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姑娘柔和悦耳的嗓音,看着那温柔的笑脸还有那双荡漾着秋水般的眼眸,小丫头仿佛被蛊惑了般露出个有几分傻气的笑,伸手接过那把甜蜜的松子糖略有些恍惚的就出了房门。
退到门外的素商在被一阵秋风一吹才回过神,她手忙脚乱的把那一捧松子糖塞入身上挂着的小荷包后,才脸上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太没出息了,都已经到三小姐身边伺候大半年了,竟然还会看迷了眼。怎么被姑娘一说我就出来了呢!在这么下去姑娘更要觉得我是贪玩的不靠谱丫头了。”
素商捂着脸为了自己不坚定的意志哀叹,但又忍不住给自己塞了一颗松子糖。
边美滋滋享受着嘴里的香甜,边开始盘算着先去看看兰时姐姐回来了没,然后可以偷偷去找厨房里的烧火丫头秀儿玩,今日府里大宴宾客,厨房一定有很多平日轻易吃不上的好东西。
正要跨步往外走呢,素商就远远的就看见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脚步匆匆的跨过了半竹院的月洞门,来的正是兰时。
“兰时姐姐,三姑娘正要找你呢。”素商赶紧上前。
“知道了。”兰时平日里不是什么仗着是贴身丫鬟就摆高傲无礼嘴脸的人,但这会儿却只回了句知道了,连眼神都没在素商身上停留就带着些焦急的快步进了房门。
.......
“姑娘,我按您的吩咐去打听了,家里许是真的......真的如您猜想的那般别有心思。伺候茶水的碧萝说老爷今日见了好几波以前从未在咱们家出现过的客人,什么猛虎堂大管家,金沙帮少帮主,千刃山庄少庄主,全都是以前和咱们家全然没接触过的江湖客,还有今日咱们家的席面上,也来了不少的豪侠。
“一进门,兰时就走到沈如妤身边弯腰在她耳边小声的把自己今日听到的看到的禀报了。
从兰时口中听到千刃山庄沈如妤心中猛的一跳,今日可是反复听见这个名字了,却原来她脑海里莫名出现的千刃山庄是印在这里吗?虽然心里已经有些着急想要知道更多千刃山庄的消息,但沈如妤却没有打断兰时的话,而是保持耐心的听她继续说。
“我后来特意找外院护卫打听了那几个被老爷特意招待人,听起来全都是有赫赫威名的少侠俊杰。可那些威名又......”
停了一下兰时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精准的形容词:“那些威名都离奇的很,听他们传扬出来的名声,独斗猛虎力压巨熊之类都是轻的,还有什么三日不眠不休追踪江洋大盗最后斩杀贼人于断江之上,一夜剑挑十二寨荡平丰州七星山匪徒,以前酒楼说书人编故事都不敢这么编的。”
“哦?那千刃山庄听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哪个是关于他们的传言。”
“剑挑十二寨的就是说的千刃山庄少主,反正屠护卫一下说他剑术登峰造极,一下说他少年英豪,一下又说是如玉公子,好似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人物一般。”兰时略有些不屑的撇了下嘴,显然是觉得这人吹嘘太过。
“那,你今日可有听说过孤鹜山?”沈如妤又想起了那个卷轴里灰色的地名。
“孤鹜山?这个倒是不曾听人说起,姑娘可要我再仔细打听?老太爷特意吩咐了在前院松涛院留客,今日来贺喜的好些客人会再留几天。”
“不必再特意去打听。”沈如妤沉吟片刻后道。
......
沈如妤他们主仆两人在聊着今天的客人,而外头的客人们,也正在聊着沈家。
在流水席一处不起眼的位置,有几人正一边嚼着口中喷香的肉块,一边窃窃私语着一些小道消息。
“沈二老爷这升的够快的啊,短短几年就从城判爬到郡判了。”
“如花似玉的娇小姐说送就送到州令后院了,你要舍得下这个脸,你也能升的快啊。”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白面书生样的男子出声,看上去知道很多内幕消息的样子。
“哦,此话怎讲?”
