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河的话更惹恼了公孙娆:“那是本宫被猪油蒙了心,相信了你,明日就到了日子,你是半点动作也不见有,今日不想法子取消,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屋内的冰块散发着凉气,公孙娆的面色却涨得通红,如今她表面上看着无异,只有她心里知晓自己心中隐隐发虚。
不知是否因为萧小河频频对她的拉拢,还是出于讨厌与憎恶,她心中颇为不自在。
好的,坏的,她自己都不甚明了。
“谁说我要阻止它了?阿伊拍案定下的事儿,我有什么法子阻拦?我只答应你救下公孙皓而已。”萧小河满面愁容,“而且如今我有一堆烦心事,哎。”
任雁安一侧为萧小河扇着扇子,她宽慰公孙娆:“皇后娘娘放心,我们殿下做事儿一向稳妥,不会出岔子的。”
屋中又是一片宁静,近日多雨,雨后却不见清爽,反而是更沉更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只因雨过迎来的并非天晴,而是更深沉的滂沱大雨。
南方灾情不断,又有大楚虎视眈眈,如今的大燕的情形比萧小河想的还差几分,如今楚燕因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对峙着,一旦有一方轻轻吹动,战事必再次掀起。
如今的安居乐业与繁华,更像是南柯一梦,却无人愿意从中惊醒。
“水灾,林灾,虫灾.......这世上为何有如此多的灾祸?”公孙娆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平缓,她似在自问自答,又似在与萧小河交谈,“人祸尚可避,天灾却无可奈何。”
“本宫先前一直不理解祭祀之用,如今也算明了了,除祭祀外,在此等局面之下,属实也没有好的法子出现。”公孙娆道,“说不定真是老天的旨意罢。”
“狗屁老天的旨意。”萧小河见公孙娆越说越歪,从床上挣扎了起来,联系不到李寻梅,萧小河属实着急了几日,好在还有铁向褴等人可以为她打探军中动向,稍有不对萧小河亦能第一时间反应。
公孙娆不悦道:“你骂我做甚?!”
“我骂你是老天的旨意。”萧小河伸了个懒腰,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
“你呢,就好生安心地回去等着,我也要为明天做一些准备了。”萧小河推着公孙娆走了出去,待公孙娆一走,她就将大门紧逼。
公孙娆实是担忧萧小河所说的准备,她心里总是没着底,想了想,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边,刚欲偷看,唰地一声,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
公孙娆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冷哼道:“本宫才不稀罕偷看!”
待公孙娆走后不过半个时辰,原本郎朗晴日蓦地黯了下来,风将花瓣吹散了一地,还未来得及引人怜惜,暴雨骤然而至。
萧小河起初还与任雁安讲话,后来雨下得实是大了,二人交流亦成了困难之事,只得悻悻闭嘴,等待雨停。
雷电在云层之中一闪一闪,这处蓦地亮后又暗了下来,紧接着旁处的雷电探出头颅,就这样交替持续了半夜,雨方有变小趋向。
第二日众人起床时,已然重见明媚日光身躯。
正逢国师算好的祭天之日,时下各人心情迥异,论说悲伤者,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气愤不甘者也是众多。
但论起开心,萧天启自认当属第一。
与萧小河相处度过的二十年,他扪心自问,从未将萧小河压下去过,哪怕是阴谋诡计,都斗不过他――哪怕一次。
可未料风水轮流转,这报仇的日子终究是被他萧天启等到。
“大将军,我们何时出发?”萧天启迫不及待地问道。
阿伊难得今日心情不坏,扫了萧天启一眼道:“今
日先要在城墙行祭词,到时百姓都会围观,你我不便出面,待他们临行之时再过去也不迟。”
萧天启一听这还得了,他想要看得就是萧小河追悔莫及、死到临头的惧颤模样,若是错过,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
“大将军!”萧天启站了起来,看阿伊不见怒意,大着胆子嗔怪道,“这祭天分明是您的主意,您若是不去的话,到时候南边水真停了,功劳岂不是没您的份了?到时候百姓可都会念着陛下的好,您真是亏大了!”
“说不定宁愿念着宣安侯的好都想不起将军来。”萧天启存心搬出了宣安侯,阿伊闻此抬了头,将手中折子慢慢放回了桌上。
“这倒也有理,我去不去无所谓,不能让公孙家的白白占了便宜。”阿伊冷笑道。
她振袖m冠,已有决定,于是向门外侍立之人高呼道:“备马!”
