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底结了夫妻,情意肯定是有的。杜湘灵记得两人刚相看那会儿,藏藏还跟她说江夏侯这人蛮符合她预想中的夫婿模样。
“你以前可是当着我的面说你中意江夏侯,”杜湘灵问棠袖,“现在不中意啦?”
棠袖眼皮懒懒一抬,浑不在意道:“你都说了以前。”
杜湘灵摸摸下巴:“我懂,日子长了,再好吃的东西也得腻味。”
说到好吃的,杜湘灵注意力立马转移了。
“好久没吃正芳斋的点心了,你陪我去买呗?”
“现在?你不多歇歇吗?”
“我不累。走嘛。”
棠袖让她别急,她这劲装灰不溜秋委实让人眼睛不舒服,更别提出门上街,至少先沐个浴更个衣。
杜湘灵反抗。
棠袖镇压。
无奈,杜湘灵只能嘟囔藏藏真是好生铁面无私冷酷无情,背着手去把自己洗刷干净。
杜湘灵个子跟棠袖差不多,略高那么半寸,因此棠袖衣服只要不是太贴身的,杜湘灵就都能穿。洗完出来,见棠袖柜子里清一色全是道袍,少数几件非道袍的款式可怜兮兮地挤在最角落的位置,很不受待见的样子,杜湘灵一脸嫌弃:“你这品味真是十年如一日,一点都不带变的。”
棠袖哼了声:“有本事你别穿我的衣服。”
杜湘灵也哼:“那不成,好姐妹就是要互相穿对方的衣服才叫好姐妹。”
语罢随手挑了件换上。
因常年在外奔波,杜湘灵皮肤早晒成小麦色,肌肉也很明显,甚至比一些男人都要强壮。她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旁边棠袖的,咂舌道:“要不怎么说天生丽质,藏藏你这也太白了吧。”
肌肤胜雪,柔滑细腻跟羊脂玉似的。
不过夸赞归夸赞,杜湘灵却也不认为自己肤色差到哪去。
她要真像藏藏这么白,反而还不好看呢。
道袍一穿,头发一束,女子凤眼明亮有神,长眉斜飞入鬓,十二分的英姿飒爽。
再看棠袖,明明是相同款式的道袍,棠袖反倒穿出一股落拓不羁来。加之手里拿着把折扇,那股气质就更明显。
杜湘灵顿时:“我也要扇子。”
棠袖便将手里金丝楠木的给了她,重新拎了把紫檀木的。
哗的一下折扇打开,杜湘灵率先大步出去,棠袖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上了车,杜湘灵让车夫直奔正芳斋。
她这趟出去大半年,去的地方穷,吃的也不怎么精细,这会儿还真怪想念正芳斋那些甜甜蜜蜜的小点心。
越想越馋得慌,杜湘灵不由先拣车里备的果脯垫垫肚子。然后发现好吃是好吃,但不是她想念的那个味儿,杜湘灵只得遗憾住嘴,转而和棠袖各种闲聊打发时间。等马车停下,她飞快掀帘子跳下地,都不带等棠袖的。
棠袖也不叫她,任她风一样地冲出去。
及至棠袖也挑好点心付好钱,杜湘灵已经跑没影儿了。
原本跟在杜湘灵身后的丫鬟独自一人过来,禀报说杜姑娘不让跟着。
棠袖见怪不怪地点点头。
杜湘灵打小就是个野猴子,平时去西平侯府找不到她的话,必然就是在北京城里到处窜来窜去,让她老老实实逛街比坐书房里写大字还难。
“随她去吧。”棠袖拈块正芳斋东家送的尚未开始售卖的新品尝了尝,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杜湘灵应该会喜欢,“等她玩够,自己就会回西平侯府了。”
且杜湘灵还会点拳脚功夫,在北京城里人脉也广,只要不瞎折腾,出不了什么事。
叫人把余下的新品送去西平侯府,棠袖带着丫鬟们逛起来。
正是申时,街上店铺全开着,摊子也不少。棠袖不差钱,伺候她的人也不差钱,买东西只消打声招呼就好,棠袖对自己人向来好说话。
不久天色渐暗,大家多多少少都提了包裹,唯棠袖一圈下来什么都没买。她准备吃顿饭就出城,不然戌时城门一关没法回庄子。
选了家酒楼,正要进去,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嫂嫂。”
循声一看,是陈樾的庶弟陈檖。
——瑞安长公主只生了陈樾一个,陈檖是驸马纳的小妾生的。
以往棠袖去公主府总能碰见陈檖给瑞安长公主请安,两人叔嫂关系还算尚可。
“这么晚了,嫂嫂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互相见过礼,陈檖直起身问,“母亲说兄长手头的案子办得差不多了,他没来找嫂嫂吗?”
