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河蠢蠢欲动地摸摸下巴,险些没挂住自己悲壮的表情,她忙侧过了身子,看得无名等人更不是滋味。
将一切目睹在眼中的李寻梅咋舌不断,那番肉麻的话也不知萧小河编了多久,而如此离谱之事众人却深信不疑。
“这就是能力。”萧小河动了动口型,没有出声,李寻梅已经脑补出他说出此话时得意的表情与语气。
“莫要迟疑,慢了一分,陛下就会更恼怒一分,大人莫要犹豫了,快带本将军走吧!”萧小河自觉地伸出了双手,打算容无名带上枷锁。
李寻梅这才惊觉,他们如今已是罪犯,是要坐槛车,带枷锁走的!
她满是怨气地瞪了萧小河一眼,有种上了贼船难下之感。
“不。”无名沉声道,“陛下如今只是定了萧监林的罪,只是吩咐暂免将军军职,并未下旨定罪,以罪犯待遇对待将军......萧公子,不妥。”
他抬头,正好对上了萧小河那双明亮又带着几分委屈难过不解而湿润的双眸,纵是铁石心肠也不禁三分动容。
说到底,对方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就遭遇如此变故......无名不自觉语气放轻:“我会备下马车,陛下不会在此事上怪罪。”
“公主殿下我也会派人去接,萧公子放心。”无名微微低头道。
“因父亲大逆不道之行径,子客已没有脸面坐驷马高车,还望大人莫要为难子客了!”萧小河一反常态没有马上应下,而是坚定地拒绝着。
李寻梅赞赏地点点头,虽不知萧小河作何打算,但既然选择回去,就要将姿态放低,总不能让皇帝看见他坐着马车悠悠然地回京。
萧小河平日里看着放肆,做事却有着分寸。
“我不如祁连大人对陛下心思了若指掌,却也近身服侍了数年,为陛下做了不少秘事,对陛下之意至少能揣摩出三分来。”无名摇头道,“陛下在乎的是萧公子是否主动归京,而非您如何归来,如今正是寒冬,您何苦为自己找罪受呢?”
亲兵也劝解着:“萧监林不善为真,将军为大楚付出了汗马功劳也为真,眼见兵过暮河,大燕苟延残喘,这都是将军的功劳啊!”
“你们都如此说――”萧小河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叹了口气,“那我也只好听二位大人的了。”
“您答应得有些太快了吧!”李寻梅刚刚升起来了感动又坠回了肚子中,目瞪口呆地看着临时变卦的萧小河。
“还有――”萧小河轻轻揉了揉自己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我这位侍从一心追随着我,我几次劝阻无效,还是让她跟了来,劳烦大人为她找一份入冬穿的厚衣,我怕她染了风寒,病在途中。”
“将军对属下人真是好,我若是将军属下,怕也会如这位姑娘般,誓死追随了!”亲兵心中暖成一片,不禁将萧小河同任缵祖作比起来。
任缵祖看着和善,平日里也都是轻声笑语,从不恐吓部下,但真到了实处,远不如萧小河爱臣如子般之心。
李寻梅正疑惑萧小河为何突然这般好了,就见萧小河道:“大人千万不要给我也准备,我已是戴罪之身,又怎能煦暖包裹,就应在冬风里冻成雪人,才能让我心宽慰!”
无名没有理会萧小河,对旁边人道:“准备两套冬日穿的厚衣来,动作快些。”
“大人――”
无名看了萧小河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萧小河只得作罢,轻声道:“大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这个侍从,酷爱吃清风送爽、腊肉、枣泥糕点、香炉全鸡......也不知这一去能否有命归来,还望大人能了结她这番冤枉。”
萧小河报完菜名后默默将口水咽了回去。
“嗯。”无名点头应下后,又吩咐人去准备。
待任缵祖和陈元一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身穿貂皮外袄的萧小河捧着个热手炉,在几人的搀扶下走上了宝马雕车,还不停地有侍人端来各路美食佳肴送至了车上,不知情的必是以为哪家大人赴任。
萧小河拉开帘子,笑着对着陈元一和任缵祖摆了摆手,无声道:“下次再见。”
“萧小河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陈元一本来运转清晰的头脑在看见萧小河那一瞬就开始发蒙,“而且......”
