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檖无语了。
说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呢?棠蔚怎么不讲武德!
这话后来叫棠蔚知道了。
棠蔚抱以一个微笑。
我姐能是外人吗?我当然要跟我姐告状,不服你也跟你哥告状!
陈檖信了。
扭头去找陈樾告状,喜提一顿揍。
此事这才了结。
千秋节过去,不久便到冬至朝贺。
而冬至刚过去没几天,就又到了太后圣节。
相比起皇帝的万寿圣节,还有皇后的千秋节没怎么大办,太后圣节很是热闹。天还未亮,皇城里都人宦官们已经脚步不停,迎来送往,且由于临近岁尾,有如琉球等藩属国进京入贡,也有一些地方官员上京述职,朝贺的人便更多。
人群嘈杂,棠袖却一眼望见在看着她的陈樾。
她转转扇子。
这个兄长当得还算称职。
棠袖想,可以叫陈樾来棠府了,就当是奖励他的。
第34章 天性 木头。
今天虽是太后生日, 可太后本人并未如何展露欢颜。
不论底下众人怎么掏空心思地将贺词说得好听又喜庆,各色礼物也几乎没有重样的,太后仍反应平平。
只待潞王派人送进京的礼物呈上, 太后才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
先前说过, 太后生了二子三女,除长子皇帝及幺女瑞安长公主外,只次子潞王还在。然潞王封地远在河南卫辉府,非有诏不得入京, 因此太后已近二十年没见过这个儿子了。
也只能每年过生日时,收到潞王的礼物,才叫太后觉得潞王还记着她。
而太后一笑,立即有人当场开始作诗, 好叫太后愈发展颜。
这圣节终是真正的热闹起来。
气氛甫一松快,众人紧绷着的心弦随之一松,立时便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岔子。
多数岔子很快就被解决, 有个岔子却是直到棠袖溜溜达达地路过,双方也仍处于僵持之中。
棠袖驻足。
她无声围观了会儿,才问:“怎么了这是?”
听到问话, 太监魏忠贤蓦地一惊,忙转身行礼。
“见过江夏侯夫人。”
正哄孩子哄得头疼的乳母客氏慢了几息方反应过来, 也急忙行礼。
随后为难道:“回夫人的话,今天太后圣节, 太子殿下让太子妃携皇孙和皇孙女为太后庆贺……”
皇孙女是指朱徽娟, 皇孙则是指朱由校以及朱由校的同母弟弟。
眼下魏忠贤和客氏哄着的正是朱由校。
“……先前说完贺词,长孙殿下想出来玩,奴婢便陪着出来。却……”
却没料到朱由校压根不是想玩,而是看中太后收到的一件礼物, 闹着想要一样的。
客氏无奈得很。
能献给太后的礼物要么极其昂贵,要么是孤品,她上哪找一样的给朱由校?
这要求眼看是要办不成了。
“哪件礼物。”
棠袖说着,睨一眼委屈得坐地上不肯起来的朱由校。
能被这小孩相中的不必猜,肯定跟木头有关。
便道:“那个一打开就能冒出小人的木头盒子?”
话刚说完,朱由校就猛地抬头,眼睛放亮。
他这时才终于喊了句婶婶。
棠袖道:“过来。”
不等客氏扶朱由校,朱由校已经自己爬起来,又自己拍干净身上沾到的雪,认真整理好自己,方迈着小短腿跑到棠袖跟前,巴巴地看她。
棠袖低头看他:“由校啊。”
“婶婶。”
朱由校神情更巴巴了。
却听棠袖教训:“你已经不是两岁小孩了,成熟一点。”
这一上来不仅没得到想象中的安慰,反而还挨批评,朱由校顿时比刚才更委屈了。
他眼眶里甚至开始蓄泪。
他吸着鼻子小声道:“我前几天才刚刚满三岁……”
这倒是。
五天前他过三岁生日,棠袖有让人进宫给他送礼物来着。
棠袖改口:“那你已经是三岁小孩了,成熟一点。”
朱由校更加委屈。
这下眼眶再兜不住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皇长孙简直心如死灰。
连最懂他的婶婶都……
“不就是个能藏小人的盒子,你成熟点,对太后多喊几句太奶奶,太后被你喊高兴,指不定直接就送你玩了,”不期然的,皇长孙听到婶婶这么说,“偷偷躲在这里跟乳母闹,你也是够幼稚。”
死灰复燃。
朱由校瞬间不哭了。
这次的他显然听懂了这一长串的话,连连追问:“真的吗?只要我喊太奶奶,太后陛下就会把漂亮木盒送给我吗?”