棠袖心说差不多不代表完事,能让皇帝亲自吩咐的案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口中却说:“这我哪知道。”
陈檖笑笑,没多问,只道既然碰上了,那就一起吃顿便饭,吃完他送嫂嫂出城。
棠袖无所谓地点头。
左右杜湘灵不在,她跟陈檖一起还能有个伴儿。
进到酒楼临街的雅间,陈檖让棠袖点菜,棠袖没推辞,三两下点好,还要了壶酒。
陈檖张张嘴,欲言又止。
他大约是想提醒棠袖,兄长不在,所以哪怕是跟他这个小叔子一起吃饭也还是别喝酒的好,结果等棠袖望向他,问他喝不喝酒时,他嘴一秃噜,说了句喝。
等反应过来好像说错话,酒已经先上了,棠袖亲自给他倒酒。
陈檖:“……”
陈檖此前努力维持的彬彬有礼的壳子立即裂了。
他盯着酒盅,眼神苦大仇深。
棠袖没忍住,笑了:“你不会喝?”
早知陈檖不会喝,她就等吃完饭再要酒了。
这得怪他哥。
要不是他哥那张方子里要求必须是某种特定的春酒,否则庄子里储藏着那么多酒,哪还需要她在外面买。
随后就听陈檖语气沉重道:“……会。”
他和兄长一样都习武,习武之人哪有不会喝酒的,只在公主嫡母面前才不喝。
这不就得了。
棠袖举杯,朝陈檖敬了一下。
陈檖只得端起酒盅回敬。
然而等陈檖一气闷完,对面棠袖还在不紧不慢地品她的第一口。
好容易品完,她放下酒盅,瞧着竟是没有再继续喝的打算。
这回轮到陈檖问了:“嫂嫂不会喝酒?”
他回忆之前在长公主府一起吃过的那几顿饭,不对啊,他记得她能喝的。
棠袖:“会倒是会。”
只是那方子要求少量,想来一口就够了吧?她喝酒容易上脸,这在外面还是注意着点。
话音刚落,就见陈檖目光投来,不动了。
“怎么了?”
陈檖呼吸滞了下,才说:“嫂嫂,你,你脸有点红。”
“是吗?”
棠袖抬眸。
刚刚还很清明的眸子此刻仿佛盈了雾,烟水丛生,波光潋滟,双颊亦微微泛出红晕,明艳非常。全京城怕是再寻不到半个像她这样有韵味的。
陈檖目光渐渐有些惊叹了。
他不禁道:“嫂嫂,你可……”
“陈檖。”
打断话的声音低沉微凉,听得陈檖陡的一个激灵。
转头一看,推门而入的人身着大红飞鱼服,腰佩御赐绣春刀,不是陈樾,还能是谁?
四爪飞鱼纹鲜明夺目,陈檖直接傻了。
兄长这很明显是才进宫见了皇帝,然后一出宫就立马赶了过来。
而他好巧不巧,背着兄长单独和嫂子吃饭,可不被当场抓个正着。
待陈樾解下绣春刀,在棠袖身边,同时也是陈檖旁边坐下,陈檖已然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
他想解释,但眼角余光一望陈樾那张脸,别说解释了,他嘴压根张都张不动,只能等死一样地等陈樾先开口。
“你刚才说你嫂子可什么,”陈樾淡淡道,“说出来我也听听。”
陈檖咕咚咽了口唾沫。
哥你信不信,我刚才只是要夸嫂子可真漂亮,别的我什么都没想。
哥我绝对没有觊觎嫂子的意思,绝对!
第10章 叩窗 送。
陈檖踌躇好片刻,方磕磕绊绊地把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的解释说出口。
说到“嫂嫂真漂亮”时,棠袖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她是高兴了,陈檖偷偷瞟眼旁边的陈樾,见还是那么个教人辨不清喜怒,可他就是明白兄长此刻定然心情不佳的神色,陈檖再咽咽唾沫,坚持着把后面的话说完,然后低下头,半声不敢吭。
他怕他一说话,兄长就要把他从窗户提溜出去。
他还年轻,他不想落个半身不遂。
一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干躺在床上,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的凄惨场景,陈檖简直如坐针毡。
直等新的碗筷送来,菜也上了,这时棠袖的酒意大概下去了,她拿起筷子夹菜,还很自然地往陈樾碗里夹,陈樾脸色终于肉眼可见的有所缓和。
陈檖大大松口气。
果然还是得嫂子才能……
窃喜到一半,就见陈樾脸色很快变得和之前一样,不,比之前更难看,跟吃了炮仗似的。
窃喜立刻转成欲哭无泪。
又怎么了?
陈檖小心翼翼地偷瞄对面,赫然发现似乎是嫂子突然反应过来她跟兄长已经和离了,她不应该像以前那样给兄长夹菜,于是嫂子就把刚放进兄长碗里的菜夹回她自己的碗里。
“……”
陈檖惊呆了。
还、还能这样?
