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乐衬托之下,屋内倒是重新热闹起来。
君卿低声附在萧小河耳边道:“明日辰时,月儿有事寻你。”
萧小河明了,原君卿来是为了传话,不禁好笑:“劳你走这一趟了。”
君卿道:“也并非只为了传话。先前对将军只有耳闻,今日终于得以一见了。”
“见了觉得如何?”萧小河边道边瞧着萧云世,心中已有了粗通之解。
君卿微微昂起头:“月儿对你那般倾心,我还以为是甚么了不起的人,今日见了,没瞧出什么别的。”
说罢,他用余光瞧着萧小河,暗含期待地等着他表现。
你一句,我一嘴,你这头激着,我这边挑逗,三言二语之间情便生了。
君卿心中倒没甚么旁的想法,只是素来习惯这般逗弄撩拨,男人劣性罢了。
萧小河笑道:“你若瞧出别的还坏了。”
君卿嗯了一声,语气上扬似有不解。
“长了两条腿的是人,生了四条腿的是狗,腴沃者蛙,细小者蚪,花红飞翠舞,草鹄立横直。”萧小河道,“你若瞧我多了些个旁的,那便不是人,是妖精变得了。”
萧小河一番话逗的君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指了指自己耳垂道:“将军这话错错,男子带冠,女子带环,奴亦不是女儿身,将军不妨讲讲,为何奴耳有环痕?”
“环痕又非女儿生,戏园中人多穿扮,今儿个你唱拌做红娘,明日你坐出观音戏,环痕自是不足奇。”
君卿笑道:“将军怎知我扮过观音?”
萧小河凑近他一步,与他面对着面,四目相对道:“幸亏我未见过卿卿所扮,倘若一见真是‘从此不敢看观音’了。”
萧小河目光含笑,她哪里会不知道君卿挑逗之意,故意顺着他道。
君卿脸不自觉红了两分,心漏跳半拍不说,耳边还环绕着少年人明朗的“卿卿”叫声,心道萧小河不愧情场高手,今日险栽了跟头。
“观音何等女神仙,你一轻薄假戏学,看见观音想到你,当然不忍直视了。”萧小河接下来一句却令面红心跳的君卿怔在原地,如方才的萧云济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萧小河存心瞧他笑话,气的小脸白一阵紫一阵,一句话未说,冷着脸起身去了戏班子后头,萧小河开怀大笑。
“一个伶人惹堂兄如此开怀,也是他福气了。”萧云世笑着摇头道。
“堂弟,今日与你说个心里话。”闲话儿都过去,萧小河拉着萧云世正色道,“你们兄弟三人,我打心眼里最喜欢的就是你,也觉得你是个有大能耐的,只是云济总是对你总是囿于成见。”
“本来是你们家中事儿我也不好插手,只是与堂弟如此投缘,实在不忍见明珠蒙尘。”
见萧云世想说话,萧小河摆摆手示意他莫要着急,容自己说完:“我那铺子到底怎么回事,我心中也清楚,不过到底一家人,不好闹得僵。”
萧云世脸色一白,心中打鼓似的上蹿下跳,咬唇低头不语。
“你莫要难受,我知那是云济主意,与你扯不上干系。”萧小河惯会拿话哄人,见萧云世感激抬头,趁热打铁道,“这铺子我也不打算干了,到底是个买卖,不至于因为这个伤了兄弟感情,但若让我白白给旁人,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察觉到萧小河话中之意,萧云世方才的羞愧全然消失,瞬间狂喜之至,奋力压下嘴角道:“那依堂兄之意――”
“堂弟莫要声张,七日后偷偷来我府上,我将这铺子典给你,至于银两甚么的,不过是个过场,堂弟不必忧心。只是此事莫要露出风声,若是云济云琼作祟,恐有变动。”
如今断础虽经营惨淡,但光地价儿与屋内布置都是一笔大数目,哪怕他接手之后经营不过卖了也是大赚一笔。
想到这萧云世看萧小河的目光肃然起敬,哪里是像看堂兄,见了皇上也不过如此殷勤了。
“小弟多谢堂兄美意!堂兄之话小弟铭记在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泄露半句!”
“堂兄格局如此之大,反观我们兄弟三人为了蝇头小利便做出这等顾兄弟情谊于不顾的烂事儿,
真是让......真是让小弟我不知说什么好!”
萧小河笑眯眯道:“无事,堂弟不必自责,一家人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常言道家殷人足,时和岁稔,家人一血同缘,本该以德报怨......个屁啊!