棠袖说:“真的。”她漫不经心地表态,“要是不给你,我替你要。”
朱由校破涕为笑。
他一把抱住棠袖的腿,仰着脸说婶婶真好。
棠袖低眸看他:“还幼稚吗?”
“不幼稚了。”
“能成熟吗?”
“能!”
朱由校握紧小拳头,一脸坚定。
棠袖:“这还差不多。”
她弯腰给他擦干净眼泪鼻涕,牵住他热乎乎的小手。
客氏见状,忙要开口,却被魏忠贤拦住。客氏只得眼睁睁看朱由校被棠袖带走,当真回席上找太后去了。
等一大一小走远,客氏压低声音问:“你拦我干什么?万一太后怪罪下来……”
“太后不会怪罪。”魏忠贤声音同样压得很低,“以后再碰见江夏侯夫人,她要带皇孙做什么就让她做,别多置喙。”又道,“事后才人若问起,还像上次那样照说便是。”
上次。
上次皇孙拿在手里的金叶子被王才人发现了,得知是江夏侯夫人给的,王才人什么都没说,只替皇孙把金叶子好生收起来,免得弄丢。
王才人地位虽不显,但好歹有点脑子。
客氏听完,还想再问,魏忠贤已快步去追皇孙。
客氏只得跟上。
回到席间,太后正被簇拥着看教坊司特意为圣节编排的新舞。
除瑞安长公主这个亲生女儿外,围在太后身边的还有皇后所出的荣昌公主、皇贵妃所出的皇七女这两位孙女,以及曾孙女朱徽娟。
朱徽娟的四妹妹倒也有抱过来叫太后瞧。但四妹妹才四个月大,太后怕把孩子冻着了,略略瞧了眼就让抱回东宫。朱由校的弟弟还没满两岁,福王儿子同样才一岁多,两位皇孙给太后磕过头,也都先回去了。
见棠袖牵着朱由校过来,太后笑问:“由校也想看跳舞?”
朱由校摇头。
太后道:“那由校想看什么呢?”
朱由校眨巴眨巴眼。
他张嘴,又闭上,又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却是好片刻都没能说出哪怕一个字。
太后诧异。
这孩子平时瞧着还挺伶俐,怎么突然……
注意到朱由校没被棠袖牵着的那只小拳头捏得紧紧,显见他心里慌张得很,太后不由更加和蔼:“由校尽管说,别怕,太奶奶在这儿呢。”
一句太奶奶,好似打通了什么,朱由校拳头一松,道:“太奶奶,由校、由校……”
然而只这么几个字,他又没再说了。
赴宴前王才人的再三嘱咐在脑海深处浮现,朱由校抿住嘴,惶然地低下头。
见小孩埋着头,不想让人发现他在哭,可那姿势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在悄悄掉眼泪,棠袖拿羽扇点点他后脑勺:“可把你纠结的。说好的要成熟呢?”
朱由校不答话,只头埋得更深。
棠袖啧一声。
干脆替他向太后道:“他喜欢您今儿收到的一个木盒子,想问您要来玩。”
太后今天收的礼物极多,加之心思全放在潞王的贺礼上,这一听委实没记起来是什么盒子,负责礼单的嬷嬷们也没记起来。还是棠袖提醒了句利玛窦,太后才恍然,是传教士从欧逻巴那边带过来的一个异邦物件儿。
异邦物件儿稀罕是稀罕,但在太后眼里,再稀罕也比不上潞王送的。
再者朱由校是她头一个曾孙,她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给玩。
太后便对朱由校道:“想玩直说就是,怎么还哭了?来,到太奶奶这儿来,男子汉可不兴掉眼泪。”
朱由校没再哭了。
但仍抽着鼻子,死活不肯上前。朱徽娟下来拉他都拉不动。
太后纳罕:“太奶奶都答应给你玩了呀。”
棠袖嗤一声,果然三岁小孩一点都不成熟:“他怕您说他,什么都不玩偏喜欢玩木头。前不久他才因为这事挨过骂。”
说到挨骂,太后想起来了,那天太子当着一众宗室的面骂朱由校沉迷木工耽于玩乐,若非太子妃让朱由校下去,恐朱由校还要当众挨打。
太后不想还好,这一想,当即也觉得堂堂皇孙怎么能喜欢玩木头,那都是民间手艺人才玩的。
却听棠袖懒懒道:“我也喜欢玩木头。我就没挨过骂。”
太后失笑。
“由校怎么能和你比。”
棠袖道:“怎么不能比?”