陈元一看着面色红润的萧小河,想起了自己方才脑海中的设想:“‘身着破露之衣,带刑具枷锁,居槛车而归,一路饔飧不继,啼饥号寒’......”
他看向任缵祖,后者也是一副愕然模样,一阵朔风流过,不知什么被吹得沙沙作响,冷冽的空气味道钻入鼻腔,二人皆抖了一抖,面面相觑。
萧小河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笑了笑,随后关上了车帘,无名并未将所有人带走,依旧留有官兵看守府衙,只是自己跨坐在了马上,驾着马车疾速前进。
陈元一咬着牙,看着马车逐渐边做黑点,最终消失在天际之间。
明明自己是胜者,为何如此狼狈,心里还这般慌张?
陈元一回首,映入眼帘地是任缵祖惨败和不安的面庞,他又是打了个寒颤。
一股强烈的惶悸从心底蔓延,陈元一眺望着京城的方向。
皇帝多疑敏锐,定不会放过萧小河!
陈元一如此默念了几遍后,方长舒了口气。
远处的天逐渐染上了一层苍黄,连风都变得干涩,枯枝的惨叫声越发大了起来,惊得湛蓝与云裳皆逃之夭夭。
这才是蕲州最寻常的天气。
第157章 宫城自古以来皆是肃穆……
宫城自古以来皆是肃穆庄严之地, 掌握着世人生杀大权的许氏一族栖居如此,这无可厚非,而近日的楚宫, 远远不是庄严二字得以概括,应用死气沉沉最为妥当。
朗朗晴日之下,宫路亭园中也无半道身影,整个楚宫, 如若棺群。
“陈将军......又败了。”宫内一角,两个值班的侍卫小声交谈,恐是这深宫中唯一的声响。
“听说陈将军想出了个什么八卦阵的阵法出来,殊不知萧小将军早就用过, 阿伊也研究出了应对之法, 这一仗才败得如此惨烈。”
花香包裹着侍卫,远处的鸟啼与舒展天气都使人心旷神怡,而满宫却无人能放下心来欣赏, 正如同面前的几株花枝, 宫中的花儿大多都无人修剪。
三月前,萧监林意味不明地突然起兵震惊了满城之人, 他携众人在南海诸崖苦守着半月有余,无人援助,最终被俘回京城, 已关押天牢, 定在秋后问斩。
萧监林之子萧子客惨遭株连, 好在并未审出萧子客参与其中之实证,且他主动投京,大义灭亲,使天下人动容歌颂, 皇帝念起劳苦功高,免去他及萧氏其余无辜人等死罪,囚禁宫中。
萧小河走后不过七日,前线之军节节败退,非但没有攻下暮河,还连连失守,狄将军为守关门,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大军损失惨重,眼见情势危急,满朝却寻不到人来顶替萧子客之位,魏长海挺身而出自荐赴边,然能力有限,并未成功驱逐大厦将倾之颓势。
正满一月,蕲州城池半数失守,天下哗然,恐慌之情迅速席卷朝中巷间。
就在此时,牵扯进正在调查的任缵祖一案的陈元一自请出征,朝中已是无人可用,皇帝只得应允,未曾料到陈元一当夜便打了漂亮一仗,此乃萧子客卸任后的第一场胜仗。
皇帝大喜,正式任用陈元一,先前的萧小将军换成了陈将军,继续举着飘逸的楚军军旗,在刀光血影下挥舞。
起初陈元一同阿伊打得有来有回,可是不到一月,战局又陷入了困境,连连丢城不说,降兵人数也翻倍增加,此乃萧小河掌军之时从未有过之境地。
而最近一个月,仅有过两场小胜,其余时候皆是被燕军猛打,毫无还手之力,蕲州至此已尽数收与阿伊之手。
据说进入楚境之后的打法都是燕王亲手定下,这个一直藏匿于阿伊背后的傀儡皇帝终于被天下人所注意,被燕国百姓称为“百年不遇之明主”。
侍卫心情沉闷的长吁短叹着:“照此等情形,再给燕军一月时间,咱们楚国怕是要灰飞烟灭了。”
“一月?我看半月就够!”另一人义愤填膺着,也顾不得自己还在宫中,“就应让萧小将军重新挂帅,也不知陛下想的什么,明明都知晓萧小将军无辜,还要将他关在宫里一辈子!”
