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脸色刷白,忍了又忍,怒喝道:“你滚。”
“哎呀,端正知礼的沈大公子也会骂人了,南顺第一公子也不过如此嘛。”这是林桑晚第一次说赢了沈辞,见他要出手,于是见好就收,忙道:“滚就滚。不用送。”
她翻身,飞出了沈辞院子。
手心里攥着的越发滚烫,烧得她晃了神。
“阿晚。”
两人挨得极近,一声声阿晚,蛊惑得她灵台混沌。
灼热气息从眉间一路向下,就着面巾,他轻轻覆上她的唇。
只是片刻,他便移开了。
沈辞握着她的手,转身躺得端正:“阿晚,等此事了了,我们成婚吧。”
“嗯。”
林桑晚呼吸微沉,她有些犯困,将脸埋进他臂弯,强撑着笑道:“陪我睡会。”
她这半月忙得脚不沾地,已经精疲力尽了。她本想就睡一会儿,晚上再起来看账簿,谁知这一觉睡到了翌日的巳时三刻。她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影
她披衣下榻,穿上绣鞋,扫了一眼四周。
屏风后,沈辞一身月白长衫,坐在书案前,姿态清雅,嘴角噙着笑意,望向她:“阿晚,你醒了。”
林桑晚问:“你病大好了吗?”
沈辞起身,走向她:“嗯,今早贾医正来看过了。”
林桑晚喜笑颜开,摇了摇他肩膀,有些无赖道:“沈辞,你可得好好记住我的恩情,日后还给我。”
沈辞长睫微颤,宠溺地摸了摸她头,应了一声,而后出门,不一会儿端了盆热水进来,放在案几上。
“你先洗漱。”
林桑晚收起帐幔,洗脸梳头发。
沈辞坐回书案前,开始批阅公文,神情专注。
外边的席闫咳了几声,提着声音道:“主子,许公子来了。”
沈辞放下手,待林桑晚整理好后,道:“进来。”
许兰知急忙推门而入,见着两人,先是在两人身边转圈,上下打量着,一双狐狸眼泛着狡黠而锐利的光芒。
“你干嘛呢?”林桑晚坐在桌子边,被他转得有些头晕目眩。
许兰知在她旁边坐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似乎在说你们这是成了?
“有事快说。”林桑晚嘴角一抽,想要去拉他的耳朵,一想起沈辞在旁边,硬生生忍下了。
想起来意,许兰知开口:“浮云阁传来消息,陆青钰那边出意外,宁州到白鹿州必经之路上有三座石桥被毁了,只怕她到襄县时会延误半月。”
襄县粮仓的粮食最多只能再支撑半月,若是无粮可发,必会民变。石桥被毁,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做的事。
林桑晚攥紧袖角,脸色微变。
沈辞握上她的手,朝席闫道:“去把何大人叫来,让他带上舆图。”
得到吩咐,席闫立即出了屋门,一盏茶功夫后,何敬便出现在了屋内。
舆图展开,沈辞问:“陆将军现下在哪了?”
许兰知回:“已到白鹿地界,在河郡的桂峰山,再翻过两山便要过第一条长河沅河。”
河郡位于花阳郡西南方,两郡中间隔着长长的沅河,石桥被毁,只能乘船渡河,但沅河并非漕运渡口,所停之船只能渡人,若是渡粮得分批渡上好几日,况且护粮士兵还有六百余人。
若是绕道,也会影响行程。
四人看着舆图,神色凝重。
白鹿州临海,州内有南顺最大的天女湖,湖水流向四面八,形成大小江河。从河郡到花阳郡,不管怎么绕路,都要渡河。
陆青钰要在十五日内将粮食送到襄县难于登天。
想起什么,林桑晚盯着舆图,眉头紧锁道:“之前让查的赈灾粮有消息了吗?”
许兰知回:“已经运往了陵州蒋家军营,成了他们军粮。”
“有留证据吗?”
“三年前派去蛰伏的弟子有个已升至火头军领头,还在收集中。”
话到此,沈辞目光勿地变得冷肃,缓缓起身,指着天女湖,沉声道:“让陆青钰直接去天女湖,从天女湖出发,沿着最宽最长的汉河前行,便能直达襄县码头。”
“我有一问,南虎军皆是旱鸭子,若是遇上水匪呢?”
问话之人是许兰知,他往日只专注于研究暗器,今日倒是对陆青钰之事格外上心。
沈辞沉吟片刻,道:“你们浮云阁可有弟子在天女湖附近?”