萧小河在心中扬天长笑,她这个人平日自恋了些,可从未标榜过自己是好人。
被人算计对她来说是十足十不爽的大事儿,要不惜一切代价抱负回来。
比如眼下。
萧小河捂嘴清咳,她怕按捺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堂弟莫要在我身边了,云琼心细无比,我怕他察觉有异。”
对面的萧云济亦是高兴地嘴角上挑,但碍于萧小河在对面一笑也不敢笑,眼见要抽搐之际,得了萧小河这句话,立马闪身到了一旁,故作寻常地与周边人饮酒做乐。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萧小河与萧云济同时满意地点点头。
*
一场美好的宴会结束,除了萧云济和君卿外,所有人都很是满意。
做戏做全套,回去的路上萧小河几人依旧步行回府,天色已暗,路边的楼个个金碧辉煌,光落在萧小河的身上,她走路又轻又快,常常连光都难以追上。
“卿、卿。”
许凌突然蹦出两个字,萧小河疑惑地转头望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何等意思。
小公主吃醋了。
“我那是随口胡诌的,存心逗他气他,娘子怎么还当真?”萧小河道,“有公主殿下这般的娘子,我怎可能瞧的上男人。”
许凌本没什么,就是突发奇想地想逗逗萧小河,听到萧小河说这话,心中的玩味之情倒是少了不少。
萧小河自诩与先太子之事无人能知,却还是在当年让他撞见了密辛。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沉默了良久,许凌终究没有问出口,而是道:“以后我不来了。”
“今日是我不对,光顾着自己的事儿没照料到你。”萧小河率先认错,“不过我知道劳娘子是个忠厚人,定不好让你吃亏的。”
“怎么这副表情?有人欺负你?”
许凌鲜少被人这般关心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衣角,正要鬼使神差的说一声嗯,看看萧小河什么反应时,后边的青燕笑着开口。
“将军放心吧,劳娘子的确是个好人,处处维护着公主呢。”
许凌的手垂在了一边,这回嗯了出来,却不肯再言语了。
铁向褴与青燕在后头笑着交谈。
“小矮子,你真应与我好好学学,依我看,你照我差得远呢。”青燕美滋滋道。
“学习什么?”铁向褴不禁皱眉,不知是因为称呼还是青燕所说。
青燕道:“学习揣摩主人的心意,公主殿下现在心里头定是感激着我,她不喜与人交谈,所以呀,能让我代讲的话我定是全都帮她说了。”
青燕说着感觉身上一阵凉意,抬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好生奇怪。
铁向褴点头喃喃道:“有些道理,可将军天生爱说话怎么办,难道我要把我的话全都让给他说......”
青燕连忙摇头道:“那可不行!按照话本的情节,你要是一句话都不说,你就没人气,没人气就该被那写话本的势利眼写死,可莫要这般。”
铁向褴闻言打了个寒颤。
一路说说笑笑,光均匀地洒在了四人身上,乘着璨金一路踏回了萧府。
送走了许凌和青燕后,萧小河铁向褴回到了书房。
萧小河申了个懒腰,坐没坐相地靠在椅子上道:“今日真是累死了。”
“可不是嘛,还有那个君卿,属下看他就不顺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想傍上将军,呸!”
见铁向褴这般义愤填膺,萧小河也跟着笑了,笑过之后他道:“上次让你查的事儿你查清楚了吗?”
铁向褴颔首:“公主的确有黑煤球那么一号人,现在也的确不知所踪,应当不会出错。”
“继续查,不光查他。”萧小河把玩起桌上的毛笔来,修长的手指与灯火两相衬托,“查许凌,从小到大,全都查,悄悄得查。”
“......是。”
见萧小河没有解释的意思,想到青燕刚才的话铁向褴没有再开口。
他读话本时就讨厌废话连篇的,自己可莫要做这般人。
萧小河拿着笔在纸上不知画着什么,心中却明亮得很。
卿卿二字是她与卿君说的没错,可她与许凌相隔那么远,他又是如何听到的?
除非――
许凌也是习武之人,且功夫不低。
可他一个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公主,又怎会有这般功夫?
见萧小河一副深谋远虑地表情,铁向褴莫名跟着激动,便梗着脖子想看一下萧小河再写什么春秋大谋。
结果看到了......
一只王八。
一只大王八。
......
他忘了,不知是不是萧小河名字的缘故,萧小河总是对河中生物情有独钟。
尤其是王八。
萧小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罢了,明日再想,本将军困了。”
“铁向褴!”