“你们两个又在偷懒!”一道明亮声音一瞬间打破了沉闷气氛,将压的人喘不过气的苦闷扯开了一个口子,“我让你们修剪花,你们还在这里聊天,看我的花儿都
成什么样子了?”
二人一看到这青色身影,忙弯着腰行礼道:“见过侧妃。”
他们不是旁人,乃是看守废太子的侍卫,皇帝这些日子以来对许晋辰的态度越发模糊,甚至让人卸了刑具,引起朝内朝外不小波澜。
此二人瞄准形势,一番豪赌,特意托人将职位换到了废太子前,太子成功翻身,他们也便跟着鸡犬升天了。
人算不如天算,许晋辰在得知萧子客一事后竟惊得呕血不止,高烧数十日,性命危在旦夕。
皇帝悲痛不已,不顾礼法请了各路名医,各人皆手足无措,许晋辰日益憔悴,不见丝毫起色。
就在此时,侧妃凭空出现,神奇的是,在侧妃照料区区三日后,许晋辰的病就开始好转,不到十日,竟已彻底好了。
至于这个“侧妃”之名,只是众人皆如此叫着,实际上却是未迎娶进门的,她何等身份也无人知晓。
侧妃常以纱遮面,有人传言她本身宫中女官,奇丑无比,因照顾殿下有功才被默认留在殿下身边,也有人说她是不受宠的宰相庶女,倾城倾国,却因一场大火容颜尽失......无论何等说话,都为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笼上了一层更神秘的色彩。
“近几日溽热,底下人多有怠慢,莫要生气,让他们现在去就是。”许晋辰坐在门口阴凉下浅浅笑着,双目含情地盯着侧妃身影,“再者他们只是侍卫,愿意为我们效劳,已是不错,莫要苛责。”
“可惜那花儿生在院外,我不得出去,否则亲手做就是了,何苦惹你气恼。”
他的脸色不算上佳,依旧面色煞白,但对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
如今楚燕各地风起云涌,而在这院落之中,竟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祥和。
“你这般知书明理的,显得我更讨人嫌了。”侧妃回头笑了笑,侍卫忙道,“侧妃这是哪里话,属下们都十分敬重侧妃。”
侧妃并非一直在院中,但只要来了,就会带上吃食碎嘴和一些不知从何处搜刮的奇巧物件儿,这院中的确人人都盼着侧妃来不假。
“我听你们说陈大人又败了。”侧妃轻笑着问道。
人们猜测侧妃是丞相之女也不无道理,她常对朝政之事甚有兴趣,经常与他们这些消息灵通的侍人在一块闲话,起初众人还有所顾虑,相处的久了,也皆视为自己人,有什么便一五一十地讲。
侧妃向来只是听着,从不发表自己见解,殿下则坐在侧妃身边,一会儿看着窗外,一会儿又看着侧妃,也常是一言不出的。
“是啊,刚传来的消息,燕军都打到了衢州,衢州将领降了近千人,听说陛下直接气晕了过去,在贵妃娘娘照料才未酿成大祸。”侍卫乐意与平易近人的侧妃讲话,又说道,“听说现在的燕王是在咱们大楚长大的,难怪他对咱们那般了解,也不知陈大人还能撑多久。”
“父皇......”许晋辰听闻皇帝病倒,心情复杂地动了动嘴唇。
侧妃并未理会许晋辰,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照如今形势,大楚的确快玩完了。”
许晋辰抬眸,担忧道:“燕人生性残忍嗜血,若是让他们统治天下,黎明百姓岂能安稳度日?”