“有。”林桑道:“我立即传信,一并告知陆青钰。”
许兰知立即撒泼道:“这襄县死气沉沉,我每日都好无聊啊。”
“那你去接小钰?”看破他的意图,林桑晚问道。
“得嘞。”许兰知极欢快地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起身:“好姐姐,我去去就回。”
何敬呆呆地坐着,一声不敢吭,他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了,又似乎什么都听不,最后茫然地走出屋外。
第45章 交易
夜色沉寂, 朱窗半开。
自沈辞大好后,林桑晚搬回了谢府。她坐在窗前,低头看着萧逾白派人送来的信笺, 眉目疏朗。
到达花阳郡后,萧逾白便下令将城中所有染上疫病之人集中隔离, 因染上疫病之人不多, 所以很快便控制住了疫情。
花阳郡及其四县, 除了襄县外, 再有一个月便可解封。
朝廷赈灾粮被偷, 但当地原先的余粮还能顶上一段日子。他要求当地知郡和四县知县先开仓赈济灾民,再从粮商手中下手, 稳定粮价, 从雍州调运粮食, 不日便能将新调运的粮食送至襄县。
对待城外趁机烧杀抢掠的盗寇, 萧逾白调了花阳卫所的士兵前去捉拿趁乱生事的盗贼,并将贼首枭首。
但其中发生一点小波折。永都以南的卫所由左都督太子统管,为了不让萧逾白顺利回永都, 暗地下了口谕,令花阳卫所主官张翼指挥使拖沓懒怠处理。
萧逾白并非善男信女,领兵作战四年,更看不惯此等做派。于是直接奉王命旗牌,将张翼革职, 对其下有异议的武官也一并处理了, 最后提拔了有能力却不得重用的只干实事武官。
可这也非长久之计, 等他走后, 这些刚提拔的武官依然会被太子秋后问罪。
萧逾白命随行南下官员都擦院右佥都御史蔡荃执笔记录花阳郡中所有官员的一言一行,事后回京一并呈报。
在短短一个月内, 萧逾白安置了流民,宣布减免赋税,灾后房屋修缮等工作也井井有条进行中,一切都往好的发展。
民心渐定。
林桑晚看着信中最后一行字:“从别后,忆相逢,盼相逢。”
手中的笔动了动,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在最后加上一句:“少年当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1。”
写完最后一字,她仰起头,透过翠色纱窗,看着夜空下丛丛云层,思索片刻,又提笔写上:“阿姐与沈辞皆安好,勿忧。”
装好信,她打了口哨,金雷神不会儿便落在她肩头,亲昵地啄了她两口。
林桑晚摸了摸它翅膀,笑道:“乖,回来再给你搞好吃的。”
金雷神扑哧扑哧拍了拍翅膀,消失在了夜空。
林桑晚回头,余光见到廊下朝她走来的谢长凛,朝他行了一礼,道:“表哥。”
谢长凛今日身着紫菂色织金锦袍,莲纹织金锦带勾勒身型,眉眼含笑,暗色里走来时,比京中的一些世家子还要矜贵儒雅上不少。
他在她面前一臂之外停了下来,声音温和:“我有一事要同你商议。”
正好,她也有事要同谢长凛商议。
林桑晚唇角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对谢长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哥请......”
谢长凛颔首,提起衣摆走了进去。
进门后,林桑晚先给他上茶,后问:“表哥有何事吩咐?”
谢长凛坐在案几前,抬眸,凝视斟茶的林桑晚。
她上着山茶花揉蓝衫,下着提花杏黄裙,发后的浅蓝色丝绦随着她手上动作若隐若现。月光透过翠色纱窗,洒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上,映出淡淡的光晕,让人不敢逼视。
谢家祖宅虽在襄县,但却是白鹿州第一富商,经商多年,他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但没有一人能像她这般,美得直逼人心。
林桑晚再次开口:“表哥?”
谢长凛挪开了目光,轻抿了一口茶,眼中有犹豫之色,静默半晌,缓缓道:“我祖母如今年入古稀,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年轻时为了谢家富贵远嫁永都的三姑姑。三姑姑生下一女后便常年卧病在床,她的丈夫现任礼部右侍郎便不再待见她,纳了好几房妾室,最后三姑姑抑郁而终,而她留下的唯一女儿被道士说成天煞孤星,迟早会要了全府性命,于是被送去了静女堂。”
林桑晚静静听着,见他杯中茶水少了,又给添上。
“得知此事后,我便立即动身,想去静女堂将她接回来,等我接到她时,已经奄奄一息。之前祖母得知三姑姑死后便一病不起,因而我将表妹已死的事隐瞒下来,告诉祖母表妹身染重病,需要在寺庙中静养,并将她的名字从原先族谱中更改到谢氏族谱里。你如今用的身份便是她的,谢蓉。”
林桑晚听明白了,抬眸,看向他:“表哥想我做什么?”
