昭仪娘娘。”
葳蕤半躺于榻上:“进来吧。”
小信子躬身从屏风外进门,两人快半年不见,半年前,两人各有各的纯,然而半年后,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阴。
“小信子,”葳蕤微微起身,似叹道,“许久不见。”
第67章 第六十七谋 杀段婕妤
将小环安葬之后, 葳蕤按照御医所说安了几日的胎,就在众人以为万寿节风波都过去时,葳蕤终于收到了想要的东西。她瞧着瓮中之物, 神色淡淡:“本宫要的是能一口毙命的东西。 ”
小信子神色恭谨:“娘娘放心,这五步蛇如齐名,只要被咬上一口, 五步之内必定毙命, 只是此蛇危险,还是奴才替娘娘带着吧。”
葳蕤不言,只徒手将缠了嘴巴的蛇捏起, 任它蛇身缠绕在臂上:“走吧。”
轿辇一路到了长门宫,宫门外看似一片荒凉, 待葳蕤推门而入时, 却发现不少新鲜的足迹,连带着荒废的宫殿仿佛都被洗刷干净。
小信子低声道:“段庶人的父亲为皇上重用, 或许是看在段大人的面子上。”
葳蕤轻讽一笑:“人人都有面子……”
她毫不犹豫就踏了进去。
长门宫毕竟不同于从前的永和宫,身边没了环绕服侍着的宫人, 对段琴心来说如同落入地狱, 但在经历几日的无用的抗争后, 她才慢慢接受自己的处境,葳蕤来时,她正瞧着天色发怔,听到声响,她慢一拍看过来, 在看到葳蕤的时候,茫然的神色顿时凌厉起来:“是你,你来做什么。”
随之她又自嘲一笑:“还能做什么,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别得意,即便到了长门宫又怎么样,我爹在圣上面前得宠,我早晚都会回去的。”
她身边只有一个生面孔的宫女,小信子递上几两碎银:“我家娘娘同段庶人有话要说,你先避一避吧。”
那宫女早被段琴心折磨的眼下生黑,拿到钱立马就溜了。
段琴心怒视小信子:“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称呼我,我再怎么样也是皇上的妃嫔。”
葳蕤走近她:“皇上的妃嫔又如何,他如今是我身边的掌事公公,品级比你都高,而你,连一个答应都不如。”
段琴心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脯:“我可不像你,你若是失了皇帝宠爱,便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与你不同,你今日来,到底有什么事。”
葳蕤声音轻如缥缈:“我只是不明白,同在后宫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冒险害我和宋嫔,最后落入如此境地,你后悔吗?”
段琴心冷笑一声:“你说的倒轻巧,好好活着,我千盼万盼盼来的孩子,就这么被你们害去了性命,你得宠的这些日子,你知道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的孩子每晚都在向我哭诉着冤屈,凭什么受伤的是我的孩子,宋嫔却能好好生下皇子,而你,卑贱之躯,又凭什么在我之上!”
“至于后悔,我只悔没能打掉宋嫔的孩子,而自己又不够谨慎,被抓住了把柄,除此之外,我并不后悔。”
“你知道吗,”葳蕤眉宇间含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很羡慕你,你从小锦衣玉食长大,金尊玉贵,颐指气使,可你有这样的靠山,而我历尽坎坷,即便爬到了昭仪之位,也要被你们诟病出身。”
见段琴心神色自得起来,葳蕤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我不羡慕了,因为你真的很蠢,皇上如今还不到三十,往后还有无数的妃子歌姬,也会有无数的孩子,你为了一点舒心,毁掉了自己的锦绣前程。我不羡慕你了,我还很同情你。”
“你在说什么,”段琴心觉得荒谬,“你,同情我?”她嗤笑,“你还是同情同情自己吧。”
葳蕤沉默一瞬:“确实,我最该同情的是自己。我是不是还没有说,其实我很理解你,你蠢,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着,她自嘲一笑,段琴心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皱着眉后退两步。
葳蕤自顾自说着:“你知道吗,你这次的嫁祸,害死了好多人,你为了自己的孩子伤心,可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有他们的父母为他们伤心,我理解你的想法,所以你应该也能理解我吧。”
说着,她一手伸入袖中,捏住蛇头,另一手将缠绕在蛇头的线扯开。
小信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要退远的段琴心,只听一声受到惊吓的尖叫,两个血窟窿便印在了段琴心的手臂上。
“蛇!蛇!救命,来人啊救命!”
五步蛇咬完人后迅速游走,葳蕤目送它离去,笑着:“我确实与你不同,失了帝王宠爱,我还有孩子,可惜你连命都要没了,可惜,可惜。”
段琴心在身后叫嚣怒骂,很快又变成哭泣求饶,葳蕤提裙出了院子,只觉得空气十分清新。
小环啊,这仇我替你报了,你好好投胎去吧。
“明昭仪……”刚出了长门宫的宫门,葳蕤同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迎面撞上。
见到她,谨之面上浮现狐疑:“不知明昭仪来长门宫可是有什么事?”
葳蕤却只朝她一笑:“自然是有该做的事。”
说罢,葳蕤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谨之瞧着她的模样更为不解,端着东西往宫里走去,然没多久,长门宫里就传出了似害怕恐慌到极致的尖叫。
葳蕤径直回了华清宫,刚到门口,青黛就急着迎了上来:“娘娘,您去了哪,郑总管已经在宫里等了有段时候了。”
葳蕤脚步一顿:“他怎么来了?”
青黛低头不语,扶着她进门,待踏入殿内,郑重阳同几位太监宫女一同迎来,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哎呦昭仪娘娘,您总算来了,快接旨吧。”
葳蕤木着脸,搭在青黛手上跪下,只听郑重阳清咳一声,展开手里的圣旨:“昭仪葳蕤,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纯粹,性情温良,乃命有司封授一品宸妃,钦此!”
郑重阳郑重收好圣旨,见宸妃还跪着,亲自去扶:“娘娘请起,皇上为了您的封号,可让钦天监测算了好几日呢,这一有合心意的,立马就叫奴才来传旨了,还有这些内库的……”
“哈、哈哈哈哈哈……”葳蕤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周身太监宫女皆不知所措,青黛连忙道:“娘娘定是太欢喜了,总管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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