棠袖缓缓展开手中的羽扇,冬天是她唯一不会用纸扇的季节。
然而即便如此,羽是纯白无暇的上好鹤羽,骨也是世间难寻的绝佳沉香木。整把扇子用料考究做工精细,更不必提造价,真正玩木头可不是简简单单烧钱就能玩得起的。
何况朱由校还跟她不一样,他并非纯粹的玩,他是会动手尝试着做。
之前那个小狗就是他自己照着原件一点点组装的。
他有天赋。
棠袖继续道:“我从小就喜欢玩木头,我这是天性,由校也是天性。我这癖好都能维持到现在,可见天性难改。古往今来多少人被逼改掉癖好,旷世奇才变默默无闻,怀才不遇的数都数不过来。由校玩木头是不太符合身份,可这又不是什么坏习惯,难道让他改掉就是对他好?他才这么小,字都认不全呢,结果连玩玩都不被允许,这多没意思。”
太后不说话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棠袖说得对。
既是孩子,还没长大,有这样那样的天性实属正常,她们这些长辈合该好好引导,而非立即勒令孩子改掉她们觉得不合适的地方。
她如今年纪是越发大了,越来越喜爱看孙辈承欢膝下。像徽娟那样乖巧懂事的小棉袄自然讨人喜欢,可像由校这样小小年纪就自主专注某件事的也很惹人疼。
因着长孙的身份,大家对由校要格外严厉些,但想想他现在也仅只是长孙,连皇太孙都不是,更不必提更久远的,何必剥夺他仅有的爱好呢?
给天家当孩子已经很难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爱好而已,就不要再难上加难了。
太后想完,又笑又叹地对冯镜嫆道:“你这女儿还是这么了不得啊。”
冯镜嫆露出个淡淡的笑:“太后过奖。”
太后焉能不懂冯镜嫆。
用的过奖而非谬赞,冯镜嫆也觉得棠袖说的有理。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一个颐养天年的老婆子没精力管那么多。
太后转头命嬷嬷把利玛窦那个木盒找出来,亲手送给朱由校。
朱由校受宠若惊,小心接过。
按说终于得到木盒,朱由校该如获至宝,然事实是他捧着木盒,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这次不仅没人骂他,他心心念念的宝贝盒子还出现在他手里了?
朱由校对着木盒出神。
直等棠袖羽扇又戳了戳他后脑勺,他才终于如梦初醒,扑通一下给太后行个磕头大礼,同时口齿清晰大声道:“多谢太奶奶!祝太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看他欢喜到傻愣愣的模样,太后没忍住笑,这是多喜欢木头:“傻小子。去玩吧。”
朱由校再磕了个头,爬起来,换个方向,竟要给棠袖也磕头。
他不傻,他知道是婶婶帮他要的木盒。
太子妃殿下教过,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停,”棠袖扇子一点,朱由校立时被定在原地,哪有皇孙随随便便磕头的,“老实玩你的去。”
“喔。那由校告退。”
朱由校乖乖抱着木盒离席。
棠袖再坐会儿,逐渐觉得无聊,也告退出宫。
当然走前没忘叫宦官给皇极殿那边传话,让陈樾来趟棠府。
于是这晚,时隔三月,陈樾终于又摸进棠袖房里。
他到得很巧,棠袖刚开始吃晚饭。
见她对面摆着第二副碗筷,明显是给他留的,陈樾净了手坐过去,道:“听说夫人今天大发神威,把太后辩得一句话都答不上来,还反过来夸你说得好?”
棠袖挑眉。
“我明明是在跟太后讨论如何养孩子,哪跟太后辩了。”
她抬抬下巴,示意陈樾赶快尝尝,厨房新研究出来的用番椒炒的菜。
在番椒传入大明以前,人们多用花椒、茱萸、姜、蒜等作辛辣调料。而今有了番椒,倒是更能丰富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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