见这里聊的热闹,邻桌一个一身粗布短打,腰胯环刀,满脸落腮胡子的高大黑脸汉子本是和他们背挨着背坐着,似也是对这话题感兴趣,不由的转过身来加入了讨论。
“几月前雷家那桩灭门悬案听过吧,听说沈二小姐原本许的是雷家。”
“这都是旧消息了吧。”
“说来也是可怜,若不是雷家出事了,那位二小姐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夫人,没想到沈家竟就这么匆匆把她送去宋州令家为妾了。”
“沈家这样的人家,竟会送女儿却做妾”黑脸汉子好奇询问。
“雷家出了这样的事,官府查了这些时日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最后也只随便在通缉榜上拉了个江洋大盗来顶缸,谁知道雷家得罪了谁哪路杀星,虽说如今看起来幕后之人只指针对雷家,但万一呢?难得州令不嫌弃,还提拔了沈啸为郡判,沈家这女儿可值呢!”
“他们家大姑娘也不差呀,嫁的那可是南州巨富,听说当年出嫁时金家光聘礼银子就送了六万两。”
“六万两?”超额的聘礼顿时引起周围一片抽气声,却原来偷偷竖着耳朵听着这些八卦消息的人竟有不少。
金钱美人向来是永恒热烈的话题,一时间参与讨论的人更多了。
“金家虽然巨富,可到底是商贾之家,来求娶沈家这样的官家小姐做续弦,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要说沈家的这几位姑娘,还是以三小姐最为貌美,又一向有温柔贤淑的名声,以她们这一个比一个值钱的架势,不知这位以后又能为沈家换得什么?”出声的依然是那个褐袍书生,说的话细品起来却是又酸又毒。
有凑热闹的人,自然也看不惯的人,这不,听这书生言语间越发过分,就有人站了出来。
“都说吃人的嘴短,某今日才发现,这话也不尽然,不然怎么有人嘴里还吃着别人家的席面,可也没见那长舌短上几分?拿着别人家姑娘嚼舌根,竖子非人。”一位衣衫半旧的中年文士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容看向书生,无论是轻飘飘划过的眼神,还是慢悠悠的摇着手中墨玉折扇的动作,简直都是从头到脚就在诠释什么叫轻蔑。
“你……咳咳咳.....”那话语那姿态直气的书生怒气勃发,猛灌入一杯酒后正待好好“文斗”一番,却后心一闷,一时间呛住咳的惊天动地。
“看,不修口德被报应了吧。”见到书生如此狼狈姿态,中年文士偏偏还要在他的瞪视下再狠戳一下。
那书生只觉一口浊气闷在胸口,气的之发抖嘴里却说不出话。
而在手边人视线都落在书生身上的时候,原本坐在他身后位置的那个黑脸汉子却已经不知所踪,只留板凳下几块染血碎瓷片。
而那怼的书生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过去了的中年文士,也在不久之后悄悄离席。
不到一刻钟后他却又出现在离沈宅不远处的一座无名小院里。
“千刃山庄温独剑可是被沈家邀请着小住了,对此事教主怎么看?”看着那个在院中大树下擦剑的高大男子,文士依然摇着自己新得的宝贝折扇慢悠悠的问道。
“......”树下之人依旧在仔细的擦着剑,好像除了手里的剑,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第6章 直到日头慢慢偏斜,霞……
直到日头慢慢偏斜,霞光染上天际,一阵琴声如过去的每一天般准时响起,树下之人擦剑的手才停了下来。
他开始盘腿而坐闭目调息,惯常奔涌的内息应和着琴声,却仿佛游勇散兵有了令旗般骤然变的乖顺一些,不再胡乱冲撞。不过到底内息太过澎湃而琴音又太弱,经脉间的秩序感没有维持多久,渐渐的就又开始桀骜不驯起来。
......
