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我有瓜葛怎么了, 陛下怎那般嫌弃语气。”萧小河不满道,“总比您那节节败退, 还深陷官司的陈大人好。”
“再存心与朕作对,朕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皇帝冷冷地扫过萧小河,眼前的萧小河与三月前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萧小河说是两模两样也不为过, 亏他那时还动了恻隐之心, 如今不到几日, 就将真面目露了出来!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皇帝怒道,“莫要忘了你那好爹和好弟弟头上顶着的是何罪!”
许晋辰抿唇不语,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皇帝,他不免惊觉于对方的衰老, 更是震撼于在他心中目中高大威猛的皇帝,如今的肩膀已微微塌陷,远不如他高了。
“陛下莫要动怒,陛下留罪臣一命,还容罪臣照顾殿下,已是格外开恩,因为有罪之人伤了陛下的身子,那才是天大的不值。”萧小河假模假样地关心道,“陈大人远赴蕲州,陛下的灵药怕是断了,陛下头疼梦魇的毛病可犯了?”
皇帝一怔,近些日子一心为战事发仇,他隐隐将这些忘却,被萧小河一提醒,他已近两个月未服灵药,头疼梦魇之症竟也少犯。
萧小河看出皇帝所想,不明不白道:“陛下一切
安好罪臣就放心了,不过陈大人这药倒也真是奇怪,陛下发病时用就会好,陛下不用也不发病了。”
萧小河话至如此,皇帝不可能听不出言外之意,果真皇帝面色一凛,混沌的瞳孔左右飘忽。
这副表情萧小河十分熟悉,那日她求自保向皇帝吐露身世秘事时,皇帝也是如此神情。
当然,在此表情上又增添了十分错愕。
“萧监林,好大的胆子!”那日皇帝的怒呵之声响彻整个大殿,萧小河倒是安慰着,“陛下莫要生气,总归萧监林如今在天牢里关着等着问斩。”
“闭嘴!你还有脸同朕说这话!”皇帝更是气极,“你与他又有何区别!”
萧小河大吃一惊道:“区别大着,萧监林可是的的确确谋反着,罪臣是的的确确被冤枉着,怎能说没有区别。”
“罪臣一届女身,就算真有反心也做不得皇帝,陛下还有何顾虑呢?不如留罪臣及家眷一命,又能免使军心混乱,又能搏一美名。”萧小河道,“况且如今先太子病危,我若死了,他怕是也要同我去了。”
“大胆!”皇帝横眉怒极,用力拍向桌子,桌子发出沉重的闷哼之声,可怜无比。
萧小河无奈低头,待皇帝平静下来。
此刻的寂静对萧小河来说本该格外磨人,她却丝毫不急,甚至觉得有些发闷,她回身一瞧,发现身后的李寻梅不似往日般沉静平和,而是双手微微颤动,头死死低着,显然是惧怕帝王之怒。
萧小河不禁失笑。
“这话旁人说朕信,你萧子客说,朕一个字都不信。”皇帝话锋一转,“不过朕的确可以留你一命――”
“只要晋辰的病能好,朕就放你们一条生路,晋辰若是因为你没挺过这一遭,朕不管你是否无辜,绝不轻饶!”
“是!”萧小河高高兴兴地起身,将发冠摘下,乌黑的长发垂到了肩下,“那罪臣这就去照顾殿下。”
“等等――”皇帝来回扫了萧小河几眼,右眼皮一蹦一蹦,压根就停不下来,旁边的赵延也面如菜花,见多识广赵公公今日也遭受了人生最大的冲击,变得木讷呆滞起来。
皇帝叫了第二声时,赵延才反应过来:“奴才在!”
“给她备下些女子衣服和面纱,莫要让人发现了。”
并非皇帝有意替萧小河着想,只是一旦这个惊天秘密泄露,怕又回引起什么风波,如今正是特殊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
萧小河不忘叮嘱:“莫要挑太好看的,万一许晋辰真对我一见钟情可就遭了。”
赵延小心观察着皇帝面色,正如他所料,皇帝嘴角下撇,双目怒睁,一副怫然模样。
他未敢应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般默默退了出去。
萧小河想到此处,难免也回忆起许晋辰看见自己时的模样,也是有趣得很。
那日她换好衣裳,小心捧着药进了内室,许晋辰如同被肢解了的木偶般,双目发直地躺在床上,烧难得退下,神色却不见清明。
这副惨淡模样生出来几分另类的美感,萧小河欣赏了片刻,才端着药走进去。
见有人进来,许晋辰也不抬头,依旧直勾勾地发愣,直到萧小河坐到他身侧,他才缓缓挪过目光。
“谁让你进来的?”许晋辰有气无力地扫了萧小河一眼,发现是女子,难免惊诧,自从被关在此处后,他身边从未有过女子伺候。
见许晋辰没认出自己,萧小河眼睛转了转,当即想出了个好玩儿的主意,逗弄道:“除了陛下还能是何人?”