“侧妃应当盼望着天降奇人,救我大楚。”许晋辰温和地盯着侧妃道。
“你们记得修剪花枝。”嘱咐完侍卫后,侧妃走到了许晋辰身边,从屋内搬来了摇椅躺在了他身侧:“战局如何,形势如何,能否天降神兵,皆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真正决定者是陛下。”
“我知道你有法子。”许晋辰精美又微漠的五官上是斩钉截铁的确信,“你一定有法子。”
侧妃半眯着眼,举起扇子轻轻摇着:“这摇椅做的过于简陋,回头得同内务府的人好好说说,这是压根没将你我放在眼里。”
“小河,我在同你说正经事。”许晋辰无奈地拿走了‘侧妃’的扇子,萧小河不悦起身,“一会儿被人听见,你我也得同你爹的大楚一般玩完。”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许晋辰乖巧得道歉后,继续说着自己的主张,“你也听他们说了,燕王在楚域长大,对我大楚的地形、政法、风土人情必万分了解,这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威胁。”
“再加上燕妇毒辣,诡计多端,我们......”许晋辰说到一半的话被萧小河打断,她笑笑道,“你操心那么多做甚?总归你我如今一个出不了院一个出不了宫,何不继续做逍遥侣伴,待到大燕打到宫中再慌张也不迟。”
“又说这些孩子话。我知晓你恨父皇,或许也恨我,但天下百姓是无辜的,不该让他们受燕军迫害。”许晋辰微微摇头,他知晓,这副状态的萧小河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半个字也听不进去的。
“我若是恨你,何必听闻你生病,那般祈求陛下来照顾你?”萧小河道。
“只是你离开幽禁之处的最好办法,并非在意我的病情。”许晋辰笑着为萧小河轻扇着风,“无论你是男是女,到底是小河,你的想法我怎会不知?”
“藏在心里就行了,说出来作甚,伤了你我感情。”萧小河又被戳穿,也不掩饰伪装,直接将心底念头说出。
但若说萧小河完全不在意许晋辰的病也是有失偏颇的,至少占了零点五分,只是萧小河并不打算说出,这对许晋辰来说怕又是个打击。
“怎会伤了感情,你能来我已十分感激了。”
“殿下先莫要动,脸色似乎落了花。”萧小河突然盯着许晋辰的脸,随后慢慢凑了上来,许晋辰只觉心跳的厉害,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自从得知小河是女子后,许晋辰就常有这般异样之感,令他十分苦恼。
萧小河瞄准时机,正要将扇子夺回,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干咳,她抬头望去,发现了站在门口,满脸怒容盯着二人的明黄身影。
第158章 “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冷冽的目光投向了萧小河, 还未等萧小河有所反应,身旁的许晋辰已起身行礼,“罪臣见过陛下, 陛下万安。”
皇帝看了一眼苍白着脸的许晋辰,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起来罢。”
萧小河笑着起身,也不行礼,只是无辜道:“我身为殿下侧妃, 与殿下玩笑两句罢了,陛下怎还生了气。”
见皇帝面色更加阴沉,许晋辰忙解释道:“罪臣同萧将军未有半分逾矩之事,侧妃之名不过口口相传的打趣, 不得当真。”
“最好是如此。”皇帝拂袖, 走进了屋,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无论是你还是安玉, 朕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同萧小河有甚么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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