“姑娘,这.....这里就是百家集吗?不愧是咱们南川郡最有名的秋集啊,姑娘你快看外边,那些人头发是黄色的,啊?那个舞姬她穿的好少,腰好软......那些全是外邦的商队吗?”撩开马车的车帘,马车里的几人全都满是惊叹的看向外面虽然并不非常井然有序,但却热闹无比的街市。
随着薄薄风沙一起吹入马车的还有混杂在舞乐之声里面的,由各种语言组成组成的叫喊声,交易声,讨价还价声。入目的是满街风格各异的货物,从比较常规的丝绸、瓷器、茶叶、到异域的香料、药材、宝石甚至是美人,可说是应有尽有,若是有缘的话,也许还能买到一些或来历不明或效用不知的神秘物品。
年纪最小的素商盯着外边川流的人群连连惊叹,随着一支异族商队在马车边经过,她更是看的连嘴巴都因为过于震惊而张大成了o形。
别说是素商,看着这样的场景,就是沈如妤都如一只被狠狠震惊到的猫般瞪圆了眼睛,进入秋集的她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几乎是沈如妤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虽然几年前随家里施粥救灾也看到排着长长队伍的灾民,但那些人是凄苦的灰暗的麻木的,而眼前的场景却是如绚烂而生机勃勃。”
“哈哈哈,三妹你也有看呆了的一天啊。”爽朗的笑声在马车外响起,车窗处探进来的本该是一张剑眉星目的英俊脸庞,但如今英俊只剩下了三分,倒是一笑显得牙齿特别白。
此人正是沈如妤的二哥沈峥,沈家这一辈说来也是人丁不旺,三房合起来也不过五男三女共计八人。
大房老爷沈鸣在兵部任职,两个儿子分别是行一的沈骏和行三的沈骁,他们是长年定居帝都的。唯一的女儿倒是送回南川郡在老太太膝下长大,也就是几年前嫁去了南州金家的沈如俪。
二房早逝的夫人只生了女儿如慧,再然后就胡姨娘生的小儿子今年才七岁,如今还只叫着乳名沈宝。
三房三个儿女倒都是阎娘子所出,长子沈峥在同辈中排第二,次子沈嵘排第四。
沈峥如今在怀安将军帐下任校尉,他前些日子也不知是去哪里出了任务,不但人瘦了一圈,一张皮子更是被晒的黝黑,这
如今归家只说是将军给了不断的中秋假期,所以这会儿才有机会再这里陪着妹妹逛秋集顺便调侃妹妹没见识。
“我本就没多少机会出门,一时间呆住不也正常呀?所以还是要托二哥有空多带我出来走走,也让我多涨些见识才好。”沈如妤也不在乎被说呆,反倒顺水推舟的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沈峥,软乎乎的要求多出来走走。
说来今日能成行,还多亏了沈峥,作为南川郡人士,百家集的名头自然是如雷贯耳的,特别是其中最热闹的秋集,她想来参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是以前家里不是说年纪小,就是说不安全,反正一次都没放她出来过。
最多也不过是让她在库房看看那些异域的货物聊作想象。
原本今年沈如妤也就是抱着那么点微小的希望去找的自家娘亲,想磨着她答应。没想到娘亲还在犹豫的时候,倒是老太太那边松了口,说是姑娘大了,又有亲哥跟着,带上些护卫去见见世面倒也不是不行。
虽然老太太忽然如此体贴有点奇怪,但不管她是不是有其他目的,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沈如妤几乎是立马就扯了这话当令旗,直接拉上她哥套车出门直奔百家集来了。
“虽然带了你出来,但不许乱跑,按咱们先前说好的,只在浮白楼看看,你可别食言啊。”在马车正式进入百家集前,沈峥到底是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句。
“好,都听二哥的。”沈如妤轻轻点头,端的是又文雅又恬静的模样。
只是随着马车慢慢往前,她看什么都新奇的很,一双眼实在是忙碌的不行。
百家集是一个靠山而建的建筑群,在这里最核心的那圈是长年在此经营的那些酒楼商铺,其中又以浮白楼最为高大奢华,而以此为中心往外一圈一圈扩张开的则是专为秋集而来的各种小摊贩和临时搭建的店铺。