“属下在。”
“把本将军的新作――河中神龟图裱起来。”
“......是。”
第24章 魔王许凌入奇梦阿伊回忆萧……
萧小河做了一个梦。
萧府变成一片废墟,萧监林、邢夫人尖叫着惨死于兵刃之下,杀死他们的士兵穿的燕军戎装,兵器发出刺啦的碰撞之声,在寂如死水的萧府格外刺耳。
她飘在上方,说不出话,动弹不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燕军的屠杀。
燕军的身影并未止步于萧府,萧小河飘到了京中街上,原本繁华的闹市如今空无一人,漫天的血腥味充斥在古老京都的每个角落,唯一的活物是路过燕军整齐的列队。
屠城。
萧小河心停了一瞬,她茫然地看着地下。
很快她的意识就清醒过来,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皇宫的方向飘去。
想要弄清楚一切,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皇宫与京城的萧索截然不同,其中侍人臣子身影丝毫未见,人人行色匆匆,宫女太监都换了面庞,不再是萧小河熟悉的楚人面孔。
她顺着人流,飘向屹立在宫中最庄严华贵的宣政殿。
“为什么要屠城!”女子站在殿中浑身颤抖,面庞之上全是震惊与愤懑,“许家罪孽,义刑义杀,楚之罪孽,千刀万剐,可这又与百姓何干!”
萧小河眯着眼睛,她看清了,说话的女子她前不久还见过,是冬才人。
而冬才人对面的人,她更为熟悉不过。
此人身材高猛,肤色铜黄,一双眼睛如蛇一般看得人不住战栗,让人不自觉地腿软臣服于地。
阿伊。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楚人如何,自然是我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阿伊冷笑道。
萧小河虽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但看见阿伊还是忍不住啧了两声,和阿伊的交手属实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落到阿伊手里会成什么样,说不定真的被她做成河里的王八。
如若再被她发现自己是个女人......
萧小河赶快制止了自己恐怖的想法,继续看着眼下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个人交谈。
“你们这般,与楚人又有何异!”女子尖叫道,“你娘若是在世,定会以你为耻!”
“冬才人高兴得糊涂了,带她回去。”最上首一直沉默不语的背影低声道,萧小河向下望去,怎么也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样貌。
“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是!”
冬才人的尖叫声被拉远,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阿伊,做朕的皇后。”
阿伊面色大变,过了一会儿冷笑道:“陛下卸磨杀驴也不必杀得如此快吧!陛下不妨想想,自己的皇位可还没做热呢。”
阿伊近乎明面的威胁让萧小河又啧啧了两声,她虽不知道座上的男子是何人,但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
“你在威胁我。”男子缓缓转身,剑一般寒冷冰锐的目光扫向阿伊,危险得让人不敢直视。
萧小河看到他的脸却挪不开目光,面前的人哪里是什么旁人,分明就是男版许凌!
还未等萧小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面前一阵天
旋地转,铺天盖地的黑遮住了她的眼,再一睁开时自己已躺在卧房之中,阳光正好。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萧小河捂着自己的脑袋起身,“就算小公主真的有秘密,也不该把人家梦成一个屠城阴狠的大恶魔。”
小小的梦境很快被萧小河抛之脑后,她跳下床打开窗,铁向褴的身影**在房外。
昨日卿君的话她可还记得,今日还要去寻月儿。
“如果有人寻我,就道我去武馆练功了。”萧小河不打算带着眼巴巴守着的铁向褴。
铁向褴道:“属下明白!”
交代完毕后,萧小河朝着问月阁漫步而去。
再说问月阁,君卿与月儿坐在一处,目光含怨地与月儿道:“事儿便是这么个事儿,昨日真是要将我羞死,你那将军可真是坏得很,难怪让你这般惦记!”
君卿不知月儿与萧小河的关系,只当是寻常男女情事。
“知道我喜欢还去勾搭,明儿个就撕烂你嘴,让你再去招惹!”
君卿卖好道:“哪里的话,这不什么也没成?哪日真成了再撕烂也不迟!”
二人又推搡言笑了一会儿,月儿突然意识到不对:“往日也没见你来我这说话,今日一坐就是这么久,眼见到辰时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原是你是这般打算,我竟才参透!”
君卿如被猜中心事儿般跳了起来,脸红了大半,叫道:“罢了罢了,我这好心陪你,你还冤枉我来,我走就是了,日后再也不来了!”
说着,卿君不情不愿地走了,也没等到月儿挽留他的声音。
他前脚走没一会儿,萧小河后脚推门而入。
“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费那么大劲儿让我亲自来。”萧小河道。
小月儿起身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拉着萧小河坐到了床边。
“大燕皇帝薨了。”
萧小河猛地抬头:“消息从何而来,当真?”
月儿道:“如若是假的,我也不会把你叫来。只是这消息还未放出,燕宫情况如何我们也不甚清楚,只知几个皇子斗得厉害,不过依我瞧,最后赢得非耶律盛莫属。”
燕国老皇帝一生致力于一统江山,踏破大楚,后来也是病重在榻才同意停兵。而月儿所说的耶律盛,比起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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