第204章 许是难得的大晴之日……
许是难得的大晴之日, 或是想目睹百年未遇的祭天之行,城门之下,自卯时起就陆陆续续来人等待, 待到国师算定的午时,大道之上已是水泄不通,步履维艰。
祭天之礼从上到下是阿伊一手操办,选定的童男童女与世家女子也都出于她手, 现场又闻阵阵哭啼咒骂阿伊之声,皆是被选定行祭者的家眷,不过这声音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被车马叫嚷声盖过。
萧小河先前从不知道大燕还有个国师, 听许凌讲, 国师之位形同虚设,一般的祭祀交由礼部完成,这个世代传承的家族有些时候一朝下来也无需做半件事, 却有俸禄可拿, 实是令人嫉恨。
取左清右浊之意,诸如萧小河一类“祭品”应立于城楼右方的内侧, 左侧乃是许凌及公孙等朝中重臣。
右侧的人萧小河一个都不认得,她想了想,趁无人注意转了一大圈来到了左侧, 一屁股坐在了公孙娆身旁。
“今日来的人比我想的还要多。”萧小河同公孙娆道, 此时的公孙娆正一心牵挂着对面的公孙皓, 已无心绪同萧小河闲扯。
许凌见状轻声道:“人是多了。”
萧小河不理睬许凌,见公孙娆不同她讲话,又把目光放在了公孙身上:“公孙大人许多未见,今日脸色怎如此不好看?”
公孙心中骂道, 为何不好看谁还有你清楚?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昨夜辗转反侧未曾睡好,今日就成了这样。”
“公孙大人可要好好照顾身子,不然就像宣安侯一样,被阿伊气倒在床,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来不了了。”
萧小河回去那日后,宣安侯就气急攻心,又挺了几日,彻底病倒了过去,为不让阿伊得意特意压着消息,只是今日怕是压不住了。
想到病倒的义父,公孙握拳道:“料今日阿伊也不敢来,她若是来了,我定要好好质问,为何要如此诅咒义父!”
“嗯,是该好好问问,说不定你义父之所以病倒,就是因为他们送那些居心叵测的物件儿。”萧小河不遗余力地挑拨着阿伊同公孙一族的关系,公孙笑都笑不出来了,他低声对许凌道,“陛下,阿伊必除,否则大燕后患无穷!”
“公孙大人同皇帝说什么悄悄话,不妨说给本将军听听。”阿伊厉声质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身侧乃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萧天启。
萧小河背对着阿伊,悄悄将提前备好的面纱戴了上去。
公孙真非寻常之人,他转过头,红着眼与阿伊道:“大将军先是执意行这荒谬的祭祀之礼,又派人送去诅咒义父病倒的物件,微臣在同陛下诉苦,求陛下给微臣一个公道!”
“本将军好心派昀阳公给侯爷赔罪,怎到你口中就成了诅咒!”阿伊不怒自威地瞪向公孙,公孙微侧开了目光,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鎏金杯有消渴之意,咒得是义父患消渴之症,燕多霍乱,霍乱需盆,那盆则是咒义父患霍乱,至于上官夫人的画更不必说了。若是一件许是巧合,如此多件,大将军自己不觉得过分吗?”
谣言的诞生如此轻易,萧小河轻啧了一声,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唬宣安侯的话竟惹公孙深信不疑。
阿伊回首看向萧天启:“你挑的就是那些东西?”
“的确是那些东西,可我......”萧天启见阿伊神色一凛想要解释,没等他说出口,一声清脆的“啪”声传来,萧小河回头时,只见萧天启面颊红了大片。
“废物东西,还不给公孙大人道歉!”阿伊踹了萧天启一脚,他险些没从城楼上滚下去。
萧小河深深地看了眼阿伊,她知晓阿伊此举并非认为萧天启此行不妥,而是在给许凌一个台阶下,只是可怜了萧天启。
萧小河拿着小扇子慢悠悠地扇着风,露在外处的一双明目中满是笑意地看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萧天启。
萧天启过来时就看见了萧小河,那时他还得意地瞥了她一眼,盘算着一会儿要说些什么话激怒萧小河,谁料不过片刻,形势天翻地覆。
更可气的是,无论是挑选礼物时,还是送去宣安侯刺激他时,他都没想过什么诅咒,怎么到了公孙口中,说的那般笃定,还有鼻子有眼,不知的还真以为他存了什么坏心思!
这下又惹恼了阿伊,又得罪了公孙家的人,还在萧小河面前出了丑......萧天启一阵懊悔,那么多宝贝,他为何非要挑个破杯子破盆!
萧天启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公孙面前,小声道:“是小的思虑不周,惹了侯爷和公孙大人不快,小的在这里赔个不是。”
公孙不理会萧天启,将目光投向了城门下翘首以盼的百姓,他们仰着头,想要目睹陛下真容,可就算将头探出了天,也看不到在城门内侧的陛下,只好唉声叹气地揉揉脖子。
萧天启尴尬地跪着,他将希望寄托于早上还在与自己调笑的阿伊身上,可惜对面也并未瞧他一眼。
“国师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嗷叫了一声,之后再也听不见半点嘈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向城门正中。
萧小河都忘记奚落萧天启,大楚没有国师一职,她实是好奇只存在于话本故事中的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国师到――”
李三顷尖锐而锋利的声音在城门众多百姓之间不断回荡,萧小河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城楼而上的缓慢身影。
来人头发苍白,眉毛与胡子与同发同色,约莫着四五十岁模样,脚步轻盈,目光澄澈,颇有大师风范。
“真不愧是国师,眉毛和胡子都是白的,会不会已经活了好几百岁?”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好几百岁?那岂不是成活神仙了!”