“我是陛下赐给殿下的侧妃,殿下可喜欢我?”萧小河笑道。
许晋辰迟钝地抬头,似乎在消化萧小河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大了许多:“我无需侧妃,你回去罢。”
“可是陛下让我来的,我回去就没命在了。”萧小河托腮道,“殿下,该吃药了。”
“我不吃。”许晋辰如先前千万次般拒绝着,萧小河是他在大楚唯一知己,若是没了萧小河,他又何必苟延残喘在世上?
如此想着,这药还不如不吃。
“这样啊......”许晋辰待自己一向有求必应,萧小河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晋辰,更是觉得有趣,她扯下面纱道,“殿下,你看看我。”
“我不看。”许晋辰轻声道,“你回去罢,好好求求父皇,他会放你一马的,我真的不需要你。”
萧小河笑着掐住了许晋辰的脸,将他摆正到了自己面前,同自己四目相对。
许晋辰哪里在女子手中受过这般折辱,正欲发怒,撞入对面那双含笑明目时,却呆傻在了原地,连呼吸都被搁置了。
这张脸......无论是神态还是五官,许晋辰可以确定,的的确确是小河无疑。
可是,可是......小河怎会是女子装扮!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许晋辰从震惊到迷茫,从迷茫到痴呆,再从痴呆到骇然的丰富表情变化,萧小河再也忍不住,笑作了一团。
那一日,许晋辰整夜未眠。
......
“你在想何事,为何突然发笑?”皇帝怀疑地看着萧小河。
萧小河笑道:“在想先太子殿下。”
许晋辰面色一红,头低得更深,皇帝深吸口气,斥责道:“你同晋辰绝无可能!”
许晋辰的身影微微一颤,萧小河同皇帝都未察觉。
萧小河对许晋辰没有半分别的意思,如逗九娘一般,只是觉得他们反应好玩,她笑了笑,就当对皇帝的回应。
至于皇帝,在许晋辰还未出事之时,就为太子妃的人选操碎了心,家世这些不必多说,就说候选女子本身,都未有能入皇帝之眼的。
萧小河与许晋辰......更是想都不要想!
若真有了个像萧小河这样的儿媳常在面前晃悠,平日再闹出什么当街抢民男的荒唐事儿出来,皇帝觉得自己至少要折寿十载。
不过皇帝并未有太大顾虑,许晋辰与他一般,最厌恶扯谎之人,他同萧小河定不会出什么乱子,皇帝微微放了心。
“陛下今日屈尊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萧小河见许晋辰一言不发,率先开口问向皇帝。
她一只手玩弄着自己的发梢,等待着皇帝开口。
对于皇帝此次前来,萧小河期盼已久,陈元一的再三失败显然让他无法安稳地坐在皇位之上,只得来求助自己。
不过萧小河也料到事情不会如她想象的一般容易,对皇帝而言,无论是燕人还是自己,只要对他的皇位有威胁,其实也无甚么差别。
“小河啊。”皇帝换了语气,拍了拍萧小河的肩膀,“朕待你不薄,你可承认?”
“这是自然。”
“那朕如今遇着了麻烦,你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萧小河笑道:“当然愿意,不知陛下有何烦恼之事?”
“燕军蹂践我大楚疆土,凌辱我大楚百姓,朕身
为一国之君,岂能冷眼旁观?”
“所以――”
“所以?”萧小河同许晋辰对视了一眼,皆激动雀跃地弯起来嘴角。
皇帝也笑道:“朕决定封你为护国公主,去大燕和亲!”
“和亲?!”
第159章 “万万不可呀,陛……
“万万不可呀, 陛下!”许晋辰跪在了皇帝面前,声音颤抖道,“如今情形, 先不说和亲有无作用,就算燕王接受,依燕楚二国世代仇恨,小河过去也必受百般折磨!”
“谁让她当真过去和亲了?”皇帝声音沾染着几分不悦, 许晋辰的反应似乎比他想的还要激烈,“朕要她做的是假借和亲之名,刺杀燕王!”
“燕军在我大楚作战如此如鱼得水,与那个曾在大楚生活过得新燕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他一死, 战局必会迎来转机。”皇帝对萧小河道,“朕知道,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萧小河啧了一声, 皇帝还真是记仇得很, 她就知道,这人不可能这么轻易将她放过。
她就算能刺杀燕王, 在千万燕军看护的燕宫也难以全身而退,如若失败了,自己死在燕宫, 对皇帝而言, 无论哪个他都未有损失。
看出了萧小河想法, 皇帝微微一笑道:“你若能成功刺杀燕王,萧家的女眷,朕不光不会诛杀她们,还能使她们免落贱籍, 你觉得如何?”
听到这意味再明显不过的威胁,萧小河笑道:“陛下直接做就好了,何必假模假样地来问我。”
“想要我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有三个条件。”
许晋辰低声阻止萧小河道:“小河!此次一去必是九死一生,他们定不会善待来自大楚的你......”