近期整个集市全都是人群络绎不绝的景象,商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牵着驼队的,有赶着马车牛车的,也有挑担而来的,他们全都满载着货物赶赴一年里最后也是最繁华的这场大集会。而在浮白楼的最高层,则能把整个百家集尽收眼底。
此时温独剑正坐在那里,在这略显风沙的临州,他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吹着初秋依然带了点微末热意的风,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泡好在一旁,但此时温独剑却没有饮茶,他在抚琴。
抚一曲他来临州路上半途听来的无名的小调,虽不是名曲,却动听。楼下嘈杂的呼和拼酒声断断续续的传上来,那喧闹却只衬的此处更有独一份的宁静雅致气场。
“少主,沈家的马车到了。”奈何临窗而立的抱剑少年到底还是欠缺了几分眼色,一见到沈家马车到了浮白楼前就立马近前禀报。
琴声停了一下。
“聒噪。”话没有说出口,但温独剑的眼神里已经极分明的写着这两字。
抱剑少年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打扰少主弹琴的雅兴了,讪讪的退回到窗前。
“怎么停下了?”浮白楼下,看到妹妹脚步停下,沈峥目带询问的看向她。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弹琴。”沈如妤隔着帷帽左右看看,因她常年练琴的,对古琴的声音特别敏感,听到了就忍不住停下来,但这周边店铺酒肆里弹琵琶的胡姬倒是看见了好几个,就是没见到有弹琴的。
“怎么?听到有人琴弹的特别好起了兴致?”沈峥伸手压了压沈如妤的帷帽,再一次强调:“说好不许乱跑的哈,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重申了今日的规矩,沈峥又说起了他的安排,到底是带妹妹出来玩兼涨见识的,也需让她尽兴:“快走吧,我早定下了雅间,叫好了这浮白楼的招牌菜,保管你喜欢。别管什么琴声了,再等一会儿楼里还有一场歌舞一场说书,都比什么琴声好玩儿。吃完饭一楼周边的铺子也可以带你去逛逛,再远就不行了。”
“我也没说要去找啊!”轻轻辩驳了一句,沈如妤没有多说。
毕竟出门在外,她也不好说她停下来,是因为听到这曲调静谧的琴声和这热闹的集市酒楼实在太过格格不入,听到她耳中就像是那跳着妙曼胡旋舞的不是美姬而是壮汉一般,也不是不行吧就是别扭,所以她的耳朵才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音律。
顶层被打断的温独剑站起身换了一炉香,正想重新操琴,但可惜今日这琴,到底还是没能继续弹不下去了。
他雅室的门忽然就被人无礼的推开,一道略显粗狂的声音传在门口响起:“温少主这是在等愿者上钩的那条鱼吗?可惜,似乎没等到呢!”
来人正是金沙帮的少帮主霍彬和他带来的两个护卫。
“霍少帮主失礼了。”温独剑皱了皱眉头。
“我说你一个打铁卖兵器的,装什么世家公子的架势呢,怎么,在留脂河畔被那些小娘子捧的真以为自己是江湖第一公子了,还跑来我们北地边郡装起来了。”霍彬一双虎目极不友好的瞪视温独剑,话也说很不好听。
“嗤!”温独剑还未有言语,他身边伺候的抱剑少年就冷冷的嗤笑出声:“都是上门做客的,人家留了我们家少主在家小住,却给少帮主你定了客栈,什么意思很清楚了。少帮主与其来找我们少主的麻烦,不如多读几本书许是会更有用。”
他这就是才赤果果嘲讽沈家宴客当日霍彬不但言语粗俗,后头更是和人拼酒喝的烂醉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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