“就是活神仙,那么利害的水灾,除了活神仙谁还能救?”
“对呀,除了活神仙,还有谁的眉毛同胡子都是白的?”
“活神仙?”萧小河盯着国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我怎觉得这般奇怪?”
“此次是孤第一次见他。”许凌对萧小河道,依旧没有等来萧小河的回复。
他默默攥紧了拳。
“大将军,您见多识广的,国师当真是活了几百年的活神仙?”萧小河起身,站到了阿伊身旁。
阿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活神仙?装神弄鬼糊弄他们罢了。”
“糊弄百姓?”萧小河继续道,“我不及大将军聪慧,可他这个容貌来看,应不会发眉髭具白才是?”
阿伊见萧小河将死之人,还如此好奇,颇感奇怪道:“你怎不惧,还有闲心关心旁人?”
萧小河温柔一笑,目光闪闪:“于我而言,能为百姓做出一份贡献,比老死深宫要好的多。这非责难,为何要惧?”
“何苦如今我还未死,是个有呼吸,能摸到东西的活人,对从未见过之物有所好奇,在所难免之事,大将军何故见怪呢?”
“你倒是看得开,”阿伊微感错愕,随后笑着为萧小河解释,“大燕国师自开国以来,一直以木家传承,自此届国师木衡一代,已有百愈载。木衡此人不学无术,自继父位以来,半件有用之事都未做过,连早朝都避而不去,依仗着俸禄苟活。”
“未此次大祭,他特意派人调制石灰、硫黄,桑叶等物,然后将他们染在头眉之上,为的就是唬住你们。”阿伊嘲弄道,“若让他以原本面目过来,怕是无人肯相信他是国师。”
“我还真是问对了人,陛下和公孙大人都不知晓的事,大将军知道的一清二楚,真是厉害。”萧小河眉眼弯弯地夸赞道。
阿伊挑眉笑笑,未做回答。
见萧小河同阿伊相谈甚欢,萧天启又惊又气,他恶狠狠地瞪了萧小河一眼,萧小河指着萧天启对阿伊惊讶道:“大将军,昀阳公眼睛一个劲儿的抽筋,您可得带他看看医师。”
趁阿伊满脸怒气地回头,萧小河走到许凌身侧道:“陛下,我渴了,派人给我端一碗水上来。”
“要米水。”萧小河凑近许凌轻言。
见萧小河终于肯理会自己,虽是利用,却也乐于赴命,没一会儿李三顷就端着碗米水呈到了萧小河面前。
萧小河坐回原处,以袖遮挡碗口之上,再望国师时,他已经捧着祭文,缓缓开口。
“敬启上天:岁在辛丑,洪水滔天,百姓困厄,桑农毁弃,民生凋敝。今恭奉天子之命,选贤良淑女,敬祭上苍,祈求洪灾早解,江河安澜,黎庶得安。”
“伏以古圣先贤,祈天乞雨,盖自尧舜禹汤,皆敬天而礼神。周公《大诰》曰:‘敬天之威,祀事不废。’又有昔者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终使洪水退避,天下得平。故今日我等,遵循古训,以虔诚之心,祭奠上苍,愿祈佑我国,消灾弭患。
“伏愿天公:风调雨顺,洪灾尽退;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天下和顺,四海宾服;帝王长寿,邦国永昌!”
“兹以冥诚,谨致此文,天听无小,垂佑万方。”
......
国师慷慨有力地将祭文念过,城门之下掌声轰鸣。
公孙娆皱眉道:“天听无小是何意?”
“不知。”以萧小河并不多的古文学识来看,天听无小并不在她的知识范围内。公孙忍无可忍道,“写的分明是天听无忝,好一个木衡,连字都能念错!”
“......”萧小河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是个严谨认真的人来。
“国师!如今除了祭天就无旁的退灾之法了吗!”人群中有反对祭天者叫喊道。
“唯有祭天一法可解。”木衡似乎十分沉浸于万人敬仰的国师角色,非但不着急离去,还高深莫测地回答道。
“可楚人的经书上说,活人殉祭,是要遭天谴的祸事!”
木衡摸了摸胡子:“楚神与燕神相异也。就如同楚天非燕天,楚地非燕地。”
萧小河抬头,反正她是不知楚天和燕天有何区别。
见国师肯回答他们的疑虑,越来越多人张口道:“陛下和明妃娘娘几世才修得的情缘,公孙小姐以德名全京,为何非要以他们为祭,老天未免无情了些!”
“上苍旨意如此,我等亦别无他法。”国师又是摇了摇头。
开口的人愈发多,很快他们便发现木衡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话,顿时失了兴致。
“还不快叫他下去,丢人的东西。”阿伊低声斥责道。
“等等!本宫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国师大人。”萧小河猛地起身,行动之突然,将周边的公孙娆、公孙兄妹吓得一瑟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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