“我什么时候能叫人欺负了去?尽管放心。”萧小河拍了拍许晋辰的手。
皇帝长叹了口气,抬眼翻了萧小河一眼,未曾言语,只是示意萧小河接着向下说去。
萧小河的想法极为简单,第一,她要从萧府带两个用惯了的女侍一齐前去。
一个是李寻梅,另一个是任燕安。
人质还在手中,两个侍女走与留无关紧要,这一条皇帝欣然应允。
“第二,我要黄金百两,一路上需要打点的地方众多,有备无患。”
皇帝毅然决然道:“黄金百两?你想的倒是美,就算给你你也带不走。”
“放心罢,朕不会亏待你的。”
萧小河也未有强求,继续道:“第三,我不要护国公主这个名字,太老土了,我要换个更威风霸气一些的。”
......
“那封你为霸气公主可好?”皇帝皮笑肉不笑道,那张挂满皱纹的面皮发松,瞧着更为骇人。
“也不是不行。”萧小河仔细想了想,日后有人考古,发现了一个霸气公主,应也是桩美谈。
许晋辰想笑却笑不出来,跪在一侧,祈求地拉着皇帝道:“陛下......定会有更好的法子的。”
皇帝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对萧小河道:“这条不允,你再想条旁的罢。”
“那第三――”
萧小河的想法被否决,她开始冥思苦想起第三来。
她已想好日后计划打算,倒也没有旁的所求,但既然给了她一次机会,她白白放弃总让她觉得自己吃亏。
自己没什么想要的,萧小河千方百计地开始思索怎么祸害别人。
祸害何人好呢?
萧小河的脑中蹦出来一个名字。
“陛下,我总觉得派我一个人去十分不妥,不如陛下将萧监林赐给阿伊做和亲皇子,也算多了条保障。”
许晋辰拉着皇帝的手微怔着送来,他抬头,发现皇帝与自己是同一般表情。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皇帝道,“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和亲皇子,胡闹!”
“再说,就萧监林那副模样,怎会有人喜欢!”皇帝愤愤补充。
“说的有理,就算阿伊罪业深重,也不至于如此惩罚。”萧小河又提议道,“不如将萧天启封为和亲皇子,也算能表达我大楚诚意了。”
“你日日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皇帝负手而立,左右眉首相连。
萧小河捂着心口道:“陛下,我提的建议可是个个真心,您难道忘了萧监林是如何写诗暗讽您的吗?您难道就不想稍加惩戒吗?”
“况且天启自幼聪慧,陛下之前也有所领略,万一他真能成功将阿伊刺杀,那可比我成功刺杀燕王要有作用得多。”
皇帝想起萧监林那两首歪诗,心中杀心又起,嘴上松动道:“那你可保证他能心甘情愿地为朕所用?”
“陛下只需许诺他,事成之后放他一命,他必心甘情愿地去做。”萧小河保证道。
萧天启那痴呆样到了阿伊面前,定是被玩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想到此处,萧小河心中阵阵畅快。
到时萧天启就会明白,与阿伊相比,许妙安那些小打小闹压根算不上什么。
“可他功夫远不敌阿伊,若是暴露......”
萧小河继续糊弄着皇帝道:“那形式也不会差过今日,可一旦要是成功,那我大楚岂不可以不战而胜了?”
“你这是在利用朕啊。”皇帝瞥了一眼萧小河道。
萧小河见皇帝这番神情,知晓他已松动,微笑不语。
*
公孙娆的后宫生活比她想象的还要顺风顺水,陛下虽纳了几个妃子同她一齐入宫,但个个都不如她得宠,就算有获了青睐的,也被她略施小计斗了下去,一切正如她设想般发展。
可唯有一事,让她难以启齿――
她与陛下从未圆过房!
这不仅让她感到疑惑,更让她觉得羞辱。
一国帝后和衣而眠,闻所未闻!
大燕正是初夏清爽之时,人人都贪恋酷暑前的微微凉意,公孙娆慵懒地靠在凤椅之上,宫女在两侧手持团扇,轻慢地扇着,动作轻柔又果断,不带半分迟疑的。
这些都是公孙娆亲手调教的人,个个如她的心意。
公孙皓进宫探望,坐在她做下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柔声闲聊:“听说婵贵人被打入了冷宫,不就是打听了陛下行踪,何必如此重罚,惹了陛下生气,真是得不偿失了。”
“本宫留她一条命,就已是格外开恩。”公孙娆动人心魄地双目轻轻略过公孙皓,“你若是一宫之主,阉了的奴才们都能跑到你头上撒野。”
“一说起这些,你就开始数落我。”公孙皓以袖遮嘴,浅浅笑着,无比优雅,“谁都没有料到楚国会出那等变故,也无人料到陛下会用兵如神,妹妹可是误打误撞的,走了一条令世人艳羡的路出来。”
“天佑我大燕,只是可怜萧子客那样人物,竟是如此潦草收尾,也不知当年他横扫燕土之时,可有料到今日下场。”公孙娆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惺惺相惜,转瞬,她又居高临下地挑了公孙皓一眼,倨傲道,“不过若是本宫,本宫就直接反了,不试试又怎知道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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