“这段时日祖母的病愈发严重,唯一心愿便是想见一见谢蓉。”谢长凛朝她浅浅一拜,“恳请永安郡主以谢蓉的身份,同我祖母见一面。”
她来襄县是为了办事,本不想与谢氏牵扯太多。羁绊越多,他们的危险也就越多。
夜深人静,夏日夜风带着点凉意,轻轻拂过她鬓边垂落的几缕青丝,她伸手将其轻拢至耳后,浅笑道:“表哥安排就好,只是你三姑姑生前之事和谢蓉喜好得告知我,不然我怕露馅。”
“多谢。”谢长凛道:“我等会派人将写着注意事项册子送过来。”
他看着她,眼角依然带着笑意,只是不似之前,有诸多防备和精明的算计。
林桑晚道:“表哥,我也有一事要同你商议。”
“你说。”
“谢氏产业遍布江南,我想让表哥暗中替我征调粮食。”
萧逾白虽从雍州征调了粮食,可数量太少,只能撑半月。而襄县疫病严重,需要封城半年。
再者,太子一党早已跟各州通了气,各州总督又圆滑的不行,以收成不好,难民涌入过多等为由给一点粮敷衍了事。
若是以官府名义去购粮,蒋礼等人又会从中作梗,到时全南顺粮价都会上涨。
林桑晚直视谢长凛,平静道:“若是表哥愿意应下此事,浮云阁愿意让出在谢家的所持分成。”
沈千三原先留下产业极多,江南谢氏只是冰山一角。割舍一角,换局势稳定,很值当。
谢长凛微微一愣,这笔买卖对他来说只有好处,可常年经商的敏锐和谨慎让他不得不问:“表妹,此事背后莫不是还藏有乾坤?”
“没有。”林桑晚坦然道。
她虽然是谢氏最大东家,但她用了谢蓉身份,谢长凛又细心谨慎地不安排好所有事情,她不会恩将仇报。
谢长凛见她神情清澈,目光坦诚,没有半分玩笑之意,沉默片刻,方才颔首应下。
送走谢长凛,林桑晚躺在院中竹椅上,看着满天繁星,心想:许兰知应该与陆青钰碰面了。
许兰知确实在一处河畔碰上了陆青钰,也上了她的巨船。
只不过上船后,许兰知就吐得昏天黑地,没得清醒时候。纵然晕船药吃了不少,仍不见一点效果。
才过五日,他连脸都瘦了一圈。
夏日炎炎,汉河在银白月光照射下,波光粼粼,宽阔大河之上,巨船缓缓靠岸。
一群身穿银色铠甲的士兵从甲板列队而下,动作整齐,远远望去,宛如一道银色波浪,磅礴前行。
河畔有暂时落脚的茶坊,茶坊主人送上几壶热茶凉拌面,人群渐渐热闹起来。
陆青钰闻着萝卜炖排骨的清香,向茶坊主人要了一碗,端给许兰知。
“死狐狸,你是来接我们,还是来误我们的?”
许兰知接过碗,一口下去,清甜鲜爽,翻江倒海的胃里终于好受了些。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神色恹恹,语气却傲慢地很:“当然是来接你.......们。”
最后一字说得极轻。
陆青钰看着他傲娇又虚弱的模样,被气笑了:“许公子,你若不来接,再过三日,我们便到襄县了。你一来接,好了。一路上为了你,我们停了多少次?”
许兰知缩了缩头,默默低头喝汤,不再说话。
陆青钰见他偃旗息鼓,也不再激他,吃着凉拌面,问:“晚哥还好吗?”
“很好。”许兰知虚虚地道:“你怎么不问下我好不好?”
自上次林宅一别,他都没见过她。
闻言,陆青钰噎住了,用力呛咳几声,然后认真盯着许兰知,问道:“你过得好不好?”
许兰知抬眸,望对面身着银甲的姑娘,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一扬,笑道:“也很好。”
“你莫不是吐糊涂了?”
之前在永都,她去找林桑晚时,每次都会被许兰知刁难,两人一见面就吵嘴,这次碰面,许兰知居然性情大变,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陆青钰凑过去一点,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吐坏脑子。许兰知见她那老实憨娇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也凑过去了一点,“好看吗?”
许兰知是美的,面如桃花,眉梢轻挑,一双狐狸眼总是含着似有若无的情意。只是他嘴角的一抹浅笑,掺杂点不怀好意,痞坏痞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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