之后棠袖再没给陈樾夹过菜。
陈樾的脸色也再没好转。
陈檖更加如坐针毡。
这下别说喝酒了,陈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尤其不小心跟陈樾夹到同一道菜,明明陈樾半点表示都没有,他却兀自心头慌得不行,恨不能哭着喊着求兄长赶紧把他从窗户扔出去,就是全身不遂他也认了。
好容易挨到棠袖停筷,陈檖大喜,迫不及待提出告辞。
陈樾颔首。
岂料棠袖发问:“不是说要送我出城?”
陈檖:“……”
陈檖更想哭了。
他不记得他有得罪过嫂子啊,怎么嫂子能当着兄长的面对他如此狠心?
感受到钉在身上的冰冷至极的目光,陈檖暗暗握紧拳头,努力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反应,硬着头皮道:“有兄长在,哪还需要我送嫂嫂?”
语毕,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背影萧瑟又坚决,看得棠袖支着下颌直笑,头一次发觉这小子怪好玩的。
一旁陈樾开口:“藏藏。”
“嗯?”
棠袖侧眸。
陈樾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在别的男人面前喝酒。”
棠袖闻言止住笑,看眼陈樾。
“你弟弟也算别的男人?”
陈樾说:“算。”
棠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先前在长公主府那几次喝酒不光有陈檖,偶尔还会有驸马,那时可没听他这么说。
男人啊,真是一会儿一个要求。
喝完最后一口汤,棠袖让丫鬟把剩余的春酒带着,准备打道回府。
她站起身,陈樾也拿着绣春刀起身。
见陈樾真的要送她出城,棠袖愣了下,忙道:“别了,不合适。”
陈樾系绣春刀的动作一顿。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方才坐着一起吃饭就已经很不符合他们眼下的关系了,他再送她出城,万一到了城外他故意拖延到城门关闭,以此为借口称不能回侯府,那她是撵他滚蛋好呢,还是带他一起回庄子好呢?
等回到庄子,是不是就顺理成章要一起睡觉?
如此这般,跟没和离有什么两样?
“回你的侯府去,”棠袖牢记自己已离异的身份,“我用不着你送。”
陈樾没说话。
他握着绣春刀,目送棠袖被丫鬟们簇拥着下楼。
待棠袖坐上马车,陈樾正欲离开,却瞥见桌沿搁着把眼熟的紫檀木折扇,显见是棠袖随手放的,忘记拿了。
他得给她送去。他想。
于是棠袖回到庄子,才吩咐完去备洗漱用的热水,就听“叩叩”两声,有人敲她的窗。
棠袖当先转头四望,发现还好,屋里就她一个,且叩窗声不太重,屋外的丫鬟应该都没听到,否则直接就问她了,随后才去到窗前,低声道:“不是叫你不要送?”
都答应她了,怎么非要跟过……
等一下。
他好像没答应。
“我没送,”隔着窗,男人声音同样很低,“是你扇子忘记拿了。”
棠袖道:“忘记就忘记了,回头派人去拿不就好了。”
陈樾:“我已经给你送来了。”
棠袖无言。
过了会儿,她终是将窗打开一条缝,手从缝里伸出去,示意他把扇子给她。
陈樾垂眸盯她的手。
还没到安置的时候,屋内点着灯,浅浅灯光从窗缝里透出来,照得这只手掌心娇嫩,连带着腕处青紫的血管都清晰可见。陈樾慢慢将折扇扇尾放在她掌心,自己却握着另一端的扇头没松,问她:“你可认识正芳斋的东家?”
欲要跟他抢扇子的手顿了顿。
“认识,”手的主人道,“怎么了吗?”
语毕腹诽,她就知道,哪怕和离,她身边也仍有他安插的眼线。
这毛病估计他这辈子都改不掉。
然后就听陈樾问:“那东家可曾有过妹妹或者女儿?”
“你这话倒是问对人了。”
说起正芳斋东家,棠袖也不急着抢扇子了,答:“有一个女儿,不过很久以前就没了。”
陈樾:“来京前没的?”
棠袖:“对。”
正芳斋东家并非京师本地人士,是先在老家靠着好手艺打出名头,赚够钱才举家迁来京师,经营好些年方让正芳斋站稳脚跟。
那女儿便是在老家时生的,也是在老家时没的,距今已二三十年,非常久远,又正芳斋东家来京后从未对外提起过,锦衣卫如若只在京城范围内查,查不到这点也在情理之中。
陈樾听完问:“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怎么藏藏你知道?”
棠袖笑。
“陈指挥使,你这是在审我?”
不等陈樾解释,她闲闲道:“你不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娘培养出一个习惯,但凡京城有哪家铺子突然门庭若市,生意特别好,我就会让手下的人去摸摸底,看可会对我们家的铺子构成什么威胁。”
这点要感谢外公。
外公做了大半辈子生意,吃过的亏不计其数,好在吃一堑长一智,外公后来再与人合作,都特别重视对方的身家背景,不管多麻烦都要查个底朝天,以免合作到一半对方突然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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